登录注册
社区应用 最新帖子 精华区 社区服务 会员列表 统计排行
主题 : 花若离枝
weiwei 离线
级别: 师长
显示用户信息 
480楼  发表于: 2013-03-30   
在一起的代价很高, 可如果回去痛苦遗憾将是终生。

在传统保守的地区,回去的可能性多一些。在文明发达的地区,在一起的可能多一点。

无论什么结局,都谢谢白菜的美文。

黄胖胖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显示用户信息 
481楼  发表于: 2013-03-30   
回 476楼(chen1) 的帖子
我身边也有这样的老人。
老人也可理解,有些中年人也一样,当年也是爱过的,抵不过变化罢了。
有的换了,和新人也可,有些就凑合了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482楼  发表于: 2013-03-31   
引用
引用第477楼chen1于03-30-2013 06:00发表的  :
哎,我是到了美帝之后,被彻底洗脑了,才知道咱中国传统观念真是毒害人啊。


小说里有句话,“她的婚姻仍然是那样一块大花布,她坦然在上面涂鸦。画布上有李,她看见了更美的风景而已。 ”谁会拒绝更美的风景?但是追逐是个多么残酷的现实!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483楼  发表于: 2013-03-31   
引用
引用第478楼洋洋于03-30-2013 06:55发表的  :
一声叹息!
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方知情深!
女人心中也有白玫瑰和红玫瑰,任何玫瑰在拥有后都被时间折腾的落花满地伤,总以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错过的人错过的情终将陌路!

我想到了蚊子血。这个不正经的思想!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484楼  发表于: 2013-03-31   
引用
引用第480楼weiwei于03-30-2013 16:11发表的  :
在一起的代价很高, 可如果回去痛苦遗憾将是终生。

在传统保守的地区,回去的可能性多一些。在文明发达的地区,在一起的可能多一点。

无论什么结局,都谢谢白菜的美文。
.......

山东这个地界算什么呢?男女受孔孟之道荼毒厉害,又出响马很多。顾家不挪窝,又在绝境来时迁徙东北!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485楼  发表于: 2013-03-31   
             六十一
 
头两年跑短线,大约两三个月回来一次。这距离,李和小艾刚好。最后这一年,漂了快一年的长线,回来后,女儿对爸爸都有点陌生了。一开始,女儿躲着他,不让他抱。这是李预料的结果,他早有准备,他要讨好女儿,变戏法的从包里拿出芭比娃娃,孩子眼里闪着兴奋幸福的光芒,一下子拉近了父女之间的距离。他知道女儿喜欢芭比,每到一个国家的码头靠岸,见到喜欢的,就买下来,这样积攒着,居然买了有十多个了。其中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中国芭比,居然是在新加坡买到的。那个巧克力肤色穿着绿色长裙的黑人芭比,是李在南非买的,也是孩子最喜欢的。
 
芭比娃娃是女孩子童年的梦想。女儿一下子得到这么多芭比,喜欢的不得了,每天给她的娃娃洗澡梳头,把娃娃的衣服脱下来换着穿,乐此不疲。有时候还把爸爸拉过来加入芭比换装的小游戏,时间久了,李搞不清到底那件衣服是芭比的原装,而女儿则记得溜清!
 
女儿乍一看,和小艾很像,可细看,眉眼间都是李的神采。特别是皱眉头的时候,两条浓眉近的像两把利剑,李每次看见这个天赐的小情人,都觉得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都觉得这辈子不要她受一点委屈。
 
 
岳父母去新马泰后,李就把母亲接了过来帮着照看孩子。海运学校的班,他还要去上。
 
小艾有了份工作,在一家小型商场做财务工作。她本来就是财校毕业的,这里的账目简单,她的工作如鱼得水。工资当然高不到哪里,够孩子的零花钱而已。
 
婆婆从乡下来,小艾还不错,从头到脚给老太太置办了新衣,每天留下钱,让老太太去买菜。小艾在花钱上很大手,无论对谁。
 
婆媳自古是冤家。无论外表看起来多亲密的婆媳,背后都要互掐一把,更何况很少生活在一起的城里媳妇乡下婆婆。
 
最先起争执的是馒头问题。老太太在乡下的习惯就是,先馏馒头再炒菜。乡下老规矩搬到城里来。小艾和李下班回来,菜端上来,最后端上的馒头,已经凉了,由于一直盖着锅盖,蒸汽变成水分流到馒头上,馒头被泡的皱皱巴巴,由面如满月变成丑八怪。小艾很不高兴,当下就给老太太说了,让老太太下次馒头到最后馏。
 
不知道是老太太忘了还是习惯使然,第二天端上来的馒头还是如此。小艾又毫不客气的提醒一次。
 
第三天老太太包了饺子,小艾咬了一口皱了下眉头,说:“太咸了,吃咸多了容易得高血压。我妈包的口味正好。”岳母的手艺的确不错,勤娘懒孩,小艾自己至今不会包饺子。
 
第四天,主食依旧馒头,端上来的,还是水泡过的没有热乎气的馒头。小艾把馒皮扒了,咬了一口,馒头就扔到桌子上,她的火,已经忍无可忍了:“我说过多少次了,不长耳朵吗,这样的馒头咋吃啊,人家上一天班回来冷汤冷水的,你以为你来就是享福的吗?不看看这房子是谁的?我说让你们滚蛋就滚蛋。”
 
李一开始觉得母亲做的不对,馒头最后馏又不是什么大事,非要固执的坚持己见。他了解自己的母亲在家也是个倔强的主,但, 小艾撕破脸皮也太快了。提到房子的事,李一直觉得他在这所产权是小艾的房子里,像个外来户。
 
老太太毕竟有和两个儿媳斗智斗勇的经验,乡下那两个,虚虚实实,更不好对付,城里这个,一览无余。老太太不接招,说:“孩子,犯不着发这么大火,扒了皮又不是不能吃。你娘我老眼昏花的,下次记着就行。”
 
下次,老太太端上来的馒头热气朝天,皮肤光滑白皙,馒头事件告一段落。
 
孩子爱吃肉,无肉不欢。这一点,像小艾。但大人总是好对付,孩子吃肉也挑。
 
老太太买来新鲜的瘦肉,掺上葱姜剁馅,挤到锅里的丸子,没几个成型的,且肉质很粗,孩子吃出了姜味,拒绝吃第二个。小艾的脸色又不好看了。她说给婆婆听:“我妈都是把肉剁得很细,还放上水搅半天,出来的丸子又滑又细,还有,别放姜,除了你们家的人,我们都不爱吃。”
 
你们家当然包含着李。我们家里,没有李。
 
下一次孩子要吃肉丸,李早早回来剁细,想着丈母娘的方子,居然口味还不错,一个优秀妇男的背后,绝对是个懒婆娘。
 
生活的一地鸡毛,勺子碰着锅沿叮当响。好在李在中间当了和事老。
 
 
老太太带孩子的原则就是多让孩子出门玩,大孙子和二孙子都是放养的羊,即使感冒了鼻涕拎不清照样生龙活虎。孙女有点娇气,被姥姥姥爷圈养在家里,一旦放出去,像撒欢的小蹄子。秋风凉,孩子在楼下和一小男孩疯跑一下午,满头大汗,自己把外衣扒了,老太太追不上,没及时加衣,第二天早上一摸额头,有点烫。一量,是低烧。不超过38.5不用吃药打针,这点常识小艾知道。
 
小艾非要问起昨天下午的前因后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事情的起因。这一点,当年也曾用到对李和花枝子似有似无的网恋上。
 
找到出汗脱衣服的原因,小艾的火山又爆发了:“真是奇怪,同样是妈,我妈就细心的不行,孩子跟着很少感冒,怎么你刚带了两天就成这样了,像个亲奶奶吗。”
 
老太太很平静,她觉得孩子偶尔感感冒发发烧正好排排毒,她让小艾拿白酒来,倒了一小碟,四个手指头一蘸,泯到额头上开始给孩子搓。从额头到四肢,到前胸后背,搓了一个小时。下午傍晚又搓了一次,到了晚上,孩子又活蹦乱跳回复精神气,这个最土的方法,老太太用在她的四个孩子身上,屡试不爽,老古董拿到当代来,孩子居然好了。
 
老太太说:“孩子有个头疼脑热,别动不动就输水,家里养的鸭子整天在外边撒欢,照样吃食下蛋壮的很。”
 
小艾虽然对婆婆的补救措施既往不咎,她是个直性子人,存不住话。但是老太太的观点她还是不认同,她反驳道:“鸭子是得散养,可是一群里有病有灾的,不也去见阎王了吗。牲畜家禽的命不值钱,人却是金贵,过去孩子当鸭子养,夭折的也不少。”
 
婆婆无话。
 
 
夜里,李翻着一本《伤寒论》看。他对中医感兴趣,但是现代人的中医书基本不看,只看五六十年编集的集子,一个功利年代,所有的学术都打着功利的烙印,忽悠是常态。这本伤寒论是1956年的版本。女儿常感冒,他虽然不完全赞同母亲的散养理论,他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目睹过去小孩子有个头疼脑热就毙命,深感生命脆弱。但是小艾动不动就跑医院给孩子输水,紧张过头,孩子体内打那些抗生素,他也心疼不已。张仲景的书,分为上中下三篇,晦涩难懂,现在他重新拾起来,或许能找到一些方子,说服小艾改变想法。回家后,他基本拒绝网络,家里的电脑小艾霸着,虽然不再痴迷传奇,但网虫的习惯还是改不了。这点李倒是理解,他常年在外漂,一个女人在家带孩子也不容易,虽然有岳父母帮忙。有那么多的书等着,网络对他而言,仿佛是另一个年代的事。若是躲到深山老林里,此生带着他喜欢的书,他一样也能高僧入定。当然,心爱女人的陪伴那是例外,他一样和她做尽人间俗事,然后给自己时间在自己世界里晃悠。
 
小艾把床头的灯啪的关掉,“太阳中风,阳浮而阴弱。阳浮者热自发,阴弱者汗自出,蔷蔷恶寒,淅淅恶风…”后面的,陷入黑暗。
 
小艾的手臂环过来。真丝睡裙,有一点凉意,很快与肌肤相亲,李感到小艾的乳房,像两只跳动的小兔子,丰满温润。
 
李扔掉书,捉住那两只小兔子。
 
他是个男人,再普通,也是个男人。虽然漫长的远航他有定力,下船后同事们会去喝花酒,解决生理问题。唯有他,守着有限的网络,把时间给了他心里的女人。
 
那个女人,花枝子的小乳房,像张不开翅膀的小乳鸽,他引导着她,飞向灵魂和肉体的极乐世界。
 
他想到那个女人,忽然热血沸腾,几乎没有前戏,就霸道的进入了小艾。
 
关上灯,对大部分男人而言,女人和女人是相同的。可是,当爱这种东西,深入骨髓血液后,男人对女人肉体的体验又是如此不同。据说男人和妓女做爱,在枪支弹药发射完毕后会有很深的挫败感。李没有这方面的体验,他的性爱世界里,只有两个女人。女人的不同在于她穿上衣服,带给男人的那些感受,这些感觉又引导着男人这种本质的动物,从床下走到床上,肉体灵魂的双飞,才是极乐,只有其一,人生遗憾。
 
小艾的手指抠疼了李的肩膀。她的手指永远是长长的指甲,做的五颜六色的美甲。而枝子永远是剪得最短,她要和面包饺子蒸包子,指甲长一点都会感觉不卫生。美甲的女人,至少是不和面的。
 
李很快在小艾的田里做了懒惰的农夫,他的锄头铁锨生锈了,他是一个疲惫观望的农夫,抽着旱烟袋看着田里的苗子活泼的生长,那些苗子地里,野草也在疯长。
 
小别胜新婚,一年大别,却是昏头昏脑,小艾没有像以往那样把她的失望表达出来,她淡淡的说:“累了吧,早点睡。”
 
她接着又说:“明天你早起来,把肉丸做好,闺女馋了,你妈不长进,估计这辈子都没戏。”
 
李对小艾说:“既然和咱妈处不来,不如让她回去,这几天咱俩轮着请假带孩子,反正你爸你妈也快要回来了。”
 
小艾一下子咸鱼翻身,她的嗓门也不由得大起来:“想得倒美,当奶奶的一点不出血啊,哪有光指望姥姥姥爷的。就是我爸妈回来也得休息一段。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又老不在家。这一段,权当你妈来实习,有什么坏毛病我就不信纠正不过来,现在闹些别扭,是为了将来带孩子更顺手。你看不下去,先滚蛋。”
 
说完,她气呼呼的背过身去。
 
李觉得小艾真是天才,看不下去的,一般人眼不见为净,她却乐此不疲当成每天的必修课,和婆婆的斗智斗勇,好像每次都是她占上风,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她对李也是如此,李是她的,就算她不稀罕,也不会拱手送人。这么多年,她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他们的亲密程度到底有多亲密,但是,李对自己身体的无趣,还是让她心里充满了恨。
 
李对小艾还是有愧疚的,他从来没爱过她,他不是个好老公好父亲,他在小艾面前常常沉默以对,由着她撒泼耍赖。因为对方无关紧要,就算妖魔鬼怪,心中也是唐僧。他有时候甚至希望小艾爱上别人,她那么彩蝶一样的女人,怎会没人喜欢。他懒得去想这个问题,他的心里没有给小艾的空隙,远洋的梦里甚至从来没有梦见过她。
 
男人的心就算装满世界,留给女人的小空隙,被另一个女人填满了。
 
 
[ 此帖被白菜在03-31-2013 20:45重新编辑 ]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486楼  发表于: 2013-03-31   
                           六十二
 
花枝子自从写了那封邮件后,把李从QQ里拉黑,电话也删除并放入黑名单。快八年,她早已不再是扎着马尾的那个小少妇,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一个沾着铜臭气的私企小业主的老婆。有房有车,口袋有钱,生活幸福。
 
她从来相信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地下工作不易,万一哪天东窗事发,离婚也许她不怕,失去财产她也不怕,但是很奇怪,她怕建军了解真相而受到的伤害。建军绝对不会对她怎样,绝对不会对她动一根手指头,尽管他们吵架有过动粗的时候,但是枝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总是不吃亏。最可怕的事实是,十四年的幸福原来是假象,枝子早就接受的现实他接受不了,他会自残!
 
她宁愿在婚姻里让无边的绝望和寂寞吞了自己,也不要看到建军自残的痛苦时刻。况且,她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了。很多过不下去的都凑合着,比如身边最近的,建军的妹妹妹夫。与他们相比,自己简直到了蜜罐里去了。
 
老于的前妻秀芳曾总结了男人有三种。一种是混在牌桌上的,一种是围着女人裙子转的,第三种是下班后直奔家门的。大多数男人属于第三种,老于和建军当然也是。至于回家后干什么,无怪乎:继续围着裙子转和什么都不做。当年老于一定围着秀芳的裙子转过,可惜秀芳还是死于仇恨。
 
对于建军来说,回家,枝子在,就安心,虽然他们常常无话可说。
 
人性都是趋利避害,遇到感情常常暗自称重,天平倾斜于对自己有利的一端。
 
李是典型的书呆子一根筋,这样的打击对他不止一次,七年多来,每一次与他见面,她都想象这是最后一次。她相信,这一次,一定是真的了。
 
 
临近中秋的时候,给员工发红包的许诺还是不了了之,即使她和建军和好,关于厂里的事,建军决定的,就不会有翻牌的机会。
 
但是说话算数,这个为人处世的简单法则,她一定要遵守。虽然现代社会,很多人说话如放屁,特别是生意场上的这些年,圈子人关于钱方面不守诚信的风气习以为常,与她而言就是看不惯做不到。
 
好在她只给妹夫许过诺,以妹夫的口风,肯定没影的事不会当喇叭扩散。她从自家的卡里取出一千块,买了一个写着吉祥如意的小红包,包好一千块,在工厂打样板的时候,顺手递给妹夫,她笑着说:“红包不小,钱不多,你出力了,过节的时候买两瓶好酒吧。”
 
妹夫一只手拿着样板,一只手接过来,他是个聪明人,明白别人都没发,只有老板娘发给了他,这一定是枝子自己的主意,工厂虽小,但是有财务制度。
 
妹夫推辞着:“嫂子你这就见外了,我出力又没白干,建军不是也给我发工资了吗,再说一家人帮一家人,也是应该的。”
 
枝子知道妹夫是假推辞,他爱财如命。但是这些年,妹夫的确是建军的左膀右臂,这点钱收买人心继续拉磨,她觉得很值。
 
枝子说:“拿着吧,我和建军都觉得你是咱们工厂的功臣,有你在,我们放心。”她把建军推到台面上来,和以往做生意一样,女人本事再大,也得有个腰杆过硬的男人撑着。尽管,给妹夫红包的事,她没有和建军商量。两口子过日子,钱上糊涂点,选择性失明,强过拿眼睛当五百瓦的灯泡使。
 
 
 
中秋是螃蟹肥美的季节。建军去胶东一个小县城出差,带回一箱螃蟹,用泡沫箱盛着,打开密封,螃蟹虽然被五花大绑,但个个都精神着。铁蛋有了玩伴,把螃蟹放在小桶里,玩叠罗汉的游戏,螃蟹垒的老高,顷刻间纷纷落下,被皮筋绑着的腿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这游戏让孩子乐此不疲。
 
这些螃蟹,忽然让枝子想起李在温哥华海岸钓螃蟹的故事。李在那封邮件里说:“温哥华的螃蟹是很出名的,最主要的是个头大,一个可以抵国内吃的河蟹的3-4只。超市里螃蟹价格也非常低,一般的是3.99美元,个头最大的才5.99,这是超级巨无霸。按收入和物价计算,比中国的便宜很多。第一次吃温哥华大蟹,我们就用了原始的清蒸方法。刚钓上来的活蟹很不安分,还是要好好打理,大家齐心协力硬是把张牙舞爪的大蟹制服了,还给他们做了深度清洁,用小刀在它们尾部狠狠插了一刀,没几下就吐白沫,然后在它们身上撒了黄酒,葱,姜。等蒸锅水汽上来就残忍地把它们活活烧死了,大概20多分钟就可出锅了。但是吃螃蟹是功夫活,就和喝功夫茶一样要慢慢品味才能尝到精华。”
 
枝子喜欢吃螃蟹,她有足够的耐心,把藏在每根螃蟹腿里的肉一扫而光。建军知道老婆的爱好,每次去那个海边的小县城,都会带回螃蟹。有一次枝子吃了一肚子肥美的蟹黄蟹膏,由衷的发出感叹:“要是有下辈子,我要嫁个养螃蟹的,天天吃螃蟹,顿顿吃螃蟹!”
 
这次吃螃蟹,建军说:“撑死你,早点嫁个养螃蟹的。”
 
一个男人给了她精神的螃蟹大餐,一个男人给了她活生生的螃蟹大餐。枝子觉得,她要撑死了再投胎,上辈子这俩男人都要出局,只简单的嫁个养螃蟹的低头猛吃蟹膏罢了。
 
 
秀才的老婆写对子,杀猪的老婆翻肠子。婚姻决定了一个女人的生存状态。
 
小时候,大米都是母亲拿玉米换来的,她喜欢吃大米干饭,她发誓长大要嫁到南方去。长大后才明白南方的大米 不好吃,好吃的米在东北。村里有个近亲结婚的一家,表兄妹成亲,生了仨傻儿子,傻儿子起了很有趣的名字:老大叫油桶,老二叫油壶,老三叫油瓶,一个比一个盛的油少。那家穷的叮当响,当然没有这么多油。那时候的名字,不过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寄托而已。枝子的名字,无意中起的,算是比较洋气的。当年母亲说那仨傻儿子肯定打光棍,枝子可怜人家,跟母亲说:“那我长大就嫁给最傻的那个油桶吧!”
 
这次回去给母亲送螃蟹,母亲在夸建军细心的同时,又提到枝子小时候的这个嫁人理想,打趣的说:“你要嫁给那个大傻子油桶,我连根螃蟹腿都吃不着。不过现在人富了,我能吃上油。”
 
枝子顺便问仨傻子的情况,他们家从花沟搬到镇上已经很多年,母亲也不是太了解了,只听舅舅说三个傻子中的一个被骗到山西黑煤窑,是死是活早就没了消息。枝子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手哆嗦眼直勾勾看人的油桶情郎?感叹人在世上活着,有些人的存在,就是天生要被另一些人喝血吃肉的。
 
枝子父亲去逝后,母亲过了不久就去广场跳舞,几乎每天晚上不落,她又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好像看不出什么来了。活着的人,总要生活。
 
母亲说:“昨晚梦见你爹了,问你表姐离婚的事,我还说他操心的命,都去那边了还不放心这里的事。做梦做到这里就醒了,你说怪不怪,看的真真的。”
 
枝子心里一阵心酸。窗外,那年被砍的梧桐树早就长出新枝,这个季节,还有几片树叶孤零零的挂在枝头。
 
父亲去逝前,她好像没想过父母会老,在他们面前她是个孩子,父亲就是她永远的庇护神。
 
因为父亲的离去,她看见和父亲年龄相仿的就心生温柔,觉得人家长得像自己的父亲。
 
因为父亲,她开车从不跟行人抢路。
 
因为父亲,车前面有行走的老人她不再按喇叭,怕吓着人家。
 
甚至,她有时候喝粥,总想起父亲,父亲每次喝完粥都要把碗里再倒点开水涮一下,他说这样既不浪费,洗碗又好洗,他是个做事严谨又替别人着想的人。 
 
母亲的梦,让她心生难过。

这次回镇上看母亲,大约是最后一次回来了。母亲过后要搬到县城强子家去住。父亲去世后,院子里厂房也空了,原来父亲掌管的那部分木工活,也一并挪到强子在县城的工厂里。强子本来准备卖掉这个大院的,但是母亲和枝子不同意。现在,厂房已经租出去,当年父母住的这排房子,母亲就是不同意出租。母亲不说原因,枝子心里明白,母亲是怕父亲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人,只要房子在,好像人就在。

她在生意的艰难时期梦到过父亲来看她,君华出事时梦见一只蝴蝶来过。她相信灵魂的存在,只不过在另一个空间而已。

住过的房子就是家,她真希望父亲能经常飘回来,去那里看看也好。
 
  
 
母亲说:“十月初一是你姥爷的生日,虚岁九十了,你大舅小舅准备大办一下,也不知道你老姨能回来吗?你打个电话问问。”
 
 
[ 此帖被白菜在03-31-2013 22:27重新编辑 ]
蜕变 离线
级别: 排长
显示用户信息 
487楼  发表于: 2013-03-31   
唉……
蜕变 离线
级别: 排长
显示用户信息 
488楼  发表于: 2013-03-31   
希望真的有灵魂存在,我们爱的和爱我们的逝者,在静静的看着我们。
燕双飞 离线
级别: 军长
显示用户信息 
489楼  发表于: 2013-04-01   
菜菜,心理描写和画面感都这么到位,功力真不是盖的。
老姨要出场了吗,期待。
春天,不是季节,而是内心;云水,不是景色,而是襟怀。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490楼  发表于: 2013-04-01   
回 489楼(燕双飞) 的帖子
老姨对枝子的影响应该是无处不在。关于她的笔墨多着重于小说的前段,后面有她的一些交代。嘿嘿,你一叫菜菜,好亲切啊
燕双飞 离线
级别: 军长
显示用户信息 
491楼  发表于: 2013-04-01   
回 490楼(白菜) 的帖子
横不能叫你白白吧,搞得或者像我主动让你占便宜或者像要跟你告别一样
春天,不是季节,而是内心;云水,不是景色,而是襟怀。
黄胖胖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显示用户信息 
492楼  发表于: 2013-04-01   
菜菜,我也希望有灵魂的存在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493楼  发表于: 2013-04-01   
回 492楼(黄胖胖) 的帖子
我迷信,很多东西是无法解释的。小说里的两个梦,取自亲身体验。所以有时候就这样想,可以没有信仰,但是为人一定要行善。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494楼  发表于: 2013-04-01   
Re:回 490楼(白菜) 的帖子
引用
引用第491楼燕双飞于04-01-2013 05:21发表的 回 490楼(白菜) 的帖子 :
横不能叫你白白吧,搞得或者像我主动让你占便宜或者像要跟你告别一样

你一说白白,我就想到那白花花的猪肉,嘎嘎!
吉祥号码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显示用户信息 
495楼  发表于: 2013-04-01   
菜菜的菜呢?
“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496楼  发表于: 2013-04-01   
                                                 六十三
 
鸡足山感恩寺,是一座十方供养的寺庙,不接受外界的香火。所谓十方,指四方:东南西北,四维: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以及上下,一共十方,也就是整个的宇宙空间。出家僧众没有私人财产,接受十方世界一切众生的供养而修道,以求明心见性,因此称为十方供养。感恩寺供养的最大东家,据说是李嘉诚的慈善基金会。
 
不修行。如何能从容受这十方供养?
 
感恩寺里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眼神里褪去欲望,像沉在水底的一根稻草,任凭流水流过,岿然不动。虽然未必是过去的青灯古佛,寺庙里有一切现代化的通讯设备,枝子几乎很少和老姨打电话。老姨的出家,对活着的人来说,如同另一个世界,宁静单纯没有噪音,让人不忍去打扰她的生活。
 
中秋节的时候,枝子拨通她的电话。这是老姨出家后,她第一次和枝子说话。
 
两人说起表妹,小小争论了一番。
 
表妹在南京的一所佛学院读书。佛学院就像旧时的女子学校,制度严苛。表妹八人一个宿舍,生活老师二十四小时跟着。
 
老姨的意思,表妹佛学院毕业后,最好继续弘扬佛法,而弘扬佛法的最好方式就是,像她一样出家!
 
哪个少女不怀春!枝子反驳道:“怎么可能,她才20出头,要是遇见喜欢的男孩子,肯定不同意你的想法。”
老姨说:“生活老师天天跟着,她没机会恋爱。”
 
别人色彩斑斓的青春期,到了表妹这里,因为母亲的影响,变成黑白的画面,因为黑白,省略了那些严酷。枝子反问道:“难道你不希望她有自己的感情生活吗?她这个年纪,恋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不经历这些,一辈子会遗憾。”
 
老姨淡淡的说:“我只是不希望她受苦,感情是靠不住的东西,女人经历的越多苦就越多。不如早早收心,一心向佛,没那么多烦恼。”
 
人在这世上,注定了要受苦,而感情的苦,又是女人千万种苦里的最苦。枝子正在经历着这种苦,她不是给李写了分手邮件吗?她无法像老姨一样从佛家寻找解脱,她是在残忍的隔断和李浓于血脉的感情。
 
想到李,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枝子接着老姨的话茬说:“你的经历坎坷不代表她也会辛苦,说不定她这辈子会很顺利找到幸福呢。她在该恋爱的时候就恋爱,该结婚的时候就结婚,该生孩子的时候生孩子,你不是她,你不能剥夺她做妻子母亲的权利。学佛可以有很多途径,不一定非得出家。”
 
电话里的老姨还是那样平静的语气:“经历这些就是经历欲望,人的一切苦难皆来自欲望。弘扬佛法,拥有大爱,远比红尘中的小情小爱更让人内心平和。”
 
这个问题,枝子就算和老姨说到天黑,也不会说出个初一十五来。老姨才48岁,女人这个年纪,真的可以凡尘俗世都放下?老姨的精神世界,即使连曾经亲密的枝子也进不来。
 
枝子话题一转:“如果在佛教界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会不会考虑接受新的感情?”
 
电话的那端的人,沉默了片刻,语气坚决的说:“不会,我喜欢这身自由的行头。”
 
宽袍大袖的素衣,没有化妆品的素颜,半月刮一次的光头,清粥小菜的胃,别人眼里的残酷,老姨心里的自由。
 
姥爷九十大寿的电话,枝子没有打,她相信老姨自有分寸。
 
 
 
十月初一,姥爷九十大寿。枝头的黄叶随风飘零,漫无目的打着旋,秋,飘向更深的深处。
 
从超市里提着大包小包出来,建军打开后备箱,把东西放进去。母亲提醒说:“那篮子柴鸡蛋怕颠,我放脚底下吧。”建军于是把柴鸡蛋提出来,打开前面的车门,放在副驾驶座的脚下,等着丈母娘像老母鸡一样护着。
 
母亲已经搬来县城,和强子同住,强子出差,不能同行。
 
铁蛋说:“我要撒尿!”于是对着旁边一棵法桐树浇了一泡。
 
这时候,一辆红色的蹦蹦车停在枝子车旁的马路边。车门打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下来,扭着高跟鞋的脚急急往超市的方向走。
 
车夫探出脑袋来,说:“小姐,找你零钱。”
 
女子转回身,这时候车夫从蹦蹦车里出来,把手上的零递给女子,女子接过来,有点没好气的说了句:“找钱就找钱吧,叫什么小姐啊,小姐是随便叫的吗?”
 
不等车夫答话,女子又一扭一扭的走了。车夫有点发愣,他不知道,如今这个世道,小姐和专家都是敏感词。
 
母亲正给铁蛋提裤子,说几句:“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尿尿,冻掉你的小鸡鸡。”她抬起头,正和车夫四目相对。

车夫叫了声:“姐姐。”五十多的人,有着六十岁老头的沧桑。
 
这是转业兵,老姨的前夫。人生无处不相逢,平时逢不到的人,与老姨有关的这一天碰到。母亲问了句:“这么巧啊,生意还好吧。”
 
转业兵说:“还行,挣个菜钱。”他顿了一下,说:“今天是她姥爷的生日吧,十月初一,老人家身子骨还好?”
 
转业兵居然居然记得姥爷的生日!和老姨过日子的时代,每年十月初一,他都买上老爷子爱吃的点心,他记得老爷子最喜欢吃供销社门市部烤的掺了玉米面的桃酥,每年这天,他一大早去供销社门市部买了刚出炉的桃酥,和老姨挤着那辆破小巴,去乡下给老爷子过生日。这么多年过去,十月初一在转业兵的心里,是一个永远的标记,尽管这一天,他不再提着点心挤公交,他只是像往常那样当他的骆驼祥子,蘸着唾沫星子用粗黑的手数着一把零钱。
 
上车后,母亲一直感概:“你那个姨夫,看着挺可怜的,这么的年纪了,还开个蹦蹦车,当年他转业回来,正式工可是个香饽饽…”
 
枝子说:“人是混的不咋样,不过人的确是个好人,心细善良,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姥爷的生日。”
 
一直专心开车的建军忽然开了金口:“不和别人比,同样是当年蹬三轮的,我妹夫至少混了两套房子,他这么的年纪里才混上四轮蹦蹦车,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混到这地步只能说明他无用,怪不得老姨跟他离婚。”
 
当着母亲的面,枝子不想反驳建军。每个人在这世上活着,活成那种姿态,命运这东西,玄而又玄。
 
 
这一天,老姨果然没来。这是大家普遍料想的结果,一个出家人随便行走在俗世里,那才是意外。姥爷看了他心爱的小女光头剃度这个样子,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也罢。
 
过生日那天,姥爷非要穿上老姨那年过新年给他做的一身大红唐装,鹤发童颜,真是个老宝贝。这唐装,只在过年穿一次,生日年年过,唐装第一次在生日时穿起。拍全家福的时候,枝子母亲的身边,加了一把椅子,是留给老姨的,姥爷发话,这个家族在外面的成员,只要活着,就永远有位置。
 
 
生日过去几天。又降温了,街边的梧桐树,最后几片叶子也落光了。铁蛋又感冒了,又不得已去挂吊瓶,枝子明知道打吊瓶吃抗生素不好,可是感冒药对孩子没用处,只得重复老路。
 
 
 
夜晚的灯光下,小舅妈在钩花。钩花是当地古老的手工艺,就是用白色细棉线,拿钩针勾出不同的花朵,再拼凑成巨大的一块,做家庭装饰品。在经济不发达的年代,这是当地出口创汇的一项拳头产品,大姑娘小媳妇几乎人人都会,做完农活,拿了钩针,或炕头或门口,说说笑笑拉着呱,手指飞花走线,算是当年的一道风景。
 
现在,大家随便出去找个活干就能挣两毛钱,这传统的手工艺,估计快要失传了。小舅妈的当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钩花高手,这次捡起老手艺,城里的闺女搬新房,她要钩一块空调罩出来,工程巨大。
 
姥爷坐在老太师椅里,喝着舅妈给他打开的一包牛奶,没有牙,吸管发出滋滋的声音。
 
姥爷眯着眼说:“秋小时候也会钩,第一次钩就打住炮,挣了两块四毛钱。”
 
秋,是老姨的小名。打住炮,就是检验合格,出口向来很严,一个针脚错了就成废品,功夫钱线钱都得赔。舅妈知道,秋的手艺不错。
 
九十的老爷子,耳不聋眼不花,总爱回忆过去的事,记性超好,这身板,成百岁老人没问题。老姨出家的事,当然是瞒着老爷子的。众口铄金:“秋陪着孩子出国了,要好长时间才回来。”所以,年年要回来的生日今年秋没回来,也算合情合理,就是,这孩子出了国连个电话都不打,国际长途很贵吧。
 
“爹,你是不是想秋了?她在那边好得很呢,国外空气好水土好,还住着小洋楼,你就放心吧。”舅妈说着,又拿了一团线,钩下一个花朵。
 
姥爷喝完奶,突然嚷着说胸口有点闷。舅妈停了手里的活,喊来小舅,小舅把姥爷扶到床上半躺着。
 
姥爷有哮喘,到了冬天特别冷的时候才咳嗽两声,刚入冬,哮喘可能提前了。
 
小舅说:“爹,吃块冰糖。”舅妈赶紧去找冰糖。
 
姥爷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积攒了无数能量却喷发不出来的火山,藏着无限的痛苦。他摆摆手,半睁着眼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老天爷,你要是想叫我去,就别让我难受了。”
 
说完,他把头上的毡帽摘下来,头一歪,倒在小舅的怀抱里。
 
[ 此帖被白菜在04-01-2013 19:31重新编辑 ]
娃娃天使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显示用户信息 
497楼  发表于: 2013-04-01   
看的心痛了!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498楼  发表于: 2013-04-01   
                                                     六十四
 
姥爷走了,这个过程,只有五分钟。
 
枝子听说过姥爷最传奇的故事,不是他八岁就推个木头车子去W市贩布匹卖,不是国民党兵的他穿过日本鬼子的检查站侥幸逃脱,而是在他壮年后,姥爷的母亲重病,吃了无数副草药不管用,眼看被阎王爷收走,一家人要准备后事了。三九天,外面飘着大雪花,姥爷忽然将自己脱得只剩裤衩,冲到院子里。院子南墙边有一垛干地瓜秧子培成的垛,旁边有个铡刀,平时用来铡地瓜秧子喂牲畜。姥爷将铡刀掀起来,双腿跪上去,他仰天长叹:“老天,我愿用我的双腿,换取我母亲十年的性命!”
 
铡刀上居然没有血,姥爷的腿没有一点问题,他的母亲,果真多活了十年。
 
 
生老病死,缠绵病榻多年身体枯萎至死是最痛苦的死法,姥爷几乎没有痛苦的就走了,是造化和修为。
 
死了的人一无所知,活着的人忙活后事。
 
枝子有一次去某地看中医,路过一个集市,忽然从胡同里走出一列披麻戴孝的大队人马,挡住了车子,她不得已当了看客。奔丧的一群人马里没有一个人哭,哪怕装装样子也懒得装。人们表情轻松,人群中甚至有一对男女眉来眼去。车窗打开着,前面有两个卖力吹唢呐的,曲子居然是:上海滩!
 
本来看着悲伤的场景,因为这个唢呐曲,枝子差点跟着唱起来:“浪奔 浪流 万里江海点点星光耀 人间事 多纷扰 化作滚滚东逝波涛 有泪 有笑 浪里浮沉着悲喜煎熬 鸿飞 泥沼 转眼间谁人能记牢…”
 
中国人是对死亡表现出极大宽容的民族。死了,一了百了,活着的人,活着的鸡毛蒜皮,不相关的人哪有心思纠结。现代人,连样子都不肯装了。
 
而过去的人,连哭丧都是实在的。
 
枝子最难忘的是小时候,跟着母亲去参加了一位大姥姥的送葬礼,大姥姥就是姥姥的嫂子吧。那时候,一路人嚎啕大哭,本来不想哭的,跟着哭也动了感情,哭丧的最好形式就是边哭边说,哭声越大代表越有诚意。长大后枝子明白,真正的伤悲是哭不出来的,说不出来的。
 
旁边有位舅妈,哭着喊着婆婆,忽然从嘴里声嘶力竭的喊出来:“我的儿啊,你好命苦,你走了让娘怎么过啊…”
 
舅妈唯一的女儿那年得了白血病,刚结婚没多久死了。枝子记得表姐白净丰满大眼睛,脑后一根粗黑的长辫子甩来甩去,是一等一的美人,有点老姨的风采。可惜,红颜薄命。
 
舅妈借着婆婆的葬礼哭闺女,哭得肝肠寸断满地打滚,人们纷纷回过头来,有拉着的,有劝的,但是舅妈跟疯了一样,她的痛苦终于发泄出来了。
 
棺材前的舅舅听见队伍后面乱了,回过来探究竟,原来是自己老婆造了反,他一声大喝:“反了!像话吗?给我滚回家哭去!”
 
舅妈这才像只抽搐的虫子醒来,恢复了正常的频道,继续哭婆婆。
 
 
九十岁,当然是喜葬。

出殡那天,排场很大,敲锣打鼓,如果不是看大家那身白色的行头,还以为在办喜事。像结婚的喜宴那样,门口有张桌子,桌后坐着俩人,一个记账一人收钱,在农村,红白喜事都要随份子钱。姥爷辈分高年龄大,份子钱就收了不少。

村里一位在县城开蹦蹦车的老乡,在付完自己的份子钱后,记账的人拿出一批白布送给他。这是村里的习俗,就像结婚发喜糖一样。他接过白布,又掏出两百块钱,让记账的写下另一个人的名字。他说:“就记个账吧,他说了,白洋布不要了。”

这时候,小舅走过来,往纸上一看,白纸黑字,是老姨的前夫转业兵的名字。


之前,舅舅们商量是不是要告诉老姨。这么大的事,老姨知道了,是无论如何也会回来奔丧的。回来,就要暂且还俗,戴上假发,一身出家人的行头要收起来,否则她太显眼了,不伪装一翻,奔丧队伍里她就是焦点了。
 
大舅发话:“老的活着须尽孝,既然人都没了,她回来也没什么用,不如过后告诉她。”
 
 
 
姥爷入土后,枝子打电话给老姨。接听的是另一位女声,枝子说:“麻烦您找一下明慧师傅。”
 
女声冷冷的说:“慧师傅正在忙着,没空接电话。”
 
枝子悻悻的说:“麻烦您转告她一下,老家那边有点事,有空回过来。”
 
枝子刚说完,那边的电话就挂了。
 
老姨的电话一直没来。半月后的夜晚,枝子又拨通了鸡足山的那个号码,老姨接起来,快人快语:“家里都好吧?俩孩子都好吧?你姥爷也挺好?”
 
枝子说:“大家都挺好的。我姥爷也很好。以后会越来越好。他去世了。”
 
对方“啊”了一声,但是声音依旧平静:“你姥爷没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预感都没有?”
 
枝子说:“我给你打电话,是别人接的,我让她转告你,她没说吗?”
 
老姨的语气一点没有责怪身边助理的意思:“出家人远离红尘俗事,潜心念佛,你不用怪她。你姥爷不是身子骨硬着吗,怎么说走就走?”
 
枝子说:“大家都没想到,姥爷突然就离开了,不过他走得很平静,没有打扰任何人,他也不想惊动你。”
 
老姨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听得出她有点责怪自己了:“那几天我在干什么,真的一点预感也没有。怎么会这样…”
 
枝子说:“你走得时候就说过,姥爷是个有福气的人。你说的没错,他一点罪都没受。”
 
电话那端忽然不说话了,良久,老姨说:“你让我冷静冷静…”
 
显然,老姨在哭。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老姨的电话打了过来。她询问了一些更详细的细节,说:“我要不要回去趟,在他坟前磕个头烧点纸也行。”
 
枝子说:“人都没了,做什么也无益。老姨你还是别回来了,姥爷会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老姨仿佛自言自语般:“你舅舅他们,肯定恨死我了。”
 
枝子说:“没有人恨你,是我们商量不告诉你的。你出家我们都理解,但是绝对不支持,我们是俗人,永远达不到你的境界。这一点,我和舅舅们想法都一样。现在姥爷没了,你最大的牵挂也没了,你好好保重,我们在这边都挂着你呢。”
 
电话那端,又是一阵沉默。
[ 此帖被白菜在04-02-2013 16:05重新编辑 ]
燕双飞 离线
级别: 军长
显示用户信息 
499楼  发表于: 2013-04-01   
看到这段,又想到茶包老大说的BAC六一关张,心里难受死
春天,不是季节,而是内心;云水,不是景色,而是襟怀。
描述
快速回复

验证问题:
3 * 6 = ? 正确答案:18
按"Ctrl+Enter"直接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