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图。

第二天上午由师傅带领，和另一新人一起出去熟悉片区。下午接到第一个个人任务，带上纸笔，去旁边一个小区画跑盘图。画跑盘图的意思就是，把你扔一个小区里，把每栋楼都转一遍，然后把整个小区画出来。包括里面和周边的道路，以及标志性建筑物。比如银行医院学校之类。我心想，这有何难。小区不就是一个大方块里面一堆小方块吗。我太天真了。该小区一共有三十八栋楼。总建筑面积XX平方米。当我信步走进这个小区并遇到其中一栋楼的时候，我盯着这栋楼看了两分钟，然后绕了三圈，才敢确认，这个楼，居然真得长这样。我作为一个见识短浅的人，此生只见过一字形的居民楼。而这个楼，它他妈是凹字形的。不光是凹字形的。凹字形的前面，居然还有个倒L型的楼跟它插在一起。而在L型的前面，是另一个凹形，和它插在一起。我绕着这三栋楼跑了好几圈才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体位。画到纸上之后，我还是不敢确定。但是眼前的三栋楼，确实是互相折叠插在一起的。我慢慢地走进了小区中间。放眼向前一望，这个小区里所有的楼，都是互相插在一起的。此时我的心情该如何形容呢。如果这是一部好莱坞电影，就应该将镜头从主人公呆滞的脸上缓慢地绕着她旋转一周，绕到主人公的身后，直升机镜头向上拉起，升高到鸟瞰，整座由互相插在一起的居民楼组成的小区全景在宏伟的音乐声中展现在观众眼前。当天气温三十二度。阳光暴晒。我跑了一下午，画出了这么一张图。

大家在摊位前面向着一超市的人排好队，身后音响内顿时传来了迪士高的鼓点。经理迅速就嗨起来了。把个加强版广播体操跳得跟大秧歌似的。大家就当着一超市的人，在迪士高的配乐下，开始跳抓钱舞。经理指我：赶紧的！跟着蹦！我蹦了两下后，居然很快进入了状态。整套抓钱舞重复了三分钟。对面收银台前排队的群众都在尴尬地回避着我们的目光。脸上都是一种又想看又鄙视的纠结神色。三分钟后，迪士高终于结束。跳得我满头大汗。趴桌子上动弹不得。经理：得瑟得还挺欢。明天你领舞。跳完之后，我拿起电话，顿时放得开了。心里有种“草。我连在一超市人面前跳抓钱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好怕的”的破罐子破摔之感。第一天在练习打电话和学习业务知识中结束。第一个电话打出之后，后面的就越来越无所谓。脸皮越来越厚。

然后我就开始实习了。人生为啥这么如戏。实习第一天，给陌生人打电话。询问登记房源信息。一年话费不超过一百块钱的楼主有些无从下手。季哥：新人不好意思打电话啊。来，咱们开个早会，跳舞吧。小窦，你给放一下抓钱舞的教程。以后小窦就是你师傅，实习期间由她带你。说完，电脑屏幕上开始播放抓钱舞的视频。看完之后，我整个人僵硬在了电脑前。楼主一向觉得自己描述能力还挺好的。看完这个舞蹈之后，我绝词了。怎么说呢。此舞背景配的是一种类似迪士高的狂放音乐。总共分三小节。每一小节都比第八套广播体操要惨烈百倍。你要是觉得跳广播体操很傻逼，很丢人，等你跳完这个，你基本上就可以瞑目了。经理问：学会没？我痛苦地点了点头。经理：好。曲儿给我放上，站好队形，跳舞。

我默默地在工作环境前写了个1。经理：你多大了？我：二十二。经理雪上加霜道：奥。好。其实我这店是新开的。啥我都不计较。只要满二十二的我都收。我：那你招聘广告上写的是，可以按面试者需要分配到合适的店面……经理：骗你的。我：……经理：快填。填完了今天下午就来上班吧。试用期一个礼拜，你要是觉得能干得下去就培训三天，然后考核。考完就入职。说完拿过我填的表，看一眼，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工作环境？我干枯地指着对面的一堆货架子说：就。就相对封闭一点的就可以。不至于在超市里……经理正色道：我跟你说，超市里面人流量特别大。而且都是周边的住户。每天来访和登记的人即多又准。对于一个房地产经纪公司来说，这样的环境和位置是不可多得的。我作为一个店经理，一个老经纪人，确定这样一个店址是根据自身经验反复考量过的。你能明白吗？我仔细想了一下，说：原来是这样。我懂了。经理：而且，超市里有空调比较凉快。咱们公司其他门市店都不给配空调。就咱们店可以蹭超市的。我：……

就在这时，眼镜男向我身后道：季哥，这有位女士来面试。你来吧我马上要去带客户。说完走了。经理来了，一个长得非常喜庆的金链汉子。跟我握个手。俩人坐下。经理：来面试的是吧。我：恩。经理：以前做过经纪人吗？我：没有。经理：怎么想到来应聘的啊？我：我看招聘启事说没有学历要求没有经验要求，随时面试。就来了。经理：奥。是。来填个表吧。给一张表。填的过程中，我问：你这儿是人事部吗？经理：不是。这是我的店。你到我店里面试，以后就是我店里的人了。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对面的超市。然后看了看后面DS地产的牌子。又看了看这个摊位。再将目光转向表格最后一栏，选项，你对下列十项最看重的是？请用数字从一到十排列。有工资待遇、公司福利、升职空间、企业前景、领导器重、工作环境等十项。

前面是一排电脑桌，六台电脑，一个眼镜男在激情地打电话：大哥！就这样的房子这样的装修，卖这样的价格你哪里找去？！你知道我一天有多少客户抢着要看吗？！我光今天早上就带了好几拨！您知道现在是什么行情吗？！这种三四十米的小户型，出来一套连两天都挂不住，马上就被人买走了。你今天下午能不能来看？！没有时间？您是买房要紧还是扣钱要紧？！啊？！晚上五点？！行！我跟房主确认一下时间。您稍等我马上给您回复！挂了。对我：你好。需要办理什么业务？我：我来应聘的。眼镜男：您请坐，稍等。经理马上回来。我坐在摊位边，他又开始打电话。期间我无所事事，环顾四周，此摊位正对超市收银台，六平米见方，六台电脑。在超市里卖房地产。我心想，这单位的人事部怎么这么不着调啊。我还是走吧。

我一看，这个好。适合我这种没有文化的。当天下午就去面试了。给出的面试地址是某大超市的三楼。我进门后，发现这就是一个超市。往里看了半天，找了个人，请问，DS地产怎么走？超市柜员：封包。上三楼。我略微失措了一下。把身份证和寸照拿出来。封包上楼。走到三楼食品部，我问发方便面的妹子：请问，咱这儿是有个DS地产吗？发泡面的大妹子一指收银台，出去，就在收银台对面。我端着她发给我的一碗泡面，走出收银台，解包。然后，我看到了收银台对面一个摊位，背景上书：DS地产。

到达此处第三天的时候，我在这交通奇诡的哈市路上懵懂地走着。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我习惯地等到了绿灯然后前行。快要走到对面的时候，一辆小轿车从一个非常别扭的位置转向而来，差点就顶到我腿上了。当时人家非常正经地闪着转向灯，灯位也对。我下意识地就觉得这是我的错。非常不好意思地给人家道了个歉，走了。过去之后，一直觉得哪里别扭不对劲儿。走出了十多米，我猛然醒悟，草泥马，刚才那大哥是左侧通行着过来的！这位同志，回伦敦吧。内地不适合你。祝你早日冲出哈市，冲入松花江。在当地逛了两天街之后，我对出门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和迷惘。于是很自然地开始蹲屋里上网。为了给自己一个出门的理由，我开始在网上找工作。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一个房地产公司的经纪人招聘启事。学历不限，经验不限，随时面试。

哈市的交通规则是只面向司机制定的。红灯停，绿灯行。对于行人方面，则是绿灯行红灯行啥灯我都行。这才叫行人嘛。我由此对本地司机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之感。并觉得本地居民非常操蛋。但是，经过了一个月的观察，我发现，这种表面上很混乱的交通规则，其实另有玄机。每个路口都是混乱而淡然，所有人都在有秩序地闯红灯。所有司机都在耐心地钻空子。场面非常和谐。在正常城市里，司机的惯性思维是红灯刹车，绿灯油门。一旦有个行人闯了红灯，某些司机一脚油门没刹住，撞了。而在哈市，每个司机开到绿灯路口，都早已做好了会有无数行人乱闯红灯的心理准备，所以路口行车的车速都是非常缓慢的。这样就完全杜绝了人车相撞事故的发生。领会了这一深意之后，我现在对哈市的交通规则充满了敬畏。争取在有生之年将此规则参透。再说说极少数的司机。

来到这儿的第一天，我上街了。在传说中，哈尔滨是一座特别的城市。欧式建筑异域风情什么的。走在街上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在中国其他同样被匆忙建起的城市中从未领略过的独特文化。那就是本地交通。走过哈尔滨大大小小数条街道后，我发现，这座城市自有一套遗世独立刁钻牛逼的交通规则。绝大多数的行人和一小部分的汽车，每天在路上走得非常超然。当人群走到路口，对面红灯亮起的时候，大家的反应是群起而过。横向过来的汽车被迫减速，艰难地挤过人群。在这样的路口上偶尔有几个神色苍茫，站在十字路口被前涌的人流挤过又抛下的，肯定都是外地人。或者是文艺青年。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我感觉到的不是异域。而是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