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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长篇转帖:沉重的房子--房事农村版
伍胥之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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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发表于: 2010-12-10   
  十九 xRsWI!d+|  
   4,0{7MLgK  
   茂生回来了,回到了阔别一年多的家里。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离家这么久,因此感觉村里的一草一木都亲切而又新鲜。 r)6M!_]AW  
   村里人象不认识他似的,在一边窃窃私语,没人跟他打招呼,这让他感到有些困惑。难道刚刚一年时间他们就将他遗忘了吗?显然不是这样。他们那迷茫的眼神里无疑有一种责备的意思,这一点茂生看出来了。于是他看见人便主动打招呼,直到老槐树下,白秀看见他了,老远跑了过来,说茂生你可回来了,把你妈都快急死了!你这娃咋能这样,出去一年了也不给家里吭一声。说完便围着他左看右看,这拍拍那拽拽,像看见自己的孩子一样高兴。这时豆花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人也像一股风似的卷了过来:“哎呀这不是茂生吗?——你可回来了!把你妈都想死了!”接着一把就抓了茂生的手,上看下看:“我娃出去一年,到阿达去了?婶做梦都梦见你哩!——凤娥考上大学了,你知道吧?死女子来了几封信都问你的情况哩!”然后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对着旁边的人说:“你别说,这娃出去一年,人也白了,衣服也新了,比以前洋气多了——茂生我娃出去肯定到好处咧,你妈看见肯定会高兴的。”白秀说:“你快让人家回去吧,茂生还等着见他妈哩!”正说着,茂生妈已经出来了,颤巍巍的,象要站立不稳的样子。父亲紧紧地跟在后面,一只手扶着她。 IkXx# )  
  茂生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看时,父亲的眼睛红红的,母亲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 M|[oaanY'  
  茂强也出来了,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拿了他的行李就走。晚上的时候两个姐姐都来了,父亲高兴得转来转去,母亲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XS BA$y  
  只有茂强一个人坐在那里好像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M:6"H%h,W  
   ))i}7 chc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许多下放农村的人都得到了平反,郭世傲也不例外,但他拒绝再回到原来的地方,他已经厌倦了原来的工作,习惯了放羊的生活。由于黄泥村没有他们户口,因此也得不到土地。队里的拖拉机、电视机、缝纫机等公有财产都卖给了私人,羊群自然也不例外,郭世傲于是在农村也面临着失业。除了放羊,他还能干什么呢?于是,他东拼西凑借了钱,把那些羊买了下来,这才保住了羊倌的位置。 ilva,WFa^  
  世傲家住在沟渠里的土窑虽然没有涝子的侵袭,可是年久失修,已经很破旧了。窑面塌了一大块,一颗水秋树从上面倒了下来,遮住了窗户;门前的水沟遇到下雨就成河,不能过去。 KK%M~Y+tU'  
  茂生家没搬之前,院里两家人还有个照应,现在孤零零就剩了他们。孩子不觉间已经长大,一家人还挤在一条炕上,老郭找到宝拴,想在村里要一院底子,盖三间瓦房。说了不下数十次,就是没结果。刚开始的时候是郭富出面,哭哭啼啼地诉说不幸:女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空间了,住在一起不方便。宝拴当时就反驳回去:女儿再大也是自己的女子,一条村的人都能在一起住,就你家不行了?郭富又说,儿子大了,该娶媳妇了,人家来一看地方就走了,总不能把媳妇娶在破窑里吧?宝拴说没房子的人多了,又不是你一家,大家都提这样的条件,我怎么解决得了?其实这不过是个推辞,那时的农村,只要你有钱修得起,院底子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困难的。顶多把队干部叫到家里炒两个菜,喝一瓶酒,问题就解决了。奈何老郭不是黄泥村的人,队干部同意给他地基,社员还不答应。再说郭富在宝拴眼里没一点魅力,一看见她就反胃。老郭于是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任队长身上。后来包产到户,地都分出去了,哪有院底子给他们家?老郭一家人只好还住在那里,直到村里要填平沟渠,才把他们迁到果园的旧房里。后来,老郭女儿谈了一个做生意的人,这个人看到当地有丰富的苹果资源,就成立了一个果业加工厂,在县城租了房子,把事情弄起来了。第二年,女儿在县城买了房子,把父母都接了下去,老郭一家才结束了十多年的洞穴生活。 ^ K E%C;u  
   *~H Sy8s  
  茂生被公安人员送回来的那天把袁玫父女下了一跳。他们还以为茂生在外面闯了祸了。公安人员说我们最近正在追捕两个歹徒,你们多留意些,见到可疑的人就告诉我们。这两个歹徒近年来连续作案,抢劫强奸,无恶不作。袁玫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两个歹徒对她的暴行,说不定就是这两个小子。要不是茂生相救,自己早就被他们糟蹋甚至迫害。那个月明风清的晚上留给袁玫的是无尽的恐惧。 "x /OIf  
  送走了公安人员,袁玫父亲让茂生跟他们一起在县城最好的酒店订了一桌饭。席间,袁玫父亲举起一杯酒说:“我很多年没喝过酒了,今天要喝一杯。茂生,你来这里有一年时间了,我们的情况你应该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这人的为人处事你也知道一些,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感谢你对袁玫的救命之恩,这一年来,如果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周,还希望你能谅解。”说完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给茂生也斟满了,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袁玫从小没娘,我对她娇生惯养,所以很多地方没有礼貌,比较任性。平日里在一起,你对她也多有关照。袁玫对你的感情你心里应该清楚,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希望在适合的情况下给你们办一场订婚宴,把关系确定下来,这样以后也好相处,咋样?” 2wgg7[tGi  
  茂生没想到他今天会讲这些话,愣在那里,一时缓不过神来。袁玫的眼睛痴痴地盯着他,希望能得到回答。茂生没有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由于很长时间没沾酒,他被呛得差点流出了眼泪。袁玫忙拿出了自己的手绢给他揩拭。袁厂长也端起了酒杯,说了声:“好!”然后一口就灌了下去。两杯酒下肚,脸色已是绯红,看着茂生不好意思地笑。 Y]5 l.SV  
  如果这事在一天前提出,茂生是断然不会答应的,如今他被证实已经没有官司,说明红卫根本没事的。 8h4'(yGQQW  
  茂生开始犹豫了。  v<:R#  
  袁厂长又给他斟满了酒,两个男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三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茂生这才把憋在心中一年来的秘密倒了出来,直听得父女俩瞪大了双眼。 Pc o'l#:  
  “知道了吧?我是一个杀人逃犯,一个可能被通缉的逃犯,怎么能象正常人一样堂堂正正地做人呢?”茂生激动地说。  0{ [,E.  
  “为你的彻底平反干杯!”袁厂长又端起了杯子。袁玫也向服务员要了一个杯子,给自己斟满,同他们一饮而尽。  ^Va1f'g  
  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晚。茂生是激动的,套在身上的无形枷锁已经解脱,自己从此可以自由了;袁厂长是高兴的,自己选的成龙快婿果然没看走眼,是个好样的男子汉!袁玫是高兴的,自己心爱的人让人骄傲,茂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爱自己了,用不着象以前那样遮遮掩掩了。袁厂长提议一起送茂生回一趟家,拜见他的父母,然后再回来工作。 v]c6R-U  
  茂生不同意,他说还是让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吧。一年多没回去了,家里不知道成啥样子了,他要一个人先回去看看。 ,'iE;o{Tu  
  袁厂长尊重茂生的选择,嘱咐他快去快回。 4YX3+oS  
   HX{`Vah E  
  茂生一家人挤在一张大炕上,仿佛又回到了少年的时候。那时大哥大姐和二姐都在,姊妹六人和父母,一张炕上铺得满满的,冬天也不觉得冷。大姐抱着儿子已经睡着了,二姐好像也进入了梦乡。茂强出去找伙伴去了,晚上不回来。父亲好像没睡,但是也不说话,只有母亲滔滔不绝的给他讲述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一点睡意也没有。母亲说你这一年在外面受得什么苦?茂生说其实也没有受啥苦,在一家工厂给人打工。母亲说那家工厂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茂生说是私人的。母亲叹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停了一会,她又说,你还去吗?茂生说还没有想好。母亲说你不要去了,私人办的摊子,几天就倒塌了,能有啥出息?不倒塌说不定哪天也会被公家给收拾了!唉,我还以为是国营厂子哩。 TvQo?  
  母亲显然很失望。 ,i@:5X/t  
  “——凤娥考上大学了,你知道吗?”母亲说。茂生说我知道。母亲就又沉默了。“我跟你大的意思,你还是再回学校去,参加明年的高考。”母亲好像早就想好了。这时茂生听见父亲在轻声咳嗽,以证明自己没有睡着,并且是同意这个决定的。“茂强跟你生气,也是为这事。”母亲说。说完便不肯声了,留给他思考的余地。 -FCe:iY! A  
  茂生望着窗外碾转反侧,考虑着自己的出路。黑陶厂很适合自己发展,袁玫父女对自己又那么好。如果自己愿意的话,那个企业以后就是他们的了。黑陶也是自己钟爱的事业,要不了三年五载,说不定会干出一番事业的。 C{XmVc.  
  然而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工厂呀!充其量也就是个大一些的个体户。茂生虽然一心想跳出农门,但他心目中的单位最少应该是国营企业。母亲说得对,私人办的摊子能有啥出息?干上几年说不定能挣点钱,厂子一倒闭,弄了个不文不武,那时候再回来可就惨了。茂生在那里呆了一年,亲眼目睹有关部门有意刁难他们的种种劣迹——办事部门审,工商税务查,水电部门刁难,村民不理解。处处遭人白眼。那时办一个企业多难呀,哪有现在的民营企业风光!——你在国营企业当临时工大家会用仰慕的眼光看你;你停薪留职弄了个个体户,亲戚朋友都脸上无光,见了都不好意思——这就是当时的真实情景。 WSY}d Vr  
  至于袁玫,茂生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动心过。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袁玫跟他根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那种城市女孩的矜持是他无法接受的,在她的面前,自己永远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家境的贫寒使他本来就有一些自卑,他不愿意让自己一辈子喘不过气来。 1&o|TT/  
  茂生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鸡叫三遍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T${Q.zHY[!  
  茂生带回来的钱还清了村里人多年来的欠帐。这些欠帐有生产队的时候替他们家顶的公粮款;有给他家赊了猪娃已经几年了的欠款;有给他家耕了田的欠款,更多的是父亲做生意时赔进去的钱,这些年来人家一直没要。福来说那对猪娃钱我都忘了,你还记着,你大村里欠人的钱多了,你能还清吗?茂生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大不管有多少欠帐,我一定要还上。父亲周崇德没有遗传爷爷的衣钵,从小就不喜欢动书,对做生意却情有独钟。别人做生意能把一块钱变成十元,崇德做生意把袍子变成袄,袄再变成马甲,最后连马甲也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他从县城贩的猪娃赶到邻县集市上去卖,往往一个猪娃赚的钱还不够一天的伙食费。他做生意对自己很苛刻,不管多远的路从来不搭车,一天不吃不喝,即使带着孩子也一样。 C\/L v.  
  茂生至今还记得那次跟父亲一起去旧贤镇赶集的经历。早晨天不亮出发,步行八十多里路程,来到镇上的时候已经下午了,许多人都已经离开。猪没卖掉,他们于是就在镇上呆了一个晚上。天黑了没钱住旅馆,就睡在供销社的大门外。父亲走的时候只带了一天的干粮,夜里人已经很饿了,没办法,只好到附近的食堂要了一碗面汤充饥。那只小猪也饿得嗷嗷直嚎。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步行三十多里又来到另外一个逢集的乡镇。中午的时候赔着钱把猪卖了,父亲买了两个馒头,自己却舍不得吃,全让茂生吃了。那时孩子正长身体,能吃得很。两个馍馍下肚感觉更饿了。拖着沉重的双腿踏上回家的路,看着一辆辆班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心里那种酸楚的滋味无法形容!搭班车需要五角钱,两人就得一块,父亲心疼。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茂生饿得走不动了,于是就跑到玉米地里颁了一个苞谷,父亲发现后从他的手里夺了过来。他说茂生呀,这是别人家的庄稼,还没有熟,我们不能侵害。大知道你很饿,但再饿也不能作贼呀!我娃咬咬牙,再坚持坚持就回去了。 zZC9\V}R  
  那次卖猪给茂生留下永生难忘的印象。 UEVG0qF  
  父亲虽然窝囊,没本事,但绝不吃嗟来之食。茂生还记得那年的腊月,家里一点粮食都没了,村里有几户人都出去要饭了,这在当时也不算啥丢人的事。母亲有意让孩子出去,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说宁愿饿死也不准出去讨食!天无绝人之路,临近过年的时候来了一个要饭的,伸出手让打发一点。母亲说我们也没啥吃,拿啥打发你?那人说你没啥吃有钱也行,我讨得东西吃不完。说完便把背上的褡裢拿了下来,鼓鼓囊囊的都快装满了,打开后里面竟然有许多白面馍。要饭人说快过年了,要吃的东西很容易,自己吃饱后还剩了不少,离家远不可能背回去,你给上两钱我就把馍留下。母亲动心了,一袋子晾干的干粮,搭配着麸皮,够一家人吃一阵子的。于是拿出家里仅有的一元钱,要饭的也不嫌少,拿了钱就走。茂生一家居然过了个有滋有味的年,都吃上白面馍馍了! @Pzu^  
  父亲卖猪娃赔了钱,如期给人家还不了帐,后来,就没人赊给他猪娃了。没了本钱,生意就做不成了,家里反倒少欠了许多债。那时的农村虽普遍苦焦,家家都穷,但黄泥村象茂生家这么一清二白的家庭并不多。因为政策已经允许包产到户,有劳力的人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茂生家却依然挣扎在贫困线上,什么也没有。 vFK<J Sk!  
  茂强说什么也不到学校去了,茂生去了一趟学校,看见校园的黑板上有茂强的名字,是公开开除的几名学生之一。 13=.H5  
  茂生长叹了一声,觉得肩上的胆子更重了。 14'45  
  凤娥来信了,信中讲述了学校生龙活虎的生活,力劝他再补习一年,当然这也是全家人的意思。茂生找出了原来的课本,翻了翻又放下了。他来到宝拴家说自己想承包一块沟地,因为沟地很便宜,弄好了一家人就不愁吃的了。宝拴想了想同意了他的要求,在芦苇滩给他分了十几亩山地,父子几个就进沟了。 d&s9t;@=  
  芦苇滩到处是石头,父子几个拣了十多天也没拣完。石头堆成了山,一个个手上都出了血,茂生的一个指甲都抠掉了。最难弄的倒不是这些石头,石头的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芦苇根,盘根错节,星罗棋布。芦苇根很结实,怎么弄也挖不完。茂生知道,如果这些根不除,就别指望长庄稼。茂强说狗日的宝拴心眼瞎着哩,专门给这样的地报复咱们。茂生不这样认。茂生说再肥的地都是人整出来的,只要苦下到了,庄稼不会亏人的。 :<#nTh_@\'  
  河滩的地整理完后,父子几个又开始开山上的荒地。荒地上长满茂密的灌木林,每天也开不了多少,手上的虎口都震裂了。早晨披着星光出门,晚上踏着月光回家,一路上人软得象根皮条,腿都开始不听使唤了。地整理完后便从塬上往下担粪,每天上山下山往返十多趟,肩膀都压烂了。茂生憋着一股劲,这样干下去不信没有啥吃。 c\V7i#u[d;  
  开始播种了,家家都套上了牲口,他们家没有,于是就用人力。茂生兄弟拉犁,父亲在后面耕地。因为芦苇的毛根不容易弄尽,绊在犁上怎么也拉不动。或者遇上了一块没有挖出的石头,犁便有可能被崩坏。后来黑蛋种完了庄稼,吆着牲口赶来了,这才顺利地把地种上。种上之后还要经管,要不就会被乌鸦、喜鹊刨出来吃光。 z %LIX^q9  
  庄稼有苗不愁长,一个多月后,玉米苗已经绿莹莹的了。 gOOPe5+ J  
  每年一度的高考预选来临了。凤娥寄来了复习试题,要他加紧学习。每天繁重的劳动,哪有时间看书?因为没有系统的复习,茂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预选上。来到昔日熟悉的学校,空旷的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突然想起了他们在学校的岁月,那时他们每天早晨都在操场念书,操场边的每个白杨树下都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 C=4Qlt[`  
  学校有食堂,食堂的伙食分粗粮和细粮。粗粮就是玉米面,细粮是白面。食堂的大师傅把馍蒸的比砖头还硬,摔在地上都能砸出坑。同学们说用它打狗比石头还足劲。早晨食堂有玉米糊,热腾腾的,大家都喜欢喝。有一次稀饭快打完了,里面捞出一只很大的老鼠,同学们于是全都吐了,没有喝完的把稀饭都倒在了灶房的门口,黄橙橙一片。后来就没人喝食堂的稀饭了,食堂也不烧开水,寒冬腊月大家喝凉水。茂生跟同学们跑到对面的医院接开水,人家不让,于是就瞅了没人的时候悄悄去偷,偷出来的水往往刚开始加热,根本不开。因为馍都是从家里拿,一个星期才回去一趟,因此早就变质发霉了,馍上全是绿色的斑点和白白的毛毛。茂生于是就用毛巾擦了,泡在温水里放点盐吃。凤娥的情况要好一些,豆花给她摊了薄薄的煎饼,用罐头瓶子装满了咸菜,咸菜用油辣子拌了,成了大家最爱吃的东西。于是往往在头几天的时候,凤娥都让茂生吃她的煎饼,等煎饼吃完了再吃发了霉的馍馍,吃得人吐酸水。后来,茂生就落下了很严重的胃病,遇到刺激性的东西就疼。 M {Q;:  
  冬日的操场寒风猎猎,奇冷无比,同学们于是便来到后山上。正午的阳光暖暖地挪过来,紧张了一上午的神经开始松懈,同学们跃跃欲试,开始弯腰踢腿。不知谁倡了个头,大家一致要求凤娥唱歌。凤娥开始不好意思,后来在茂生的鼓励下就亮开了歌喉,同学们听得忘记了背书。 l?^4!&Nm  
  山上可以俯瞰整个县城,一条宽阔的河流把县城一分为二,一条长长的浮桥把两岸连接起来。茂生每次回家走小路就要过这座桥。浮桥用钢丝和木板搭就,人在上面晃晃悠悠,荡来荡去。凤娥每次过桥都要拉着他的手才敢走。高高的宝塔近在尺呎,沧桑的塔顶光秃秃的,被岁月蚀去了最初的棱角。据说当年胡宗南进攻延安,曾把这里当成延安宝塔进行轰炸,从而保持了圣地宝塔的完整性。太阳懒洋洋地从西山坠下,气温顿时便凉了下来。该背的书没有背完,只能留给晚自习来做了。 PIpi1v*qz  
  物是人非,如今凤娥已经是一名堂堂的大学生了,而他却还是一名待考的学生,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位八十年代的农民。 8Dm%@*B^b  
  预选成绩很快就公布了。茂生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预选。平日里扎实的学习功底救了他。茂生回到家里,一家人高兴极了。是啊,太多太多的磨难,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亲人脸上的笑容了。茂强去拿了一瓶酒,兄弟两人一句话不说,一杯接一杯地碰了几下,心里要表述的内容全表达出来了。 }Ys >(w  
  预选过后两个月就是高考,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功夫不负有心人,沟里的玉米长势也很好,给了茂生很好的安慰。他借了些钱买回化肥,要茂强上在玉米地里。高考那天茂生有些发烧,但他感觉没事。考了语文出来,感觉答的还可以。正在这时,给茂生借钱的那个人来了,说家里出了急事,着急用钱,要茂生给他想办法。茂生的头轰地一声就大了!这个时候来要钱,他没功夫去借,于是让人家等他把试考完。那人很着急,就坐在考场外面等。茂生进了考场满脑子都是怎样给人家还钱的事,数学试卷上的考题一个也看不进去。他知道这关乎自己的命运,却怎样也无法让注意力集中,等到开始答题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开始交卷了! 9]wN Bd  
  数学成绩直接影响了茂生的考分,就这样他的成绩还是超过了预录线二十多分。县招办的人让他回到家里等通知,茂生等呀等的,直等到学校都开学了,也没等来他的录取通知书!后来去招办一查,招办同志说茂生所报的学校录分太高,他没有被录取。 7 ^mL_SMj  
  让茂生揪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些:一场暴雨过后,沟里的玉米被洪水全推光了! M[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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杺栫杣杊椌柮栬,䒴蓉艿芖。
伍胥之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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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发表于: 2010-12-10   
  二 十 LAe6`f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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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英怀孕了。 Clb@$,  
  茂英是几个月后才知道自己怀孕的。那时赵磊已经被父亲调到县城工作去了。 ?#YE`]  
  茂英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一个人跑到卫生院,想把孩子做掉。 9v!1V,`j"  
  走到卫生院门口茂英犹豫了。北塬乡就这么大,镇上的工作人员谁不认识谁呀!如果让医生知道了,无异于北塬乡政府的人全都知道了。 5j-YM  
  看来在这里不能做。得想其它办法。 Km6YP!i  
  茂英来到了县医院,人家要结婚证明,茂英红了脸说没有。医生的眼里就有了鄙夷的神色,说家里人签字才能做手术。茂英说我自己对自己负责就行了,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胖乎乎的,脸上全是雀斑。她不耐烦地对茂英挥了挥手,说哪里来还回那里去,家里人不同意我们不做这种手术。说完后就叫了下一位的号。 e,XYVWY%  
  茂英从县医院出来的时候想起了赵磊。 {3{"8-18  
  赵磊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R#8L\1l  
  这是两个人的孩子,他知道了同意做掉吗? xLZG:^(I  
  想起赵磊她突然舍不得做掉这个孩子了。茂英用手在腹部摸了摸,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孩子的存在。如果现在找着赵磊,他会不会认这个孩子? M_w<m  
  ——去吧,去跟他说了,说不定赵磊会很高兴的。如果他不愿意要求做掉,那也不用她一个人承担责任。看来还是要让赵磊知道。 [bNx^VP*  
  ——不能去。如果此事让他单位的人知道了,还不影响到他的工作? 赵磊一定会恨死她的,而他的事业也会因此受到影响,她心里会很不安的。 *%t^;&x?  
  茂英在县城了转了半天,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时,她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好像看什么热闹。茂英挤了进去,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坐在那里正在哈哈地狂笑。 7;(UF=4  
  “一个疯子,有啥好看的?”原来是麦娥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茂英分开人群,想扶她起来。可怜的麦娥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全然没有往日的模样了!茂英说麦娥姐咱回。麦娥嘻嘻嘻地笑着,说谁是你姐,我是你奶奶哩!众人大笑。茂英想拉她起来,却怎么也拽不动。正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那个人也同时发现了她。 r!a3\ep  
  是赵磊。 %\Mo-Ow!\  
  赵磊看看地上的疯子,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茂英说这是我村的麦娥,神经上受了刺激,就疯成这样了。已经很长时间了,你不要害怕。 yD6[\'%  
  赵磊容色缓和了一些,说你到县城做什么? f &wb  
  茂英拍着身上的土,一时不知该怎样跟他讲。她迟疑了一下,说我其实也没有啥事,来看一个亲戚的。说完不由地把手放在肚子上,心跳加速,脸蛋涨得绯红。 r s?R:+  
  刚才还寻思着去找他,现在人来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_1L![-ac  
  “你吃饭了吗?”赵磊问。 \<6CZ  
  “吃过了。”茂英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被他一说,突然感觉很饿。 c#tjp(-  
  很长时间没见他了,赵磊调到县城后就没有再回来。茂英好想跟他一块吃顿饭,随便吃什么都行。可是姑娘的矜持却使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3nnJ8zQ  
  “吃过就好。我还要去上班,先走了。你办完事也赶快回去吧。”赵磊说。 ,tJ" 5O3-  
  茂英点了点头,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 A^EE32kbm  
  赵磊迈着坚定的步伐匆匆地走了,茂英傻乎乎地在那里站了很长时间,呆愣愣地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B|AV$N*  
  麦娥早就不知跑哪去了。 2Jmz(c H%  
   W#C*5@8  
  茂生家的猪跑出去吃了红星家的庄稼,被红星用镰砍死了。 FzXJ]H  
  养了快一年的猪了,已经长得膘大油肥,准备过年的时候杀了,卖点钱,还能应付一阵子的。没想到这畜生活得不耐烦,跳出猪圈跑了出去,祸害了人家庄稼。 Y~E`9  
  红星提着镰刀边走边骂:“狗日的不想活了,跑到老子的头上欺负人来了!”镰刀上滴着血,那头受伤的猪拖着血淋淋的身体硬是回到了圈里,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留下一路血迹。 rkY[E(SY  
  崇德坐在猪圈旁吧嗒吧嗒地吸烟,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愁眉苦脸,像是死了亲爹。  fGw9!  
  茂强抄了一把家伙去找红星算帐,还没进门就被红卫兄弟放倒了,捆起来关在饲养室困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放出来后不见了人影。 :7?FF'u  
  几年后,红星为这次事件付出了代价。茂强参军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叫开了红星家的大门,用一瓶酒在他的头上开了花,然后把剩下的半截酒瓶塞进了他的嘴里…… %zw1}|s#z  
  这是后话。 1"M]3Kl  
  茂强沿着上次的路线又来到了铜城,在铜城停了两天,听说新疆那边拾棉花能挣很多钱,于是就偷偷地爬上了去新疆的火车。 ;K &o-y  
  到了乌鲁木齐,车站上果然有很多招棉农的人,茂强跟着人家坐了两天汽车来到了巴楚地区。这里是南疆的主要产棉区,一望无际的棉田,白花花一片,象厚厚的积雪铺在上面。采棉花要手法快,能吃苦才行。茂强一开始不熟练,干了半月后才逐渐熟悉了干活的程序。许多棉农都是从内地来的,女人很多,有的甚至带着孩子在这里常住。茂强打问了一圈,陕北来的就他一人。 -701j'q{  
  这地方很乱,因为离喀什比较近,做生意的人较多,来自各地的采棉人也增添了不安定的因素。当一切安定后,他给家里写了封信,告诉他们自己在这里很好,让亲人不要牵挂。哥哥一年不在,家里人焦躁的心情他是可以理解的。哥哥高考落榜,承包玉米被淹,命运总是无端的捉弄人,茂强对那个家已经失去了信心。虽然他才十六岁,却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太多的灾难已经让这个少年过早地成熟了。茂强白天跟谁也不说话,只顾埋头干活,晚上躺在木板上就想家里的事情。 cX OK)g#  
  从记事起,一家人就一直挣扎在饥饿线上,年复一年。为了房子,全家人付出了血的代价,大哥、小妹相继遇难,给这个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时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家人尽管想抗争,命运却总是那样的折磨人,不给他们任何翻身的机会。承包沟底辛辛苦苦一年,一场洪水就替他们解决了问题,省了他们再往上背玉米的苦力。水火无情呀,这也怪不得别人。茂强知道,仅凭在农村干活是没有出息的,必须在外面另谋生路,赚到足够盖房子的钱再回去。那时他要在村里盖最好的房子,五间上房一砖到底,外带气派的门楼房,让那些斜眼看人的人见了仰视,让一辈子不敢在人前大声说话的父亲骄傲地站在人群里,同时,也让长眠地下的大哥能够瞑目,二哥有个体面的地方成亲。做完了这一切,他就准备离开家乡,去外面做生意。生意做大后回到村里办一个大公司,然后再把村里快塌的教室翻修一遍,请最好的老师给孩子们上学,让他们不要象自己一样没出息。这样想着的时候茂强就甜甜的睡着了,梦里全是高高的瓦房和明媚的教室,还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PO 7Lf#9]  
  茂强在巴楚干了三个月,挣了五百元钱。茂强长这么大,还没拿过这么多钱。当然这钱要想修房子还差得很远,充其量能买一车瓦罢了。茂强不想现在就回去,他想让这些钱变得更多,回去后能够办成一件大的事情,让黄泥村的人不敢小觑,特别是茂莲姐,后来见了面连招呼也不打一个。有一次母亲有病,茂生不在,他去食堂借钱,一分没借到,被茂莲羞辱了一番,从此发誓再不去食堂了。 f\>M'{cV  
  茂强在阿克塔木认识了一个人,说是陕西来的,跟他认老乡。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出门在外,能有个伴也不错。那人姓谢,说人们都叫他老谢,三十多岁,长得挺敦实,给人一种信任感。老谢问茂强想不想赚钱?茂强眼前一亮,说谁不想赚钱?老谢说想赚钱跟我去一趟喀什,那里遍地黄金,看你怎么拣。茂强将信将疑就跟老谢去了喀什。到了喀什后老谢带茂强去看一个人。那人拿出一对金灿灿的东西,说这叫金元宝,价值连城的。这个兄弟做生意赔了钱,等着回家没路费,准备便宜处理这对宝贝。茂强摸了摸那东西,拿在手上很沉。小时候听人说过金子很沉,于是就有些信了。老谢说我本来想买,但钱不够,咱们两个合在一起,没准他就卖了。卖元宝的人装得很痛苦,哭了半天穷,说这东西带回去能换一栋楼,卖了真是可惜了,可是现在确实没办法,如果他以后有了钱,要拿十倍的价钱来赎回。两个人一个吹,一个擂,把个十六岁的少年说得热血沸腾,惟恐人家不肯出手。茂强拿出身上所有的钱,卖金元宝的人说话算数,就把那宝贝给了他们。茂强和老谢每人拿了一个,喜滋滋地来到车站,准备去乘乌鲁木齐的车。到了车站后老谢说他去买票,茂强拿着那个金元宝又不敢随意走动,怕被人盯上了,说不定连命也得搭进去。后来在车站等了一天也不见老谢,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晚上车站里空荡荡的,茂强又困又乏,饥寒交迫。一整天没吃饭了,身上又没钱,只好坐在那里呆呆地等着。第二天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住了,想起手拿个金元宝没饭吃,一个人哑然失笑,就拿了那个宝贝想把它卖了。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谁会要这个东西?茂强小心地捧在手里,悄悄地问着。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抓得他生疼。那人说跟我走一趟,我是公安局的!茂强被人牵着来到派出所,便衣民警换上了警服,说你手中的那个东西是哪来的?茂强说我花钱买的呀!民警说花钱买的为什么又在车站叫卖?茂强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民警说你上当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金元宝,是在铁上镀了一层锡,根本就不值钱!我们最近一直在打击这个骗人的团伙,看来你也是受害者!民警说完用刀子在上面狠狠一划,元宝就现出了黑黑的本来面目。 @Sbe^x  
  茂强几个月的血汗就这样白流了! Y6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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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胥之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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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楼  发表于: 2010-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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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o\pVp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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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生一去不返,没有音信,袁玫食之不安,夜不能寐。茂生曾经告诉过她家里的地址,但那只是个大概区域,北塬乡那么大,上哪去找? ]Y8<`;8/  
  袁厂长要去北京参加一个新产品交易会,让女儿一起去。袁玫哪有这个心思?她说自己头痛,想留在家里。父亲走后,她便乘车来到了鹿县,然后又找到了北塬乡。 Jh[UtYb 5  
  北塬乡是一个不大的乡镇。袁玫来到乡政府,想了解茂生的情况。乡政府不认识这个人,问她是哪个村子的,袁玫不知道。文书说北塬上姓周的不多,惠家庄、李窑科、谢窑科、黄家村、东李村等,都是一个姓氏,黄泥村人都姓关,没听说哪个村子有姓周的。 1.9}_4!  
  袁玫说这好办。你们乡一共有多少个村子?文书说十三个。袁玫说那我就一个村一个村地找,不信找不着他。 !*. -`$x  
  第二天,一个姑娘挨家挨户找周茂生的消息就在塬上传开了。 -kwXvYu\  
  袁玫来到了寨子村,找到了茂霞家。茂霞说你找周茂生干啥?袁玫说他是我的男朋友。茂霞有些生气,大姑娘家不害羞,大老远找男人。没听茂生说起过她谈恋爱呀。如果谈了,这茂生也太不懂事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家里人吭一声。茂霞说你是咋认识茂生的?袁玫说你认识他?脸上露出了欣喜的光芒。茂霞很冷静,说我认识他,但不能告诉你他在哪里。姑娘说为什么?茂霞说不能告诉你就是不能告诉你,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袁玫见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友好,说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找到他的,转身出去了。 r|PB*`  
  茂霞很生气,看来这可能是茂生在外面一年时间认识的人。也不知道他对人家做了什么没有,姑娘是不是找上门来要钱的。茂霞越想越着急,于是坐了去塬上拉水的拖拉机就回娘家去了。 [ $n_6  
  那时茂生刚刚通过了预选,正在县城复习。茂霞回到家里想跟母亲说这件事,看到两鬓苍苍的母亲,她欲言又止。母亲见茂霞很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农村人正忙的时间,女子是不熬娘家的。茂霞说没啥事,到镇子上拉水,顺便来看看你。母亲于是很高兴,问长问短,让黑蛋干活惜力点,不要那样拼命。黑蛋干活一个顶俩,干完他家的就来帮丈人家,一家人对他的态度已有所改变。这时天已向晚,父亲从地里也回来了。茂霞于是动手做饭,准备在娘家住一晚,第二天再去县城找茂生。 oVe|M ss6  
  吃饭的时候秀娥带来了一个人,进来一看原来就是寨子村见到的那个女子。秀娥说这就是茂生家,说完就走了。茂霞咚地放下碗,说你这女子咋跑家里来了?谁告诉你的?!袁玫说她问到了茂生的一个同学家里,人家说在黄泥村,我就来了。母亲以为是茂生同学,连忙跳下炕让女子坐,袁玫看了看房间里的情景,一张大炕占去了房间二分之一面积,一张又黑又亮的破席铺在上面,席面上没有褥子。几床薄薄的被子摞在墙角,被子上到处是补丁,露出了白花花的套子。剩余的一半地方作了厨房,一堆乱七八糟的柴火堆在灶火,一只小狗正在对着她狂吠。房顶上熏得很黑,一些地方甚至能看见房上的泥皮。看着看着,袁玫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茂生呀茂生,你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再呆下去? i`$*T y"x  
  母亲瞪了茂霞一眼,说女子大老远来,先没问人家吃了没有,就像个狗似的乱咬。说完就把一碗搅团递在袁玫的手上。搅团香喷喷的冒着热气。袁玫走了一天早就累了,现在找到了茂生的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很饿,于是说了声谢谢阿姨,端起碗就吃,边吃边问茂生咋还没回来?父亲说茂生到县里上学去了,今年要考大学。袁玫停了手中的筷子,不解地看着茂生的母亲,想在她那里得到证实。母亲说茂生在外面跑了一年,把考学的事情给耽误了,今年可不能再耽搁了。袁玫说他考学有把握吗?茂霞白了她一眼说:能,茂生一定能考上大学!袁玫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来得很不是时候,如果茂生看见自己,务必要影响他的情绪,对考学也会造成影响。看来只有等他考完后再说这事。注意打定,便不准备去学校找他。袁玫说我是他的一个同学,我们已经认识好长时间了,半年多没联系,我来看看他。既然不在,我就不在这呆了。说完从包里拿出一百元钱,说我来的匆忙,什么东西也没买,这点钱阿姨你自己看着买东西吧,我走了。母亲说天黑尽了,你到阿达去?袁玫说我去县城住一宿,明天就走。一家人留了半天也没留住,于是就叫了一台拖拉机,送袁玫去县城了。 8j % Tf;  
  袁玫在县城的招待所登记了一间房子,看时间尚早,就一个人来到县城中学,在大门口来回徘徊。她知道茂生这会肯定不会出来,但还是在那里站了好长时间。——亲爱的人,我已经来到你的身边,你的身体还好吗?你是否想我?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你参加高考我不会反对的,你要走自己的路,我会支持你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现在,我就在你的学校门口,我们尺呎相望,却不能够相见。在你离开的日子,你知道我是怎样的度日如年呀!恨不能马上就见到你。——知道吗?为了不影响你的学习,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亲爱的早点休息吧,我还会来看你的,祝你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7 uKY24  
  袁玫想着想着觉得有些心酸,鼻子冲冲的,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往上涌。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茂生如果考上了,跟自己也就不可能在一起了。大学里好女孩多的是,何况茂生又是那样出类拔萃,讨女孩的欢心。一向自信的她突然对自己失去了勇气,一个人躺在床上碾转反侧,一夜未眠。 sC b=5uI  
   >!1.  
  村里都在谣传茂强在新疆混不下去了,整天靠捡破烂为生,连衣服都卖了,没钱回来了。母亲眼泪汪汪地让茂生给他写信,可是写了很多封都没有回音,可能早就不在那个地方了。母亲于是整天以泪水洗面,嚷着要去新疆找茂强。 s^uS1  
  自从茂民、茂娥出事后,母亲经不住任何事情的刺激,谁说也听不进去。茂生说再等一段时间如果还不回来,他就去新疆找人。 ~-J]W-n  
  正当一家人讨论着如何去新疆的时候,茂强回来了。 25[I=Z dS  
  茂强在车站上流浪了一段时间后,靠着装棉花包子挣的钱买了车票。茂强回来的时候剃了个光头,脸越发显得瘦小,与实际年龄很不相称。衣服已经破得穿不成了,背子上被火烧了个大洞,看得人触目惊心。村里来了许多人看他,大多数是看笑话的。 [ )dXIIM  
  那年冬季,征兵工作正在进行中。“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凡是年满十八周岁的公民都有资格去乡上报名。茂强跑到乡上,偷偷地给自己报了名。宝拴在高音喇叭里宣读报名名单的时候家里人才知道了这件事。茂生赶到宝拴家的时候,征兵办的人也在那里。茂生说茂强的年龄根本不够,差两岁哩!宝拴查了户口,就是差两岁,于是把茂强的名字勾掉了。 hL;(C) (  
  说心里话,茂生父母是不想让儿子去参军的。村里往年参军的几个都复员回来了,不是学了喂猪,就是学了骑马,回来后没一点用处,文不文武不武,不愿意受苦,白白耽搁了三年功夫。农村人嘛,要讲究个实际。文能文,武能武,千万不能半文半武的样子,一辈子没出息。这个家里已经有一个先例,不能再赌这个气了。 )i^<r;_z  
  征兵工作进展顺利,眼看就要结束了,村里体检上的两个孩子都到县城去集合,第二天就要出发,乡亲们都准备为他们送行哩。 I4q9|'-yx  
  当夜幕已经将帷帐拉合,大地沉浸在一片灰蒙蒙的氛围中的时候,一辆军用吉普车高鸣着汽笛驶进了黄泥村。谁也没有想到,那竟是专为茂强而来的! }\:Nu Tf  
  寒暄几句后,小小的陋室内便挤满了人:乡委书记、乡长、乡武装干事、接兵干部以及村干部共十几人。好奇的村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竞相来看。霎时间,小小的院里站满了人。 QR0Q{}wbqU  
  ——原来是让茂强去参军的,且明天早晨就要出发,今晚必须得到达县城——而此刻,茂强却在界子河跟冬有拉茅粪哩! qd)/9*|Jl  
  同家长稍事商量,便驱车去寻找茂强去了。 iBgx  
  周崇德和妻子都愣住了:“不是没有茂强吗?” Hi1JLW,  
  乡委书记说:“你们周茂强是个好孩子,积极响应党的号召,要求参军。虽然他年龄不够,可这孩子态度很坚决,几次来乡里要求去,真是好样的!” .KUv( -  
  “就是去也不能这会来叫人家走吧?——亲戚未见,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是否太仓促了?”豆花快人快语,说。 [>%xd)8.c  
  “是有些仓促。可是没办法呀!北头村的一个娃出事了,今天下午被抓了起来。周茂强体检合格,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本人又强烈要求参军,所以我们才决定让这孩子去。农村孩子没念下书,呆在家里有什么出息?不如让他出去闯一闯,说不定就能闯出名堂来。你们也知道,这种例子多得是了。我们让孩子去,也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呀!”书记滔滔不绝的一番演说,茂强父母心就动了。 ]cMqahaY  
  “让茂强去吧!这小子年龄不大,志向不小,一个人都跑出去闯了几回了。你们如果不同意,他还会跑的,说不定这回出去就不回来了!”村长关宝拴眨巴着眼睛,唾沫星子乱溅。  K;z7/[%  
  “让孩子去吧。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次这样的机会?你们如果不同意,孩子会恨你们一辈子的!”乡长说。 364`IC( a  
  可能是害怕家长不同意,乡领导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V<uR>TD(  
  茂生想让乡委书记坐下,奈何家里连把椅子也没有,只好去凤娥家借了几把。父亲拿出自己的卷烟,让了一圈没人抽。刘乡长拿出自己的香烟,给了茂生父亲一支,然后打着了火机。 doy`C)xI  
  活这么大岁数,这是最高领导给自己发烟了,并且亲自点燃。崇德的手有些颤抖。由于贫穷,村里人都瞧不起他。老槐树下的男人堆里,很难见到他的影子。大家跟他说话声音都很大,语气多有揶揄的味道。如果去谁家人家发了烟,他会拿回来炫耀半天。茂强很生气,说一根烟值得这样吗?父亲火了:“这是纸烟,不是旱烟!有本事你也买一盒回来!”茂强不屑一顾地说:“我要买就买一条,等我挣钱了,给你买一箱回来!”气得父亲直叹息,摇摇头,不理他了。 ssxzC4m  
  乡长的烟让崇德老汉激动得浑身不稳,嘴唇一抖一抖地说不出话来。 l6 H|PR{  
  “老人家有啥要求吗?明天让人给你拿一袋面来,村上今年报贫困户,不要忘了给周茂强家救济。”书记看着一贫如洗的家对宝拴说。 '>0fWBs  
  “没嘛达没嘛达!今年的困难户肯定有茂强家。”宝拴拍拍胸部,当即表态。 9!}8UALD  
  “——就是……就是茂强还小哩,不懂事,去了你们可得多担待些。”母亲低声地啜泣着,满脸是泪。 e`xdSi>E  
  “到了部队我们一定会好好待他,没事的,你放心吧!”接兵的干部说。 {|:;]T"y  
  因为情况特殊,村里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别说茂强妈一时难以接受,乡亲们一时也难以接受,感觉太突然。于是,白秀、豆花等都眼睛红红的。 1@1U/ss1  
  这时茂强回来了,服装已经变成了绿色,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人们都对他行注目礼,弄得茂强有些不好意思了。 emPM4iG?!  
  月亮悄悄地钻进云层,没人理会,便又慢慢地溜达出来了。初冬的高原已经很冷,夜雾浸湿了人们的衣服。 Rt!FPoN,y  
  已经凌晨时分了,大家还不肯离开。 0dh aAq`k  
  白秀拿来了刚刚烙好的白面饼子,要茂强带在路上;大妈摸索了半天,拿出两元钱,要茂强带着;豆花煮了几个鸡蛋,用红水染了,说图个吉利,要茂强带着;茂华给了弟弟五元钱,茂强不要,她就生气了。茂霞离得远,没有来,准备一会捎带去一趟。最感人的是茂强童年的伙伴冬有,搂住茂强痛哭不已,临行将头伸进车里,泪流满面地握着茂强的手使劲地摇,却已是哽咽不能语…… d]6#m'U  
  车到寨子村的时候已经临晨一点了,黑蛋和茂霞早就睡了。 @A89eZbW  
  门外突然响起了汽笛声,茂生大声地叫着姐姐开门,把茂霞和黑蛋着实吓了一跳!黑蛋顾不得穿衣服就跳下炕,茂霞急急地披了衣服,顾不得穿鞋就跑了出来。边跑边问:“咋咧?——茂生咋咧,出啥事了?”声音里已夹杂着哭音。 aV|hCN~  
  “二姐!”茂强一下子扑了上去,把茂霞抱住。茂霞一时没反应过来,看见一个穿军装的人,还以为是谁哩,把茂强推开了。 .1Al<OLL  
  “二姐,是我,茂强!”茂强说。 gPsi  
  “你咋穿了这衣服?黑更半夜的,姐都认不出来了!”茂霞这才看清了是谁。 g^{@'}$  
  一阵解释,一番唏嘘,姐弟恋恋不舍地分开了。茂生陪着弟弟跟随吉普车一块去县城里。 &wCg\j_c  
  到县城的时候已经临晨两点多了。县城招待所静悄悄的,人们都休息了。 YccH+[X;  
  兄弟俩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卫生间,卫生间有浴盆,毛巾、香皂和牙刷牙膏,还有一面大大的镜子,很气派。房间里开着暖气,两张床上铺着厚厚的毛毯。茂强在上面坐了,感觉有弹性,一下子又站起来了。长这么大,茂强还没见过这么气派的房间,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fjuh}Q5h  
  “睡吧,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茂生说。 >X4u]>X  
  “就睡这上面?——那么软,怎么能睡得着?”茂强看着洁白的床单,脸红红地说。 q $tUH)0  
  “就睡这上面。宾馆里都一样,都是这么软的床。”茂生跟袁厂长去过省城,曾经住过带卫生间的房间。 Midy"  
  茂强没有在床上睡,拉了毛毯在地上,把被子盖在身上。 '*w00  
  茂生看着弟弟,好像很陌生的样子,一时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Yk.$90  
  “哥,你生我的气吧?”停了一会,茂强说。 EYEnN  
  “——没有。”茂生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当初他报名的时候茂生也坚决反对,甚至告诉在乡上做文书的同学,坚决不能让他得逞。可是事情突然这样了,他心里却觉得放松了,很释然,甚至为他的决定感到自豪。 [knN:{ l  
  “哥,你明年一定还要复习,参加高考。千万不能放弃,要不我们家就没希望了。你考上了学,给父母争一口气,让红星他们不敢小看咱。等我复原了,就去做生意,赚很多的钱,然后在村里盖最好的房子,让咱大咱妈住着。咱大咱妈一辈子受罪,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惜惶着哩!” ?D*/*Gk{  
  茂生没有说话。他不知该怎样跟弟弟讲。 `FTy+8mw  
  袁玫高考后又来了一次,这次她直接来到黄泥村,找到了茂生。 ~%=MpQ3  
  “——呀,才多长时间,你就变得又黑又瘦,这地方不能再呆了,再呆下去你就完了!”袁玫看着茂生,大惊小怪地说。 DLMM/WJg@  
  “你咋这样说话?好歹也是我的家,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年,怎么就不能住下去了?”茂生有些不高兴地说。 &NoS=(s,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理解我的话,我是说像你这样有理想的人呆在农村,是没有发展前途的。”袁玫被顶了一句,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 q~ZNd3O  
  “人家大老远来找你,也不问吃了没有,喝不喝水……人家随便说了一句话,你就劈头盖脸给我个拿不起……”姑娘说着便掉下了眼泪。 o`P %&  
  “袁玫,我不是冲着你。家里一堆事,高考没考好,现实很残酷,我心里一直很烦躁,却又无可奈何。因此说话有些冲,请你谅解。”茂生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M ET' (m  
  “把家里安顿一下,收拾收拾,跟我回去吧,厂里需要你。”袁玫看着茂生,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i?g5_HI  
  “不行。起码现在我不能走。我弟弟出去打工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家里现在就我一个儿子,我走了,父母没人照顾的。”茂生突然觉得那个黑陶厂离自己已很遥远。 zhRB,1iG  
  “要不带着你的父母,跟我们一起住在厂里?”袁玫说。 "4+ WZR]  
  “开什么玩笑 ?他们怎么可能离开家乡?”茂生觉得很可笑。 k!HK 97qA  
  “那我们怎么办?”袁玫有些伤心地说。 Slher0.Y  
  怎么办?茂生也觉得有些头疼。凭直觉,他觉得两个人不会有结果。黑陶厂一年,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下,他别无选择。现在冷静下来,觉得他们真的不合适——两人的条件相差太远。 i/ )am9  
  “——要不你看这样吧: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一想,把家里的事情安顿一下,如果想通了,我下来找你,怎么样?”沉默了一会,茂生说。 $5< #n@  
  “那如果想不好呢?你就不来了吗?”姑娘紧紧地盯着他不放。 S(8$S])0  
  “怎么会想不好?好赖都会有一个结果吧。——相信我!”茂生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发现袁玫穿得很少。 ]d0tE?9  
  “陕北气候冷,你穿这么少会感冒的。”他说。 ,TN 2  
  “感冒就感冒吧,反正死了也没人心疼的。”袁玫嘴噘得老高。 R:k5QD9/&p  
  “赶快回去吧,穿这么少,天越来越冷了,我送你去县城吧。”茂生说。 a\E:sPM'>  
  “那你说话算数,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来看我!”袁玫临别时突然亲了一下他的脸蛋,眼睛红红的。 SO(NVJh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g/+C@_&m  
   1Z~)RJ<D  
  “——哥,你想啥哩?”茂强见茂生盯着墙壁发呆,半天没讲一句话。眼看都要天亮了,没一点睡意。 FrYqaP  
  “——没,没想什么。你到部队一定要听领导的话。”茂生说。 DN~nk  
  “哦,知道了。——哥,你说等咱们有钱了,盖什么样的房子?”茂强问。 iS Gq!D  
  “——房子?哦,你说房子。当然要盖最好的,咱们每人一间,父母住一间。”茂生说。 vchm"p?9)  
  “哥,你说盖房好呢还是修窑好?”茂强问。 V(6Z3g  
  “窑修好了也美着哩。挂个面墙,比房还气派!”茂生说。 <_tT<5'[$u  
  “那我们就修窑吧!要修全村最好的,把面墙挂上!”好像方案已经确定,就等着实施了。 ^, _w$H  
  雄鸡啼破了漆黑的天幕,象一幅无朋的水墨画一样从高原之巅开始晕染。拂晓的时候,兄弟两个带着甜蜜的梦睡着了。茂强的脸上笑眯眯的,涎水流了一毛毯。 \6<=$vD  
  一大早,新兵列队检查以后,便开始进餐。早餐在县招待所餐厅进行,很丰盛。长这么大,茂强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的饭食。 ;y\IqiA{o  
  虽然才十一月,县城的早晨却冷得人发抖。招待所的院子里挤满了送行的人们。炊烟袅袅地飘了起来,许多人家还没有吃饭。太阳从东塬上探出了头,染红了大半个天际,县城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显得庄严而神秘。 khrb-IY@  
  上午九点,随着一阵震天的锣鼓声,人流纷纷向北教场拥去,那里早就停着三辆大轿车恭候。茂强要上车了,紧紧地握着哥哥的手,好一会才放松。车子走了,带走了亲爱的弟弟,同时也带走了茂生的心。 sy"^?th}b  
  上午十点,车子路过黄泥村口,人们蜂拥而上,将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平日里不怎么搭理的人都来了,并且拿来了家里最好的东西:鸡蛋、苹果、核桃、红枣,甚至是一瓶廉价的白酒,要茂强在路上御寒。茂强的手里已经塞满了,他们却还要往上递,唯恐自己的没有被拿到。母亲给她包了一撮老槐树下的泥土,说我娃带上这个,就不想家了。冬有没什么东西可送,就送了一本他们经常在一起看的连环画《西游记》和一副玩旧了的扑克牌,眼泪汪汪地要他早日来信……大巴缓缓地开走了,许多人还在呼喊着茂强和其他两个孩子的名字,热泪盈眶地跟他们告别。这样寒冷的早晨,乡亲们从早晨七点一直等到十点,路边打着火,许多人连早饭都没有吃。 V7P&%oz{C  
  这一幕伴随茂强走完了四年的军旅生涯。也许是前些日子东李村有一个孩子前线阵亡,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次征兵的特殊性,所以才如此盛情,犹如生死离别,感人泪下。 G]i/ nB  
  一路上,茂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L:4i\4  
  两天后,他们来到了目的地——甘肃陇西。 Hx*;jpy(2  
  四十天以后,他们就走上了对越自卫还击战的战场。茂强和他的战友们在老山前线浴血奋战,历尽艰难困苦,坚守了两年多的时间! }O^zl#  
   87P>IO  
杺栫杣杊椌柮栬,䒴蓉艿芖。
伍胥之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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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发表于: 2010-12-10   
   ie\"$i.98H  
  二十二 J/GSceHF  
   An"</;HU  
  茂强参军后,大妈经常来坐。大妈现在功成名就,受村人另眼相看,因此,作为大嫂,她有必要来帮弟弟一把。 O 8u j`G 9  
  大妈把茂生母亲接到镇上,享受城里人的生活。素云住了几天,尽管茂莲姐妹对她很好,还是觉得很不方便。素云受不了茂莲那种教训人的口气,说茂强是个倒材,成不了什么事情。二大一辈子窝囊,把光景过成那样;茂生没有出息,考不上学还不好好下苦,不如赶快给他说个媳妇,一结婚就安稳了;茂华、茂霞没良心,光顾自己过光景,不管娘家人的死活……等等。素云虽然不爱听这些话,但茂莲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她给娘家添加了不少,特别是那三面砖窑,不是一般人能修起来的,茂莲有自己骄傲的资本。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让侄女这样数落,毕竟心里不是滋味,素云觉得呆在那里很别扭,于是就回来了。 -~ Mb  
  回来后的第二天,大妈就来了。 gy0haW   
  大妈说:“我给咱茂生看了一个媳妇,西塬上的。女子很灵醒,能干活,又颇实,一看就是个会过光景的人。他二大一辈子没棱水,他二妈你可要有主意哩!不能由娃的意意。”素云说:“茂生现在可能不会提这事的,前些天白秀来说东源上的一个女子,茂生连看都不看一眼。再说,咱这么焦拮的光景,哪个女子愿意上门哩!”大妈说:“咱穷是穷,可茂生长得排场,心灵手巧会画画,又有文化,女娃见了会喜欢的。” `[)YEg s  
  茂生回来后母亲把此事给他说了。茂生坚决反对。第二天,大妈就将西塬上的女子带来了。 ws|;  `  
  女子长得很敦实,个头不到一米五,眼睛很小,嘴唇肥厚,眉毛粗重,黑黑的皮肤很粗糙,一看就是个能干活的人。大妈让她坐,女子环视四周,见四壁徒清,一贫如洗,露出鄙夷的神色。茂生回来后又匆匆地走了,压根没把这事当成事情。女子出来后大妈问咋样?女子撇撇嘴说:“咋还有这么穷的人呀?可惜了这个娃哩!”大妈说:“光景穷是他大没本事,我茂生可是个有理想的娃,跟了他你一定能享福的。”女子轻蔑地一笑:“那就留着给有福的人享受吧,我可没那个福份!”女子回去后又哭又闹,说大妈欺负她,给她说那么穷的人家。 >JCM.I0_|  
  凤娥来信了,邮递员送到队部,一看是写给茂生的,红星兄弟就偷着拆开了。 _m'Fr 7  
  信上,凤娥除了讲述她在学校的一些情况,力劝茂生再去补习,同时明确表达了她对茂生的爱慕。 O#k6' LN?  
  第二天,这个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村里传开。人们议论纷纷,感觉不可思议。 2.zsCu4lj.  
  福来气咻咻地跑来质问,看是不是茂生勾引了她的女儿,给她写了求爱信,凤娥才会产生那样的念头。 ~ZhraSI) G  
  “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啥货色,敢动我大学生女儿的主意,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休想!”福来气势咻咻地说。 MIoEauf  
  茂生拿了一把镢头砍柴去了。这种事情越说越粘,不如不理。 Vle@4 ]M\  
  母亲坐在炕上流泪,一方面在想茂强,一方面为茂生操心。 s 6zNV4  
  豆花跑了进来,一盆凉水就泼在她的头上。 ) Es"LP]  
  深秋天寒,这盆冷水可把老太太激得够呛,像个落汤鸡似的,浑身都湿透了。 x`mN U  
  “——让你好好清醒清醒!”豆花说完哈哈哈地笑着走了。 J}+6UlD  
  母亲病了,躺在炕上发烧得很厉害。茂生气坏了,跑过去找豆花算帐,一家人闭门不出,任凭他怎么呼喊也不开门。 lBTmx(_}}r  
  茂生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tj4VWJK  
  几年后,茂强当兵回来,把豆花狠狠地揍了一顿。福来老了,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被茂强一推就倒。 6&l+0dq  
  当然,茂强也没有想到,等待他的将是半年的牢狱之灾。这个曾在前线浴血奋战两年的有功之臣一回来就被请进了县城的看守所。 Z2='o_c  
   CS-uNG6  
  几天后,镇上逢集,茂生想把圈里的猪娃卖了,给母亲看病。他来到集牲口交易市场,看见已有很多人等在那里。市场很脏,到处是牲口粪便。驴的叫声和猪的哀鸣组成了一曲昂扬的奏鸣曲,铿锵有力,抑扬顿挫。交易的双方用草帽做掩护,一只手在里面捏着价格,表情很丰富。拖拉机堵住了路口,茂生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那头猪仔赶了进去。 jeX^}]x|%  
  市场旁便是服装市场,花花绿绿的衣服在绳子上迎风招展,披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接受来来往往的人们检阅。摊主在高声地叫卖着,不断有妇人把衣服撩起来看,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一个孩子在一件衣服前不走了,被父亲狠狠踢了一脚,哭着被拖走了。集市上灰尘很大,人们蓬头垢面地打着招呼,匆匆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显得很兴奋。路边的小锅灶浓烟滚滚,香气袭人,生意旺盛。一股风沙携着碎纸飘在了锅里,卖饭的用勺撇了,吃饭的人装着没看见——饿了一天,没人在乎这些。这时,茂生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看时,原来是中学的同学王贵芳。王贵芳跟茂生同桌,一直很喜欢他,毕业的时候还给他送过照片和笔记本,笔记本里有一封信,说她一直喜欢他。 Q=T&  
  茂生上初中的时候因为一篇作文在全校引起轰动,后来他的作文便被其他班级甚至高年级作为范文讲读,茂生成了北塬中学的名人,全校没有人不知道他。每天下课的时候都会有其他班级的学生等在外面,看到一身棉袄棉裤的他愣是不敢相信,那些奇妙无比的文章出自他手!后来茂生利用暑假在沟里放牛的时间画了一本《西游记》连环画,把全校的师生都镇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美术老师于是把他的作品推荐到县文化馆,文化馆老师也觉得茂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免费让他上培训班学习速写、素描、国画、水彩。学习班结束后文化馆给他举办了个人画展,在县城引起很大的轰动,前来赶集的人都说北塬上出了天才,画得画跟买的一样分不出真假。这小子日后必定有出息。一些传言甚至说茂生已经被人接到了省城,成了公家人。 ^Z# W_R\l  
  茂生学画画很辛苦,那时他还在北塬上初中,每逢周日一个人起大早赶三十里山路来到县城,下午六点再赶回去,回到家里已经半夜了。 W"'iIh)z `  
  一个人摸黑走三十里山路,茂生常常会惊出一身冷汗,一路小跑回到家里,衣服已湿透。令他终身难忘的是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他来到县城的亲戚家想暂住一晚,亲戚怎么都不同意。茂生只好冒着大雪往回赶。大雪封路,不一会他就迷失了方向,昏倒在山上被大雪覆盖,差点冻死,被一个放羊老汉救了回去。 FPI;Jx6W'  
  后来各乡成立文化站,县文化馆的老师力荐茂生,乡上的教育专干也答应了,茂生于是就给他买了瓶好酒,没想到最后定下来的并不是他,而是北塬乡镇上有名的混混小子。茂生气急了,跑到乡上一脚踹开了教育专干的门,要了那瓶酒就摔在地上,屋里顿时溢满了酒气,教育专干愣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 y_IM@)1H~  
  王贵芳也没考上学,靠了当乡干部的二爸当上了民办教师。后来她跟凤娥还到他家里,明确表示不嫌茂生家贫,但她的父亲坚决反对,她就退缩了。 .CU5}Tv-  
  茂生忙缩了头,不想理她,贵芳却说话了。 #Av.iAs  
  “——茂生,坐那里干啥嘛?过来吃饺子吧!” ;z:UN}  
  “我不吃。”茂生坐着没动。 5v}8org  
  “——再下一碗饺子!”贵芳对卖饭的说,然后又冲着茂生喊:“过来嘛!我已经给你要了。” ?zVL;gVWA  
  茂生只好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8_gRP  
  “整天忙啥哩,连个人影也见不到?”贵芳忽闪着一对大眼睛问。 ?yR&/a  
  “修理地球嘛,还能干啥?” ;)e2 @'Agl  
  “我给你说个事。”贵芳笑眯眯地看着茂生,表情很暧昧。 1ilBz9x*!  
  “啥事。”茂生头也没抬,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0rh y2  
  “我村有个女子叫秀兰,跟我关系很好。秀兰心眼好,人又不撩滑(轻浮),心灵手巧,是个过光景的人,我想把她说给你。” 3G~@H>j  
  “我现在不考虑自己的事情。”茂生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Upd3-2kr&J  
  “那是个好女子,你见了就知道了。跟我一块耍大的,我能日弄你?”贵芳有些急躁。 u r@Z|5  
  “关键是我现在不想结婚。一结婚就等于把人拴住了,这辈子就全完了!”茂生说。 h!ZV8yMc  
  “很少在集市上见到你,你今天来有事?”贵芳问。 w1"nffhO  
  “也没啥事情。家里有一对猪娃,想处理一个。”茂生说着就低下了头。 d'$T4yA  
  “卖了没有?”贵芳关心地问。 oifv+oY  
  “还没有。我得赶紧过去,说不定它都跑了。”说完就站了起来。 MP 2~; T}~  
  “我来帮你吧。”贵芳付了饭钱,跟着茂生来到了交易市场。 :^x?2% ~K.  
  “——谁要猪娃?良种猪下的猪娃,肯吃肯喝能长肉,便宜卖了!”贵芳冲着市场就喊了起来。 /) (#{i*  
  人们都回过头往这边看。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孩高声叫卖猪仔,这种情况还没见过。茂生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m"   
  不一会就围了一堆人,纷纷询问猪娃的价钱。茂生原想着能卖十五元就不错了,结果买了二十元! dJ""XaHqf  
  “咋样?我做生意还行吧?”贵芳得意地望着茂生。一只手把头发拢上去,哧哧地笑。 +0q>fp_K(+  
  “反正比我强。”茂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Qj6/[mUr~  
  两天后,贵芳来了。跟她一块来的还有那个叫秀兰的女子。 2e9es  
  秀兰并不知道贵芳让她来干什么,只说是到她的一个同学家玩。那时家里已经给她说对象了,男方是乡上的干事,有工作的人。秀兰见过几次,觉得自己不喜欢那个男的,父亲却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8[r9L!  
  贵芳说我有一个男同学,喜欢画画,很有才华,学习也很好,就是因为家里穷,没钱让他再复习考试。秀兰知道茂生的事情——北塬中学的名人,咋会不晓?她也知道贵芳喜欢他,就说只要人好,穷一些有啥?穷又不能扎根,完全可以改变的。贵芳说你不知道那穷是什么样子,那不是一般的穷!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5U[o0td  
  秀兰对茂生也一直有些好奇,两人于是就来了。 q**G(}K  
  走进院子的时候,秀兰尽管思想上已有充分的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景状吓了一跳:一座残亘断壁的院落,几间破旧不堪的瓦房支撑在院子的西边,象是随时就要倒掉的样子,瓦房上长满了苔鲜,绿汪汪一片,象秃子头上的疥疮一样难看。屋外简易的方格窗子向外支撑着,窗子的旁边挂满了绳子、篦子、锄头、镢头以及一些牛革头等农具。门上的对联已经晒成了白色,斑驳得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东西,但内容依稀可辨。 S.q] .a  
  进了屋,黑黝黝地竟一时看不清什么,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才发现脚地和炕上全是烤烟,一对老人正在佝偻着身子解烟架上的绳子。老汉胡子苍白,头发上挂满了烟末,脸上的皱纹象核桃皮一样地铺着,显得沧桑无比。秀兰在心里估摸着他的年龄,估计起码有七八十岁。若干年后,秀兰觉得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再也没有什么变化。他穿了一件对襟的夹袄,上面的灰尘厚厚一层,腰间勒了一条麻绳,在前面打了个死结;老婆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是腊黄的颜色,一个大括弧套着个小括弧,正在努力地挤出一堆笑,但让人看着却比哭还难受。屋里除了一个旧得发亮的柜子外,没一件像样的东西。几只鸡仔正在灶火的柴草里觅食,见有人进来,惊得一下子冒了起来,带起满屋的灰尘。 OYmR<x5y/  
  茂生见贵芳带了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进来,脸上是极不自然的表情。他放下手里的烟叶,把贵芳和秀兰招呼到院里。 dW~*e2n q  
  院里有一棵枣树。 WjwLM2<nK7  
  秀兰走进院子的时候正值秋季,枣树硕果累累,压弯了枝头。茂生于是摘了一碗红枣来招待她们。在秀兰看来,茂生的个头不算高,一米七的样子,却生得细皮嫩肉,浓眉大眼,比在学校时成熟了许多;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的良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很洋气,让人咋看都不象农村娃。 WRDjh7~Efn  
  秀兰看着茂生家一屋的破烂直皱眉头。但不一会,她的目光就停留在墙上:墙上是茂生画的画和获得过的奖状。秀兰知道他曾在县城办过画展,那时就从心里对他钦佩,但并没想得太多。她看得很细,一股由衷的喜欢写在脸上,以至女友催了好几遍才恍恍然地离去。从此,茂生的画便挂在了秀兰的心里,茂生的影子开始在姑娘的心头影影绰绰,挥之不去。 iN0nw]_*  
  贵芳见秀兰那样喜欢,说我看你们两个挺合适。秀兰立马便红了脸,嗔怪地捣了女伴一拳,说你尽胡说些啥!人家茂生才看不上咱哩。贵芳说罢了我给你问问,兴许你们还真是一对呢! meks R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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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胥之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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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楼  发表于: 2010-12-10   
  二十三 z` FC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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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兰出生在一个贫农的家庭,小时候家里也很穷。兄妹六人,就她一个女娃,因此从小就得到父亲的宠爱。两个哥哥也很喜欢她,不管什么事情都让着她。 FMkzrs  
  秀兰的父亲也是兄弟五人,十几口人住在三间瓦房里,光景过得可可怜怜。分家的时候,作为老大的他什么也没分到,母亲因为和婆婆不和,一家人被从院子赶了出来。秀兰的父亲挑着一副担子,带着四个孩子大声地哭着离开了村子。那时老四老五还没出生,秀兰还小,被母亲拖着,怀里还抱着老三(秀兰在兄妹中排行老三,但当地排行是不含女子的,因此老三就是他的大弟弟),一家人来到偏僻的山沟,在那里找了个放羊人避雨的山洞住了下来。 _b.qkTWUB  
  小窑没门,父亲砍了些荆棘栽在门口;没有床,父亲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家人盖一床被子。为了不让孩子受冷,两个大人只好靠着墙睡一夜。半夜时分外面有猫头鹰的叫声,声音刺耳。有时还能听见狼嚎,声声凄厉,孩子们吓得紧紧搂在一起,不敢睡觉。大黑狗守在洞外狂吠不停,父亲于是在洞前生了火,狼始终没有围上来。那些日子,还多亏了那条大黑狗给他们壮胆,一家人跟它的感情与日俱增。有一次半夜三更老二虫反胃,疼得死去活来,父亲背着他翻山越岭一路狂奔来到县城,孩子的命才算保住。那时父亲还年轻,有的是力气,两口子铆足了劲,不相信命运会作弄人。他们开了许多荒地,养了几头猪,两年后带着足够的粮食回到了塬上。农民一有粮食就什么问题都好解决了。父亲卖掉一些粮食,然后跟母亲一起倒了一窑砖。 8o 0%@5M  
  倒砖是个非常苦力的活,一般人是受不了那苦的。一车车黄土从远处拉来,从涝子里挑了水把土泡上,然后用脚在里面来回地踩,直到中间没有干土,泥有韧性了才可以使用。倒砖的时候一个人抱着三个格子的大砖斗,双手把泥揽在里面,然后用手抹平,在地上撒了灰,快速地倒了下去。来回过程不超过一分钟,因此一切都在跑步中完成,这样才能保证一天的出砖量。好的砖工一天可以倒一千多块砖,不会倒的人可能连三百块也倒不了,并且会因为泥没和好,中间夹着生圪垃,不能用。烈日下,秀兰父亲挥汗如雨,母亲的衣服已经全粘在了身上,头发象刚洗了似的。有一次刚跑了几趟,人就倒在了砖堆上,昏迷不醒,把秀兰父亲吓坏了。后来就不让她摸砖兜子。好不容易倒好了一窑,眼看就要干了,一场突然光临的大雨在一瞬间把它们都变成了泥浆,两个人坐在雨地上徒唤奈何,泪水伴着雨水,几天都打不起精神。秀兰母亲是个不服输的人,擦干了眼泪便默默地又走到了砖厂。 <xC#@OZ  
  那时孩子们都住在沟畔的烂窑里。窑比猪圈大不了多少,人进去都挺不直身子,特别是一出窑就是沟畔,孩子一不小心就可能跌下去,母亲因此常常提心吊胆,边干活边牵心着家里。后来,砖终于倒够了,却没有钱买煤。没有煤就无法烧成。秀兰父亲于是把地里的麦草拉了过来,又低价收购了人家的麦草,一把一把地往窑里塞。 z0*_^MH  
  烧砖火焰要硬,要把一块泥巴变成石头,没有上千度的高温是不行的。麦草填进去一哄就没了,马上又得往进填。这样几个麦秸垛都完了,砖还没烧好。由于一直在火跟前跪着,衣服都烤着了,脸上脱了一层皮。眼睛由于过度熬夜和烟熏火烤,粘得已经睁不开了。有一次甚至昏倒在麦草旁,幸亏母亲及时赶到,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Cg>h  
  经过几天的煅烧,砖的颜色变成了桔红色,父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说明已经可以住火了。住火之前要饮窑(把窑顶用泥封了,然后在上面圈一个池子,用水把池子灌满,水顺着缝隙渗下去,砖就慢慢地变成了蓝色),饮窑时候从很远的涝子里把水挑来,一担担地灌进去。一窑砖饮下来,肩膀都压烂了。饮窑很关键,饮不好砖就变成花色,灰不灰红不红的,很难看。这种砖如果出售是没人要的。砌在窑上很难看,要被人嘲笑一辈子的。 hk;7:G  
  秀兰父亲咬着牙把砖烧了出来,这一举动轰动了一条村。这种以往靠集体劳动才能完成的工作,他几乎一个人就完成了。砖烧出来后成色很好,出窑的时候来了很多人给他们帮忙,大家赞不绝口。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他们修起了三孔崭新的砖窑,在村里独树一帜,令人刮目相看。那一年,秀兰的父亲被选为生产队支书,母亲成了妇女队长,包产到户被停止,大家又回到了大锅饭,靠挣工分吃饭。秀兰父母都很能干,他们一年分的粮食差不多都够吃了。 Xo* %/0q'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他们承包了队里的一百多亩荒地,庄稼获得巨大丰收,被县上评为劳动能手,并奖励了一辆拖拉机。粮食上缴后,他们成了北塬上第一个万元户,成为全乡干部群众学习的榜样。 /3:q#2'v  
  光景过起来了,人在村里说话腰杆也直了,孩子们出来人们也不敢小觑了。常言道: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茂生后来出息了以后,父亲在村子里也有了威信,人们看见他不再是以前的大声呵斥,而是低声的问一句:——茂生回来了没有? sx51X^d  
  秀兰家成了万元户后,父亲给她买了许多漂亮衣服,买了一辆自行车和手表,让女儿在人前扬眉吐气,不输给城里人。那时农村自行车还不普及,能买起自行车的人不多,茂生、茂强每天上学连走带跑,从来没骑过车子。骑着车子的秀兰在同学面前有一定的优越性,加之她的衣服很时新,大家还以为她是城里娃,或者有在外面工作的亲人。毕业后,秀兰不想在农村劳动,父亲给她在镇上开了一间门市,经营烟酒百货。那时供销社的垄断经营刚刚打破,能够开起门市的人还不多,秀兰家的门市生意兴隆,没多长时间,塬上的人便都象当初认识茂莲一样很快认识了她。 '@CR\5 @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秀兰出名后,麻烦的事情便接踵而至。先是镇上不良少年经常去门市骚扰,进去不买货,为的就是跟秀兰拉话。秀兰不理他们,这些人便赖着不走。后来,父亲找到乡上的干部,秀兰家是乡上重点扶持的万元户,于是派出所出面,不良少年们不敢再来了。他们不去门市了,秀兰的家里却挤满了人,媒人络绎不绝地来回穿梭,给他们穿针引线。秀兰早就厌恶了这帮小子,一个也看不上。父亲尊重她的意见,女儿不同意的事情决不强求,结果媒人满怀信心而来,灰心丧气而去。 G 0;XaL:  
  其实父亲也很关注女儿的婚事。秀兰已经二十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村里跟她一样的女子有的已经抱上了孩子。前来说媒的不是所有的人父亲都看不上,有一个在乡上工作的小子就让他动了心,并且开始做女儿的工作了。 Gkv{~?95  
  这个在乡上工作的年轻人叫黄新,大家都叫他小黄。小黄是西塬上人,二爸在县城工作,靠走后门到北塬乡当干事。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对吃皇粮的人都有一种本能的敬意,总觉得人家比自己高一等。就象当初茂莲和茂英一样,成了北塬上的人物。客观上说,这与几十年的城乡差别有着必然的联系,农民和市民象欧洲中世纪时期的平民贵族之分一样,占中国人口百分之八十的农民在任何地方都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一直延续至今,承担着建设城市、美化城市的农民工,在许多地方受人歧视。 qt^T6+faaQ  
  小黄比秀兰大一岁,家里就他一个男孩,姐姐已经出嫁,家中没有拖累,小黄又参加了工作,小伙子人长得也不错,因此秀兰父亲从一开始便喜欢上他了。 @wC5 g 4E  
  小黄受到了准岳父的默认,当然很高兴。因为他知道,秀兰现在已经是北塬上的名人,争她的年轻人很多。人哪,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小黄就是怀着这样的心理来追秀兰的。 $N=N(^  
  父亲让女儿表态。秀兰未置可否。因为在遇到茂生之前,她还没遇到比这更合适的人选。但当对方提出订婚的时候,秀兰坚决反对,说再给她一年考虑的时间。父亲有些着急,但女儿的脾气他知道,别看她整日笑嘻嘻的,说话柔声细语,遇到关键问题,这女子拗着哩! 15o?{=b[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茂生闯进了秀兰的心里。 g9WGkH F  
  从黄泥村回来后,她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在那样穷的家里,居然有一个如此才华横溢的人。茂生在学校的时候比她高一级,他的作文在秀兰所在的班级也被老师念过,语文老师对茂生的文字很欣赏,念作文的时候抑扬顿挫,感情充沛,一字一句地给他们分析。班上的许多女孩下课后都跑到茂生的教室看他,秀兰也去了,那时候只觉得好奇,没别的想法。看着一身棉袄棉裤的他从教室走出来,很普通的样子,大家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后来茂生的连环画在学校引起轰动,秀兰也见过那本连环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此从心里对茂生充满了敬意。那天跟着贵芳来到茂生家的时候她还没意识到什么,也许姑娘的感情在一开始的时候仅仅是一种好奇或怜悯,觉得世道对他太不公平,不应该把他埋没了。后来她就觉得自己有一种责任,这种责任就是早日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让他成就一番事业。凭着姑娘的直觉,秀兰认为只要能给他提供一定的条件,茂生一定会成才的。即使呆在农村,也不应该活得这样窝囊!后来,这种感觉便成了一种渴望,一种强烈地想见到他的渴望。她想跟他沟通,想了解他有什么想法,哪怕作为朋友,她想给他提供一定的帮助。也许他不一定会接受这种恩赐,但她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知道这个一贫如洗的穷小子施了什么样的魔法,居然把她的心给勾走了! s)2fG\1  
   JPWOPB'H  
  “茂生,你觉得那女子咋样?”过了几天,贵芳去她姐家路过黄泥村拐了进来。说实话,如果茂生家里不是这样穷,她一定会把自己嫁给他的。茂生是优秀的,贵芳知道。 9n5<]Q (  
  “哪个女子?”茂生不解地问。 X'% ;B  
  “哎呀就是那天我带到你家里来的那个女子,她叫秀兰。”贵芳有些着急了。 `z t_7MD  
  “没有印象。”茂生正在拣烟,家里很乱,没地方让她坐下来。 B0!"A  
  “你觉得她长得咋样?”贵芳找了个地方,蹲了下来。 z,:a8LB#[  
  “她长啥样我又没注意。”茂生心不在焉地说。 ;~u{56  
  “那我再把她带来,这回你可看好了。”贵芳不肯放弃。 fpN- o  
  “你最好别带她来,来了我也不会跟她谈的。”茂生说。 -7&Gi +]  
  然而贵芳还是在两天后的一个下午把秀兰带来了。 (%o2jroQ#  
  俩人骑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飞鸽牌的,车子的斜梁上缠满了废弃的电影胶片,乌黑明亮。秀兰今天明显是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穿一件橄榄绿色的列宁装上衣,一条黑蓝色的卡叽裤子,脚穿一双白色的网球鞋,一双长长的辫子直搭到腿弯,显得朝气蓬勃,神采奕奕。茂生上次确实没有注意她,光顾了和贵芳拉话。今天明摆着知道她是来相亲的,心里倒拘促起来,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并不时地瞟她一眼。秀兰的脸上红扑扑的,象是刚跑完一千米的运动员,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刚才骑车时蹬得过快。她正在全神贯注地看茂生的书画作品,看得一丝不苟。 vp cr PVA^  
  “这回可看仔细了呵!”贵芳在一旁说着,秀兰羞得低了头,哧哧地只管笑。 {Gw.l."  
  茂生也笑了。 \$OF1i@  
   S^<g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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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胥之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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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楼  发表于: 2010-12-10   
  二十四 d)R352  
   %8M)2 ?E  
  茂英的身子越来越臃肿起来,这让她的生活很难堪。 ]B]*/  
  茂英曾把自己的事情悄悄地告诉了同伴,要她给自己出主意,她也是唯一知道茂英事情的人。茂英要她为自己保密,女孩生气了,说你把我看成啥人了?咱们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你能告诉我,说明看得起我,我怎能告诉其他人呢?——放心吧!没人的时候,就悄悄地拽了茂英的衣襟,看她的肚子是啥样子。好家伙,茂英的肚子已经明显鼓起,肚皮上的血管蓝莹莹的,很明显,肚脐都有些往外翻了。茂英说赶快给我想个办法吧!女孩于是让她去找赵磊,她不肯。后来又建议她去县城的医院做掉。“反正这孩子你不能要,要了你就完了!”女孩很果断地告诉她。可是县医院没有家人是不给做的,无奈之下她又回来了。女孩于是给她找了个乡间的接生婆,听说经常给怀孕的大姑娘打胎,保险没事。两人于是在一天晚上来到接生婆家。接生婆看了看茂英的肚皮,摇起了头。茂英说咋啦?不能做吗?接生婆说你早干啥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月份大了,大人会有危险,我不敢承担你这责任。说完头也不抬地要她们赶快离开。茂英失望极了。 Gkxj?)`  
   回到家里,茂莲因为要照看孩子,所以做饭洗衣服等家务活全是茂英的,茂英也乐此不疲。在家的时候她就是个勤快的孩子,经常帮母亲干活。茂英把房子收拾得很干净,只要姐夫脱下来衣服,不管是否脏了她都要洗,洗完后拿熨斗烫得平平的,叠起来搁在柜子里。当然,姐姐脱下来的衣服她也给洗,茂英知道,没有姐姐就没有她的今天,自己全凭姐姐才能在供销社立足。后来有了小侄子,小孩的尿布衣服等也由她来清理。姐夫回来后直奔卧室,抱起小孩就亲,一家人其乐融融,和睦相处。 qTo-pA G`  
  然而茂英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有些吃力。 \3jW~FV  
  茂英洗衣服的时候已经不能蹲下了,只有坐在地上,样子很可爱,连姐夫都笑了。姐夫说茂英你可真得减肥了,要不都没小伙敢娶你了。茂英就嘿嘿地笑,说没人要才好呢,我就一辈子呆在这里。茂莲说你愿意我还不要呢,等儿子大点的时候,你就搬出去住吧。 4[-*~C|W5  
  最让人难受的是茂英后来不能闻腥荤的东西,一炒菜就恶心,跑到外面哇哇地干呕,象极了当年母亲的样子。茂莲毕竟是过来的人,有一段时间她都开始怀疑了。乘男人不在,她把妹妹叫到卧室,悄悄地问她怎么回事?茂英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起来,说姐姐你想哪去了?——什么呀!茂莲就放心了,说不行你得到医院去看看,这几个月你突然胖得很厉害,女子娃肚子大得象怀了娃娃似的,难看死了。茂英说我这人就是,喝凉水都长肉,没办法。姐姐你就放心吧,不会有啥事的。茂莲也就放心了,懒得再理她。 R &4Z*?S  
  镇上逢集的时候大妈想她的小外孙,来到了茂莲家。大妈一看见外孙就搂住亲,小孩被亲得哇哇大哭起来。茂莲看见孩子脸上有两排牙印,说你咋亲娃的?跟咬似的。大妈说我就是想咬他一口,长得心疼死了!来,让外婆再亲一口!孩子刚不哭,看见她来了,哇的一声又开始了。 ~~,rp) )  
  中午的时候茂英回来了。茂英一回来就动手做饭。炒菜的时候她又开始想吐,发出哇哇的干呕声。大妈感觉出了不正常,她像一条母猫似的围着茂英左看右看,最后眼睛盯在了她的肚子上,象不认识闺女似的,看得茂英有些发慌。茂英红着脸说:“妈,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怎么老盯着我看呀!”大妈没理她,拉着茂莲到外屋,低声问道:“茂莲你说实话——茂英那肚子是怎么回事?”茂莲说:“没什么事呀!茂英后来胖了,所以看起来就跟怀了娃娃似的。——妈,你就放心吧,我都问过了,没事的。”大妈说茂英一天都跟啥人接触? 茂莲说没跟什么人接触呀。大妈说这女子是不是晚上经常在外面疯?茂莲说茂英自从到了乡上,还没有在外面过夜哩。于是大妈就喊来了茂英,茂英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今天肯定瞒不过母亲了,正在考虑如何对策,大妈开门见山就问:“——谁的?”眼睛直盯着她的肚子。茂英低了头,紧紧地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大妈原以为她要狡辩一番,没想到这么快就承认了。茂莲大吃一惊:“——茂英,这是真的?!”茂英点点头,眼泪刷刷地落了下来。大妈上去就是一巴掌,茂英没躲,身子晃了晃又站稳了。大妈说不要脸的东西,让你跑这里丢人来了!——快说,是谁的野种,老娘找他算账去!茂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茂莲说你是死人呀?快说话呀!茂英满脸是泪,看着她使劲地摇头,就是不开口。这时,王杰回来了,被眼前的一幕愣住了。王杰说怎么回事?三个女人都不说话,大妈更是怒容满面,愤愤地盯着他看,彷佛他做错了什么事情。大妈说这个家不能呆了,赶快给我回去!说完拉了茂英的手就走。茂莲上前去挡,被母亲狠狠一推,差点坐在地上。 <K4 ,7J$}h  
  王杰问茂莲怎么回事,茂莲只管哭,也不说话。王杰说你们这一家人怎么了?——神经病嘛!说完狠狠地把门带上,拂袖而去。 &gE 75B  
  大妈回到家里,把茂英狠狠地骂了一顿,茂英只是哭,就是不开口。她于是拿了一把笤帚,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打了起来。茂英弟弟想从母亲的手上夺下笤帚,被母亲也打了一下。 lP!;3iJ B  
  天黑的时候,茂莲带着孩子也回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姐姐,她不能没有责任。母亲的眼神她看懂了,那就是这个孩子是王杰的!想到这里茂莲真是伤心欲绝——罪孽呀罪孽!让人知道了以后可怎么在镇子上呆下去? #I3$3^0i#  
  大妈把茂莲也骂了个狗血喷头。“你妹妹跟你男人睡觉你咋不管?!”大妈甚至想象两个女儿一左一右地伺奉着王杰,想起来都恶心!茂莲说王杰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冤枉他!于是就抓住茂英让她自己说。茂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就是不说话。这样一来,大妈愈认为自己的正确性了。思来想去,觉得王杰太欺负人了!三十多岁的人了,我把女子给了你,茂莲都给你生了那么可爱的儿子,还不知足,居然把我这个女子的肚子也搞大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妈一向做事干练,于是一大早就去拖拉机站大院了。她要让王杰知道这个丈母娘的厉害! Iu *^xn  
  母亲的脾性茂莲是知道的,她什么样的事不敢做?年轻时有一次就因为父亲被批斗,母亲大闹公社革委会,被抓起来批判了几天,母亲面不改色,回来后跟没事似的。平日跟村里人吵架,谁都不是她的对手。到了单位如果一闹,王杰以后还咋工作?她和儿子怎么过活? ?EK?b s  
  母亲前脚走,茂莲撇下孩子后脚也跟着来了。母亲一路上走得飞快,她都快撵不上了,茂莲怎么喊她都不理。 {; >Q.OX@  
  孩子醒来后发现母亲不见了,就大声地哭了起来。茂莲弟弟茂军于是给他穿了衣服,抱起来到外面走走。走到槐树下后,福来家的芳娥说她要抱抱,茂军就回去了。刚回来不久,就听见芳娥边跑边哭地回来了,茂军忙问怎么回事?芳娥说孩子让麦娥抱走了!茂英正在蒙头睡觉,一听也慌了,猛地就跳下炕,鞋也顾不得穿就跑了出去。 ~/ilx#d  
  ——这可不得了!那个疯子把孩子抱走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几个人于是来到老槐树下,哪里还有麦娥的影子?芳娥、茂军都哭了起来,边哭边喊着孩子的名字,四处寻找。 I1>N4R-j  
  大妈快到拖拉机站的时候让茂莲给撵上了。毕竟上了年岁,比不得年轻人了。茂莲死死地拖住了母亲,娘俩在大路上拉扯起来。 [kgdv6E  
  茂莲给母亲磕了个头,说妈呀!你是帮女儿还是害女儿哩?你还想不想让我活呀?!说完泪如雨下,头都磕出了血……过了一会,大妈终于冷静下来,一把搂了女儿,娘俩抱头痛哭…… @*DyZ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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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胥之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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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发表于: 2010-12-10   
  二十五 JQ-gn^tsy  
   6q6FB  
  乡干事小黄有事没事就到秀兰的门市上去。小黄那时负责乡政府的采购工作,于是就把乡上日常开销的东西全部定在她那里消费。小黄每次来了都不说话,一进门就帮秀兰干活,把烟酒副食堆放得整整齐齐。他知道秀兰喜欢听歌,就拿来许多流行曲子的磁带,秀兰在听这些曲子的时候便会忘记了一切,甚至于小黄的存在。小黄于是便开始帮她销售一些商品,他很认真地和人家讨价还价,对所有商品的价格都很熟悉。后来,秀兰便默默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她看不出小黄有什么大不顺眼的地方,年轻人张狂一点不是毛病,何况他又是乡长重点培养的对象。但秀兰就是从心里对他产生不了感情,不知为什么。 F5qFYL;  
  终于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小黄买了丰厚的礼品来到秀兰家,临进门时怔怔地呆在那里——原来秀兰的几个兄弟都在。他们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小黄讷讷地叫了声“叔叔”,秀兰的父母便以新女婿的规格接待了他。小黄长得不赖,高挑的个头,方形脸,眉清目秀,一看就象干部子弟。在乡上工作的小刘姑娘对他好,但他从来都不正眼看她一眼,他讨厌小刘那媚俗的打扮。秀兰的性子很倔,开朗直爽,什么事情都敢做敢为,小黄很喜欢。但秀兰对他却不冷不热,令他不解。 y tf b$;|  
  秀兰的父亲是大队书记,和乡上的干部关系都很好,因此他非常满意这门婚事。秋收下来的时候,他宰了一只羊让儿子给亲家送去,过年的时候让儿子又送去了年糕和猪肉。而小黄也是礼尚往来,他常常会带了上好的茶叶、香烟和铁盒饼干来看未来的岳父岳母,受到隆重的礼遇。 1#4PG'H  
  秀兰也努力地想让自己接受这一现实。是啊,人家是乡干部,自己是农民的女儿,除了长得俊,还有什么优越的条件?村里的姑娘都羡慕她的婚事,说秀兰是在人前有意拿捏,内心里不知早偷着乐了几十回。 d'Axum@  
  只有贵芳知道秀兰在心里是不喜欢小黄的。秀兰说女人如果一辈子嫁了个不喜欢的人,光景过得再好有啥用?贵芳于是就真诚相劝,要她珍惜这些内容。那天带她去茂生家,就是想让她开开眼界,知道什么是穷人。 RTu4@7XP  
  秀兰从小就没受什么罪,也很少见过这么破落的家庭,因此震动确实很大。但令贵芳不敢相信的是她同茂生一见钟情,从那天回来后便象丢了魂似的没精打采。从此以后,她开始不理小黄了,小黄莫明其妙。但茂生那边也没有消息,贵芳说茂生要秀兰给他一段考虑的时间。其实茂生压根就没有去想这事,他整天还沉浸在做城里人的梦想中,想得发昏。茂生只知道他与贵芳结束了一段说不清楚的同学关系,有些暧昧,却又非常纯洁。至于和秀兰的婚事,他不愿去想。 !GQ\"Ufs>  
  那其间,贵芳与秀兰又来过两次,茂生都不在。茂生回来后母亲便一遍遍地说,要他订下这门婚事。 >xn}N6Rj2~  
  “人家好女子哩,人长得俊,又灵醒,不嫌咱家穷,愿意跟你过光景。” l?)ZJ3]a  
  “妈,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事。”茂生说。 |s)?cpb  
  “——憨娃呀,你大都六十多岁了,等着抱孙子哩,村里的人都笑话咱问不下媳妇,现在送上门的你不要,可是要后悔的。”母亲说。 n%\ /J  
  “我不会后悔的。”茂生说完便走了出去,急得母亲在屋子里捶胸顿足,骂茂生跟他老子一样没出息。 A?T<",bO  
  秀兰看上茂生的消息一下子便传遍了全村,人们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说瓜娃子你真有福,村里条件比你好的小伙一大茬,愁得还没个对象哩,你个瓜娃咋就有人看上了?后来他们听说茂生不同意,惊讶的神色丝毫不亚于刚开始知道这件事情。 K[7EOXLy  
  “这小子太张狂了,也不惦量惦量自己是属甚的,还看不上人家!”红星说。 \S)2  
  “学没考上,干活又不是个好把式,还敢弹嫌人家,我看这娃八成神经有问题了。”二胖说。 9A7@ 5F  
  “——茂生,你真不同意么?你要是不同意,我可给我家红卫去说呀!”宝拴张着没有门牙的嘴,笑嘻嘻地问。 I;?X f  
  “说你就说去吧,跟我有啥关系!?”茂生说。 z5X~3s\dP  
  “咋就跟你没关系哩?”茂生忙回头看,见是大妈过来了。 h<\_XJJ  
  “——娃哎!”大妈说。“不是大妈说你,就咱家那光景,能有女娃看上就满不错了,你还挑三捡四个啥?那女娃我知道哩,是东李村旺福家的女子,人长得俊,又识字,家里可是咱塬上有名的万元户,人家不弹嫌你,你还要图个啥?” .+([  
  “娃哎!你都二十岁了,也不小了。你看你大的头发胡子都白了!他还能等你几年?你不要扳过黄河没渡口,到时候把你娃耽撂下了。”大妈继续说。 {gaai  
  茂生低下了头。他不想跟大妈多说什么,说也白说。 S" hTE7`   
  “要是人家女子愿意,咱就把这事订下了。——娃有啥主见?不要听娃的。”大妈对茂生的父母说。 `H3.,]  
  是呀,女子都出嫁了,家里也没个替换的人做饭。自从茂强当兵后,母亲的脸上整天挂着泪花,病恹恹的样子,一睡就是一整天。茂生没考上学,这屋里也该有个做饭的女人了。 tD Cw-  
  茂生父母于是便央了媒人,正式去东李村提亲。 =@5x"MOz  
  秀兰得知了茂生家的消息后,果断地向小黄提出结束恋爱关系。小黄不知所措,慌乱得没了头绪。尽管他们俩还没正式订婚,但镇上的人们都知道了这事,两家的大人也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并且各自把对方看成了自己的家庭一员。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于小黄的家里来说并没多大影响,因为他们对此事一直不是很热,这也是秀兰反对这门婚事的重要原因,她觉得自己以后会被他们瞧不起。秀兰要找一个条件比自己差的人,那样她到家后就能说得起话。 ~b|`'kU  
  秀兰的父亲坚决不同意她这么做,特别是她竟然看上了黄泥村周崇德家的儿子,大队书记怒火万丈。 }O4se"xK  
  “你知道周崇德家是什么情况?——他家原来是地主成份,土改后不名一文。周崇德不学无术,又不好好劳动,三十多岁才混上个女人,整天日鬼捣棒槌的瞎折腾,一家人肚子都填不饱!你咋就瞎了眼!”父亲骂她。 @AYo-gf  
  “一双筷子一只碗,光景是人过起来的。咱们家原来不是也很穷吗?现在什么都不缺。穷我不怕!”秀兰坚定地说。 $CE[MZ&S  
  “你知道啥叫穷?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人家小黄有多少女子想高攀没攀上,小黄那娃我看也不错,又聪明,又灵醒,堂堂正正的乡干部,哪一点配不上你?”父亲气得青筋暴裂,手抖得连烟也点不着,打火机一把摔在地上。 AisN@  
  “他再好我不稀罕!茂生家穷我愿意受罪。” aRJ>6Q}  
  秀兰毫不让步。 on7I l  
  “啪!”父亲一抡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她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哭出来。 LR,7,DH$9'  
  长这么大,父亲这是头一次打她。 <(e8sNe  
  “有话好好说,你干嘛就动手?”母亲冲了过来,一下就挡在了老头子面前,象一头愤怒的狮子。 e%>b+ Sv  
  秀兰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推开母亲,一个人跑到西房,把门关上,任谁也叫不开。 lw(e3j  
  秀兰三天没有吃饭,弄得母亲都哭了好几次。第三天的晚上,父亲长叹了一声,说这事他不管了。以后秀兰是死是活,他都不管了。 CCGV~e+  
  秀兰去了贵芳家里,问茂生到底愿不愿意? *I?Eb-!t  
   PSmfiaTh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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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生不愿意。 _ZAchzV  
  眼前的现状使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他不明白这个跟自己一面之交的女子咋就看上了他?也许是受了贵芳的影响,秀兰把自己想象得太好,做出了不该做的决定;也许是他没考上大学,贫困的家庭让她心生怜悯,出于同情献出姑娘的一颗爱心;也许这本来就是一个玩笑,一场滑稽的搞笑闹剧,剧情的结尾是不欢而散,没有结果。茂生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神话,姑娘对自己不过是一时冲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明白过来的。 92'wkS  
  茂生从小性格就很倔强,贫穷的家庭磨练了他的意志,他曾发誓这辈子要离开农村,到外面去闯荡世界。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呀!茂生从书上、画报上和电影里感受外面的世界,他觉得自己要是还象父亲那样一辈子呆在农村,受人瞧不起,真不如死了的好。他瞧不起那些整日把时间都浪费在打扑克搓麻将上的人,不管上学还是下地干活,只要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是看书就是画画。有时,为了躲避伙伴们的骚扰,他让母亲把屋子从外面上了锁,然后一个人悄悄地躲在里面画画。 5Fm=/o1  
  茂生喜欢画画,家里穷,买不起纸,也买不起笔和颜料,茂生便在过年的时候将别人墙上揭下来的旧年画翻过来,用别人用过的广告色(已成干块,须用水浸泡才能用)和毛笔,爬在炕上作画,一晚上下来往往是鼻青脸肿,膝盖疼得不能走路。那时茂生最大的梦想是拥有一张炕桌,好让他不要整天整夜地爬在炕上作画。夏日的时候天气闷热,蚊子把脸叮起了一个个大包,他不怕;冬日的时候数九寒天,刚换的热水一会就把毛笔冻住了,茂生的手肿得连笔也握不住;春天的时候大家都很忙,母亲往往会把茂生画的画塞进灶火里,然后狠狠地骂他不成器!茂生上初一的时候因了一篇作文而在全校引起轰动,成了北塬中学的名人。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学校的黑板报上,是大家学习的对象。从那时起,茂生就开始憧憬自己美好的未来了。 irZFV  
  自打懂事的时候茂生便发誓要离开农村这个环境。目睹了太多农民的不幸,也受够了贫困所带来的罪孽,看够了人们鄙夷的目光,听够了老年人在耳边的唠叨声……这些唠叨声充满了爱怜,却看不到任何希望。唠叨的原因是茂生不会锄草,也不会耕地,这在农村人看来是不可原谅的过失,他们害怕茂生重蹈他父亲的覆辙,弄了个不文不武的样子,因此在队里干活的时候茂生就憋足了劲,常常一个人割麦子把其他社员都甩出好远,或者背庄稼能挣到大人的工分,但耕地他不愿意学,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不想耕地,他要走出这黄土地,到外面去闯荡,于是就拼命地画画,以求将来能有出头的日子。 >u(>aV|A  
  家境的贫寒和目前的境况使茂生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从学校毕业到现在,他从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脑子里整天都是城里人的梦想。他觉得一订婚就等于把自己栓在了农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 N=)z  
  他想象着自己能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一个可以用来做饭和取暖的炉子。 eb8w~   
  ——啊,桌子,炉子,多么奢侈的用品,要是在冬日里能有那么一些设备,他不知能画出多少幅画! :p4"IeKs  
   *+b6B_u]  
  大妈成了这次事件的决策者,并且得到茂生父母的一致拥戴。实践证明,大妈所决定的事情是没错的,当年她从西塬上来到北塬,重新组建了一个家庭。后来茂莲的父亲死了,她又改嫁王虎,使茂莲、茂英找到了出路,摆脱了农业社的劳动。母亲征求茂生的意见,遭到他的坚决反对。大妈说茂生憨着哩!这事不能信着他的意思,要根据家里的实际情况来决定。再说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千百年来有几个征得儿女同意了的?! x)_@9ldYv  
  ——茂生不愿意也得愿意! M-uMZQ e  
  几个大人就这样把事情定下来了。 -sMyt HH.  
   ;!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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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发表于: 2010-12-10   
  二十六 ._96*r=o  
   pNE(n4v  
  寒假的时候凤娥回来了。 <[/%{sUNC  
  凤娥进村的时候许多人都抢着打招呼,毕竟她是目前这个一百多户人的村子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是个女孩。都说豆花爱显能,人家生的闺女就是不一样嘛!宝拴家倒是养了五个儿子,哪一个有出息?!房子盖得再好有啥用?窝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夏天背日头,冬天砍柴火,老来一身病,一辈子见不上个世面,人都瞎活了。二胖家弟兄也不少,没一个顶用的。看看凤娥,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一身得体的大衣穿在身上,比城里的姑娘还洋气。大学一毕业,说不准又找个当官的女婿,享一辈子清福,能把人羡死! N|2y"5  
  客观地说,凤娥考上大学的意义远不止这些,这不光是黄泥村人的骄傲,也给附近的村子带来了影响。因为农活都比较忙,一般人把女孩供到初中毕业就不让她念书了,女孩子嘛,能认识字就行了,有多大出息?男孩就不一样了,除非他自己逃学不想上,否则很少有让孩子停学的。这种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不是一两天能改变得了的。可是自从凤娥考上大学后,村里人就改变了这个观念——女孩同样也能有出息!暑假的时候凤娥让父母到她学校参观,豆花回来后在老槐树下整整夸了三天,听得村里的女人都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从此,有女孩的人家再也不停孩子的学了,男孩女孩都一样,谁考上就供谁。后来,村里又出了几个大学生,其中就有两个是女孩。看来女孩一点也不比男孩子笨呀! "XLe3n   
  凤娥回来后的的二天就到茂生家来了。 PZD>U)M  
  茂生正在院里铡草,一身的草屑。长长的头发把眼睛都快遮住了,也不理。脸上尽是汗,胡子巴茬的像个小老头!一年多没见,他咋就成了这个样子?凤娥的鼻子一阵发酸。 sF+=KH  
  茂生停了手中的活,说凤娥你啥时候回来的?凤娥没理他,痴痴的站在那里发呆。茂生从小学开始学习就很好,在班上很优秀。由于他性格内向,经常被大一些的同学欺负,凤娥看不惯就替他出气。大家于是说凤娥是茂生的小媳妇,处处护着他,气得她都哭了。后来他们渐渐长大了,朦朦胧胧地知道了一些事情,有意无意中就开始疏远了。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高中阶段,由于每周都要回家拿干粮,三十多里的山路一块同行,两个人才又走近了距离。但茂生把这件事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也许他太招女孩子喜欢了,上学的时候一直有女孩暗恋他,不知是过度的自卑还是自信,茂生都没有动心。按说他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一件很小的事情都能使他激动,为什么对姑娘的感情却如此麻木,表现出冷血动物的一面,以至后来对秀兰造成那么大的伤害,让他抱憾终身! S|GWcSg  
  站在面前的凤娥几乎使他认不出来了。长长的黑发披在肩上,柔软而滑顺;白皙的脸庞略带红润,红得恰到好处,原来的那种深红的颜色已经看不到了。一双本来就水润的眼睛显得成熟了许多,隐隐地有一些矜持,让茂生感到陌生;阳光下,淡青色的羽绒服泛着柔和的光,松松软软地把她包了起来,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裤子显然是刚刚熨过,笔直笔直。脚上的皮鞋闪闪发亮,那些尘土好像都不喜欢落在上面。——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一年前还是个丑小鸭,现在却变成了了金凤凰,飞出黄泥村了。 T/P7F\R  
  两个人呆愣了一会,凤娥耸耸肩膀,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茂生说咱们进屋坐吧,让我们的大学生站在院里多不好。凤娥说就在这站一会吧,你家里还没外面暖和。茂生不否认,外面现在艳阳高照,的确比屋里暖。茂生妈拿了只凳子出来,要凤娥坐下,茂生边铡草边跟她拉话,凤娥比原来健谈多了。 ksjUr1o  
  正说着,豆花来了。豆花看着茂生笑了一下,然后拉着女儿的手就走。凤娥说你先回去嘛!豆花不行,脸色也变得很难看。茂生说你赶快回去吧,我还要铡草哩,不要影响我了!凤娥不情愿地跟母亲走了。走出大门的时候又回过头嫣然一笑,说茂生你铡完草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2_t=P|Uo  
   9>< mp]E4  
  茂强参军后,母亲整天脸上挂着泪花,不能听人说茂强,一说就哭得不行了。茂民和茂娥的死给母亲留下了太多的后遗症,活着的几个儿女谁也不想再让他们出事。乡上来送“革命军属”荣誉牌的时候她就哭得人家走不了,后来有事没事茂生母亲都会跟村里其他两个孩子的家长在一起,说不完当兵的话。临近过年的时候,乡上送来了慰问品,母亲就哭,不允许动那些吃的东西。几个女人合计了一下,用慰问的钱刚好可以去一趟部队,看一看儿子。特别是茂强,年龄最小,听说开始训练很苦很苦,那两个孩子在信上都哭了。茂强没有哭,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家里人放心。茂强母亲于是更是放心不下,心里念叨着他的名字,于是在大年三十的时候,母亲们偷偷地出发了。 S2VVv$r_6  
  几个女人第一次出门,到了省城分不清东南西北。茂生母亲虽说也几十年没有出门了,多少还识些字,一路上干什么都是她出头露面。母亲们很节俭,除了走时自带的干粮,一路上没舍得花一分钱。见到孩子的时候几个人都哭了,一会就又都笑了。指导员热情地接待了她们,并安排了她们的食宿。孩子们跟母亲在一起合了个影,带着她们参观了营房。营房很大,她们第一次看见有这么多的兵住在一起。母亲们住了一晚就走了,孩子都好着哩,她们放心了,也不愿再给他们增添什么麻烦。那两个孩子临别的时候都流了泪,茂强没有哭。 3v!~cC~cI  
  茂强给哥哥捎回来一条皮带,还有一支钢笔和笔记本。嘱咐母亲一定要让哥哥补习,千万不能在农村沉沦下去。 ARfRsP x r  
  母亲回来后心情好了一段时间,一家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母亲走后秀兰来了。秀兰拿了一条猪后腿和许多过年做好的东西。她知道茂生家穷,过年也不可能买这些东西。秀兰来的时候茂生不在,她放下东西就走了。正月初二的时候,新女婿都上门了。按乡俗,订了婚的人是要接媳妇来过年的。因此不管是否结婚的年轻人,在这一天都要去丈人家。母亲催促茂生把秀兰接下来,茂生不去,说没有时间。 gX?n4Csy'  
  初二的那天,秀兰换上了最好看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待着新女婿上门。父母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既然订了婚,就是一家人了,因此多少也有一些期盼的味道。秀兰的母亲一整天都没有出去,准备了许多好吃的东西。订婚的那天她去了,茂生家里虽穷,但他是个好娃,喜欢学习,又会画画。秀兰父亲准备了见面礼,只等着茂生来。 ~H}en6Rc  
  从早晨开始,秀兰不知在公路上看了多少次,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她知道茂生不来了,心里很难受。于是就想象他很忙,肯定有什么事情走不开。初三的时候她又在大路上等,等了一天还是没有人影。村里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故意跟她开一些女婿的玩笑,秀兰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看着人家的新女婿都上门了,成双成对,秀兰心里很不是滋味。等到初八的那天父亲生气了,说这家人怎么连最起码的礼节也不懂?!于是就捎话下去,质问怎么回事?茂生妈坐不住了,找到大妈家商量对策。大妈把茂生狠狠地收拾了一伙,说你这娃咋这么不懂事?想气死你妈呀? HZ*0QgW\(5  
  茂生无奈,只好去了秀兰的家。 m!OMrZ%)}  
  秀兰的家坐落在村子的正中央,前面有一个涝子,涝子旁有一颗杨柳,虽然已经没了叶子,柔软的枝条被风一吹,依然是一道很好的风景。孩子们坐了滑板在冰上嬉戏着,朗朗的声音使茂生似乎又回到了久违的童年。涝子畔上三三两两的妇女看着茂生窃窃地笑,孩子们也停了手中的玩具,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www`=)A;  
  黑色油漆的大门敞开着,显得很气派。红红的对联像是刚贴上去的,格外鲜艳。上联是:政策落实千家喜;下联是:劳动致富万户兴。横批是:政通人和。茂生还没有跨进门槛,一阵“汪汪汪”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一只大黑狗刨着前蹄向他咆哮,眼看铁链子都要挣开了。秀兰从屋里出来,喊了一声“大黑”!那狗仍在叫着。秀兰便用手搂了狗的脖子,微笑着让他进屋。院子的东边是鸡笼,几百只良种鸡正在伸着脖子抢食;鸡笼的旁边停着一辆拖拉机,玉米堆成了小山,看样子是准备给鸡做饲料用的;院子的南边有一排整齐的房子,里面有磨面机、粉碎机等,并排放着两辆自行车。 !z zW2>  
  冬天的日头真短。茂生走的时候还艳阳高照,这会已经灰蒙蒙地暗了下来。屋里的灯亮了,乳白色的电棒灯管把墙壁照得透亮。新装的玻璃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窗帘随风摆动,忽明忽暗的彩灯在窗子上闪烁着,与窗外的大红灯笼交相辉映,营造出一股祥和而喜庆的气氛;屋里的家具明光灿灿,三唱机、录音机、缝纫机一应俱全;最为气派的是高低柜上还有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正在播放着节目。这在电视还不普及的县城都是不多见的。 L{ymI) Y^  
  秀兰的父母虽然生气,但当他们看到茂生的时候气便全没了。茂生的身上根本看不到那种寒酸的影子。他浓眉大眼,白白净净,一身的书卷气息,比城里娃还有气质。由于心存异想,茂生表现得极不热情,说话很少,显得很沉闷。他一进屋就躺在炕上看书,哪也没有去,这也是秀兰父母喜欢他的理由。小黄那小子太灵醒,花花肠子一大节,女儿跟他结婚被卖了都不知道是咋回事哩!自己六个孩子,没一个喜欢学习,家里条件这么好,却连一个高中生都没有,让这个远近闻名的万元户脸上没有光彩。茂生这孩子话不多,人稳重,爱学习,因为家贫才没有再念书。穷不怕,就怕没有志向。想当初他们不是也一无所有吗?现在什么都不缺了。只要茂生是好娃,用不了多久光景就会好起来的,女儿跟着他,应该不会受多大罪的。 ?Jtg3AY  
  岳母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YO:&;K%  
  同样是过年,他们家连个白馍也不能尽饱吃,秀兰家却是大米、大肉、粉条、海带及各种油炸食品,每顿饭都很丰盛。茂生说你去我家可没这么好的伙食了。秀兰说我又不是为了吃饭去的,你们能吃的东西我就能吃。几个弟弟对新姐夫的到来大为欢迎,不停地跟他开着玩笑,连日来沉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吃饭的时候秀兰不住地看他,鼓励他多吃一些。岳母不停地给他夹菜,茂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8)\M:s~7&  
  临行的时候岳父给了他二十元钱,在那个时候是一个人大半个月的工资了,足够他一家人过个好年的。岳母给他买了一件红色的背心,要他穿在身上。秀兰把自己心爱的笔记本、钢笔都送给了他,还有一双她亲手做的鞋垫。鞋垫上绣着一对好看的鸳鸯,凝结着姑娘一颗火热的心。 w h$jr{  
  秀兰从此便深信自己已是茂生的人了。她关了镇上的门市,一心一意地筹划着如何帮茂生家度过难关。父母的成功经历使她觉得只要辛勤劳动就会有一番收获,光景会一年年地好起来的。 ]^\8U2q}  
  正月还没有完,她就捎话让茂生叫她,毕竟刚刚订婚,她不好意思一个人来到黄泥村,那样会招来一些闲话。 [W,-1.$!dM  
  早春的麦田还有些硬,经历了严冬的考验,一些墨绿的颜色正在变嫩,期待复苏。秀兰拉了娘家的牲口,带了一个磨耙,让茂生跟她一块去地里磨地,把麦子叫醒。勤快一些的人都在地里了,到处是牲口拉着人跑,象滑雪橇一样有趣。秀兰牵了骡子,让茂生踩在上面。牲口一跑他就被甩在了地上,骡子拉着空磨满地跑。茂生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爬了起来,秀兰笑得前仰后合,坐在了地上。接着她便站了上去,结果也被摔了下来,滚了一身土。其实秀兰在家很少干活,因为有父母和哥哥,还有三个弟弟可以帮忙,一般情况下她都是在家里做饭。这时,秀兰的父亲来了,一只手牵了缰绳,轻轻地往上一站,牲口便跑了起来。不一会,地就磨完了。 W:QwHZ2O  
  秀兰给这个家里带来了新鲜的空气,也带来了无尽的活力。她叫了娘家的兄弟把院墙的缺口垒了,给房上添了一层瓦,这样下雨的时候便不会漏;她把墙上的衰草悉数除去,然后用铁锨纳上了新土,再拍得光光的;把窗上的麻纸揭了下来,糊上了白色的粉帘纸,在上面贴上了她剪的窗花,引得无数姑娘媳妇啧啧不已。天气好的时候,她动员茂生一起把猪圈和牛圈的肥料都出了,院子里的空气一下子新鲜了许多。秀兰在院子的中间砌了一个花坛,从镇上弄了一些花草种在里面,看得茂生父母直皱眉头。 n!He&  
  未过门的媳妇把茂生的家完全当成了自己的家,这在一条塬上是没有过的事。 vVs#^"-nW  
  自从秀兰来后,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一切茂生都看在眼里:每天的出工时间提前了,再不是原来的半晌午;家里的闲人少了,晚上也不再熬到半夜才睡;墙上的篾子、农具摆放得整齐了很多;屋里的灰尘少了,显得亮堂了许多。秀兰里里外外地忙着,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红突突的脸上整天都挂着笑容,哼着曲子唱出唱里,感染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7y.*O{  
  空气仿佛一下子清新了很多,夜晚的月光也比过去明亮,茂生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一扫高考落榜的阴霾。那时他经常在外面干活,回来的次数就多了,他喜欢回到这个家里来了,有时甚至渴望一回到家就能见到她的身影,看她一脸的笑容,天真浪漫,纯朴得令人陶醉。 Y+/l X6'  
  有时,茂生也会把秀兰跟袁玫相比较,发现两个人除了都爱他外,共同的地方确实不多。都是独生女,袁玫是一个性格豪爽,做事果断的人,处处有一股霸气,凡事喜欢自己说了算,很有主见;秀兰是一个小鸟依人型的女孩,聪明善良,单纯活泼,爱说爱笑,乐观达人。跟她在一起,会有一种非常愉悦的感觉。即使她做错了事,你也不忍心去伤害她。茂生知道,从自己的发展前途来看,跟袁玫结合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说不定这辈子还会有大的发展。但一个农村孩子,家庭的异常贫困使茂生在内心深处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袁玫对自己的爱情在他看来更多的是一种施舍型的报恩,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气质是农村人无法接受的。自己和袁玫在一起,一直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很压抑。这是一种危险的游戏,两人貌合神离,一方情愿式的感情都很脆弱,象只易碎的杯子,一辈子都需要小心翼翼地伺候。茂生不愿意给自己制造那样的感情桎梏,一辈子带着脚镣跳舞,把自己变成她的附庸品,那将是一件很悲哀的事。相处一年来,有太多的细节可以证明这一点,袁玫当然意识不到。高考结束后她千里迢迢上来找他,茂生都有些感动了,怕自己坚持不住,便有意对她冷冰冰的,并且出言不逊,让姑娘伤心流泪。长痛不如短痛,他想跟袁玫尽早结束这段情感,其实也是对姑娘负责任的一种态度。 i$-#dc2qY  
  秀兰在这方面则截然相反,凡事都喜欢听取茂生的意见。除了农活方面,她认为茂生什么都优秀,什么都知道。但茂生在她的身上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是隐隐地觉得自己跟她不合适——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缘分,就像秀兰遇到小黄一样,不管对方多么殷勤,她就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也许自己在这方面太迟钝,不理解姑娘的心思。人家那么热情,自己却总是热不起来。茂生在心里骂自己是冷血动物,谁也捂不热他的心。 zG c[Z3N  
  秀兰虽然一时还难以走进茂生的心里,但她的勤劳和勇敢精神还是深深地感动了他。不管以后会怎么样,就目前的情况,秀兰已经难能可贵,做到了许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人心是肉长的,茂生对她的付出不可能一直无动于衷。这后来,两个人象兄妹似的相处,茂生对她象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爱护。有时,他们还会去村外的沟畔上坐一会,听茂生讲外面的事情,听秀兰唱他想听的歌曲。秀兰说我唱得不好,你不要笑话。茂生说你唱吧,我不会笑的。秀兰于是就小声地唱了起来: ".~{:=  
  ……远远听见哥哥唱,手拿个条帚不扫炕。 >LF&EM]  
  听见哥哥唱着来,热身子扑在那冷窗台。 7nHTlI1 b  
  听见哥哥脚步响,一舌头舔烂了两块窗。 !)Rr] ~  
  拿起一根针来想纫一根线,泪珠珠遮住院就看不见。 e^$j5jV  
  双扇扇门单扇扇开,叫一声哥哥快回来…… 4rU! 4l  
  豆花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秀兰。 IGAz E(  
  秀兰跟秀娥是同学,当初还没订婚的时候秀兰来过黄泥村。豆花把秀兰叫到家里,削了一个苹果给她吃。豆花夸秀兰长得漂亮,说秀兰有眼气,找了个好女婿。豆花说茂生是个好娃,没啥瞎毛病。他是我看着从小长大的,聪明好学,喜欢画画,就是没逢上好老子,受了许多罪。结婚以后只要你们好好干,光景肯定能过好的。秀兰早就听说过她的厉害,今日一见,却是那样的慈善,心里都糊涂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茂生家里就一个炕, 豆花于是就让秀兰到她家去住,把福来赶到南房去了。第二天早晨豆花包好了饺子,让茂生也一起过来,茂生不去,她于是就拽茂生的被子,硬是把他从炕上拉了下来,脸也没来得及洗。母亲很不高兴,阴沉着脸把碟子碗弄得声音很大,豆花不管这些,还向她询问茂强的事情。茂生母亲不想说,就拿了照片让她看。豆花一见照片眼睛就红红的,说咱茂强娃都瘦了,穿上这身衣服真俊呀!说完便把照片揣了起来。素云说照片只有一张,你不要拿走。豆花头也不回就走了,拿回去插在她家的镜框里。 .#5l$['  
  秀兰在豆花家住了几个晚上,母亲坚决不让她再去了。母亲说你大都那么大年龄了,都是一家人,咱们就住在一起吧。晚上睡觉的时候母亲睡在中间,秀兰睡在靠墙的最里面。第一次跟一个女人睡在一起,茂生还是觉得有些不方便,特别是晚上起夜,他不好意思在屋里的尿盆小便,秀兰也是,母亲只好起来给她作伴。开始的几个晚上秀兰都没有脱衣服,后来才把外面的衣服脱了。 `$z)$VuP  
  有一次家里就剩了他们两个人,父亲去了茂霞家帮忙,母亲去了茂华家没有回来。晚上回来的时候秀兰说她要回去。茂生说干了一天活,又饿又累,这么晚了,你咋回去?秀兰看着茂生,脸蛋像熟透的苹果一样绯红。做饭的时候不是碰翻了面盆就是多倒了水,最后炒出来的菜连盐也忘了放。平日里回来因为很累,吃完饭一上炕就睡着了。那天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诺大的一张炕上就睡了两个人,一个靠里,一个靠外,中间空空荡荡能跑马。 i3 )xX@3  
  月儿上来了,悄悄地越过树丛向里面偷看,把一些朦胧的光晕洒在炕上,凉凉的,亮亮的。屋里静极了,只听见两个人不均匀的呼吸声。茂生知道,秀兰也没有睡,从她不停的翻身就可以知道。茂生说秀兰。秀兰说——嗯。茂生说你咋还不睡?干一天活可累了,早点休息吧。秀兰说我睡不着。茂生说秀兰。秀兰应了一声。茂生说忙过这两天你就回去吧,两个嫂嫂肯定有意见了。秀兰说没事的,家里干活又不靠我。茂生说你不怕村里人说闲话吗?我们还没结婚呢!秀兰说我不怕,怕就不会来了。沉寂了一会,秀兰说,茂生,你还是到学校去吧,家里的活有我呢。茂生说那怎么行?父母年龄都那么大了,茂强又不在,你一个人在家可不行。秀兰说你还不放心我吗?茂生说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秀兰说你还是去吧,学了一肚子学问,呆在农村你甘心吗?茂生说不甘心。秀兰说不甘心你就得往外走。茂生没有说话,屋里静得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Cj;/Uhs  
  突然,“啪”的一声,一个酒瓶在地上爆炸了,发出很大的声音。秀兰吓得惊叫了一声,用被子蒙了头,缩在里面瑟瑟发抖。茂生也被吓了一跳。看时,原来是老鼠把柜子上的酒瓶弄倒了,酒瓶顺着柜盖滚了下来。茂生说你不要怕,是老鼠。秀兰更加害怕了,说老鼠会不会跑到炕上来?茂生说一般不会的。秀兰说茂生,我怕!我不敢再睡了,咱们起来吧。茂生说这么早起来干啥?明天还要干活哩。接着就听见女人的啜泣声。茂生说你可真胆小,一只老鼠就把你怕成这样。秀兰说小时候跟父母在沟里,弟弟被老鼠咬掉了脚趾头,现在一听说老鼠就害怕。茂生说那你睡到这边来吧,我们紧挨着,就不害怕了。秀兰抱了枕头就钻进了茂生的被窝,紧紧地抱住了他。茂生说现在还害怕吗?秀兰摇摇头,把脸贴在茂生的胸口,茂生的心跳就加速起来。 1{2eY%+C  
  茂生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尽管他们已经在一个炕上睡了一段时间,但是还没有像这样搂在一起睡过。秀兰的身上像一团火,烧得茂生浑身冒汗。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停地咽着唾液。女人鼓鼓的胸部像两只骄傲的鸽子在他的胸前冲撞,月光下,浑圆的臂膀像雷诺阿笔下的少女油画,丰满圆润,柔滑细腻。一头秀发遮在脸上,幽幽地泛着朦胧的青光,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茂生情不自禁地轻轻抚摸,顺着发稍把手伸进了背心里面,然后慢慢地向胸前转移……秀兰抓住了那双不听话的手,轻轻地说:“茂生,我们就这样睡吧,啊。明天早晨还要干活哩。”声音细细的,像一汪山泉静静地流过,纯净而柔美,淙淙潺潺,洒下一地碎银。 y02 u?wJ  
  茂生很惭愧,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梢。一瞬间,一些浑浊的东西不见了,奔腾的血液顷刻间便平静了下来。 u>Ki$xP1  
  ——多么无耻呀!自己怎么会对她产生那样的念想!?秀兰跟自己睡觉完全是出于无助,自己怎能乘人之危呢?——什么文人气质,什么书生意气,完全是虚伪的面具! . %0ne:5  
  茂生都有些不能原谅自己了。 }+Vv0j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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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发表于: 2010-12-10   
  二十七 cQFR]i  
   <2P7utdZ  
  茂强来信了。 *[kxF*^  
  茂强说他们马上就要赴老山前线了。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对越自卫还击战,有多少优秀的中华儿女驰骋疆场,抛头颅,洒热血,哪一个不是血肉之躯,娘生父养,因此希望母亲能理解他,并以此为荣。如果他为国捐躯,那将是全家人的骄傲,希望家人不要太悲伤。 |&hU=J o  
  信没有让母亲看,茂生念的时候也只是说茂强可能要换防,至于去哪里暂时还不知道。茂生给弟弟回了一封信,信上高度赞扬了茂强为国奉献的精神,要他好好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刻苦训练,勇敢杀敌,为国争光!茂生说你们是黄泥村人的骄傲,黄泥村的父老乡亲们都在期盼着你们凯旋!茂生写着写就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觉得很自豪,曾经的战争与自己是那样遥远,遥不可及,现在突然就牵在一起了,一家人的心从此也紧紧地和前线系在了一起,同呼吸,共患难了。 f3 ]  
  茂强经过四十多天的训练,跟战友们一起,从陇西出发,经宝鸡、成都、昆明,来到云南边陲的一个小镇——麻栗坡。麻栗坡地形复杂、山河相间。由于河流的强烈切割,县境内地貌以中低山峡谷地貌为主,喀斯特地貌分布较广,有峰林、石牙、溶斗、洼地、溶洞等,风景优美。 =J |sbY"]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山美人美的地方,却成了中越战争的主战场。 <kD#SV%"  
  老山,海拔1422米,是中国与越南边界线上一个普通的骑线点。战区多雾,一到战区就进入雾区。茂强第一次透过晨曦远眺老山时也是一个雾天,眼前看到的只是一座山体的轮廓,在茫茫的白雾中朦朦胧胧,若影若现,宛如一位深居闺阁的少妇,袅袅娜娜,欲说还羞的样子,让人怎么也不能把眼前的景状和战争联想在一起。 hWcTI{v  
   Eb.;^=x  
  短暂的临战训练结束后,部队进入一级备战状态。他们当晚便开始从营地向老山前进,为了躲避敌人的轰炸,战士夜间行军,天亮后部队就地隐蔽休息。 (3EUy"z-  
  热带丛林潮湿闷热,空气粘糊糊的,衣服好像整个都粘在身上了,汗流不出来,感觉很难受。真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前面就是一条清澈的小河,但是他们不能到河里去,眼睁睁地看着蚊虫在身边肆意地轰鸣,战士们只能原地待命休息。 xT F=Y_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他们又出发了。战士们背着行囊,急匆匆的往前赶。临近午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衣服顷刻间便湿得精透,背上的行囊也越来越重,但是队伍行走的速度却并没有减慢,雨水顺着发稍流了下来,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好摸索着行走,好在前面有人,不怕走到沟里去,不知道打头的士兵怎么走? mPVE?jnR^0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月亮突然从云端里露了出来,茂强这才发现雨已经停了,队伍的气氛也活跃起来,明显能感觉到大家在长长地呼吸,步伐也轻松了许多。这一夜赶了多少路他不知道,只知道拂晓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阵地前沿,部队稍事休息,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划破了沉寂的夜空,在拂晓前的天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隆隆的炮声传了过来,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天际,战斗打响了。 Eo{EKI1  
  一切似乎在梦里,感觉是那样的不真实。茂强尽管也看过很多关于战争的影片,感觉和眼前的情况都不一样,没有战前动员的宣誓仪式,也没有气吞山河的豪言壮语,有的只是满天的火光和耳边呼啸而过的枪声。刚前进没有多远,身边就有人倒了下来,没有人因此而停顿,大家奋不顾身就冲了上去! N)43};e  
  这个时候,茂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着如果自己阵亡,母亲会不会哭瞎双眼?父亲轻易不会流泪,但送自己走的那天也流泪了,他能接受得了残酷的现实吗?亲爱的哥哥从小对自己情同手足,他的阵亡会不会给他很大的打击?正在胡思乱想,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让他清醒了过来。 O=jN&<rb  
  残酷的攻击战拉开了序幕! wy4q[$.4v  
   i|\{\d  
  那场大进攻伤亡了很多士兵,一些熟悉的面孔不见了,曾经生龙活虎的战友永远地倒在了那片红色的土地上,陪伴他们的是如血的残阳和青山绿水。若干年后,当人们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是否还会想起那些曾经年轻而鲜活的生命?那些带着无限憧憬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八十年代最可爱的人?他们的家人——那些翘首以盼儿子凯旋的亲人们是否哭坏了双眼?——在这物质生活充盈丰沛的年代,除了他们的亲人和战友,有多少人还能记得这场残酷的战争? |j_` z@7(  
  活着的人是幸运的。他们都为自己而庆幸。攻击战结束后,茂强给家里写了封信。 }&G]0hCT!  
  信上说他们在那里生活得很好,就是想念家里的亲人。前线的情况他没有给家里说,怕父母受不了。茂强给冬有的信上说了他们在前线的真实生活,冬有看完后流泪了。茂强说他现在最想听到的是亲人的声音,不知能否满足他的这个愿望。冬有借了一台录音机,买回了磁带,要茂强的父母给茂强说一些话。茂强的母亲刚说了两句就开始哭了。冬有说这可不行,不能让茂强在那么远的地方伤心。母亲于是说她不哭了,可是刚说几句就又哭了,只好让父亲先说。父亲倒是显得很轻松,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茂生说你就说家里都好着哩,让他不要为我们担心。父亲于是就说了,谁知道刚说了两句就哽咽不能语,说不下去了。冬有说茂强在信上说他想听哥哥唱歌。茂生对着录音机给茂强唱董文华演唱的《望星空》: XSB 8z   
   ]X" / yAn  
  夜蒙蒙望星空 BEw{X|7  
  我在寻找一颗星 amB@N6*  
  它是那么明亮它是那么深情 Wtv#h~jy9  
  那是我早已熟悉的眼睛 }BN\/;<A  
  我望见了你呀你可望见了我 Y~"9L|`f/  
  天遥地远息息相通 "'eWn6O(  
  即使你顾不上看我一眼 Ud3""C5B  
  我也理解你呀此刻的心情 @PcCiGZ  
  …… S>ugRasZ$  
  唱了几遍还不满意,这时,茂霞来了。茂霞说让她给弟弟唱几句,唱的是《十五的月亮》,茂霞的声音很好,要不是她的腿小时候受过伤,那一年就被县文工团招走了。于是这盘录着全家人祝福的磁带爬山涉水,寄往老山前线了。茂强是后来才听到磁带录音的,激动得一晚上没睡,战友们也一遍遍地听着,茂强的眼里噙满泪水。 ZcZ;$*  
   IF?xnu  
  天气越来越热。 a%~yol0wO7  
  几场暴雨过后,茂生家的房子便开始漏雨。按说房子修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关键是当时因没钱,房子没有加固,房上的瓦都是单摆上去的,一两年还可以凑合,时间长了肯定会漏雨。加之那次跟宝拴家的风波,房子中央被红星挖了个窟窿,补了一些泥后逢雨就漏,都成惯例了。外面大雨瓢泼,家里泉水叮咚,秀兰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明白一家人为什么能将光景过成这样?断断续续来家里半年了,她发现这个家缺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很多精神上的东西。比如闲人很多,一坐就是半夜。人们都上地去了,家里只要有人坐着,父亲便奉陪到底;父亲遇事固执己见,谁的话也不听,撞了墙还不回头,也不总结教训,过一段时间会犯同样的错误;母亲没啥吃的时候很节俭,能用一点点面食凑合很长时间,但有了吃得就不知道珍惜,谁来了都舍得给。房子成了这样,早就该收拾了,却一直等到下雨的时候才上到房顶上搭塑料布,雨一停就又忘了。 &P n]  
  茂生喜欢学习,喜欢在外面干活,家里的杂活也懒得去管。 =p\Xy*  
  眼看他们订婚已快一年了,茂生没一点要完婚的意思,再说想结婚也没有地方。想让这个家翻身,首先要解决住房问题。 IG / $!* E  
  雨过天晴后,秀兰跟茂生商量,效仿当年他父母的样子,自己倒砖,自己烧窑,修一院地方。茂生听了觉得很可笑,冷静一想,觉得也许应该试试,只是自己以前咋就没这个勇气?跟父亲说了,父亲头摇得跟拨郎鼓似的,连说不行。秀兰撇了嘴,说茂生你有没有决心? =%h~/,  
  茂生点点头。 ~|) 9RUXr>  
  父亲咳了一声,给牲口喂草去了。 FpkXOj?*  
  秀兰第二天便来到娘家,说她要跟茂生倒砖。父母坚决反对,说你知道什么?!当年我们是万般无奈才那样做的,你知道倒砖的苦焦吗?一个女孩子,你连砖兜子都抱不动!再说茂生长那么大也没受过啥罪,哪能受得了那样的苦?秀兰说只要想干的事,就没有干不成的,这个决心我下定了。 [a8+(  
  秀兰说干就干。她让人做了两付砖兜,从炕里刨了一些灰替代白粉,从沟渠的崖畔上刨了一大堆土,堆成一个圈,然后从娘家借来了水桶,组织两个弟弟给中间浇水。土没围实,水顺着空隙就溜走了,拉了好多水才把土浇湿,几个人挽了裤腿在中间踩,一会都变成泥人了。 !z=pP$81  
  泥和好后需要沉积一个晚上才能用,第二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开始整理场子。场子整理好后两个人便开始学着倒砖,村里人都好奇地围在涧畔上看,一些婆姨脸上挂满了丰富多彩的颜色,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孩子们站了一大堆,看着秀兰一脸的泥哈哈大笑。茂生把泥揽在兜子里,却怎么也倒不出来。原来他忘了给兜子里撒灰,泥全粘在里面了。秀兰倒了两排,泥一落地就成了一堆,干了也不能用。接着茂生倒出来的也一样是些泥蛋,围观的村人哈哈大笑起来,秀兰的脸羞得通红。 H(\V+@~>AD  
  晚上回到家里已经很累了,茂生一上炕都不想再下来了。秀兰也累得结实,饭也不想吃,靠着锅台睡着了。 Ob(leL>ow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又来到砖场,把昨天加了土的泥用脚踩了几遍,然后开始倒砖。今天倒的砖虽然比昨天要好,但怎么看还是不顺眼,却又说不出哪不对。茂生有几次又忘记撒灰,泥就粘在里面挖不出来。忙活了一天,总共倒了几百块,人都累得快要趴下了。 u;n(+8sz  
  太阳就要落山的时候秀兰的父亲来了,他看了两个孩子的劳动成果哭笑不得:这哪是砖呀!分明是一些不成型的泥块,泥块的中间都是空的,根本不能用。茂生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岳父把他们的劳动成果一锨锨地扔到泥堆里,秀兰心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父亲把泥重新锹了一遍,拿起兜子麻利地倒了起来,不一会整整齐齐地就成了一排,那砖楞是楞角是角,方方正正的很好看。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偷偷地笑了。 } 21j  
  经过了最初的艰苦努力,几天后,他们也能倒出方方正正的砖了。有时起个大早,到月亮上来的时候已经能倒上千块。虽然这个数字是秀兰父亲一个人一天的数量,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村里看热闹的人由最初的看笑话已经转变为由衷的钦佩,许多人过来给他们当教练,乐于给他们指点。茂生的父亲每天也早早来到砖厂,给他们和泥扫场子。为了节省时间,秀兰让婆婆把饭送到工地上,一家人就在砖场吃饭。郭富把家里的咸菜和熬好的稀饭端了过来,有时两家人就凑在一起吃,很热闹。郭富说秀兰真是个好媳妇呀,还没过门就这样下势,结了婚光景肯定能过好的!村里的人也这么认为,都说周家要改门换户了,秀兰是他们家的希望。 If}lJ6jZ  
  周末的时候秀兰的两个大弟弟来了。小弟弟有时也闹着要来,来了就在一边玩泥。两个弟弟比赛看谁倒得快,一个回合下来就动不了啦,累得坐在了泥里。茂生家生活条件很差,几个孩子还喜欢来,因此砖场很热闹,两个多月后,他们就倒够一窑砖了。 c d%hW  
  望着那一排排整齐的砖架,秀兰激动得睡不着觉,已经很晚了还舍不得离开。那些沁透了他们汗水的泥坯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牵扯着她的心。 K ~>jApZ%  
  那天夜里秀兰作了个梦,梦见他们倒的砖烧出来了,蓝莹莹的,全村的人都来看。秀兰高兴得笑出了声,茂生母亲问她怎么啦,她才从梦中醒了过来。突然听见外面唰啦啦的声音,好像在下雨。秀兰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说声不好。一家人都起来了,拿了塑料布就往沟渠走。这时雨已倾盆而下,等他们跑到沟渠的时候砖架已经被水冲倒,那些倾注了他们几个月辛勤汗水的泥坯随波逐流,与涝子里溢出的垃圾一起被推走了! Gm&2R4)EP  
  几个人都成了落汤鸡,茂生的眼泪和着雨水肆意横流,秀兰坐在砖场上锤胸捣地,失声痛哭…… AQc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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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y.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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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发表于: 2010-12-10   
  二十八 ULvVD6RQ47  
   z`'P>.x   
  关宝拴住院了。 cTj~lO6  
  宝拴是被自己的儿子打得住进了医院。 aii '}c  
  红旗的媳妇跟人跑了后没有再回来,红星终于有了自己的女人,但房子的问题让他十分苦恼。那时候红旗已经出了院子,红卫在外面给自己谈了女朋友,准备结婚,可是没有房子。宝拴于是让红星出院,自己修地方,因为还有三个兄弟没成家,不可能给他再分什么财产。 8t9aHla  
  宝拴家有五间上房,红星提出给自己一间,宝拴不同意,父子之间于是就发生了矛盾。 [$2qna2VP  
  红星要了一院底子,把队上原来的饲养室拆了,木料还缺一些,于是便要拆家里的房子。红星认为,既然弟兄五人,五间房子应该人人有份,不能都留给三个兄弟。即使红旗提出不要,他也要自己的那间。宝拴说狗日的你敢动一片瓦老子就要你的命!于是房子还没开始拆,父子两个已经打成一团。红星的母亲燕娥急得在一边哭,就是帮不上忙。那时其他三个孩子都不在,红军和茂强参军去了,红卫红兵外出干活没回来,红星也正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才来的。红旗听说弟弟跟父亲打架,赶快跑了过来,宝拴已经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红旗拿了把镢头就抡了上去,红星躲开了,拉了一把铁锨迎了上去。红旗不是红星的对手,几个回合后,他跟父亲一样倒在地上,眼看着红星把瓦掀了,把椽子抽了,母亲拦也拦不住,宝拴气得昏了过去。 98<zCSe\]  
  红卫、红兵知道后匆匆赶了回来,红星怕得躲了起来,不敢露面。兄弟二人把二哥刚刚立起来的砖墙放到了,因为还没有合龙口,椽子都露在外面,他们于是乘胜追击,把房上的木料都拆了下来。帮忙的人因为都是村里人,看见两个弟弟气势汹汹,谁敢拦阻?红星晚上来到工地,房子已经不存在了。他气急败坏,拿了一把斧头就去拚命,被红兵、红卫一顿好打。红星气不打一处来,乘着大家都睡着了,一把火点着了房子。红兵、红卫从火光中冲了出来,大声呼救,村里人起来了,只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跟茂生家当年的情况一样,等火灭了的时候,房子也基本烧完了。 piu0^vEEH  
  红星被公安局以故意纵火罪逮捕了。 Jf+7"![|  
   hh&Js'd  
  茂强又有一段时间没来信了,一家人都很着急,特别是母亲,几乎每天都在念叨他的名字。红军和栓狗的母亲天天往茂生家跑,要茂生给他们写信。三个孩子都在84875部队,不是一个分队。茂生写了几封信也不见回音,恰在这时传来了寨子村一个孩子阵亡的消息。那孩子和战友与敌人浴血奋战,抢下我军的一个高地,受了重伤,等送到野战医院后就牺牲了。部队给他记了二等功,县长、乡长都到他家慰问了,一时成了北塬上谈论的话题。 uJPH~mdW   
  茂强的母亲那段时间经常做恶梦,有时在睡梦中直哭到天亮。 q$^<zY  
  那天晚上,她梦见茂强牺牲了——似乎是千真万确的事! %\yK5V5  
  梦中,乡委书记、乡长都来了。乡长手拿立功大红花连声地说:“茂强是好样的,他为咱乡争光了!你们应该为他感到骄傲!”乡亲们围了一院,福来、豆花、白秀都来了,大家都在擦眼泪。突然,村里的秧歌队也来了,说是替茂强庆功。母亲哭着跑了出去,找到了那座孤坟——新土,上面已经冒出了一些细细的嫩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茂生、茂华、茂霞不知道什么时间已经坐在那里,漠然无视,一副绝望的凄惨样子——看得出来,泪早已干了!母亲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爬上坟头号啕大哭起来,越哭越伤心,直至气竭力衰,昏倒在坟地上……茂华抱着母亲使劲地摇晃,她又醒了过来,一双手拼命地刨着坟土,边哭边问:“——谁埋了我的孩子!谁埋了我的孩子!——他没有死,谁这样丧尽天良呀!”然后指挥茂生、茂霞跟她一块刨坟,谁劝也不听。为了证明儿子还活着,她拿出了去部队上跟儿子一起的合影,发誓说昨天她还看见茂强好好的,不可能这么快就殁了…… 9U10d&M(  
  母亲睡梦中的哭泣把大家惊醒了。睡梦中的母亲泪流满面,伸着一双无助的手在空中抓着什么,一边喊着茂强的名字,声音沙哑而凄厉无比,茂生使劲地摇晃着她,母亲象疯了一样地四处寻找茂强,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P(isEZ"  
  那段时间,除了房子的问题,茂强在前线上的战事几乎成了一家人生活的全部。一般人很难理解在那样的特殊年代参军的含义,也难以理解作为后方亲人的焦急心态。只有亲历历史,才有发言的权利。 ,35Ag#va  
  茂生每天都在关注着媒体上有关前线的一切报道,并作出许多遐想,想象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种情况。他不明白自己不在的那一年时间,母亲有没有象现在这样焦躁。 ~.Q4c *_b  
  茂强的情况牵挂着一条村人的心。老槐树下相互见了,第一句问的就是茂强的信来了没有?乡亲们根据自己的想象分析着老山的战事局势,分析着茂强、红军他们能够立几等功,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大作为。父亲在那段时间成了人们关注的对象,一向默默无闻的他被大家尊为长辈,问长问短。冬有每天都会在天刚亮的时候把水挑来,有时茂生还没起来,不好意思地夺下扁担,冬有不让他去挑。冬有跟茂强一起去体检,因为血压太高,没体检上。也许是当时太紧张了,听说喝点醋就能过去,他后悔自己失去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后悔得要命。在给茂强寄录音带的时候他也唱了一首歌,是当时最流行的那首歌曲——《血染的风采》: fSV5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 z]>9nv`b  
  你是否理解? P{lh)m>  
  你是否明白? ^W['A]l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 #'NY}6cb$  
  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f8!l7{2%q  
  如果是这样, A[ 1)!e  
  你不要悲哀, Cj$H[K}>  
  共和国的旗帜上 ;Prg'R[o;  
  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J<_1z':W)  
   5<r)+?!n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 FR'b`Xv:  
  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R`C.ha  
  也许我长眠再不能醒来, \Ut S>4w\  
  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EVSK8T,  
  如果是这样, {Tx 3$eU  
  你不要悲哀, ;xW{Ehq-h  
  共和国的土壤里 Y\u_+CG*  
  有我们付出的爱! n^6TP'r  
  一曲《血染的风采》红遍大江南北,让无数热血男儿激情澎湃,热泪长流! /'Bdq?!B&  
  八十年代中期,几乎很少有人不会唱这首歌,这首著名的歌曲几乎成了共和国那个年代的主旋律。 aL$j/SC  
  二十年后,这些当时最受人们崇敬的人已步入中年,分布在社会的各个领域。一部分人成就了一番事业,功成名就;一部分走上了工作岗位,被改革大潮的大浪推上了沙滩,下岗失业,迫于生计走上街头在政府门前请愿。他们身着当年的旧军服,手执横幅,上书:“八十年代最可爱的一代,二十一世纪最可怜的人!”整齐地坐在那里焦急地等待。更多的人是回到农村,默默地耕耘自己的希望,披星戴月,守望家园。彼此相见,容颜已憔悴,儿女忽成行!一碟咸菜,一瓶老酒,三杯未过,泪已千行! $SF3odpt  
  ——让我们向这些八十年代最可爱的人致敬! M,L@k  
杺栫杣杊椌柮栬,䒴蓉艿芖。
伍胥之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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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楼  发表于: 2010-12-10   
  二十九 5V rcR=?O  
   'WzUu MCx  
  袁玫回去后,曾先后几次给茂生写信,可是都石沉大海,没有音信。几个月后,她忍不住又来到了北塬,来到黄泥村。那时茂生正在与秀兰倒砖,一身的泥,脸上鼻子上都是,袁玫几乎认不出他了。 y<uE-4  
  袁玫突然而至,茂生一时显得手足无措,样子很尴尬。秀兰忙洗了手,给袁玫倒了一杯水,看着茂生抱了砖兜子站在那里发呆。秀兰说你把砖兜子放下跟人说话嘛!袁玫以为秀兰是他的妹妹,也是浑身的泥,脸上眉毛上都是。 P6E1^$e  
  袁玫上次来过,茂生家里也不赞同他们继续交往,因为两人的差距太大,担心过不了多长时间的。再说那是个个体户企业,一家人都认为没什么前途,茂生也那样认为。还有就是他觉得袁玫对自己的爱情有一种施舍的味道,是感恩式的报答。这种爱情是经受不住风吹雨打的,婚后如果两人没多少共同语言,婚姻也不会长久。这也是他不回信的主要原因。他想让袁玫冷静下来,这场突发的爱情就会慢慢地凉下来。 t>@yv#  
  其实茂生根本不想这么快就订婚的。如果不是大妈的专制,他也不可能跟秀兰订婚。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他还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究竟是否爱她?我爱她什么?两人生活一辈子会不会幸福?尽管秀兰对他那么好,给这个家付出的那么多,但茂生觉得他们在一起时还是没有书上所说的那种感觉——也许秀兰早就找到了,茂生就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茂生却不这样认为。秀兰的举动让他感动,他觉得她象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天真可爱,至于一块生儿育女,没想过。看着她那红润的脸蛋,有时也会产生一些冲动,但过后都会深深的自责,骂自己没出息。那天晚上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茂生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在那样的环境下,面对如此温柔贤惠的女子,不生出一些那样的想法,除非生理上有毛病! au A.6DQ  
  母亲见过袁玫,因此知道她的来意。母亲拿了一把凳子让袁玫坐下,然后指着秀兰说:“这是茂生的媳妇。”袁玫以为自己听错了,说:“——啥?!”母亲又重复了一遍。袁玫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表情很丰富。她眼睁睁地看着秀兰,说你们结婚了吗?秀兰红了脸,说还没有。袁玫“哦”了一声,转过脸看茂生。茂生说你喝水吧,不要老这么站着。袁玫没理他。呆呆地就那样看着,看得茂生浑身不自在。 Heohe|an  
  夕阳把天空涂的绚丽,厚厚的乌云镶上了金边,霎那间光芒万丈。高原笼罩在一种神秘的气氛中。有风路过,凉丝丝地钻进脖颈。袁玫打了个寒颤。 '5cZzC 2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83xd@-czgh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袁玫打破了僵局。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二百元钱递给茂生。茂生瞪大了双眼,说你这是做啥?袁玫说:“有这样能吃苦、不嫌穷、贤惠又善良的女子陪你,我就放心了,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美满——这是我给你们结婚的贺礼。我是诚心诚意的,一点心意,不要嫌少。”说完眼圈就红了起来。秀兰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茂生于是把自己曾经出逃时的情况简单地给她讲了,听得秀兰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是真是假。袁玫说茂生,我有一个愿望,不知道能不能实现?茂生说你说吧。袁玫看着秀兰,脸更红了。秀兰说我跟母亲先回去做饭了,你们早点回来吧。说完就离开了,砖场上就留下他们二人。茂生说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不要不好意思。袁玫红着脸说:“茂生,你能送我到县城吗?”说完便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湿了茂生一脸…… J/gQQ. s  
  晚霞已经褪了下去,天地一片灰蒙,家家的房子上升起了袅袅炊烟,村子笼罩在一片暮霭中。 *cy.*@d  
  “好吧。”茂生说。 0hZxN2r  
  “我要你今天就送我。”袁玫紧紧地搂着他的肩膀,幽幽地说,声音象是从水底的深处飘浮上来,朦朦胧胧,虚无飘渺。 T`mEO\f  
  “明天走不好吗?” r1hD %a  
  “——不嘛,你答应过要送我的。”袁玫用拳头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擂着。 Dtt\~m;AR  
  茂生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Zm^4,  
  袁玫住进了县城的招待所。 G,/Gq+WX  
  “我们先去外面吃饭吧。”她说。 $Q,n+ /  
  袁玫要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茂生说我们两人能吃得了这么多吗?袁玫说你放开吃吧,能吃多少吃多少。茂生很长时间没吃到这样的饭食了,加之饿了一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9rWLE6 `  
  袁玫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茂生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说我不吃了。一桌菜让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袁玫说你吃饱了?茂生点点头,心想要是再加,还能吃一些,却又不好意思。 q"p#H8  
  袁玫把帐结了。茂生说他晚上要到同学那里去,袁玫不同意。 UNY@w=]<  
   “你去洗个澡吧,浑身的汗味,不难受吗?” 回到房间后,袁玫一边放热水,一边说。 cqHw^{'8  
  “不用了吧——每天都这样,习惯了。”茂生讷讷地说。 1G_xP^H!  
  “水已经放好了,进去吧。”姑娘脸上是少有的红润,眼睛热热的看着他,茂生有些不好意思了。 7C YH'DL  
  茂生于是脱了外套,进去后把门关上,然后把自己泡在滚烫的浴缸里,舒服得浑身痒痒。 oP,RlR  
  袁玫打开电视,漫无目标地转换着频道,水声从卫生间传了出来,姑娘的心砰砰直跳。 Vd[  2u  
  茂生一会就洗完了,穿了衣服出来。洗澡后的茂生又恢复了原来的英俊模样,只是皮肤比原来晒黑了,却更加增添了男子汉的阳刚气概。 sx90lsu  
  茂生出来后袁玫进去了。袁玫冲着他嫣然一笑,茂生的脸就红了。 ]kH}lr yG  
  袁玫进去的时候没有关门,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茂生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电视里放什么也没看进去。 \ >(zunL  
  袁玫很快就洗完了。她裹了浴巾便走了出来,头上包着毛巾,水灵灵的,很滋润,痴痴地看着他笑,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28@J?jjO  
  茂生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不敢看她。袁玫抬手关了灯,一下子把茂生扑倒在床上…… ujNt(7Cz  
  天地立即昏暗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UR\ZN@O  
  一阵紧张的屏声静气,松懈以后两个人都喘着粗气。茂生发现袁玫的嘴唇紧靠着他的腮边,气息烘热而湿润,哈出一股既麻又痒的暖流。这种暖流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吸引着他非靠近她不可。黑暗中,一种有意识的、有预谋的暧昧行为使他陷入一种朦胧的、无意识的、纯自然的冲动境界…… S r[IoF)  
  “茂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第一个恋人,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男人像你一样占据着我的心灵。我没福气,得不到你的爱,都是我不好。现在有那么好的女孩爱你,我不能让你失望。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来的时候我其实都想好了,如果你已经有了心仪的女人,我决不当你们的绊脚石。我不能伤害你的感情……”袁玫说着已哽咽不能语,浑身都抖动起来,茂生能听见她那剧烈的心跳,绵软的身子象没了筋骨的肉,软软地瘫在他的身上。 ,@,LD  u  
  “茂生,今天是我们分手的日子,我要把自己交给你!我说的是心里话。——茂生,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才这么做,在黑陶厂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打算。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配拥有我的贞操,其他男人都不配。我们就这一次,我不会连累你的,答应我吧……”袁玫说完就解开了浴巾,把茂生的手放在她的胸前。茂生的手触及到那像棉花包一样柔软的乳房,像触了电似的浑身一颤,那种肉感十分丰润、潮湿而温暖。这种温暖像电流一样地注入了茂生的身体,某个部位立即涌动和膨胀,这种膨胀的感觉迅速蔓延到全身,如同饮下一杯高纯度的烈酒,每一根神经瞬间都变得兴奋起来……茂生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黑暗中,他强咽了一口唾液,他说袁玫,我们不能这样,这样对你不好。袁玫说我愿意,说完便去脱茂生的衣服……茂生一闭眼,看见秀兰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秀兰满脸是泥,用手抹着脸上的汗,把自己弄了个大花脸……晚上收工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夜是那样的黑,风是那样的大,茂生觉得自己的身后正在有一股暖流在靠近,再靠近——终于,她紧紧地抱住了他,风,似乎停了,夜,也不黑了,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只有两颗年轻的心在砰砰地跳动…… aKD;1|)  
  茂生一挫身站了起来,推开袁玫,披上衣服夺门就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x/[8Wi,y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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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楼  发表于: 2010-12-10   
  三 十 Q+/R JM?3@  
   o[2Y;kP3*P  
  麦娥抱了茂莲的孩子走到生产路上,远远地被白秀看见了。白秀不知道她抱谁家的孩子,怕的不得了。麦娥边跑边笑,一边在孩子的脸上使劲地亲着,孩子吓得号啕大哭。白秀上前想夺下孩子,被疯子一把就抡倒在地。麦娥抱起孩子一阵疯跑,白秀就在后面紧急追赶。 =QTmK/(|B  
  前面就是东李村了,地里有许多人正在干活。大家都认识麦娥,知道是个疯子,于是一场争夺小孩的战斗开始了。 {z-NlH  
  茂英在冬至的那天生了,生的是个男孩。 (S3jZ  
  孩子落地后哭声很亮,大妈给孩子剪了脐带,顾不得擦洗就搂在怀里亲个没完。茂英自那天回来后就没有再上班,整天闷在家里不出门,也不跟人说话。人们都说那是王杰的孩子,大妈也一直认为是茂莲女婿的种。最初的愤懑过后,她变得很坦然,也不怕人说闲话,每天照样到老槐树下和大家拉话。那时王杰已经离开了北塬乡拖拉机站,王虎几次要去找他算账,都被她拦住了。是啊,人家既然把事情都做了,还怕你个乡巴佬吗?茂莲说得对,事情弄僵了,以后她还怎么活?那政府单位可不是黄泥村,随她怎么闹腾都没事。 0 c, bet{m  
  王杰离开了北塬,调到县城去工作,大妈一家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哀。茂莲自那次妹妹出事后也很少回来,大妈也不愿意见王杰,但三天不见茂莲的孩子她就受不了,于是偷偷地跑到食堂把孩子带出来,美美地亲上一口。狗日的把人都快想死了!亲完之后她便带他到街上买东西,孩子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结果晚上睡觉的时候孩子肚子疼,抱到医院一检查,原来是吃了太多的副食,没消化。茂莲埋怨母亲给孩子乱吃东西,大妈冤枉得眼泪汪汪,骂茂莲没良心,不理解她的苦衷。 dgm+U%E  
  几天后,孩子失踪了,茂莲找遍食堂的院子都没找着,问了好多人,都说没见。茂莲急得哭了。上次麦娥把孩子抱走,把她吓了个半死,这次孩子又失踪了,是不是那个疯子又来了。茂莲越想越可怕,差点快急疯了。 i~ROQMN1  
  茂莲急急地赶回娘家,一进院门就听见孩子的笑声。她急忙扑了进去,看见母亲正把孩子架在肩上在炕上转圈。 uq]iMz>  
  茂莲是一路小跑回来的,浑身是汗,看见孩子没事,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z|Pwv[^  
   lWIv(%/@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便渐渐地凉了下来。刚过白露,早晨起来地上都落霜了。这一年沟里的玉米长势很好,每个玉米秆上都抱上了两个以上的“娃娃”,看来地不亏人呀! w8U2y/:>  
  玉米砍倒后,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景象又出现了:满河滩的芦苇荡随风飘扬,河对岸的山楂、杜梨已经熟透,露出黑红的颜色。茂生摘了一些,秀兰酸得直吐舌头。玉米黄灿灿地掰了一河滩,个个颗粒饱满,有一尺多长。奈何沟里没有大路,只能靠人力往上背。有牲口的用毛驴驮,毛驴的嘴里喷着热气,吃力地往上爬着。往日宁静的山野一时到处都是人,有的用口袋扛,有的用蛇皮袋背。 w4`!Te  
  秋收时间家家都忙,嫂嫂早就对秀兰有了意见,这几天秀兰也回去了,毕竟她还是没出嫁的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黄泥村的老少娘们没有不说她是好样的媳妇。 tc5M$b3^2  
  茂生背了几天玉米,肩膀背子都压烂了,腰困得直不起来,蛇皮袋子一挨身就疼,上坡的时候腿直发抖,小腿肚也开始抽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只能趴着睡,母亲用酒给他清洗,一抹一层皮,疼得他直冒汗。 Fv;u1Atiw  
  几天后,秀兰忙完了家里的活,带了老三老四两个兄弟来了。老三老四在家不好好干活,但只要给姐姐帮忙,他们都很乐意。茂生家的沟地离塬上很远,每天跑不了几个来回天就黑了,他们于是搬了许多袋,一点一点往上转。转到半坡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虽不是很大,却把路弄得很湿,一走就滑。弟兄几个于是走一步退两步,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回来后都成泥人了。 7:ckq(89  
  秀兰的衣服也湿透了,上面全是泥,想换个衣服也没地方,只好在地上拉了个单子,穿了茂生的衣服。茂生的衣服给两个兄弟穿了,自己没有干衣服,就跑出去借了一身。 wbl ${@4  
  秋后的雨很凉,晚上秀兰开始发烧,头疼得很厉害。茂生赶紧请了赤脚医生给她打了一针柴胡,喝了一些板蓝根才把烧退下去。 (J/>Gy)d  
  冬季的时候是农活最闲的时候,却是男人最忙的日子。每家每户都要在这个时间砍够一年的柴火。 Mf#2.TR  
  茂生从小就喜欢砍柴,喜欢到陡峭的地方砍人们砍不到的柴火,但那些地方往往很危险,村里有几个人都是因为砍柴送命的。黄泥村在塬上,砍柴要到很远的地方,一天能跑个来回就不错了。 8QPT\~  
  十一月的时候茂生已经砍了十几捆,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今年的任务是不存在问题的。茂生每年都会给自己制定一个目标,看着柴摞一天天增高,一种深深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父亲一般都是在附近弄一些烧炕柴,烧炕柴没讲究,只要能产生热量,随便什么都行。 j5'.P~  
  砖泡汤以后,秀兰一直没有死心。雨停后,她把砖厂重新平整了一次,给来年的工作做好准备。 Age-AJ  
  砖倒好后其实工作才作了一半,最关键的环节在烧成上,如果没钱拉煤,砖倒好又能怎样?看到大家都在砍柴,她突然想起可以用柴烧砖,比煤不如,比麦草却强多了。 2kC^7ZAwu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茂生说了,茂生没有反对,于是两个人就拿了两根绳子,把架子车放在沟畔上,拼命地砍柴。 69?I?,7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北风夹着哨音呜呜地吼,把一切都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几天下来,秀兰的耳朵被冻坏了,脸上划了许多口子,手被震开许多裂痕,肿得厚厚的,象发面的高粱饼,不能拿东西。他们每天只带一顿干粮,渴了就喝小河的冰水,上坡的时候秀兰的腿抖得很厉害,汗水浸湿了她的衣服,顺着发际流下来,遮住了眼前的视线,还没到平地就连人带柴躺下了。茂生也累得浑身散架,身上冒着热气,坐在地上大声地呼吸。 wiKCr/  
  第二年的春上,土刚解冻,他们便开始倒砖了。这次倒砖吸取了去年的许多教训,每天倒好的砖晚上回去的时候都用塑料布蒙上,加之春天雨水较少,所以砖的成活率还是很高的。等到开始春播的时候,他们已经倒好了一窑砖。秀兰的父亲亲自下来烧窑。 .k p $oAL  
  岳父把茂生他们砍的柴用镢头剁碎,准备了一根长长的火敲往里塞柴。柴火虽然比麦草硬,但和煤比起来还是很麻烦的。岳父烧了一个礼拜就开始出窑了,窑里飘出一股浓浓的硫磺味,整个黄泥村都能闻见。 ?#U0eb5u  
  那是饮窑留下的。 ]zX\8eHp!  
  砖窑打开后里面还很热,要凉一段时间才可以搬。窑顶拆开后,一圈圈蓝莹莹的,秀兰高兴得抱着茂生就跳。修地方最主要的原料总算备齐了,等忙过夏季,后半年就可以修地方。 *j/ uihY  
  一家人于是都沉浸在幸福的光芒中不能自拔。 IZ|c <#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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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  发表于: 2010-12-10   
  三十一 h#vL5At  
   Xk 5oybDI  
  砖烧好后茂生便要了一院底子,准备箍窑。在黄泥村,兄弟两个以上就可以再要院子。原来的房子因建造的时候比较简陋,现在已经风雨飘摇了,冬天四面透风,冷得人无法忍受。窑洞冬暖夏凉,不存在这些问题。母亲不止一次地说,赶在她死之前能住上宽敞明亮的窑洞,就知足了。茂强在信上还不忘这事,说等他回来一定要造全村最好的屋子给母亲住。茂生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铆足了劲。 Z<w,UvJa  
  现在砖已烧好,他们的理想已经实现了一半。 ![qRoYpbg8  
  茂生家的院子是夹在宝拴和另外一家中间的,人家修得早,各占过来一墙根,他们的院子就很小了。后来红星嫌他们家门前不宽敞,硬是把茂生家的院墙刨倒切了一块出来,因此那个院子就成了个刀把的形状。懂阴阳的人都说刀把不吉利,容易出凶事,所以茂生家的运气一直不好。 W&WB@)ie  
  一家人于是决心离开这个不吉祥的院子,把希望都寄托在茂生的身上。 'o7R/`4KR  
  农村箍窑除了窑匠外,都是苦力活。通常是先在平地上下窑腿,窑腿下得很深,然后在中间填窑蒜(弓形的土坯,用柱子夯实了,拍光,砌成窑的形状,代替支架模具)。窑蒜拍得好不好很关键,如果弧线不匀,箍出来的窑就会走形,弄不好还会塌下来。好的窑匠一天就可以拍一个窑蒜,又光又圆,一看就是利索人干的活;不会干活的窑匠几天也弄不成个样子,把干活的人折腾得够呛。 a\. //?  
  箍窑应避开雨季,因为土坯最怕雨淋,窑蒜一见水就泡汤了,再好的窑匠也没良法。 nz}]C04:-  
  窑蒜拍好后便在上面砌砖,象做桥洞一样,每块砖都要砌好,否则难以承受上面的重量,窑就会趴下去。砌砖的时候需要大量的碎瓷片作夹衬,一般都是找碎缸碎盆,农村这样的东西倒不缺,沟渠里到处都是。 BllDWKb  
  窑砌好后下苦的活才正式开始,要把窑蒜里的土全部弄出来,堆在窑顶上。七八个壮劳力七八付土担子一天不停地挑,须半个月才能把土堆上去。随着前面地势的降低,窑顶就高高地凸显出来,砖窑才算有了样子。底下的人不停地往出刨,挑土的不停地往上担,上面的人不停地用柱子一点点夯实。一个窑箍成了,土夫的肩膀也就压烂了,结了痂。 wYC9 ~ms-  
  那时候民风淳朴,箍窑的时候都是乡亲们互相帮忙。后来就找不到人了,不管是谁,干一天活不给钱是不来的,哪怕亲兄弟也是这样。 5X0_+DdeL  
  土工好说,无非是下苦,有力气的人就行。窑匠可不好找。好窑匠需要一千多元钱,有时还请不到。手艺差的不敢叫,怕把活干砸了。 R A*(|n >  
  茂生家没钱,砖烧好了也是枉然。 u_h=nk  
  那时乡政府动员农民搞多种经济,黄泥村的大多数人都种上了烤烟。 4p*?7g_WVH  
  烤烟是个很磨人的活。从开始秧苗就得大量地浇水。秧苗的时候是前半年,涝子里没水,于是大家便在机井上挤。 _QD/!~O  
  抽水的时候桶已经排了很长的队,等到水抽上来的时候大家就谁也不让谁,争着往水窖里钻。水管前,几十只铁桶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顶、推、拉、蹬、提,圆桶进去,出来后就变成了椭圆状,一付水桶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坏了。村民经常会因为挤水打架,头破血流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 @F>[DW]O  
  烟苗秧好后便开始栽烟。栽烟是一项很麻烦的活,属劳动密集型。一般都是各家相互换工,家家栽烟都需要找人帮忙。栽烟的时候一般分工很明确,前面的人挖坑,后面跟着倒水,然后有人专门送烟苗,几个人一起掩埋。 p.qrf7N$  
  送水的人最辛苦,因为地里的土是虚的,沉重的水车进去后就陷了下去,怎么也拉不动。栽烟的时候正是天气开始热的时候,阳春三月,人一般都感觉很困,干一天活下来累得都走不动了。太阳像镜子一样晃来晃去,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抬头看,十多亩的烟地才栽了一小块。刚栽上的烟还嫩皱皱的,一会就趴在了地上,抬不起头来。烟栽好后过几天就得来看,没有活的还得补秧,然后有一段时间可以不管,忙玉米、小麦等农活。 ;CLR{t(N#V  
  农家人一年四季都很忙,除非下雨的日子,一些人才会真正地休息几天。休息的时候并不是躺在床上睡觉,而是干些在家里能干的活。秀兰的记忆里,下雨的日子父亲每天都在剥麻,母亲带领他们划玉米(用锥子在玉米上戳几下,然后用手把玉米粒脱下来)。一天划下来,孩子们的手都肿了,红红的,一碰就疼。兄妹几个经常比赛看谁划得快,不一会地上就堆满了红色的玉米芯,小一些的孩子于是就用它玩积木,堆得好高好高,最后伴随着孩子们的尖叫声“轰”地一声倒了下来,给沉闷的家里增添了无尽的欢乐。 ngtuYASc  
  麦收后便开始烤烟 。 (Be$$W  
  秀兰给烟叶上了很多肥,烟叶长势很好,黑黝黝的,有的已经长成了黑暴烟,这种烟叶很难考黄,在变色的时候火候很难控制。采烟叶的时候会弄一手烟油,油腻腻地粘在手上,不用洗衣粉就洗不下来。烟叶采回后,他们便坐在烟炉前一个个地熬通宵,特别是在变色期和排潮期,一点也马虎不得。天窗地洞留的大小直接影响到烟叶的成色,什么时间住火也很关键,要不就会出现烤焦或肉筋(没有烤干的软筋,捏在手里象肉的感觉,放几天就开始发霉),需回炉重烤,浪费许多煤火。烤烟是个劳人的细活,白天摘一天烟叶,晚上回来连夜夹杆,每个人的手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烟油,黑得发亮。 6R0D3kW  
  秀兰的手法很快,几百杆的烟叶半个夜晚便夹完了,后半夜时人已经累得不想说话,腰也直不起来了,才想起还没吃饭。等到把烟杆搭到架上,封炉点火时,鸡已经开始叫了,匆匆地洗了手,靠在烟炉旁便睡着了。 p<<6}3~  
  经过两天的烧烤,一般第三天便开始住火,住火的时候烟炉里温度最高,有时可以达到八十多度,人在里面要观察烟叶,几分钟便汗流浃背,浑身象雨水浇透似的。 "[FCQ  
  出烟的时候一般选在有雾的早上,打开烟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便溢了出来,令人心旷神怡,忍不住便打个喷嚏。 K lPm=  
  开炉的一刻心情是紧张的,一年的收成都在里面了,好坏等级差价很大,因此种烟数量是一个方面,质量是另一个关键的因素。 UeFtzty,a  
  烟出了炉便会摆在院子里,黄橙橙一片,如果成色好,便能引来一片叫好声,多日的疲劳也会烟消云散;如果烤得不好,一家人的脸上都会布满乌云,几天也难以散去。 4+BrTGp  
  凉烟叶起来要早,烟叶不能见太阳,一晒就发脆,动一下就成为碎片;也不能潮得过湿,那样烟叶便会起斑点,影响交售时的质量。潮好的烟叶象黄色的丝绸一样,软绵绵的带着弹性,摸在手上十分舒服。凉完后把烟叶从杆子上一片片地解下来,再按照一定的成色分成中一、中二、中三、中四等,最不好的是末等,一斤才能卖一角钱。拣烟非常磨人,常常一整天坐在那里不动也拣不了多少。一炉没拣完,新的一炉又出来了。 ?< -wHj)  
  茂生家那些年因没人手,烟烤的质量很差,常常还没拣完烟站已经不收购了。这两年茂生回来了,又有了秀兰的帮助,早早就拣完了。 ux)<&p.  
  拣烟是一项很磨人的活,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烟要根据等级分门别类地放好,不能把好的跟坏的整在一起,那样收烟的会按最差的等级验收,烟叶就卖不上价。手法快的一天就拣一炉,慢的人一天不挪窝也拣不了多少。那时节走进各家,远远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地上都堆满了烟叶。 zUvB0\{q  
  交烟是最后的关键环节,烤得再好如果验不上好等级,同样买不上钱。 M|$H+e } :  
  乡政府设有专门的收烟机构,因此那个季节收烟的便成了乡上最红的人,红得发紫。谁家卖烟都得给他送钱,最次也得送两条好烟,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于是那段时间便出现了好多烟贩子,即本人或亲戚跟收烟的有来往,给他一定的抽成,便低价收了烟农的烟,再高价卖给烟站,收烟人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只象征性地看看便让过磅。烟站上乌烟瘴气,大家敢怒而不敢言。 ~:R4))q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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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发表于: 2010-12-10   
  茂生家的烟已拉来十多天了,还没交。 l!xgtP K  
  黄泥村的一些人都去找茂莲帮忙,茂生不想去,他不愿意看茂莲那不屑一顾的眼神。 PEMxoe<+  
  厂院内,“满地黄金堆积”,从磅秤前直堆到院门外。尽管有塑料布蒙着,火辣辣的太阳还是无孔不入地将烟叶晒得发白,一撞即碎为粉末。  pb,{$A  
  人们心急如焚。 3 (Gygq#  
  好容易挤到了跟前。前面一家一验毕,茂生便与秀兰抬起烟往磅秤上搁。 lqhHbB  
  “哎哎,不轮你——下一家!”验烟的小伙粗暴地把他们挡住。 x(exx )w  
  好,下一家就下一家吧,反正离黑还早,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交,要不晒一天便会赊折好多斤两。 2l]C55p)s  
  又一家验毕后,他们又往上抬。 k9. u[y.  
  “哎哎——没叫你抬嘛——下一家”!验烟的用手一指他们后面的那家。那家的小伙子便飞快地把烟放在了磅秤上。 TG""eC!E  
  “这下该我了吧”!后面那家验完,茂生看着验收员说。 JDIz28Ww  
  “下一家”!他头也不回地说,语气很坚决。 l6r%nHP@  
  “下一家下一家,已是第几家了,我们要等何时?”茂生火了,二话没说便同秀兰把烟抬到磅秤上。 wY."Lw> 6  
  验收员抬起头,看了茂生一眼,略一踌躇,说:“要交也行,统统的末级(质量最差,等级最低,价钱最便宜的那种)! zS&7[:IRs'  
  “什么?!”茂生火冒三丈,立刻就要同那小子开架。 d#x8O4S%i2  
  “算了,我们不交了”。秀兰将茂生挡了回去,把烟抬了下来。 ju @%A@s  
  “你咋能跟他硬来呢?他气焰那么嚣张,这不是拿着自己的烟开玩笑吗?明天你别来了,让我弟弟来交。”秀兰说。 2 rbX8Y  
  秀兰给收烟的送了两条好烟,又让弟弟把他弄到食堂吃了一顿,烟后来交得还不错,请窑匠的钱也够了,一家人很高兴。 37.) @  
  生活就是这样,很现实,也很残酷,茂生觉得自己一时还很难适应这个社会,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Y j ,9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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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楼  发表于: 2010-12-10   
  三十二 {X{01j};8  
   Z&2 &wD  
  茂强来信了。 PX+"" #  
  信是写给冬有的。 #c8"  
  信中说,他心中有个她。她就是村里最漂亮的那个女孩。 #JX|S'\x  
  ——也许他永远不能回来了,再也没有表达这个愿望的机会了。 NZC<m$')  
  茂强要冬有转告她,就说他爱她。 &utS\-;G  
  她是谁呢? 1q;I7_{ 2  
  人们议论纷纷。 ylo]`Nq  
   1\"BvFE*E~  
  在前线,除了战斗,战士们想得最多的就是爱情。爱情,总是在人们意想不到的时候到来,也总是在人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远去。许多战士参军的时候已经有了女朋友,于是战事之外最大的期盼就是等女朋友的来信。那种滋润没有恋爱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因此我们的茂强写来这样的信,是可以理解的。 +_vm\]4  
  然而对于茂生来说,这封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兄弟同炕多年,茂强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这小子从小就不跟女孩子玩,大一些的时候不让人在他跟前提女孩子。农村人都喜欢跟小孩子开玩笑,特别是男孩,小一些的时候会摸他的“雀娃”,边摸边问:你要“雀娃”干啥?男孩说撒尿。大人就会摇头,说不对,要它是为了娶媳妇!男孩一脸不解的样子,后来别人再问,就说为了娶媳妇。——娶媳妇做啥?——娶媳妇生娃。——生娃干啥?——生娃帮家里干活。问到这里就算很彻底了,没法再问了。问的人很满足地拍着男孩子的头说:狗日的好好听话,长大了娶个好媳妇!男孩一躬身就跑了,谁也不会把这话当回事。问到茂强的时候他就不说话,再问也不说。大人于是就诱导:是不是长大了娶媳妇?茂强眼睛一瞪,说谁再说娶媳妇我×他妈!大人恼了,说你这孩子咋这样?是不是想挨打?茂强往前站了一步,说打吧,我让你打!问话的大人就红了脸,非常没趣地走了。后来村里人都知道茂强不让人在他跟前提媳妇的事,一提就翻脸。平日里也很少看见他跟女孩子在一起玩,母亲高兴地说:我茂强是个好娃,眼气高着哩! /v<e$0~s<  
  他能看上谁呢?平日里姐姐拿村里的女娃跟她开个玩笑,他都跟人急。在女孩的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么清高,村里的女娃都不敢跟他说话。 /3xFd)|Ds  
  茂生百思不解。 $Qx(aWE0  
  冬有笑了。 J tn&o"C  
  冬有说别看你是老哥,茂强有些事是不可能跟你说的。咱村最漂亮的女孩就是雪娥了,我敢说村里年龄差不多的男娃,百分之九十都喜欢她! BV_a-\Sa=  
  哦,雪娥!凤娥的妹妹,长得有点像邓丽君的那个女孩,凤娥姊妹里最出类拔萃的女孩,整日里一付清高的样子,目空一切的女孩——这个雪娥呀! uj#bK 7  
  “茂强真是痴心妄想!”茂生当时就下了结论。 s8;/'?K  
  “那倒不见得。说不定茂强立了功,被部队留下了,当上了军官,还看不上她了呢!”冬有对茂强很有信心。 OXc!^2 ^  
  “这话就不要向外传了,让雪娥妈知道了可不得了。——信在哪里?”茂生问冬有。 Q${0(#Nu  
  “我已经给雪娥了。”冬有说。 #rnO=N8  
  “你怎么能把信给她呢?”茂生有些生气了。 1}nrVn[B9  
  “不要紧的,雪娥看了信也没说啥。她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冬有说。 M ^gva?{  
  但愿没什么事。茂生想。 *9.4AW~]X  
  茂强没有收到雪娥的回信,心里很焦躁。 ? IgM=@  
  那段时间,他们整天呆在猫耳洞里。猫耳洞湿热异常,人在里面根本不能穿衣服,许多战士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就这样他们的裆部都烂了。先是感觉骚痒,于是就用手抓,后来越抓越痒,那种痒直钻到心里,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刺痛,骨头上好像有许多虫子在噬,简直比刀割还难受。由于缺水,无法洗澡,骚痒的部位便开始溃烂,生殖器疼得不能小便,有的战士睾丸都露了出来,路也不能走。  JwEQR  
  治疗烂裆的最好办法是晒太阳,让阳光杀菌。于是遇到天晴的时候,他们便会分开双腿躺在洞外,让阳光直射那里,感觉真舒服。因为大家都差不多,所以没有谁笑谁。有的人实在烂得厉害,抬下去后把衣服剥下来,一层皮也跟着带了下来。有位战士实在忍受不了就冲了出去,狂喊着向近在尺呮的小河跑去,敌人的枪弹“哒哒哒”就扫了过来,战士在一瞬间变成了血人,壮烈牺牲了。可以说猫耳洞里一年,把一生的罪都受了! GBnf]A,^ @  
  爱情是个神奇的东西,特别是对于情窦初开的人来说,产生的作用是不可言传的。订婚了的战士整天翘首以盼家里的来信,未婚妻一般都会在信上鼓励他们勇敢杀敌,早日立功,等他凯旋归来。但是也有写吹灯信的。收到这种信的战士会很沮丧,几天都提不起精神。几天后,也许他就倒在了战场,死不瞑目,带着无尽的遗憾而去。 OSACH0h  
  这种滋味只有亲历了那段历史的人才会有深刻的感受。 ?/"Fwjau  
   uFPJ}m[>5  
  交完烟后秀兰回到了娘家。 C3 >X1nU  
  农忙的时候她几乎是两边跑,顾了婆家顾娘家。但毕竟是没有出嫁的姑娘,北塬上还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天天往女婿家跑的女子。两个哥哥都结婚了,嫂嫂早就对她有看法,仗着父亲的威势,敢怒不敢言。背地里,都说秀兰八辈子没见过女婿,还未结婚就那样拚命,家里的事情都不顾了。  Za,rht  
  秀兰回去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吵架,二嫂闹着要分家,躺在地上不起来。 40,u(4.m*  
  二嫂跟二哥订婚的时候秀兰家里人就不愿意,农村的女子,娇里娇气 ,买衣服的时候因为少了一件内衣,就跟二哥在大街上过意不去,回来后又哭又闹,躺在地上不起来。秀兰的父亲生气了,坚决要求退了这门亲事,二嫂又哭又闹,上前抓了秀兰父亲一把,脸都被她抓破了。秀兰的二哥叫秀山。秀山当时打了她一顿,把她送了回去。回去后二嫂的父母把女儿狠骂了一顿,又给送来了。二嫂的父母说了许多好话,秀山心动了,最后两个人就结了婚。  1t7vP;  
  秀兰一直看不惯二嫂的作派。二嫂到家后姑嫂处得不太好。 S%J$.ge  
  秀兰订婚后经常给茂生家拿东西,二嫂颇有微词。后来家里忙的时候就看不到她的身影,有时把几个弟弟也带走了,二嫂很生气,在秀山面前没少发火。等到家里锄地的时候她就躲在屋里,母亲问秀山媳妇为什么不来?秀山说媳妇身体不舒服。母亲还以为儿媳妇有喜了,暗自窃喜。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母亲就生气了,婆媳便发生了争吵。 pJ)PVo\cV  
  二嫂见秀兰回来了,嚯地一下站起来了。她杏眼圆睁,指着秀兰的鼻子说:“你干活的时候就走了,吃饭的时候又回来了,真不要脸!”秀兰说:“我不要脸又没吃你做的,这是我的家,你有什么权力这样说话?”二嫂说:“亏你还说得出口!一家人都在地里干活,你到哪里去啦?男人好你们就结婚算了,为什么还赖着不走?”母亲说:“二媳子,这话还轮不到你说!我老两口挣的粮食够我女子吃的!”二嫂说你们挣得够她吃为什么还要混在一起?大家分开过好了!母亲说分就分,谁稀罕你们的劳力。二哥二嫂于是就另起锅灶,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HUUN*yikj  
  大嫂是个憨厚的媳妇,干活也踏实,秀兰有什么话都跟她说。大哥在外面做油漆活,经常不回来,秀兰就给大嫂作伴。大嫂说秀兰呀,你们订婚已经两年了,为什么还不结婚?不是你二嫂糊涂,村里说闲话的人多着哩,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秀兰说茂生家没有房子,一家人住在三间瓦房里,下雨就漏。房里只有一个炕,我们怎么结婚?大嫂说你们这样拖下去可不是办法。秀兰笑嘻嘻地对大嫂说,茂生已经要了院底子,砖也烧好了,后半年箍了窑,如果快的话,正月就可以把婚事办了。 /J{ e _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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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楼  发表于: 2010-12-10   
  三十三 x[XN;W&  
   ,pfHNK-u  
  忙完秋收后,缴了烟,茂生便开始修地方了。 Si=zxy T  
  茂生请了河南来的师傅老谢。老谢在塬上箍窑已经有了年头,各村几乎都有他的活。老谢人缘很好,吃饭不挑食,也没架子。每天一包“乙延安”(当地产的一种不到三角钱一包的纸烟),不象有的窑匠,非“甲延安”不抽。“甲延安”一包七角钱,几乎是一个人半天的工钱,有几个人能抽得起?一般老百姓都抽自己种的旱烟,条件好一些的会抽一角钱一包的“羊群”烟,再好了就是二角钱的“大雁塔”或“宝成”烟,在外面工作的人偶尔会带回一包“大前门”,见人发上一根,感觉很有面子。 *$+k-BV  
  老谢爱开玩笑,工地上很热闹。大家都说跟着他干活不累。休息的时候老谢就给大家讲走村串户的笑话,谁家公公偷了儿媳妇,把儿子气得上了吊;谁家媳妇结婚十年不生养,找人借种闹出了人命;谁家丈母娘年轻守寡,女子不在家的时候耐不住寂寞,钻进了女婿的被窝里解饥渴……听得年轻人一愣一愣的,脸颊发红,浑身发燥。说归说,老谢手下很出活,一上午能起一个窑帮,砌砖不用线,砖缝比线齐。老谢的窑蒜拍得很光滑,远看象三个光头的和尚,蹲在地里不说话。老谢喜欢吃面条,一天吃三顿不嫌多,只要有辣子,没有菜也可以。晚上回来的时候老谢要喝上两口,一喝酒就唱曲子:“小常宝控诉了土匪罪状,字字血声声泪激起我仇恨满腔,普天下被压迫的人民都有一本血泪帐——消灭座山雕人民得解放,翻身作主人,深山见太阳……” K??(>0Qr}r  
  老谢的嗓子很好,一时掌声雷动,劳累了一天的身子也感到轻松多了。 NQb!?w  
  窑蒜箍好后,土工活便正式展开。秀兰弟弟帮了几天忙,回家上学去了。岳父来帮了一天,对老谢的手艺很赞赏。看着女儿累得又黑又瘦,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唉,这女子咋就这么痴情,为了茂生连命也不顾了。女儿看女婿的眼神让人感动得想哭。当年秀兰她妈也是娘家不愿意,结婚三年了都不让她进娘家的门,后来有了孩子,丈母娘才允许他们上门。秀兰妈做女子时就一身好苦,婚后家里没吃没喝,饿得昏倒在地里。母亲对儿媳妇很挑剔,走路姿势不对她都要骂,秀兰妈一天泪水洗面,还要承担一家人的针线茶饭。后来母亲分家,只给了他一床被子,四个孩子六口人钻在山洞里生活了两年,累得他直吐血。但那也是他们婚后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山野里他们一家人无拘无束,山洞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孩子回去后跟野人似的,看得村里人都流泪了。后来,他们就翻了身,光景一年比一年好,那段岁月给他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 w}2;f=  
  黑蛋来了,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大家休息的时候他也不停手,土工活从头干到尾。大女婿因为受过伤,不能干太重的活,只好给老谢当小工。茂生挑了几天土,肩膀又压烂了,疼得他呲牙咧嘴,一直在咬牙撑着。 e$!01Y$HI  
  合龙口的那天村里来了很多人,鞭炮声声,豆花抱着春娥的孩子抢着要糖果。白秀那段时间一直给茂生的母亲帮厨,吃饭的人多,又都是下重苦的小伙,她跟秀兰根本忙不过来。那时家家都流行吃钢丝饸饹,是粗粮细吃的一种。钢丝饸饹是把玉米面经高温机压后的一种食品,长期吃对人身体不好,在那个年月,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容易,大家谁还顾得了这些?农民的生命最不值钱。二十年后,当社会已经发展到相当文明的程度,人们对农民的歧视依然故我。民工在任何城市都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即使出了事故,赔偿的命价也不到城里人的一半,理由是农村的人均收入很低,折合成命价就不值钱了。城里人讨厌农民的吃相,讨厌他们不讲卫生,给他们的城市脸上摸黑,他们不知道这些穷苦的人在家里吃的是什么东西?他们身无住所,有条件象城里人一样讲究卫生吗?! Qb "\j  
  一个多月后,经过全家人的不懈努力,乡亲们的大力支助,茂生家的窑终于箍起来了! K(bid0 Y  
  窑箍成的那天晚上母亲坐在里面不出来,默默地流泪。她想起了茂民和茂娥,可怜的儿女活着的时候没有住上象样的地方,死不瞑目呀!母亲说她要在里面先住上一晚上,被茂生拉了回去。三个象炮筒一样的直口窑没有门窗是没办法住人的。里面的砖缝还要细细勾刷,用钢刷子一点一点地把粘在砖上的泥灰刮下来。秀兰包了头巾,一天下来腰酸脖子困,胳膊也肿得很粗。母亲几次劝她休息几天,她不听,三面砖窑她跟茂生整整清理了二十多天才算有了眉目。 [!Uzw 2  
  为了尽快搬进去,茂生找到乡政府信用社想贷一笔款,信用社要但保,他于是找到了岳父。岳父让茂生先不要着急,等窑干了他给茂生借五百元钱做门窗。茂生不好意思,岳父说都一家人了,还那么客气干啥?这五百元钱我不等着用,你们啥时候有了再说,没有的话就算我给你们的一点帮助。 F?"#1j e  
  庄稼收倒后,天气也一天天地凉下来。往年的这个时间都会下雨,茂生赶在雨季之前把窑箍成了,心里一直很庆幸。 `-Yo$b;:  
  茂强好长时间没来信了,听说前线战事一直很紧。前些日子大家都很忙,母亲似乎暂时忘记了他。现在忙完了,又开始唠叨儿子了。她让茂生给茂强写信,就说窑箍好了,弟兄两个每人一孔,老人住一孔。母亲像是提前分好似的,她说以后你们谁有本事了再修一院,没本事这三面窑就够住了,宽宽敞敞的,人要知足呀!现在她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v&}+ps_W  
  淅淅沥沥的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地上一片泥泞。大家都闷在家里干着自己的事情。年轻人睡了两天后睡不住了,约了人打牌,一打就是一天。雨忽大忽小,墙头都已经湿了半截。 7nr+X Os  
  秀兰拾掇了几双鞋垫,一直没时间做。下雨天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母亲到大妈家去了,父亲去了大姐家帮忙铡草,屋里就剩了他们两个。 iIrH&}2  
  茂生拿了一本书无精打采地看着。纳鞋垫的声音“噌噌噌”的是那样有节奏。秀兰的鞋垫纳得很好,已经给茂生纳了好几双了。鞋垫上下半部是鸳鸯,上面是荷花,红红绿绿的很鲜艳,村里的媳妇都借去做样子。 YT:])[gVV  
  秀兰在炕上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张贤亮笔下的马缨花。茂生不觉细细端详起来,发现她也用一种异乎寻常的、闪烁着灼热光芒的眼神凝视着他。她的睫毛很长,眼圈因劳累而微微泛青,显得固执而深邃,像一汪荡漾着的山泉,仿佛要把你洞穿。那眼神像暗夜中的星星一样,幽幽地诉说着她的爱,她的哀怨和幸福。 { |dU|h  
  突然,她“——哎哟”一声,眉头马上皱了起来,看时,原来针把手扎破了,殷红的鲜血从指头上冒了出来。 g Mhn\  
  “休息休息吧,累了好长时间了,这鞋垫又不等着用。”茂生的心随着那滴血颤了一下。 7bcl^~lY  
  “没事的没事的。给你纳鞋垫,我不累。你没听人说:女婿的活,心上搁,一针不到睡不着嘛!乘着下雨,我要把它纳成哩。”秀兰羞怯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又在飞针走线。 G.Z4h/1<  
  “让我看一下,疼不疼?”茂生凑了上去。 4rX jso|  
  “哎哟没事的,这点疼算得了什么?——只要你对我好,再苦再累我也愿意!”秀兰嫣然一笑,把头发往后拢了拢,像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两颊红扑扑的,有些娇羞的样子,嘴里低声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Hz\"*  
  记得有一次她从娘家回来受了嫂嫂的气,哥哥也埋怨她自私。秀兰委屈得哭了。茂生说你家里也忙,以后农忙的时候就不要再来了。秀兰擦了眼泪,说这光景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们是一条绳上拴着的两个蚂蚱,既然命运将我们安排在一起,这人生的钢丝桥再难也得走下去——莫跑了你,也莫走了我! bEx8dc`Q  
  多么可爱善良的人呀!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和茂生绑在了一起,休戚与共,茂生的理想便是她的梦想,茂生的痛苦便是她的痛苦。她的心里只装着茂生,没有自己。茂生便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精神依赖和希望寄托,茂生就是她的一切! [fVtQ@-S!  
  秀兰从小在娘家娇生惯养,很少干活,面对一贫如洗的家,一个柔弱的女子却爆发出了那么大的能量,拼死拼活地要让茂生家富起来。她做到了许多结婚几年的媳妇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e8\Z`  
  过了一会,秀兰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嘻嘻地从口袋拿出一根香蕉。香蕉是大哥走外县干活买回来的,每人一根,秀兰舍不得吃,就拿了下来。 )X-~+X91 S  
  “吃吧,好吃着哩!”香蕉带着她的体温,热乎乎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B#Sg:L9Tr'  
  甜甜的,有点油糕味的香蕉在茂生的嘴里咀嚼着,他无法下咽。 PeCU V6  
  秀兰象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一样看着他,眼里满是欣喜。 |Uf[x[  
  “你也吃一口吧。”茂生说。 bWp40&vx  
  “我不吃,我已经吃过了。”秀兰转移了视线,好像对香蕉很不感兴趣。 x-W6W  
  “你吃一口,我要你吃嘛!”茂生把香蕉递在她的嘴边。 4-ijuqjN  
  秀兰摇着头,香蕉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N0UL1[ur  
  “——哎哟!”她惊呼一声蹲了下来,很惋惜地看着已经粘了土的香蕉,指头在没有粘土的地方抠了一点,轻轻地放在嘴里,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样子很可爱。 m]}%Ag^x  
   “秀兰,给我唱首歌吧?”茂生痴痴地看着她,好像刚认识她一样。 W>jgsR79M  
  “我唱得不好,你可不要笑话。”说完她便抬起了头,向窗外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才低声地唱了起来: C|"BMam  
  清水水玻璃隔着窗子照, {zGM[A  
  满口口白牙对着哥哥笑。 %A 4F?/E  
  双扇扇门来单扇扇开, 4n1-@qTPF~  
  叫一声哥哥你进来。 #$/SM_X14C  
  眉对眉来眼对眼, FUy!j|W6f  
  眼睫毛动弹把言传。 o0SQJ1.a$  
  一对对母鸽朝南飞, xOfZ9@VU  
  泼上奴命跟你睡。 St9+/Md=jQ  
  灯锅锅点灯半个炕炕明, "`A@_;At`  
    烧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你穷。 9hoTxWpmy  
  茅庵庵的房房、土的炕炕, [Ol}GvzJ7  
    烂大了个皮袄伙呀么伙盖上。 _Nze="Pt  
  雪花花落地化成了水, ruqx #]-  
    至死了也把哥哥你随。 ~r(/)w\  
  咱二人相好呀一对对, Hz A+Oi  
    切草刀铡头不呀么不后悔。 r7dvj#^  
  …… 2R W^Nqc9  
   秀兰在歌声里表达自己的爱情。那种爱情是温柔缱绻的,含蓄隽永的,像一朵挚烈鲜艳的玫瑰。绵绵的情义有如旷野的风,叫人难以抵挡。 y9<]F6TT  
  “你的衣服破了,脱下来我给你补一下吧。”秀兰看着茂生肩头破了的地方,用妻子般的神情和语气对他说。 #L,>)XkjS  
  “不要紧,天晴了还得干活。”这件衣服穿了好几年了,背上已经补了好几块补丁,茂生在干活的时候一直穿它。 @C \>P49  
  “先换一件吧,让我给你缝缝。”秀兰说着已经用牙咬断了鞋垫上的针线,语气坚决地说。 d:|(l^]{r  
  茂生没有换洗的衣服。要换就只能换棉衣了。 a3i;r M2  
  “今年过年的时候无论如何得给你买一身衣服。”秀兰看着他,一边贴身为他缝补,一边心疼地说。 uLr 9*nxd  
  她跪在炕上一针一线地缝着,纤纤的手指在空中飞舞,像仕女的兰花指一样优美;她不用抬头,刚好正对着他的脸颊,嘴里呼出的热气麻酥酥地喷在他的脸上,痒痒的很舒服。她的黑发十分浓密,在白色的灯光下散射着幽幽的光彩;红彤彤的脸蛋象桑提尔笔下的苏珊娜,端庄温润而又有几分羞怯。那一针一线缝进了她的柔情,她的甜蜜和梦想,从此不管你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她的关怀与体贴,这种关怀像一双温暖的小手紧紧地捂着不受寒风的侵袭,牵引着你的心回到她的身边。 TF0DQP  
  雨下到十多天的时候,天好像放晴了,谁知到了半夜雨突然就大了起来,象夏天的暴雨一样,一下就是几天。这种情况好多年都没见过,老年人于是都很担心,说这不是好雨,要出事的。沟渠的水溢满了,涧畔上的土全溜了下去;学校的围墙塌了,成了一堆烂泥;冬有家的窑背溜了下来,窑筒子都能看见了;地里的白杨树根系上的土被泡成了稀泥,头重脚轻倒了下来…… aX`@WXK  
  几天后,雨终于停了。天气突然冷得让人难以接受,冷风嗖嗖地蹿着,让人瑟瑟发抖。 LHy-y%?i  
  雨后的村庄是那样的萧条,灰蒙蒙的,在凌冽的寒风中无助地颤栗。 H~fX >6>  
  乡上来人检查灾情。 wO\,?SI4  
  ——谢窑科的几孔砖窑被水泡塌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接着就陆续地传来了消息,说寨子村、白家村都发生了房倒屋塌的事故。 i;+]Y   
  茂生家的窑是新箍的,箍得很结实。可是厚厚的窑土却不结实,被水浸泡了十多天,早就成稀泥了。稀泥顺着窑背流了下去,窑筒就露在了外面。由于两边还没有建筑,窑帮上的土也溜了下来,失去支撑力的窑洞坚持了几天后,终于不堪重负,在雨停后的第三天轰然倒下! G3 h&nH,>  
  几天前还整齐地排列着的窑洞,顷刻间成了一堆瓦铄!茂生无力地跪在一片废墟前,身体像被一股外力抽空了一样,轻飘飘的,好像生命已经离开躯体,只有视觉是整个世界。世界突然之间暗了下来,所有的景物都在眼前飞奔,匆匆的不知道要带他到什么地方。冷风席卷着枯叶,狞笑着从废墟上掠过,贴着树梢发出呜呜的怪叫,像是宣布世界末日的来临。 t?bc$,S"\(  
  风过后,雪便来了,像细小的冰雹一样急急横扫着打在人的脸上,给荒凉的村庄披上了灰白的颜色。虽然只有那么薄薄的一层,却是积攒了一年的苦,一年的泪,一年的忧伤和寒冷,一年的希望和企盼呀! \gtI4zl*J  
  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没有立冬,怎么会下雪呢? ^uG^XY&ItC  
  然而这确实是雪,一粒粒的像白色的沙尘,打得脸颊生疼,弄得人睁不开眼睛。沙尘密密地洒了下来,落在茂生的脸上就化成了水,化成了泪,化成了伤心和绝望,化成了一声凄凉的哀叫: #~ikR.-+Eq  
  “——老天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Xy'ZR  
   W=Y?_Oz  
  
杺栫杣杊椌柮栬,䒴蓉艿芖。
伍胥之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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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楼  发表于: 2010-12-10   
  三十四 {3V%  
  生命是真实的, /Q|guJx  
  生活是严肃的, ;{@jj0h;  
  它们的终点绝不是墓场。 <W$Ig@4[.d  
  你来自红尘, ry99R|/d1  
  必归于红尘。 4 VPJv>^  
  这是指肉体 Z:TW{:lrI  
  灵魂并未死亡。 j?eWh#[K"  
  我们注定的结局 +A 3Q$1F  
  和道路, IiX`l6L~W  
  既不是享乐 0iy-FV;J  
  也不是悲伤, g)o?nAr  
  而是行动。 FrPpRe%!  
  为了每一个明天 I\8f`l  
  我们准备迎接 .tFMa:   
  任何命运的风浪…… 49/j9#hr  
  (美)亨利•瓦•朗费罗 +i %,+3#6  
   _1<zp Hp  
  茂生箍窑用尽了家里仅有的积蓄,原想着紧张一年,第二年就缓过来了,这回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m\h. sg&  
  一场大雪过后,把一切都粉饰得很太平。墙头、地畔上到处都是雪,地里更是一片白皑皑的颜色,显得很单调。麻雀轻轻地跳进了场地上扫出的空地,躲在远处的孩子一拽长线,它就被罩在了筛子里。它们永远也想不明白这是人类事先设好的圈套,任它们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ux8:   
  难道人的一生都是命中注定的程序?! F0&BEJBkU  
  这个冬天是如此寒冷! S`N_},  
  当满天彩霞变成了厚厚的阴霾,仅有的一线曙光被无情地堵上的时候,命运之神再一次无情地捉弄了他们!茂生的心比严酷的冬天还要阴冷,他把自己捂在被子里不出来,母亲叫吃饭也不起来,站在地上边哭边说:“茂生呀,我娃可要想开些!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大可怎么活呀!”茂生不说话,躲在被窝里默默地流泪。 ^;KL`  
  秀兰来了。 ;c>Co:W  
  茂生坐了起来。 C}})dL;(  
  茂生形容枯燥,面无血色,头发蓬松得象只草笼,满脸的胡须像个小老头。才几天没见,亲爱的人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秀兰伤心地哭了。她边流泪边劝茂生,让他想开点,大丈夫男人,站得起就跌得起!只要有一口气,咱们从头开始倒砖,不信地方修不起来。 IUK !b2!`  
  第二天天还没亮,茂生便拿了镢头和绳子,到北沟砍柴去了。 CBj&8#8Z  
  地上青光光地泛着白色,风卷着沙尘在一些枯树的枝叶上发出丝丝的怪叫声,逼得人睁不开眼睛。茂生把绳子勒在腰里,低头迎着风向,只觉得脸象刀割一般地难受,耳朵冻得发麻。 N.j?:  
  北沟离村里有十几里地,因为附近山上的柴已经被人砍完了,连筷子粗的植物也没有。茂生走到北沟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灌木丛中还留着一些积雪,茂生把雪捧在脸上搓了一会,脸便开始发热,人也清醒了许多。几年前,茂生已经习惯了走这种夜路,并且一边走一边睡,等天亮的时候赶到学校,站在操场上还迷迷糊糊。黄泥村距学校有十几里地,茂生每天步行去上学,从初中到高中的第一年,他走了四个春秋。村里有自行车的同学比他起得晚许多,却往往比他还要早到学校,车子呼呼地从他的身旁掠过,茂生心里有一股难言的滋味,偶然也有同学让他坐在后面,他不肯。那时的自行车对他而言简直太奢侈了,茂生从来就没有奢望过。 , [ogh  
  北沟的灌木丛很高,高得像树一样,密实得钻不进去。茂生用镢头把细枝磕掉了,然后再砍倒,不一会就弄了一大堆,用镢把挑着往山下滚,滚了一段滚不动了,于是就一根根地整了,用绳子一捆,把镢头把子插在里面,竖起来坐在地上往起站,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才知道自己已经几天没吃饭,身子早已虚得不行了。他坐下来喘了会气,运足气力猛地一鼓劲,终于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只觉得头重脚轻,慢慢地往前移着步子,每挪一步都非常艰难,结果刚走出不远,一脚没踩稳,便连人带柴滚了下去,满山的棘刺在脸上划出了一道道血印,手脚磕烂了几处,衣服也撕破了。茂生一时便觉得极度困乏,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任满头的汗水和泪水把伤口蜇得生疼,真不想再站起来了。 $ U~3$*R  
  茂生这时想起了考上学的同学。有一个是同他关系很好的,在省城的警察学校,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给他来信,叙说学校的生龙活虎和省城的繁荣昌盛,茂生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回信的时候便把自己的苦恼给同学说,接下来的日子便在焦灼的等待着他的回信。那时茂生脑子里经常都是省城的情景,他甚至比去过省城的人还了解那里。寒假的时候同学来访,是茂生最高兴也是最痛苦的日子,他们俩一聊就是通宵,茂生听得如痴如醉。 Er 4P  
  茂强又有一段日子没来信了。上次给他的信上还说窑已经修好了,过年的时候就能搬进去,眼下的情况又怎么能告诉他?弟弟在前线冲锋陷阵,家里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知道。 O -5s}RT  
  茂生又想起了秀兰,想起她整日忙碌的身影。秀兰这几天家里忙,回去了。昨天晚上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泪,她比自己还要难受。两年来,秀兰给这个家出了多少力?那茁壮的身体好象专门为这黄土地而生,象是永远不知道疲倦的小花鹿,奔走在黄泥村和东李村之间。秀兰在家里时没砍过柴,但她给茂生家砍了一撂的柴火,足够他家烧一年的。秀兰常笑茂生不会干活,她说我歇一会的功夫就把你的活干完了!她干活泼辣利索,又很有心计。茂生听了脸红红的,但又不得不承认。 ="M7F0k  
  远处,谁家的狗吠了起来,茂生爬起来往下看,见山里的人家炊烟袅袅,已经快到早饭的时候了,他于是把柴禾抽出来一些,捆紧了重新上路。 sg=mkkD!g  
  上坡的时候茂生觉得很饿,头昏得很厉害。柴压在背上越来越沉,镢把子把肩膀都压烂了,歇一歇再挑时便生疼。头发像洗过一样往下淌着汗珠,一颗颗地砸了下来,淹没在厚厚的尘土中;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停地打颤,身子软得象随时就要倒下。茂生把柴靠在山岩上,努力地使自己脚底站稳,心脏“咚咚”地剧烈跳动着,好像就要蹦出来似的,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x?_\?&Ks  
  茂生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他发现自己躺在炕上。母亲哭红了双眼,父亲坐在那里唉声叹气,一股浓浓的旱烟味在屋里弥漫。 \I3={ii0  
  秀兰红着双眼给茂生倒了一杯水,然后边削苹果边说他:“你不吃饭,又去那么远的地方砍柴,在跟谁斗气呢?万一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事,还让不让别的人活?”说着便又流下了眼泪。 }Y{aVn&C  
  “——茂生,你不要遇事就灰心成这样!一点承受能力也没有!农村人一辈子,受的磨难多着哩,我们的路还正长!只要两只手在,就不信地方修不起来!” 她说。 ]yR0"<W^xO  
  茂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泪顺着双颊慢慢地往下流。 \QpH~&QIS  
  秀兰也哭了。她送给茂生一句名言: J}c `\4gD  
  “你若失去了财富,你只失去了一点;你若失去了荣誉,已经失去了许多;你若失去了勇气,就把一切都失去了!” /Dh[lgF0C  
  是的。逆境对弱者来说是走向毁灭的深渊,对强者来说则是通向成功的阶梯。一个人在逆境中更要坚信自己的信念,更要有超人的勇气和毅力,才能有所作为;幸福只是降临到为它付出代价并有毅力取胜的人身上。一个人的精神境界及所走的生活道路,在很大程度上要看他怎样对待挫折和失败的,他必须善于同思想上的怯懦和瞬间的绝望心绪作斗争! *jAw  
  强者不是没有挣扎的时候,但他不会以毁灭来结束自己。 T3-8AUCK8?  
  茂生突然觉得自己很孱弱,象一叶漂浮在波浪中的小舟,伤痕累累,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他要找到附近的岸边舐舔伤口,喘息一下,然后整装待发,向着更远的方向迈进。 @(;zU~l/  
   4^? J BpBZ  
  转眼就是腊八,人常说:“吃了腊八饭,赶快把年办。”今日镇上逢集,是年前的最后一个集了,因此去的人很多。 Stq [[S5P  
  虽然寒风刺骨,每个人的心里却热乎乎的,因为一家人一年来的殷切希望就要实现。一张红纸、二斤果糖、三斤白酒,四斤花生、五斤麻油、六斤猪肉、七斤棉花、八斤粉条、九尺花布、十斤大米……“女子要花,小子要炮。” 有钱没钱,不空手过年。不管平日多么窘迫,年是要过的。穷光景也不例外,于是尽管天寒地冻,集市上依然人山人海,丰富的笑容写在黝黑的脸上,人们一扫一年来的阴霾,寒暄之后便相互询问年货的置办情况,免不了相互比较比较。 rXortK#\%  
  “——狗日的置全了么?” !;[cm|<E  
  “驴啾啾的,也差不多了!” 83^| a5  
  “再转悠转悠看看?” DA0{s  
  “不啦,娃们都等不急了!” l}#z#L2,`  
  “熊样子,怕是媳子等不急了吧?给她扯了甚衣裳?” !a(#G7zA  
  “熊!给娃们每人一件,媳子就免了。” Y~R['u,  
  “狗日的不想活了,看媳子能饶你?” IV#kF}9 $  
  “熊!她的衣服已买过了……” n\U3f M>N  
  一时街上竟有那么多的人,熙熙攘攘的几乎流不动了,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共同演奏着一曲大合唱——没有总指挥,却也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考上学的同学陆续都回来了,想见的看不到,不想见的却迎面走来。看那一身洒脱的打扮,人也白了几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青春在他们的身上恣意飞扬。茂生忙侧溜了,心嗵嗵地跳,象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走过很远才敢回过头看,真后悔为什么要赶这个集。地摊上全是卖衣服的,墙上挂满了年画,茂生挑了几张古装人物,准备拿回家临摹。三三两两准备结婚的年青人在一起买衣服,试了又脱,脱了又试,怀里大包小包的快要抱不动了。茂生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就是想见到秀兰。于是就站在一个较高的地方,看人头攒动,就是不见她的身影。 &s]wf  
  天阴沉沉的,象个垂头丧气的老人吊着眉眼,不给人一点好脸色看。北风席卷着路边的玉米叶子,在前坪的雪地上旋转着,扬得满天都是,然后突然改变方向,迎面扑了过来,象是要撕开这灰蒙蒙的大幕,发出尖锐的嘶叫声。三三两两的行人背对着风向,把头龟缩在怀里,倒退着往前走。一辆急驰的车子飞过,寒风裹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i;'kQ  
  眼看着要过年,茂生家却连看的一分钱也没有。弄地方出尽了血,没能力缓过气来。家里冷清清的,冰锅冷灶,没有一点要过年的气氛。母亲的脸上挂满愁容,凄凄清清,腊黄得象一张裱纸。父亲的眼神空洞洞的,看不出内容。黑蛋送来了一块猪肉、一瓶白酒并一包茶叶,这是他每年的规矩。大姐夫还没有来,他也许会让孩子送来两包香烟,肉是不会有的。秀兰去年曾带来过一块猪肉,足足有十几斤,岳母把猪血黄(用荞面浸的猪血)、油糕、米馍、丸子等装了一袋子,正月里他们直吃到十五。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可能家里忙。正月里有几个同学要结婚,已经给了话,行礼的钱还不知在哪。 3n\eCdV-b<  
  黄昏的时候贵芳来了,贵芳说秀兰没来?茂生说没有。贵芳说快过年了你也不去看看丈人丈母?茂生苦笑了一下,说还没有。贵芳说过年了你也不给秀兰买件新衣服?茂生说还没有,拿什么买呀?后半句没说出来,他觉得脸上发烧,滚烫烫的不知该往哪搁。贵芳眯眯地笑了,说:“我知道秀兰不缺衣服,但你买的就不一样。——她是你的人了呀!”说完又笑,咯咯咯咯,象只觅食的母鸡,拧着肥硕的屁股扭来扭去。一颗瓜子皮粘在嘴上,用劲地唾了一口,才吹了起来。她不屑地看了那瓜子皮一眼,一只脚在地上拧了拧,看着他又笑,说:“你可不要忘了呀!”一阵风似地就不见了。 |l*#pN&L  
  农村实行承包责任制后,队里唯一的经济来源苹果园也对村民实行承包。第一年试行由两家来共同承包,每户上交队里几千元钱。胆小的村民看到这个天文似的数字就怕退了,队里经营的时候一共也卖不了那么多钱呀,这不是设了火坑让人往里面跳吗? =|@%5&.P  
  有胆量的人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因为队里经营的时候谁也不把果树当回事,春不施肥,夏不打药,秋不追肥,冬不剪树,全靠自然生长。果树在春天的时候很关键,施肥、打药、疏花、疏果,样样不能少,否则即使风调雨顺的年成,苹果也不可能长大,变不成多少钱。村人的畏缩给了曾经经管过果园的宝拴、福来两家很好的机会,他们毫不犹豫就把果园接了过来,然后花钱从果业公司请了技术员来修剪果树。第二年的春季,他们从信用社贷了款,又施肥又打药,果树开花的时候雇人疏花;果子坐住的时候雇人疏果。这两家人在村里的威信都不高,雇人干活大家都要工钱。宝拴也不含糊,每个妇女一天一元四角八,是当时外面的标准工钱。福来不愿意落后,把工钱提高到一元五角!大家都说这两家人吃错了药,疯了,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哩! #fF~6wopV  
  豆花本来就是个爱热闹的人,看着园子里有那么多的人给自己干活,就跟生产队上的大集体一样,她高兴得合不拢嘴,抱着个小外孙边走边扭,有时一个人还哼些曲子,酸得女儿直皱眉头。 AX {~A:B  
  丰厚的劳动报酬马上得到了积极的响应。谁跟钱有仇?于是家里只要有女人的都出动了。连外村的妇女也来了。两家的果园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大家于是就站着不走。有的妇女可怜得连饭也吃不上,哭着让豆花把她留下。她们自降身价,情愿一天给一元钱就行。这样一来,要高工资的人没人雇了,最后竞争的结果是每天五角钱也有人干。这场闹剧从疏花到疏果持续了两个多月才落下帷幕。 nWrkn m  
  春花秋实。庄稼不亏人,果树也一样。秋日的果园一片清香,金灿灿的黄元帅、红彤彤的大国光把果园打扮的异彩纷呈,每棵果树都结满了果实,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果业公司亲自给他们联系了南方的果商,果商带来了两个十吨的大卡车,装得满满的。村里人象看娶媳妇一样围了上去,看果商把厚厚的一沓钱递到了宝拴和福来的手里——那是一笔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的数目呀!足足可以盖两院地方!宝拴拿着钱当时就哭了,边哭边数。活这么大,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钞票,并且这些钞票已经属于他了!宝拴还清了贷款,在原来的地基上盖了五间上房,从此在村里就是牛人了。 n$z}DE5 #  
  两家被村人并不看好的人突然发了财,村里人心里很不平衡,后悔自己没有承包。由于队里当时和承包户签订的是三年合同,要毁约也不容易,于是大家便想了一个办法,要求每个果园搭两户人,这两户人只占果园的四分之一。 ao@"j}c  
  宝拴福来不答应了。——凭什么呀!当时让你们承包,没一个人愿意,都看我们的笑话。现在人家赚钱了,你们就眼红了!说归说,村里要办的事情就一定能办成,毕竟是改革初期,大家心里还没底,新任的主任和书记一顿咋唬,宝拴先蔫了下来,福来也妥协了。可是全村二百多户人,家家都想往里搭,这就不好办了。主任于是想出一个办法:抓阄,谁抓着谁进。大家没意见。抓阄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去了,一家出一个人,茂生的父亲也去了,可惜没抓到。抓到纸条的人象中了大奖一样兴奋,好像那个纸条就是一万元钞票似的。 "CS {fyJ  
  贵芳刚走,宝拴的儿子红兵来了。 f,e7;u z%  
  红兵说他父亲叫茂生过去。问干啥,不说。宝拴的儿子红军跟茂强都参军了,经常让茂生替他们写信。茂生写的信能把他们一家人感动得流下眼泪,把他们想说的话都说了。宝拴常常骂他的几个儿子都是狗日的,没一个好熊!宝拴承包果园发财后,见了人就有了架子,一般人轻易不搭话,但是对茂生还是很客气的。 e~wuoE:M3  
  茂生随了红兵来到宝拴家里,宝拴老婆燕娥热情地招呼他进去,拿了根烟就让他抽。茂生不会抽烟,宝拴说:“你看好了,这可是好烟!——大重九,红军从云南寄回来的。”茂生以为又是叫他给红军写信,就问红军的信是否来了?燕娥说还没有,也不知咋回事,好长时间没有来信了。燕娥问茂强来了没有?茂生说没有。就问她有什么事?燕娥说先坐到炕上歇歇,喝杯茶再说,要不先看会电视。茂生说没事我就走了,还忙着。宝拴说厢房的顶棚没糊,过完年驻队干部要在我家住,得赶快糊了,我给你十元钱。茂生知道驻队干部在谁家住,队里是要给人家钱的。这糊顶棚的钱当然也是队里出,宝拴这样做,其实是照顾自己的。于是二话不说开始打浆糊。燕娥忙出忙里地给他做助手,不住地问长问短。 S6J7^'h  
  宝拴家的房子被火烧了以后,全家人住在大队的果园里。宝拴是果园的技术员,一年大多时间都在果园劳动。新修的上房间口很大,装了玻璃窗,比原来亮堂多了。屋里大立柜,高低柜,床头柜样样都有;电视机、收录机、缝纫机,一样不缺。炉火熊熊,炉筒被烧红了半截,家里暖烘烘的,炉子上的锅里热气腾腾,阵阵肉香溢了出来,刺激着茂生的神经。 /^BaQeH?R  
  糊顶棚是个技巧活,不是每个人都能干了。把湿透的一张报纸粘在用纸条缠过的竽杆上,谈何容易?茂生不一会脖子便仰得生疼,腿也直打哆嗦。至午夜时,终于糊完了,洗过手后燕娥便把煮好的肉端了出来,茂生说他累了,不想吃,燕娥非让他吃了再走,把筷子硬塞在他手里。茂生还是不吃。宝拴生气了,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还跟我记仇是不?”说心里话,茂生对宝拴从来就没好感,对这一家人也没好感。尽管是隔墙邻家,两家一般是很少来往的。这两年,是两个当兵的孩子把两家人又扯到了一起。母亲没事的时候就跟燕娥凑在一起拉话,说的都是牵心挂肠的话。两个女人说着说着便开始流眼泪,一哭就什么也不想做了,家里冷清清的,令人窒息。 c5jd q[0  
  这个冬天好漫长呀! aP%& -W$D|  
  
杺栫杣杊椌柮栬,䒴蓉艿芖。
伍胥之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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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楼  发表于: 2010-12-10   
  三十五 Cfz020u`g  
   K >-)O=$s  
  豆花家也买了电视机,让孩子来叫茂生一家去看。茂生母亲没那份心思,茂生去了一次,发现人很多,屋里都坐不下了,豆花于是就在院里放了很多小凳子,把电视机搬到院子来放。看电视的多是孩子,其次是晚上睡不着觉的男人。大家边看边评论着,院里很热闹。豆花滚了一壶茶给大家倒上,男人们每人发一根纸烟,小孩子一开始去了还有糖果吃,因此他们越发积极地涌了进来,早早地院子就没座位了,豆花于是就拿了几根原木放在那里,上面也座满了人。电视开始后豆花里里外外地忙碌着,象过喜事一样高兴,电视里演的什么内容她不关心,她关心的是院子里有多少人。 aN87^[  
  宝拴家也有电视机,可就是没人去看。燕娥也是个热心人,曾经想把大家拉过来,被宝拴拦住了,他说有那个必要吗?我们跟豆花这种无耻的女人较什么真?没劲。偶尔也有本家的人带着孩子去看,宝拴不冷不热,来也好,不来也罢,他不在乎这个。 L}>XH*  
  福来和宝拴在果园干了一年,结下一些私仇。两家把地分成了两块,各干各的,相安无事。苹果熟了的时候宝拴家的苹果开始减少了,仔细一观察,原来脚印都是从那边过来的,宝拴就找福来算帐。福来哪肯承认,一口咬定没偷。红卫、红兵于是晚上悄悄地蹲在树下守候,半夜的时候看见豆花拿了个蛇皮袋就来了。豆花走到苹果树下的时候四面张望了一下,发现没啥动静,就大胆地摘了起来,像摘她家的苹果一样自在。红卫红兵大喊一声,把豆花吓坏了,以为鬼来了,扔下袋子就跑。兄弟俩哪肯放过,上前就把她压倒在地,豆花大声地嚎啕起来,两家人便都来了。宝拴用手电筒的强光罩着豆花的脸,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福来说怎么回事?明知故问。豆花又哭又闹,说这两个绝死鬼把她压倒在地,摸她的奶!红卫红兵气坏了,说你真不要脸,那么老了,奶都蔫了,跟老猪婆一样,看见都恶心——谁稀罕了!福来不依了,拉着兄弟俩就要去派出所。红卫红兵气得浑身发抖,扑上去把福来压倒在地,挥拳就打。豆花疯了似的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宝拴的男人命根,狠命地往下拽。宝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下身便象刀割一样疼了起来,双手捂了那里在地上打滚…… ^t|CD|,K_O  
  后来,两家在果园中间打了一堵墙,谁也不跟谁来往。 09_L^'`  
  转眼就到腊月二十三,这天是杀猪的日子,也是敬灶王爷的日子,家家门前热气腾腾,褪了毛的肥猪被挂了起来,白得耀眼。茂生用糊顶棚的钱买了个镜框,准备正月里给同学行礼。路过东李村的时候,看见一群女孩子站在村口,就听得一个在喊:“秀兰快看,你女婿来了!”茂生一愣,脚下一滑,镜框便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X\@?'5  
  秀兰走了过来,看看茂生,又看看地上的玻璃碎片,柔声地问:“没把手弄烂吧?”茂生说没有。秀兰要看,茂生忙缩了回去,就听见对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秀兰的脸蛋绯红,长长的辫子在腰间摆来摆去。 <($'jlZ  
  “你把年货置了没有?”她悄悄地问。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十元钱,要他拿上。 (|(#W +l~  
  订婚两年了,茂生还没给过秀兰一分钱,却每每要花她的钱。 P^1+;dL,D  
  茂生把钱推开了,脸倏地红到脖根,低声说了句:“我走了。”头也不回匆匆地往黄泥村去了,只听见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L-GI{EJ  
  一路上茂生的心情都很坏,进了村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回到家母亲问也不说,拉了床被子就躺下了。天快黑的时候秀兰来了,她带来了一方猪肉,一捆粉条,还有一些苹果。见屋里冰锅冷灶的样子,忙动手做饭。饭做好后便说她要走,留也留不住。茂生送她到大路口,秀兰拿出十元钱塞给茂生,说不能空着手过年呀!茂生不要,她便恼了,塞了钱在他手上,扭头就走,喊也喊不住。 s'4S,  
  月亮出来了,冷清清的,象一弯细细的银刀,幽幽地叹息着,踽踽独行。茂生屏气聆听,两行冷泪顺着双颊慢慢地流了下来。 2g)W-M  
  那个冬夜是如此的寒冷,茂生躺在冰冷的炕上辗转反思。秀兰的影子袅袅地在眼前晃动,渐渐模糊成一团黑雾,向无边的黑暗遁逃而去…… ;M<jQntqS{  
  茂生睡不着觉,浑身冷得发抖,突然想起姐夫拿来的一瓶酒就在那里,于是打开来猛地灌了一口,辣得他龇牙裂嘴,差点掉下眼泪。一股暖流从里到外渗了出来,寒意渐消,心情也好了许多。于是闭上眼睛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就灌下去一截,把前襟也弄湿了。 (l|:$%[0  
  一缕哀伤的愁绪汹涌澎湃地翻了上来。他突然觉得这世界真可笑,不公平的事情太多。黑暗中仿佛有一些尖锐的声音,笑得阴凉而诡秘。一些冰冷的液体从脸上划落,砸在满是酒气的手上,腾腾地便生出一团白雾,氤氲的空气似乎要致他于死地,他突然狂吼一声,象只绝望的苍狼一样啸叫起来,凄厉的叫声划破沉寂的夜空,在茫茫的夜幕中迅速逃逸…… dHE\+{K%-  
  年好过,一觉便到了天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把茂生从睡梦中惊了起来,睡眼惺松就听见院子里人声鼎沸,拜年的队伍已浩浩荡荡地拥了进来。大人的脸上喜气洋洋,一身行头新崭崭的;孩子的脸上红扑扑的,花里胡哨的新衣服有些雍肿。大家问一声:“年过得好!”便向着灶火跪了一地。茂生忙翻身下炕,随着大家也跪了下来,给父母拜年。 .x 1&   
  拜年是男人的差事,与女人无关。新媳妇第一年是要拜年的,同女婿一起磕头。村里拜年的人好打发,大人一支烟,小孩两颗糖,新媳妇来了就必须给钱,十元八元不多,一元两元不少。天无绝人之路,临近年底的时候红卫家突然来买猪,这个时候买价格明显很低,茂生无奈,就把那头半大不小的猪仔卖了,加上秀兰给的十元钱,这年是足够过了,至于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他还没想好。 @M:Uf7  
   初七之后考出去的同学便陆陆续续地来了。来了就不免喝酒,在茂生家的小屋里海阔天空地一夜,天亮时才呼呼睡去,吃饭也叫不起来。大家都很关心他的命运,对秀兰的表现更是由衷地钦佩,都说茂生你考场失意,情场可得意呀!人生不可能太完美,你应该知足了。茂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一味地点头。母亲不住地劝他少喝点酒,大家的脸上神采飞扬,意气奋发。 iMrNp  
  不知是谁倡的头,于是便一致要求到秀兰家去。本来大年初二新女婿是要给老丈人拜年的,顺便把媳妇叫来住几天。茂生没这个心情,也就一直没去。在大家的吆喝下,他们一行四人去了东李村。 ` 0YI?$G1  
  一进门大家就感觉到了不一样:巍峨的大门楼油光闪闪,一对小石狮威严雄壮地蹲在那里,彰显着尊容富贵;院子用青砖铺了,北边三面接口窑洞,弓形的月牙窗工艺精美,巧夺天工;院子很大,东边鸡笼旁边是高高的玉米仓子,金灿灿地耀眼,硕大的仓子里装满了玉米,上贴“五谷丰登”,一看就知道是殷实人家;南边一排整齐的房子,里面有磨面机、粉碎机等机械;院子很大,在西边的栅栏里还围了一群羊,正在咩咩地叫着,栅栏上贴着鲜红的对联,中批是“牛羊满圈”。旁边的碾子上贴着“青龙大吉”,磨子上贴着“白虎大吉”。 O{sb{kk  
  岳母非常激动,忙叫孩子去喊秀兰回来,说茂生来了,快点。岳父正躺着看报,忙跳了下来,拿起烟给大家散发。看着茂生的同学这么体面,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 "zT#*>U  
   秀兰不一会就回来了,脸红彤彤的,胸脯一起一伏,象是刚跑过百米。她笑着跟同学们打了招呼,茂生看时,正好与她的目光相遇,炽烈烈的,能把人融化。秀兰羞羞地低了头,给大家倒水、削苹果,不一会炕桌上便放满了小吃,比城里人还丰盛。岳父给大家散了烟便出去了,他怕大家不洒脱。岳母让大家脱了鞋坐在炕上。炕上通着灶火,热腾腾的,加之窑里的炉子很旺,一时大家脸上都红彤彤的,气氛很活跃。 GMY"*J<E  
   因为是满间窗,窑里的光线很亮,窗子做得很讲究,一看就是个能工巧匠的手艺。窗上贴满了秀兰剪的窗花,红红绿绿,生动活泼。墙上的新年画散发着油墨味,中间有一贴红纸,上书“抬头见喜”,乃岳父所书;窑掌的地方是一排新做的橱柜,玻璃门擦得锃亮,两边贴上了对联;灶火的对面是一组柜子,柜子上画着牡丹孔雀,一看就知道是茂生的手艺。柜子上新添了一台电视机,正在放着不知名的连续剧。电视机旁是一台收录机,一点也不比宝拴家的小。院子里除了那台东方红牌的四轮拖拉机,又新添了一辆摩托车,这在当时的农村是很少有的;每个门上都贴有对联,院子的角落随处可见鞭炮的纸屑,总之年的味道在这里空前浓厚。 (x.O]8GKP  
  不一会酒菜就端了上来,很丰盛,桌子上的水果小吃被搁在了炕上。几个小舅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跟姐夫猜拳。秀兰不时地向他投来深情的一瞥,茂生被这浓郁的气氛所感染,心中的阴霾在吵杂的猜拳声中早已不知去向,逃逸得无影无踪…… #i#4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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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胥之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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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楼  发表于: 2010-12-10   
  三十六 F]#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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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卫结婚了。 GsYi/Z   
  红卫娶的是一个北山的女子。女子很壮实,个头比红卫还高,讲话鼻音很重,讲的快了谁也听不清她说什么。 H*l2,0&W  
  新婚之夜,一帮年轻人去听房。灯熄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女子突然大声地叫了起来:“要闹闹呵,不弄算呵——摸甚?脏× !”大家忍不住便笑了起来。第二天见了红卫,都说你要弄就弄嘛!干嘛摸媳子的那个?——这下可好了,媳子没让上吧?红卫红了脸,说去你妈的腿,听到了就算了,干嘛还要四处宣传?年轻人不管这个,日后见了红卫就说: “要闹闹呵,不闹算呵——摸甚?脏× !”红卫就追着打说话的人。后来媳妇知道了,羞得几天没好意思出来。 $@[`/Uh   
  蜜月还没有完,有一天红卫去了趟县城,在录像厅看了一盘香港三级片,回来后想跟媳妇实践一下。媳妇大怒,一把掀了被子,大骂红卫是流氓,狗娘养的。半夜三更,宝拴听见儿子屋里在吵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时媳妇已经狠命地敲门了,说她不跟红卫睡,红卫对她耍流氓。宝拴满脸摸不着鼻子,弄不清楚到底是咋咧,燕娥说是不是红卫打你了?媳妇说你儿子是流氓,我要跟他离婚!说完竟坐在门口大哭起来,把个村人都惊醒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q&*|-%)_d  
  第二天,媳妇便回娘家去了。红卫跟着要去,媳妇不让,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来了。燕娥说你绝死鬼到底把人家咋咧?媳子生那么大的气?红卫说没咋嘛。——神经病!说完便回新房睡觉去了。 NAy3Zd}  
  黄昏的时候,丈母娘来了。同来的还有几个小舅子。丈母娘一进门就骂红卫:“我女子是嫁给你作媳妇的,不是来你家当婊子的!”红卫说:“——咋啦?”丈母娘说:“你干的好事还不知道!你咋能让她作那些下流事情?”宝拴一听就火了:“我还以为是啥事情,原来是这!——你女子嫁了男人就要尽妻子的义务,哪个男人不对老婆耍流氓?你男人不耍流氓你能有孩子吗?!——怪球的事情!”燕娥慌忙迎了出来,骂男人不会说话,说亲家母你快回来,走了一路累了,赶快进屋歇歇。红卫的丈母娘不依不挠,又哭又骂。燕娥走上前去,悄悄地问媳妇到底咋回事?媳妇就红了脸,还是那句话:“你儿耍流氓!”这时,院里已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年轻人就起哄:“快说说,红卫怎么对你耍流氓了?——是不是又乱摸了?脏× !”大家哈哈大笑,宝拴恼羞成怒,操了一根扁担就抡了过去。 4 Ar\`{c>  
  “——滚!狗日的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Rqv49n*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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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旗妻子跟人跑了以后,一个人过着光棍汉的生活。 3#d5.Ut  
  光棍生活不好过,无人疼无人问。一个人守着屋子,时间好像都停止了。红旗下地干活的时候就想起了她,毕竟两人劳动比一个人干活有气氛,也更能出成果。晚上回到家里,冰锅冷灶。妻子的唠叨虽然让人心烦,但没有了女人的唠叨,屋里便象死水一样沉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个不满意自己表现的女人曾经使他那样难堪,但他对她还是恨不起来。任何一个女人不可能没有优点,红旗媳妇也不例外,比如她爱劳动,爱干家务,当然也爱骂人。妻子跟福来好上的时候,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高兴,他接过了这顶绿帽子。后来父亲和几个弟弟把福来打了一顿,福来不来了,妻子却走了,从此杳无音信,因此,他都有些怨他们多管闲事了。 kJ;fA|(I  
  腊月的时候有人赶集在县城看见过红旗媳妇,回来后就跟他说了。红旗赶到县城,一连几天徘徊在县城的街道上。除了看见麦娥睡在大街上,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红旗甚至在想,就是个疯女人呆在家里他也愿意,毕竟比没人说话好些。他受不了那种无声的世界,每次回到家里,感觉空气都快凝固了,心慌的不行。父亲骂他没出息,曾经介绍过一个女人,离过婚的,来住了几天就走了,说红旗不是个男人,跟他在一起和守寡没啥区别。 AWp{n  
  过完年后,又有人在县城碰见红旗媳妇,样子很狼狈,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红旗媳妇说你回去问问红旗,看他还要我不?回来的人说了,红旗当即就赶到县城,在菜市场的角落找到了她。媳妇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看见红旗“哇”地一声就哭了。红旗把她带到饭摊上,媳妇一口气吃了四个包子,好像还没饱。红旗说跟我回去吧。媳妇说她没脸回去。媳妇说红旗我对不住你呀!那个挨千刀的勾引了个碎女子,不要我了。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红旗用手给她擦了,说不要哭了,我们回去吧。媳妇说我就要哭就要哭!说完便放声大嚎,把几年来的委屈都哭出来了,引得街上的人都向这边张望。 i[gq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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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九八七年的正月还没完,农家人便忙起来了。劳力多的人地里热火朝天,圈地畔,秧烟苗,打坷垃,烧垃圾,熟睡了一冬的土地苏醒了,变得温软湿润起来;麦苗的颜色变淡了,充满了生命活力;树枝也开始返青,冒出一些嫩嫩的叶芽;人们的身上已不再臃肿,年轻人都脱去了厚厚的棉衣,敞开大红色的绒衣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粮”,没有人比农民更知道它的重要性了。 /Dn,;@ZwAi  
  忙完了地里的活,茂生觉得不能再坐在家里了。离收麦子还有几个月时间,烟也不能栽,听说在林场挖鱼鳞坑一天可以挣三元钱,就是一般人受不了那苦。林场离黄泥村有上百里,茂生托人给自己问了,然后就收拾行李,来到了这里。 R\L0   
  林场夹在一个山沟里,每天干活都要上山,走很远的地方。在那里干活的多是陕北来的,说一口鼻音很重的方言,身体很强壮。见了茂生大家都笑他,说就你这书生样,坚持不了三天就会走人。茂生不信,拿着比锄头还宽的镢头跟着他们上了山。上山以后大家便分工干活,没有人愿意跟茂生分在一起,于是他便一个人干。 FfDe&/,/  
  山坡被草覆盖了,草根把坡地锈在了一起,茂生几镢头下去连草皮都撬不起来,震得胳膊发麻。没办法,他只好用镢尖一点点地刨,干了一晌连一个坑都没挖成,而人家已经开始休息了。茂生不服气,拼了命不停的挖,手上的血泡磨烂了,染红了镢把。一个年龄大些的人走了过来,说年轻人,干活不能这样,你这样干下去,明天就起不来了。茂生不理他,低了头只顾挖。年龄大点的人夺下了他的镢头,拉着他坐了下来,然后把自己的水给他喝。茂生休息了一会,感觉好多了。 Cst:5m0!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狼吞虎咽,一会就把送上来的馍吃完了。茂生的牙一直在疼,拿在手里的馍吃了还没有一半。下午的时候他早早就饿了,浑身发软,镢头都举不起来。晚上回到宿舍,一挨床就不想起来了,浑身象散了架,瘫在那里不能动弹。  CB<i  
  那一夜他睡得很实,一觉睡到大天亮。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又上山了。茂生选了一块没有白色草皮的山坡,坡上全是高大的灌木丛。茂生砍过柴,他认为挖这些树根甚至比挖草皮还要容易些,于是抡起镢头就砍。胳膊粗的灌木丛把他的脸刷得血迹斑斑,被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时令才过谷雨,日头却已经很毒了,晒得浑身起皮。镢头把虎口都震裂了,胳膊肿得抬不起来。一阵凉风吹过,顷刻便闪电雷鸣,大雨倾盆而下,荒芜的山地无处可以藏身,霎时便成了落汤鸡。 YKjm_)8]w  
  雨过天晴,大家于是都把衣服脱了下来,晾在灌木丛上。因为都是男人,几个年龄大的便脱得一丝不挂,象三峡的纤夫一样,赤条条地在那里干活。阳光暴晒在他们的身体上,肌肉结实的人体象米开朗琪罗刀下的雕塑,成了山上一道独特的风景。满山遍野的马茹子花金灿灿一片,与洁白的山楂花相映成趣,引来无数狂蜂浪蝶。中午的时候起风了,凉凉的很舒服,让人在瞬间忘记疲劳。突然,“嗡”的一声,一群马蜂飞了过来,劈头盖脸对着茂生就是一阵狂蛰,吓得其他人扔下镢头就跑。顷刻间,茂生的脸便肿得肥肥胖胖,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也难怪,马蜂好好地在它的窝里,人为什么要去招惹它们?可怜的茂生只有自作自受了。 y~&R(x~w  
  几天下来后,他已经渐渐地适应这种劳动,每天也基本能够完成任务了,不争气的是他的牙在那一段时间频频发炎,疼得连饭也吃不成。眼看着同伙们风卷残云,把送来的糜子馍都吃完了,茂生脸肿得老高,口都张不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何况他每天还要受那样的苦。坚持了几天后,茂生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近百里的山路回到家里。 xB1Oh+@i  
  秀兰闻讯后赶了下来。茂生的一边脸肿得很高,眼睛都变形了,人却瘦得不成样子。眼泪充盈了秀兰的双眼,她轻轻地用手摸着,责怪他为什么要去挣那个钱?茂生苦笑了一下,说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秀兰坚持要让他休息,她把茂生接到她家,找来医生给他消炎,然后蒸了嫩嫩的鸡蛋糕,一勺一勺地喂他,边喂边说:“乖乖听话,好好吃,过几天就好了。” ;8Z\bHQ>  
  看着秀兰把自己当婴儿一样地伺候,茂生眼里溢满了泪水。 * 3S ./ C}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突然来了。茂生吓了一跳,以为是茂强出了什么事情。走林场的那天,父亲送他到大路上,欲言又止的样子。父亲平时很少说话,干什么事情从来不支配人。白秀在路壕拣树叶,问茂强来信了没有?父亲摇摇头,竟哽咽不能语……啊啊,父亲落泪了!几十年的痛苦日月,很少看父亲落泪,即使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也很少见他这样。父亲看娃很重,长这么大,茂生没有挨过父亲的打,即使做错了什么事,也很少骂他。小时候父亲去沟里砍柴,茂生便骑在他的脖子上,到了地方才把他放下来,回来的时候他在前面走,父亲背着沉重的柴捆跟在后面,茂生很高兴。为此,母亲曾经跟他吵过几次,说他不会干活。去县城赶集的时候父亲也喜欢带着茂生。赶集的时候要经过洛河,父亲挽了裤腿,背着他去趟河水。河水打乱了他的脚步,父亲一个趔趄差点倒在河里,咬紧牙站稳了,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儿子某一件事情成功了,他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并将这件事说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件事情还重要;儿子失败了,他便会对所失败的事情表示不屑一顾,以解儿子眼前之恨。茂生高考通过预选,他高兴得见人就笑,老槐树下给大家说儿子多么不易;茂生高考落榜了,父亲显得很轻松,说其实考不上也好,考上的人出去后连父母都忘了,村里人一茬哩,咱不希罕这个!夜里却听见老人的啜泣声,父亲压抑着声音跟母亲低声嘀咕。茂民出事后,父亲躺在床上整整一个月,象大病了一场。后来在村人的劝说下才缓了过来;茂强参军了,父亲恍惚了好一段时间,整天象丢了魂似的盼儿子来信,前线的一点消息都能让他一晚上失眠。父亲一辈子没啥能耐,光景过得惜惜惶惶,遭人白眼,可在茂生的心中,他依然是个好父亲。常言道:“前三十年看父,后三十年看子。”作为儿子,茂生觉得自己应该让父亲过上好日子。 ur'a{BI2R  
  父亲的突然到来让茂生心里发慌。茂强象一根看不见的线,紧紧地牵着一家人的心,颤悠悠地跟着他晃动。 t)y WQV  
  父亲的表情好像很轻松,脸上分明是笑嘻嘻的,似乎有什么值得喜庆的事情。 $oefG}h2  
  父亲说地区工艺美术公司的孙老师捎来话,说榆城市工艺厂招聘美工,让茂生去试一下。 L_>j SP  
  孙老师是茂生的美术老师。茂生上初中的时候经常去县文化馆学画画,孙老师对他很好。逢年过节的时候茂生经常拿着母亲蒸的油馍馍去看老师,每次去县城也去他那里看书。后来孙老师调到了地区工艺美术公司,便很少联系。几年过去了,孙老师并没有忘记他,茂生很感动。 d+5KHfkK  
  榆城工艺厂是一家国营企业,有一定的历史和规模。 ^Fy{Q*p`(  
  高考落榜后在农村干了几年,家里并没有脱贫,最让茂生难受的是房子也没修起来,白白地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如此下去,根本看不到希望所在。窑塌之后,尽管秀兰一腔热情未减,对命运不愿意低头,但是茂生觉得自己已经很疲倦了,干什么活都提不起精神。看人家在外面工作的人个个衣锦还乡,给家里增添了不少光彩,村里人都很羡慕。父母嘴上不说,眼神是可以看出来的,他们强烈希望儿子能有个出头的日子,尽快摆脱这贫瘠的土地。可是茂强已经参军,茂生一走,父母年事已高,没人照顾。 Ab]`*h\U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l?+67cQLA  
  秀兰首先发表自己的意见。 a0vg%Z@!  
  她坚决支持茂生走出去,到外面闯一闯。秀兰认为茂生呆在家里一辈子很难有出息,最多把光景过成她家那样,又能怎么样?农村人苦呀,办什么事都不容易,处处遭人白眼,受人欺负。在乡上缴烟就是很好的例子。同样的烟,茂莲只要出面就可以多卖几百块,茂生去了连缴都缴不上,还差点跟人打起来。还有,茂生有文化知识,能写会画,走到哪里都会有出息的。前些年凭着招工出去的那些人现在都过得很好,相信只要给茂生机会,他肯定会有所作为的。 {=(GY@yU/  
  父母都同意秀兰的观点。父亲说你走吧,我身体好着哩,再干几年没问题。你出去了也给家里人长了精神,你妈心里肯定会好受不少。母亲说我娃你就走吧,不要牵挂家里。辛辛苦苦上了十几年学的目的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你去了要好好干,干出名堂再把茂强也弄出去,我跟你大就是死了也心安了!等你工作有了钱就给咱盖房子,呆在农村什么时候才能把地方弄起来呀! De^GWO.?bT  
  茂生还在犹豫。 yv.UNcP?  
  秀兰说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的一切有我呢!我负责把咱大咱妈照看好。茂生说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是国营企业招聘美工,应聘的人肯定不少,我还不一定能被人家看上哩。 g;bfi{8s _  
   第二天,也就是一九八七年的五月二十七日,茂生来到了地区所在地的城市——榆城,跨出了他人生道路上最为关键的一步。茂生在那里度过了自己最为激荡的青春年华,给榆城工艺厂的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jIZpv|t)  
   4t( 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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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卷完) eiL  ;  
  
杺栫杣杊椌柮栬,䒴蓉艿芖。
伍胥之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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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楼  发表于: 2010-12-10   
这部小说的真名叫《沉重的房子》,已经出版了,发到天涯上去的时候,入乡随俗,改名叫了《房事》。如果不改这个名字,估计人气也很难旺起来。 L*2YA IG  
>x(3p@6p  
天涯语录:“自从有了天涯,就再也不用上黄色网站了”。 *vx!twu1o  
HG(J+ocn   
呵呵 8vhg{L..  
杺栫杣杊椌柮栬,䒴蓉艿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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