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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原创]彩云归(传统武侠长篇连载,更新至第二卷第十章 林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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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发表于: 2010-04-23   
第十五章 母老虎

“你这孩子……”,见天地恭谨礼貌,青衣人眼中略带笑意,略挥衣袖,天地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道涌来,托住自己双膝,竟再也跪不下去,只好起身垂手而立,一双眼睛却炯炯发光,眨也不眨,直盯着眼前的青衣人,连头上的奇景也顾不上再去理会,生怕一眨眼,神仙就遁地而走。青衣人见状,眼中笑意越发浓了,语气却是略带责备:“小小年纪,胆子不小!昨晚电闪雷鸣的,小孩子到处乱跑多危险!这里可是武当禁地,小心让你师傅知道打你屁股!”


天地察言观色,见神仙脸上笑意不减,心思灵动,知道神仙无意责怪,胆气便壮了几分,一撇嘴,回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武当弟子?我是山下村庄的放牛郎!昨晚我是迷路……”


神仙看着天地,微笑不语,天地脸一红,噘了噘嘴,无奈承认道:“就算我是武当弟子,你当我愿意来这儿么?要不是那对大虫父子一路追我,我才懒得爬这么高呢”。


“大虫父子?”青衣人哑然失笑,“你说的是它们么?”,青衣人微抬下颔,示意天地身后。


不用回头,天地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对那野性的气味熟悉无比,“妈呀!”,伴随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天地撒腿就跑,不过经过连番奔逃,倒也不再慌不择路,连滚带爬一头冲向青衣人,钻到神仙身后,顾不上人神殊途,两手紧紧抱住,嘴里不住大叫:“神仙爷爷救我!神仙爷爷救我!”。


青衣人忍俊不禁,回首笑道:“臭小子,你把我抱这么紧,我动也不能动,怎么救你?”


天地闻言,双手松了松,顿觉肩膀一紧,一只大手抚上自己肩头,将自己轻轻搂住,微微使劲,天地身子便不由自主转到了神仙身旁,依偎在了神仙爷爷臂弯里。一阵温暖的气息袭来,天地只觉心里踏实许多,只是正对着这两只凶神恶煞,头皮仍不住阵阵发麻,紧紧闭了眼睛不敢睁开。神仙安慰地拍了拍天地的肩膀,柔声道:“别怕,你睁开眼睛瞧瞧,它们不会咬你的。”


天地依言睁眼,只见那只大黑虎正趴在一丈开外的草坪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那小黑虎在父亲身上滚来滚去,时而跟大虎扑闹嬉戏,时而跑开追着草地上的蚂蚱,玩得不亦乐乎,看都没看天地一眼。天地大感讶异,抬头去看神仙。神仙轻轻一笑,拍了拍天地肩膀,示意他站在原地别动,自己径直向那对黑虎走去。天地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转身做好逃跑的动作,一旦情况不妙,拔腿就跑。


却见那神仙走到那大黑虎身边,慢慢蹲下身子。大黑虎抬头看了他一眼,晃了晃脑袋就不动了,似是对这青衣人甚为熟稔,青衣人盘腿坐在它身边,伸出手来轻轻梳理它颈上的鬃毛,大黑虎把头舒服地放在伸展的前肢上,眼睛半开半阖,看上去相当享受,那小黑虎对青衣人也显得极为亲热,一头钻到他怀里扑腾嬉闹。天地见状,惊讶地合不拢嘴,心里只是赞叹:“神仙果然是神仙,大虫都给他驯得服服帖帖,当真是好手段!就是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回去也不好给道名他们说说嘴……”


青衣人不理会道名一脸惊叹,一边逗弄着小黑虎,一边自顾自地说起话来:“这个小朋友,是一年前我在神女峰遇见的,当时这位虎大婶马上要做母亲,可是分娩时不幸难产,这个小朋友顽皮得很,就是不肯下地,把它娘亲折磨得很辛苦……”青衣人揪了揪小黑虎的胡子,小黑虎抗议似地呜呜叫了两声,那娇憨模样,逗得神仙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幸好我听到声响赶过来查看,才让这对母子脱离苦海,它们也跟我成了朋友,经常来看我,哈哈,大虫父子……”青衣人冲天地眨眨眼,“这可是一对母老虎哦”


“什么?”天地目瞪口呆,“母老虎?我还一直以为是公的呢”


神仙哈哈大笑:“怎么,不信?要不要过来瞧瞧?”


看到天地连连摇头,青衣人拍了拍小黑虎,一脸鄙夷:“怎么啦,就这么点胆子?刚刚还夸你胆大,没想到这般没出息”


小黑虎仿佛听得懂神仙的话,抬头冲天地瞪了瞪眼,威胁似地吼叫了两声。天地脑袋一热,大声抗议:“谁怕了?来就来!”腿肚子颤了几颤,终于硬着头皮走了过来。晃晃悠悠走到神仙对面,学着盘膝坐下。看着身边比自己大上几倍的黑色猛虎,把心一横,学着神仙模样,伸出小手,轻轻揉着大黑虎脖子上面厚厚的鬣毛。大黑虎呼呼喷出两口粗气,吓得天地心跳都差点停了,岂知它晃了晃脑袋便又不动了,任凭天地小手抚摸。天地松了口气,回头看向神仙,只见他微笑颔首,一脸鼓励之色,便渐渐放下心来。


青衣人看了看大黑虎,若有所思,问道:“你说你是让它们给追上这天柱峰顶来的?”


天地这会儿手中倒不敢停了,边揉边答道:“是啊,原本我根本不知道哪座山峰才是天柱峰来着……”说着将昨晚的经历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自觉精彩处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青衣人微笑着倾听,也不打断他,只在惊险处恰到好处地来两声惊叹。天地说得唾沫星儿四溅,大感痛快,只觉以前都未曾如此畅快淋漓地说话,心里对神仙又亲近了几分。


听完天地的讲述,青衣人一语不发,看着溜到草坪上玩耍的小黑虎发起呆来,天地不敢打扰,手中也不敢停,一时甚觉无聊,想起方才见到的天上奇景,急忙抬头去看,却见头顶碧空如洗,连一丝云朵都看不到,别提什么宫殿了,正在纳闷,忽然听得神仙叹起气来:“十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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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发表于: 2010-04-24   
第十六章 学睡觉

青衣人一脸萧索,“已经十五年了啊,就连这对老虎,也体会到我的孤独了么?才会把这孩子送到山上……”


天地听得一头雾水,“十五年?什么十五年?送什么送?送我么?哪里是送?明明是撵……”天地愤愤不平,十五年什么的他没听明白,但是送孩子的事他是听得懂的,顿时一脸忿然,鼻孔里狠狠地“哼”了一声。青衣人听见,回头看到天地一脸不平,不禁莞尔,柔声道:“听你的描述,一路上可是受了不少惊吓,那也怪不得它们,想请你上山陪陪我,可惜说的话你又听不懂,一开口你就跑,只有用这法子了,我替它们陪不是了,别生气了啊”


天地还是不忿,嘟哝道:“那它们干嘛咬我?”


青衣人笑道:“对于禽兽而言,捕食乃是天性,谁抢了它们的食物,谁就是它们的敌人,你昨晚不巧,恰好碰到黑虎猎食,你横插一棒,它们当然要生气了,再说,你之后抢了它孩子,它能不着急啊?情急之下,当然下手没有轻重了……”青衣人停了停,看着这对黑虎,一脸柔和:“这一年来它们与我朝夕相伴,已然对人很有好感,若非情急,轻易不会伤人的,而且,我看得出来,它们对你也并非讨厌,尤其是小黑虎”,青衣人回头望向天地,笑问道:“何况它们还救你一命,这下两厢扯平,如何?”


其实天地早已气消,只是不知为何,在这青衣人面前,自己总不由得撒娇耍赖,不自觉得耍点小孩儿脾性。这会儿撅着嘴,假装闷闷不乐,青衣人见状,嘻嘻一笑,伸手挠向天地胳肢窝儿,小孩子怕痒,不一会儿天地便笑得喘不过气来,举手投降。青衣人不停,天地伸手反击,一大一小滚做一团儿,倒像刚刚那对黑虎母子。大黑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晃晃脑袋,继续睡觉。小黑虎不甘落后,连滚带爬,积极加入。


天地刚刚苏醒,体力不支,闹得片刻便四肢乏力,一头枕在大虎身上呼呼直喘粗气,青衣人坐在他对面,牵起他的手,笑道:“这么快就没力气了么?还想跟我较劲儿”,说话间,将一股极浑厚,极柔和的力道从天地掌心贯入,天地又觉全身暖洋洋地,舒服地话都不想说了。片刻只听得青衣人说道:“你这孩子,骨格是极好的,只可惜……”青衣人皱了皱眉头,天地只觉一股热流在胸前转了几转,便又散开。过不一会儿,青衣人松开天地的手,笑问道:“方才感觉怎么样?舒服么?”


天地连连点头,青衣人又道:“可想学这舒服的法子?”


天地心中大喜,忙不迭地点头。青衣人微微一笑,转身朝悬崖边走去,边走边道:“那便学我做”,天地急忙起身跟上。


只见青衣人走到悬崖边上,选了个阳光充沛之处,合身而卧,只是他睡姿颇为奇怪,身体略微右倾,面向云海,左膝微屈,右臂弯曲枕在脑后,左臂却扭到背后,左手略为握拳,大拇指伸出顶在背脊尾部。不一会儿,便听得青衣人呼吸均匀,似乎已然睡着。


“这是……睡觉?”天地看得好奇,顽皮心起,便也不多问,走到青衣人身旁,学他模样,侧身而卧,看着眼前云海翻腾。阳光灿烂,不一会儿便晒得浑身懒洋洋地,天地只觉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就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耳边传来神仙的声音:“睡觉之事,大有学问,乃是平衡阴阳,松弛精神,调节筋脉之关键,也是道家养生一法,世俗之人贪求名利声色,衣食享受,虽疲倦入睡后鼾声大作,但一晚上往往要醒几回,并无片刻安宁。我现在教你的,乃是道家陈抟老祖所创的“五龙盘体睡修功”,这套睡功倒不是什么绝学,只是能让你心平气和,每晚睡个好觉,现在开始第一层,记住口诀……”


天地迷迷糊糊,随着神仙口诀,心中不由自主默想,不一会儿,便沉沉进入梦乡,方开始睡的并不安稳,却是做了个怪梦,只梦见一只小蛇从自己尾脊处钻入体内,在身体里四处乱窜,弄得全身又麻又痒,十分难受,欲伸手去挠,又觉四肢僵硬,动弹不得,正当他难受无比欲醒来之时,从头顶忽的钻进来了一只小老虎,全身漆黑,精神抖擞,撵将上去将那小蛇一口吞掉,然后便在自己身体里绕着圈地跑来跑去。所过之处一片温暖,竟是十分舒服,天地长长呼出口气,安稳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鼻孔一阵瘙痒,睁眼一看,老大一只猫脸,吓得一蹦而起,定神一看,原来是小黑虎,竟然用胡子搔自己鼻孔,这会儿它早溜到大虎身边,还得意地冲天地呜呜直叫,天地哭笑不得,瞪了它一眼,想起青衣人来,扭转头来,发现神仙正站在身边,面对云海负手而立,一脸沉思,天地不敢打扰,一时无聊,便仔细打量起神仙样貌来,此时已然斜阳西下,晚霞漫天,夕阳染红了神仙的脸,更显得他轮廓分明,天地发现他年岁实际并非很大,饱满的额头依然光洁,可是鬓角不知为何却已染白霜,眼角也稍有一丝皱纹,不过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此时望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天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云天交接处,一轮红日西坠,晚霞环绕,五彩缤纷,较之日出,又别有一番深沉艳丽,天地不由自主放缓呼吸,顿时沉浸在日落的美景之中。直至红日坠入云海深处,才长长呼入一口气,转过头,正好看见神仙微笑看着自己。天地不好意思挠头问道:“我睡了一天?那睡功……我是在做梦么?”


神仙摇头微笑道:“当然不是,你感觉如何?”


天地一脸苦色,“担心晚上睡不着觉该怎么办”


神仙哈哈大笑:“那便再在后山放一回牛呗!”天地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觉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自己脑袋,那慈祥温和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快回家吧,出来一整天了,你的同伴还有师傅们会担心的。”


天地抬头望向神仙爷爷,哦,是神仙叔叔,依然是那一脸的和煦笑容,目光里都含着笑,难得碰见这么和蔼可亲的神仙,天地十分不舍,抓住神仙衣袖,轻轻摇晃:“神仙叔叔,我口诀都还没记住,再多呆一天好不好?”


神仙捏了捏天地脸蛋,笑道:“那口诀,重在领悟,不在死记硬背,你一睡觉,只要姿势正确,自然便会想起照做,刻意去想,反而不妥。好啦好啦,回去吧,你我有缘,将来总会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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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楼  发表于: 2010-04-26   
第十七章 有缘法

天地心知自己今夜必然要走,只是心中十分眷恋,在山门口挨挨蹭噌,一会儿尿急,一会儿肚痛,一会儿说自己睡了一天姿势不变,手脚酸软走不动路,总之理由不断,只在峰顶磨蹭。神仙无奈,携了天地的手,走到云海边上,柔声问道:“还记得昨晚今晨那两次天地奇景么?”


天地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茫然点头。


神仙微笑道:“你运气不错,武当山动静八景中最难得一见的“雷火炼殿”与“祖师映光”竟然让你一次全然看到,特别是“祖师映光”奇景,转瞬即逝,非有缘者不能得见,道家也是讲究缘法的,你缘法不浅,这也是我教你五龙睡法的原因之一”。


天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神仙又道:“昨夜你险遭雷击,幸亏我离得近,出手还算及时,但是你内脏还是受了些许震荡,我给你疗伤时,发现你胸口有点小小的隐疾,不过没有大碍,你照我教你的方法好好睡觉,或许以后不会再发”,说到这里,神仙眉头闪过一丝忧色,不过转瞬即逝,随即恢复如常,见天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不禁解嘲似的一笑,转移话题问道:“还记得我早上问你的问题么?”


天地点点头:“你问我看到了什么”


神仙微笑道:“不错,你很有悟性,竟能看出这玄武隐像,寻常人就算有幸看到“祖师映光”奇像,也往往会被眼前幻景所迷,自顾自地叩头膜拜,却不能看出这匠心独运,天人合一的奇观……”


青衣人仰头望天,叹道:“想当年武当山前辈们苦心孤诣,利用天柱峰及周围山峰自然景观,融合人工修筑的宫观庙宇,营造出这虚实合一的玄武隐像,期盼有缘人得见后能领会这天人合一,人与天地和谐相融的玄妙道理,可惜建成以来,看出的人少,悟出的人就更少了,还有这雷火炼殿奇观……”,神仙转身看向金殿,此时的金殿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碧辉煌,透出一股富丽威严的气势,令人不敢逼视,“这金殿也并非什么神仙宫阙,乃是金铜合铸的一座房子,不过其构造巧妙,巧夺天工,每至雷电交加之时,可引天雷下击,雷电加身,金殿却丝毫不见损害,反更见金光闪耀,此本寓意求道之途艰辛漫长,度劫无数方能大彻大悟,心获平安喜乐,逆天而行则必遭天谴,只可惜……”


神仙摇头叹息:“世人或屈服天地之威,幻想出神鬼妖魔,顶礼膜拜,绝望顺从;或急功近利,无所不用其极,妄想征服天地,唯我独尊,惟独不能体会到与天地相融,和谐共处之道……”一回头,见天地一脸茫然看着自己,顿时哈哈大笑,拍着天地肩膀大笑道:“看我,这么多年没说话,唠唠叨叨像个老头子,我跟你这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说了你也不懂,你只需领会一件事……”


神仙顿了顿,面色转严:“世间万物,皆有其各自的缘法道理,你想领会利用它,须找到其中的规律方法,若方法得当,便是这山川河流也能为我所用,就如同这天柱峰玄武隐像一般,若是不得当,勉力为之,必会事倍功半,适得其反,严重者受其反噬,后患无穷。你要谨记:凡事顺其自然,不可强求,缘来争取,缘灭自由,方能与人无碍,逍遥自在”。


天地一脸肃然,低头道:“是”,随即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我如今自然是十分想与神仙大叔见面的了,我心自然如此,凡事顺其自然,不可强求,神仙大叔既然这般教导,是不是也不应强求我离开?”


神仙一愣,哈哈大笑:“小子贫嘴!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吧……”神仙学天地一般,眨眨眼,嘻嘻一笑:“你若能在一夜之间来回天柱峰一次,我便夜夜在这等你,陪你说话聊天,教你睡觉唱歌,不过见到我的事,你要保密,谁都不许说,你看如何?”


天地欣喜若狂,大声欢呼:“太好了!太好了!一言为定,你就等着我吧……”,说着再不耽误,立马精神抖擞,肚痛尿意全无,转身下山。


青衣人望着那小小的背影渐行渐远,嘴角慢慢溢出笑容,轻声叹道:“好小子,说走就走,可是潇洒的很,倒像我当年一般……”,正自发呆,忽听得远远地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神仙大叔,忘了告诉你,我叫谢——天——地!我一定会再来的,你要等着我哦……”,“谢天地,谢天地……”青衣人喃喃自语,微微一笑,转身回到悬崖边,盘膝而坐,闭目沉思。


之后连续一个月,天柱峰如同平时一般幽静,只偶尔有两声虎啸回荡在静谧的夜空中,反而显得这座孤高绝顶的山峰越发寂寥,只是到了下个月的一天深夜……


一个小脑袋鬼鬼祟祟地在峰顶的山门前探了探,随即嗖地缩了回去,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喝:“神仙大叔,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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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发表于: 2010-04-28   
第十八章 哀离别

想到那夜的一声大喝,天地嘴边不由浮出一丝微笑,自那夜之后,十年来,天地每夜往返天柱峰,与神仙大叔为伴,听他唱歌讲故事,陪他呼呼大睡,间或与小黑虎嬉闹玩耍,日子过的惬意无比,就是白日里径自犯困。不过不知怎地,随着天地慢慢长大,每日睡觉时间不见增多,但是白天犯困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开始时,天地在崖顶呆上盏茶功夫便得下山,否则赶不上天明到家,每夜里只能跟神仙大叔玩玩捉迷藏的游戏,睡觉时,也必须姿势正确,默念口诀,方能安然入睡,第二天再打上一天瞌睡,被师傅罚几个时辰扎马,两年之后,已可在山顶呆上一个时辰,兼且练就了边扎马边睡觉的功夫,此等绝技让成鲲兄弟羡慕不已,再过三年,便可缠着神仙大叔听两个时辰故事了,到如今,来回天柱峰只需一个时辰,睡眠时间不过三个时辰,白日里径自精神奕奕,毫不疲倦,只是少时白天犯困时间太多,竟然长成了个睡不醒的面相儿,一副慵懒样子,改也改不过来了。


这还算好,最让内院长老们头痛的是,这小子不知怎地养成了个随时随地睡觉的坏习惯,站着也能睡着,每次到内院作功课,任各位长老将经书讲得天花乱坠,他在下面呼呼大睡,身子却站得笔直,混在众师兄弟中,滥竽充数,极难发现,要不是有几日可能着了凉,鼻子呼吸不畅,隐约有鼾声传出,否则直至今日还让他蒙混过关。门内长老每每提及这个弟子时,便摇头叹息不已,想当初这孩子以上善院头名的成绩进入武当门下,初见他时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众人对他期望甚大,可自从入门之后,这小子才显出其顽劣本性,入门当天就彻夜不归,此乃初入门弟子之大忌,掌门人知道后震怒不已,不顾二弟子再三求情,一道指令罚到后山金童峰下观处闭门思过,到最后竟然再也不准回,每夜只准睡在下观,只允其白天回外院读书习武。这金童峰位于天柱峰东,乃是后山一处偏僻所在,山上有上中下三观,放了些经书典籍,平时鲜有人迹,也怪这小子活该,屡教不改,年龄越大越发顽劣不堪,白日里读书心不在焉,瞌睡连天,掌门是动了真怒,众长老也少有好脸色,但是这小子毫不在意,还是整天浑浑噩噩,懒懒散散,嘻嘻哈哈,自我感觉良好。不过这天地也不寂寞,武当派师门不幸,这顽劣子弟一出就出了两个,另外一个就是那入门第二的常道明,这小子也是入门当天彻夜不归,第二天遍体鳞伤地躺在内院门口,闹得人尽皆知,被掌门罚到内院榔梅祠看林子,一周才准回一次。


时光荏苒,美好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天地以为这一切都不会改变,可哪知今日……一阵凉风吹来,夹杂着一声悠悠的叹息,冰冷刺骨,天地猛地打了个寒颤,不知是被寒风所激,还是纠结于这声叹息的无奈惆怅,天地从长长的回忆中惊醒,一抬头,正好迎上了神仙大叔的目光,这目光,温暖依旧,眼中的慈爱,毫无掩饰地融化在暖暖的笑意中,只流进天地心里,天地眼眶一热,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十年相处,夜夜相伴,天地早已把这青衣人当作了亲人,内心深处十分依恋,如今却要离别,心情激荡间,竟说不出话来。青衣人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擦拭掉天地眼角的泪水,笑责道:“这么大人了,还掉眼泪,羞不羞?”


天地低头不语,神仙大叔摸了摸天地脑袋,伸手牵了他手,并肩站在了悬崖边上。神仙大叔的手温暖厚实,天地每次握住的时候,心中都觉得十分安适,就仿佛……仿佛牵着父亲的手一般,如今这可是最后一次了,天地不由得紧了紧手指,抓牢了神仙大叔,不一会儿一股熟悉的暖流便直从掌心传过来,在自己体内迅速绕行一周,只在心腹间盘绕片刻,最后归于丹田气海,沉寂无踪。这十年来,每夜里当自己气喘吁吁地爬上天柱峰时,神仙大叔必会牵着自己的手,在崖边站立片刻,看看云海,聊上两句,每当那时天地便会感到全身温暖,如同浸在温泉中一般舒服,疲劳尽消,然后开开心心与大叔玩耍,下山时感觉竟比来的时候还要有精神,这个举动十年来从未断过。天地此时已非懵懂小孩,知道青衣人是以自身真气为己调息,自己方才发足狂奔兼且心神激动,内息稍显混乱,经过一番调理,天地心情渐渐平复,眼光也逐渐缓和,慢慢松开了青衣人的手,静静站在他身旁,多年相处,天地了解身旁这位神仙大叔,性虽极温和,却也极坚毅,决定的事便很难改变,知道他去意已决,便也无话可说,但是心中依然十分不舍。刚刚神仙大叔提到十年前相见那一晚,勾起了他长长的回忆,那晚的点点滴滴,清晰宛若昨日,却也让他想起来十年前大叔那番话,天地知道神仙大叔有话要叮嘱自己,便看着眼前翻腾云海,安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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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楼  发表于: 2010-04-30   
第十九章 得秋霜

    神仙大叔察觉到天地呼吸渐渐平和,那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也逐渐恢复常色,微微颔首,眼中露出欣然之色,手指眼前云海,笑道:“你能记着就好,你看这眼前云海,云雾飘渺,伸手难触,聚聚散散,无形有质,便跟这世上的缘分差不多……”说到这里,似乎触动了什么心事,青衣人眼神一黯,随即恢复如常,继续道:“虽玄妙难寻,却真实存在,所谓……”,天地接口道:“凡事顺其自然,不可强求,缘来争取,缘灭自由,方能与人无碍,逍遥自在”,青衣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伸手想去摸摸天地脑袋,看到挺拔壮实的少年坚毅的眼神,中途转了方向,在天地肩膀上重重拍了一记,笑道:“不错,你长大了,不用多说,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就看你以后能不能做到,你我今日一别,往后有缘自能相见,”说到这里,青衣人顿了顿,望向天地,却见天地神色如常,只是眼光略显黯然,青衣人见状眼中露出一丝欣慰,笑了笑道,“那套睡功,你也已经练成,如今只怕直立走路时,也能安然入睡了”,停顿片刻,继续道,“要走了,我也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那把剑……”青衣人轻抬下颔,指向崖边的一棵老松树,天地依势望去,只见那松树下有一方岩石,平滑如镜,只是岩石中央,斜斜立着一个黑乎乎的物事,因年代久远,上面糊满青苔鸟粪,乍看一下还以为是截凸石,细看才觉出是个剑柄摸样。天地一惊,这天柱峰上石块质地异常,虽常年受狂风暴雨烈电惊雷侵袭,却仍岿然屹立,坚硬如铁,这把剑竟然没柄而入,当真匪夷所思,虽说掷剑人臂力惊人,但若非是神兵,早就承受不住这大力而折断。天地知道这柄剑极其珍贵,心中默然。

青衣人看向天地,缓缓道:“这柄剑,当年随我闯荡江湖,须臾不离,如今我把它送给你,就当作纪念吧,你若能把它拔出来,它就是你的。”

天地默然良久,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要……”

青衣人一愣,笑问道:“为何,嫌它不好,还是担心自己拔不出来?”见天地依旧沉默,青衣人不禁笑嗔道:“你这小猴子,平时话不挺多,今日怎么成了哑巴?”

天地欲言又止,几番思虑后鼓足勇气说道:“我……我不喜欢剑……”

青衣人奇道:“这是为什么?武当剑法,天下闻名,身为武当弟子,怎能不喜用剑?”

天地脸一红,嗫嚅道:“我也知这种想法很怪异,但是不知怎地,每当我手中握剑时,心中便不自禁的涌起一股杀气,不管什么样的剑,就算刚刚开锋,从未使用过的剑,我也能感觉到它的杀气,心里想着这剑,刺入人身体中时,会是怎样的快意,这种想法很恐怖,我……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剑……果然是凶器……,我……我不要剑,我只想”,天地的声音越来越低。

听着天地的话,青衣人的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表情却越来越柔和,柔声问道:“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这个问题在天地心中盘旋多年,每次提起时,都被青衣人含糊带过,如今分别在即,想知道的愿望越发强烈。

青衣人闻言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那倒也容易的很……”,青衣人眨了眨眼,嘿嘿一笑,回头看向那柄剑,“那剑上刻有我的名字,你拔出来便能知道,但是……”青衣人话锋一转,正色说道:“这柄剑一旦拔出,就属于你,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

天地好生为难,踌躇不决,青衣人望着他两难的摸样,顿觉好笑,叹道:“傻孩子,怎地这会儿脑子转不过弯儿来呢,这剑说了给你,便随由你处置,你送人也好,拿去割草切肉也好,都随你喜欢,你生性仁慈,不喜这锋芒毕露的兵器,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是你天生知剑,必然能给它找到一个好归宿,这剑,也寂寞了很久了,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啦……”,青衣人说着话,眼光却已望向了天边,穿透重重迷雾,射向某处不知名的地方。

天地闻言释然,走到剑柄旁,也不顾柄上污垢,一把抓住,试了试深浅,这剑插得甚紧,几与那岩石长到了一处,天地皱了皱眉头,双手抓住剑柄,沉肩运气,闭目沉思片刻,猛然睁眼,一声大喝,双脚在岩石上使劲一蹬,身子一挺,一阵刺耳的金石摩擦声响起,“呛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龙吟,一道电光闪过,随即响起了天地兴奋的大叫声:“拔出来啦,我拔出来啦”,天地喜滋滋地提剑转身,看向青衣人,可是眼前景象却让他呆若木鸡。

身后人去崖空,青衣人早已渺无踪迹,只剩下袅袅云雾,温柔地抚过天地的脸,擦干他脸庞滑过的泪水,天地呆呆地站着,竟似痴了,过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想起青衣人的话,连忙横剑细看,一看之下,心中直觉惊叹不已。

在岩石中插了这许多年,这剑却丝毫不见锈斑,随手一抖,剑身的污泥尽数掉落,眼前顿时一亮,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深秋的寒霜般幽冷而清冽,剑身上的纹饰飞扬飘逸,曲线柔和,缓缓勾勒出两个古朴的纂字,字体力透千钧,笔锋内敛,散发出一股不羁却温柔的潇洒之气,这对纂字天地是认得的,“秋霜……,”天地喃喃自语,“这是神仙的大叔的名字么,不像啊……”,这把剑寒气逼人,锋利无比,拔出不过片刻,剑身竟然就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清霜,这“秋霜”二字,应是剑名才是,天地翻转剑身,细细端详,才发现剑颚处另刻了个小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晕,定睛望去,却是“心”字,天地哑然失笑,“心……怎地跟个女孩子似的?”想了想,将剑反转过来,另一侧剑身相对处果然也有个字,却是个“亡”,“心……亡……亡……心……到底是叫亡,还是叫心?”天地头痛起来,这神仙大叔神神秘秘,最后临走还出道哑谜,天地郁闷无比,想了想,心中有了分晓,走到悬崖边上,冲着无边云海,大声叫道:“忘大叔,我走啦,我会把这把剑好好保管,给它找个好归宿的,再见啦,忘大叔……”,说罢一扭头,学着神仙大叔潇洒挥袖,提剑而去。边走边哼着一首曲子,歌声缓缓飘来,只听那歌词唱到: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

歌声渐远,终不可闻。

————第一章 何处得秋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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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楼  发表于: 2010-05-05   
终于上来了

第二卷 蒹葭苍苍

第一章 彩云现

天柱峰顶,云海奔腾,雾气缭绕,分分合合,慢慢勾勒出一个寂寥挺拔的身影,赫然便是那青衣人,不知何时,他又回到了悬崖边上,望着面前的浩瀚云海,怔怔不语。

天地的歌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这首歌曲调沉郁悲挫,本是伤心人之作,但是由天地唱来,清澈嘹亮,平添了几分清越豪迈,忧而不愁,哀而不伤,别有一番滋味。

“真是年轻啊……”,青衣人摇头轻叹,露出一丝微笑,“他很像我当年,是么师兄?”,轻风袭来,身旁衣袂微动,一人飘然而至,羽衣高冠,翩然若仙,面容祥和,一双温润明亮的双眼里却流露出复杂难辨的神色,良久方才微微点头叹道:“是啊,很像,很像……就像你当年一样任性胡闹,你若不躲起来,恐怕他都不愿走……,唉,真快啊,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咱们转眼就都老啦……”,翠玄真人摇头轻叹,语气低迥沉郁,透着无限悲凉,青衣人心里一颤,情知自己这位师兄修道几十年,早已入了超脱悲喜的自在境界,如今却为了自己动了悲念,师门情谊,重于泰山,心中顿时百感交集,缓缓屈膝下拜,低首道:“忘秋自小孤苦,蒙师兄抚养教导,心中感激,无以复加,此次破戒出山了却心事,事后必回山请罪,万请师兄体谅。”

若是有第三人在场,听见这番话,定会大吃一惊,这仙风道骨的道人,自是武当山掌门翠玄真人无疑,而那满面风霜之色的青衣人,竟然是二十六年前纵横天下的一代名剑,太白剑客夏忘秋。夏忘秋出身武当,二十岁出道,凭一柄秋霜剑纵横大江南北,短短五年间,西出龙泉关,剑挑太行山黑风寨三十六把刀,自此西北无匪患,南下洞庭湖,煮茶论剑,技压四座,令江南四大世家少年剑客弃剑叹服,从此武林第一剑百年之争,消弭于无形。而最让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二十四岁那年与关外势力最大一股马贼的头子百杀刀王烈狂沙的一战,两人大战一天一夜,夏忘秋身中一百零八刀,体无完肤,烈狂沙也被他一剑削断右臂,被迫立誓有生之年不再踏足中原,那一战惊天动地,夏忘秋浑身浴血,一把秋霜剑神出鬼没,犹如剑神在世,挡者披靡,杀得几千马贼魂飞魄散,眼睁睁看他全身而退,从此闻秋霜之名如闻鬼厉,半步不敢踏入关内。此役后,太白剑客名动天下,被称为自武当开山祖师后第一人,但是一年后,声名如日中天的他突然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江湖上议论纷纷,有人说他被奸人所害,尸骨无存,也有人说他东渡蓬莱,求道问仙去了,还有人说他为情所困,回武当山出家为道,每年到武当来旁敲侧击询问他下落的人也不少,都被翠玄真人一语带过,无不失望而归,没想到他真的隐身于武当山,也不知这些年来有何不同寻常的遭遇。

翠玄真人长叹一声道:“今日我听闻十年前被你亲手所弃的彩云归重出江湖,便知你定然按捺不住要去一探究竟,这么多年了,师弟竟然还放不下么?”

夏忘秋低头道:“忘秋妄自悟道几十年,心中却仍有挂念,辜负掌门师兄一片苦心,心中十分愧疚,忘秋知道师兄体谅之心,担心师弟独居深山孤寂,默许天地每夜上山相陪,还将他住处特意安排在天柱峰旁,方便每夜上下,此中深意,师弟又岂会不知,但机缘来去,也是强求不得,但愿此去,能化解这段心魔,也算不枉师兄一番教导。”

翠玄沉吟片刻,眉头一展,释然点头道:“师弟所言甚是,既是心魔,与其强压镇守,不如直面化解,才是解决之道,倒是为兄过于执着了,你去吧。”言罢闭目沉思,再不多言。

夏忘秋闻言大喜,向翠玄真人拱手道:“忘秋此去,身无羁绊,唯有一事放心不下,天地这孩子,天性洒脱乐观,与我十分投缘,其骨格极佳,本是练武的上好材料,可惜他心脉受损,性命堪豫,更不用说修习上层武功了。这疾患乃是出自娘胎,非寻常药石可医,师弟每夜为他疗伤调息,并传他五龙睡法,让他可以自行平衡阴阳,通畅血气,这十年来,夜夜不辍,算是保住了他的性命,命虽保住,武艺修行却是大打折扣,可怜他自己茫然不知,发病疲劳时还道是睡眠不足,望师兄多加关照,多传他一些轻身功夫,让他日后行走江湖时能有一技傍身,不至吃亏丢掉性命。”

翠玄真人默然无语,微微点头,夏忘秋心中感激,俯身拜了几拜,站起身来,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道:“代我向青云师兄致歉,忘秋对他不住,他日必向他负荆请罪。”翠玄真人闻言一愣。夏忘秋再不多言,衣衫略振,一声清啸,身形一晃,竟然直接从天柱峰一跃而下,身如流星般下坠,只见他每过数十丈,便伸手在崖壁上轻轻一拍,下降之势便消减几分,如此连环拍击,如同大鸟般在云雾间盘绕片刻,消失不见。
翠玄真人眼中惊诧之色稍显便逝,心中暗自赞叹:“这些年来,师弟的修为更加炉火纯青,如此轻身功夫,当真令人大开眼界,他这一出山,只怕江湖从此又要多事了。”心中感慨,不禁长叹一声,转身下山。只见他衣袖轻摆,转眼已在几丈开外。翠玄真人的步伐与太白剑客不同,轻飘如柳絮,犹似足不沾地,意态悠然,步伐看上去虽不大,但去势如风,瞬息间便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天柱峰,重归寂静,只留半轮残月静挂天边,清晖普照,将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清凉的月色中,朦朦胧胧,什么都瞧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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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发表于: 2010-05-13   
第二卷 蒹葭苍苍
第二章 苍松剑


“吱呀”一声,天地一把推开房门,把宝剑往床边随意一扔,倒头就睡,这些年来他已养成习惯,遇到烦心的事便呼呼大睡,一觉睡醒烦恼皆去,又是新的开始,可是今天无论换什么姿势,念哪段心法,还是睡意全无,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眼瞥见床边的宝剑,心中忽地一阵烦闷,一把抓起,走到院中,抬头看了看天空如弦明月,深吸了口气,拔剑出鞘,剑光一闪,如同一泓秋水漫出,寒气四溢,映着月光,尤显肃杀冷峻,天地看了看剑身上飘逸洒脱的“秋霜”二字,缓缓呼出口气,右腕一转,挽了个剑花,斜指向下,左手捏了剑诀,右脚向前轻迈一步,便是武当派入门剑法“苍松剑法”的起手式“苍松迎客”。随即剑尖一挑,“松枝挂剑”,“松形鹤骨”,“餐松饮涧”,“明月松间”,“松窗听雨”……一式式使将下去。

天地不喜练剑,这套剑法也耍的似是而非,这式“松枝挂剑”本应是右腿微曲,双手持剑横于头顶,作挂剑状,天地使时却是左手持剑,朝天一抛,右手一把抓住剑穗,把宝剑像马鞭似的在头顶抡了两圈,就算是挂剑了,那式“明月松间”,剑势飘忽,双手交替使剑,右手为虚,左手为实,让敌人捉摸不定,天地使将出来时不仅双手交替,忽实忽虚,而且横踢侧翻,长剑时常脱手而出,待得力竭时,脚尖便恰到好处地在剑柄上一点,宝剑随即盘旋回到手中,如此剑影纷飞,剑势更加飘渺不定。天地耍得兴起,手脚并用。只见宝剑在他身边盘旋飞舞,却始终不曾着地,如同耍杂耍一般,煞是好看。如此这般,天地随性而至,将个“苍松剑法”耍得是七零八落,看的旁边一个灰衣老头儿只是摇头叹气。

这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矍,眉目安详,颔下白须犹如山羊胡子一般,十分有趣,一身灰色道袍虽然陈旧,却是纤尘不染,也不知道他何时来的,在一旁悄然观看,天地心事重重,是丝毫未曾察觉。看这老者年纪装扮,应是派中前辈,但是乍一看也无甚特别之处,即不像掌门翠玄真人那般仙风道骨,也不似外院掌院紫阳真人那般气势迫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稍微让人感到有些怪异的是,有两只猫头鹰一直倒挂在他头顶的树枝上,与他高高的发髻相隔不及三寸,却神态安详,就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老者的存在,他静静站在哪里,整个人似与周边万物融为了一体,风吹树摇,枝影横斜,你甚至能感觉到他仿佛也在随着风微微摇晃,就算是刻意留意,恐怕也很难注意到他,就更别说此时正心潮澎湃的天地了。

老者饶有兴趣地看着天地舞剑,心中微觉讶异,本来刚开始看他胡闹时,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待要出言喝止,却见这孩子面容悲戚,似有心事,便不忍打扰,在一旁静静观看,看到后来,心中越发吃惊,这孩子剑法虽然凌乱,但是招式之间承转流畅,剑意绵绵不绝,挥洒随意,暗含武当剑法“自然”之道,最让人吃惊的,是他将苍松剑法最后一招“松窗听雨”与起手式“苍松迎客”连到了一起,本来“松窗听雨”使完后,便当收势而立,要想从头练起,便要重新摆出起手式,但是天地使完最后一招,身子一转,右脚画个半圆,将长剑随手一甩,依稀便是“苍松迎客”的架势,便又接着一招招使了下去。如此一来,整套剑法浑然一体,循环往复,一旦展开便无始无终,滔滔不绝,隐含天地至理。灰衣老者频频点头,若有所悟,直看得眉开眼笑,兴致盎然。

天地耍的痛快淋漓,他也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头微笑或是摇头叹气,直到天地越来越不像话,把这套大名鼎鼎的武当入门剑法改得体无完肤,耍的跟在街头卖艺一样,才忍不住叹气出声。天地耍得高兴,心中块垒渐消,直到听见叹气声,方才吃惊住手,往声音来处一瞧,看清老者相貌,心中稍安,急忙还剑入鞘,上前拜倒,恭声道:“天地拜见师伯祖”。

原来这灰衣老道,便是武当派地位仅次于掌门的两大掌院之一内院掌院青云道长。青云道长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极具长者之风,深受武当僧俗弟子尊敬爱戴,发现有人在旁,天地心中本自忐忑,偷眼去瞧,见这位慈祥长者笑容可掬的模样,心中方才大定,躬身而拜。

青云道长微笑点头,示意天地站起,天地依言垂手而立,老道长笑嘻嘻地盯着天地看了半晌,突然脸色一变,抬手一抓,只听“噌”地一声,天地手中宝剑突然自动出鞘,弹入青云道长手中,随即剑光一闪,直朝天地咽喉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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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发表于: 2010-05-13   
第二卷了啊,顶一下,容俺空了来读。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整体的一部分,……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因此,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而鸣。
阿晕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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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发表于: 2010-05-15   
引用
引用第27楼水做的鱼于05-13-2010 19:12发表的  :
第二卷了啊,顶一下,容俺空了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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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发表于: 2010-05-24   
第二卷 第三章 剑随意

天地大惊失色,仰头便倒,堪堪躲过剑锋,右腿下意识地抬脚踢向道长手腕,刚一动,心中忽觉不妥。只听得老道长一声喝:“踢得好!”,随即剑锋一转,斜斜向下削向天地左腿,天地情急智生,举起手中剑鞘,一招“松月夜凉”,身子横起直旋,借旋转的力道隔开宝剑。剑鞘相交,震得天地虎口一麻,只将剑锋挡开几寸,森寒的剑尖擦着脚脖子划过。这几招只在兔起鹘落之间,天地躲得惊险万分,吓出一身冷汗。

还未等天地站稳,几点寒星迎面扑来,道长手腕轻颤,挽起五朵剑花,只罩向天地上身五处大穴,天地不假思索,持鞘在身前画个大圈,将五剑一一笼在圈中,轻巧带向一旁,便是一招“松畔清风”。这招接的恰到好处,老道长心中激赏,长笑道:“好!接着来!”,随即手腕一松,宝剑脱手而出,自左侧斜飞向上,削向天地脑袋,这一招角度刁钻之极,天地始料未及,吓得一缩头,手中不自觉地使出那招“松枝挂剑”,恰好接住这一招。

老道长片刻不停,随即又是一剑刺过来,天地心中叫苦不迭,本想开口问个明白,但是老道长一剑快过一剑,招式辛辣厉害,天地躲得手忙脚乱,连喘气的时间都欠奉,实在顾不上开口,只得想方设法接招。

开始时天地心中还自万分不解,碍于身份辈分,手脚颇放不开,但是十几招过后,在老道长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下,好几次稍一走神险些中招,便不敢再分心旁骛,全力应对,逐渐心中空明,招式挥洒自如。几十招过后,天地渐渐发现,自己反反复复使出的,竟然都是“苍松剑法”中的招式,老道长每招递出,都逼得自己不得不使出苍松剑法中的一招来应对,别的剑招绝难抵挡,也来不及仔细思量,在老道长的牵引下,自己不自觉中将这套剑法反复演练了好几遍,但是道长每次使出的剑法都不同,心中惊异万分,但是隐隐然又若有所悟。

如此两人又对了数十招,天地剑法越发流畅自如,青云道长剑势看似凌厉,实际上一触及止,极有分寸,剑上也不再附着内劲,俩人纯以剑招攻防。天地不再一味躲避,趁空还能还上一两招,使得也是苍松剑法,但是神髓虽在,形状皆无,盖因时机转瞬即逝,不待天地招式用老,道长早已反手攻来,逼得天地回剑自保,久之不再拘泥招式完整,见空就刺,反而屡收奇效。

两人你来我往已有上百招,这次天地正使一招“松窗听雨”,身子左倾,避开道长当胸一剑,右掌持鞘护胸,左掌化拳,直捣对方腋下,老道长侧身躲避,反手剑贴后背刺向天地左手脉门,此招甚是隐秘,只因剑身被人身挡住,天地发觉时剑尖已然刺到,好一个天地,不退反进,合身扑进老道怀中,使一招“松萝共倚”,左手化拳为勾,抓向道长腋下极泉,渊腋各穴,如抓实必使对方胸闷气虚,浑身无力,右手剑鞘后发先至,迎向宝剑。

天地贴身上前,如此这般使出这招“松萝共倚”时,感到老道长身子突然僵硬了一下,随即听得“噌”地一声,宝剑不偏不倚地插入剑鞘内,两人一触即分。这下大出天地意料,原本想好的后着完全没用上,一时间愣在当场,握着宝剑不知如何是好。

老道长负手而立,对着天地怔怔看了半晌,长叹一口气道:“庄子曰,正获之问于监市履狶也,每下愈况。汝唯莫必,无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这“每下愈况”的道理,我如今方才明白,惭愧啊惭愧……”,语气不胜唏嘘。

天地恍惚间发现自己和老者竟然又站回了原先的地方,那两只猫头鹰也还睁着大眼睛瞪着自己,好像彼此从没移动过,方才的一切就似在梦中,但是天地微喘的气息告诉自己,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实存在。天地心中顿时升起奇异的感觉,听到老者的叹息,才回过神来,闻言心中一动,肃容道:“师伯祖说的是,道存万物,异名同实,越是普通的事物道理,越触及到道的本质。”

青云道长闻言一奇,没想到天地年纪不大竟然有此识见,对他越发另眼相看,笑叹道:“说得好!小小年纪竟然有此见识,可比过我老头子啦!”。
天地脸一红,不好说明这些都是那神仙大叔夜来闲谈时所教,只得诺诺连声,含糊而过。所幸青云道长胸萦广远,不以为意,对这孩子也是莫名的喜欢,继续笑问道:“你可知我方才为何发出这般的感叹?”

天地摇头不知,老道长轻叹道:“这苍松剑法虽然是我武当派最普通的入门剑法,却是每个武当弟子入门的必修之课,是武当派所有高深剑法的基石。这每一招每一式,说起来都有着它们自己的故事,就比如方才那招‘松萝共倚’……”老道长顿了顿,语气一转,“这套剑法每一个招式,都是由本派前辈绝顶高手各自融合生平所悟所创,除了三丰祖师创出三招,其他人,终其一生也只创出一招而已,可见其每招每式,已是到了以简化繁,大方无隅,大象无形的境界,而将这些招式合在一起,各自相辅相成,又是浑然一体,如同一人所创,所谓技近乎于道,由此可以观之。可惜我等俗人偏好各类绝学,这等还璞归真的剑法却被束之高阁,舍本逐末,辜负了前辈们一片苦心,可惜啊可惜……”

青云道长摇头叹息,“我也是方才见你舞剑,随性而至剑意绵绵,心有所悟,一时兴起与你喂招之后,方才发觉,就剑法招式而言,无论哪种上乘剑法,这套苍松剑都能有破解之道,我换了数十种剑法,有意逼得你变招,你却能用这剑法一一化解,你心中定以为是我故意为之,引你不得不使出这套剑法,确实如此,但我心中并无把握,若非你能不拘形迹,随意挥洒,也不能与我配合得如此默契,托你之福,方能悟此大道,小伙子,谢谢你啦……”

天地心叫惭愧,见这老道长胸怀坦荡,语气真诚,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心中大为折服,上前拜倒道:“如此折杀天地了,能与师伯祖试招,小子才是获益良多,一生受用无穷,师伯祖指点之恩,天地铭记于心。”随即磕了几个响头。

青云道长见天地如此谦恭有礼,心中更加欢喜,点点头道:“你起来罢,跟我说话不用老磕头,老头子可不是泥神仙,看着就拜”,天地闻言一笑,依言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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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楼  发表于: 2010-05-24   
第二卷 第四章 道为先

青云道长抚须道:“方才我见你舞剑,内劲不足而灵巧有余,小伙子,剑走轻灵本是好事,但若无内力配合,终难至上乘之道。而这内功修炼别无捷径,唯有勤学苦练,如同积水成渊,水渊成则蛟龙生,彼时气剑相御,方能一窥剑道至境。小伙子,练功可不能偷懒哦”。

天地低着头,本不愿过多解释,但是道长虽言含责备,语气却是亲切和蔼,实是出自一片长者之心,天地不由得心中一暖,抬起头面带惭色道:“师伯祖教训的是,只是弟子资质鲁钝,虽日日练气不敢停辍,却是事倍功半,进展缓慢。”

青云道长摇头笑道:“我看你这小子聪明淋漓,资质好得很啊,内力修为本该不至于此。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天地黯然道:“不敢隐瞒师伯祖,弟子练功时真气每运行至心口处便觉郁结不畅,全身经脉无法贯通,师父曾说过,我心脉似有隐疾,只是他也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因未危及性命便也不敢劳烦各位长老查看,所以弟子唯有勤练轻功以补内劲不足。”

青云道长轻哦一声,伸手搭上天地脉门。天地只觉一股真气由脉门而入,顺着手少阴心经而上直入心脉。这股真气精纯无比,泊泊然,绵绵然,与青衣人相比,多了一份温醇绵厚,少了几份浩然炽烈。这股真气一进入经脉便与天地体内自身真气合为一体,不分彼此,一路畅行无碍,经脉穴道毫无异样排斥,就仿佛天地自身修炼出的一般。并且奇怪的是,天地觉得自己脉门不仅有真气涌入,似也有丝丝缕缕的真气被吸出,如此不停往复。要知这灌注真气之举本属平常,青衣人也时常为自己这般调息,但是像青云道长这样边灌边吸却是闻所未闻,而且这真气一进一出之间流畅自然,天地无丝毫不适,就像两人经脉连为一体一般,更是让人难以想象。天地心知青云道长这份修为已是惊世骇俗,单从内力来看,恐怕比神仙大叔还要强上一分,惊异之余不禁感叹,平时只知这位师伯祖道法精湛,没想到武功修为比起他的道法来也是不遑多让,看来以后做功课的时候还是专心听讲为上。

心中正自胡思乱想,却听的耳边青云道长喃喃自语:“果然如此”,便觉道长已放开自己脉门,随即抱着一丝询问和期盼看向老道长。

道长抚须轻叹道:“可惜可惜,你心脉确有一点小疾,你上焦之中手少阴心经与手厥阴心包经两条经脉天生分布与常人有异,在心脉处缠作一团,如同乱麻,也难怪你真气运行不畅,你这病对于性命虽无甚大碍,但是对于内功修炼却是大大不利,可惜啊可惜,这是你剑道修炼的大难关,不过……”,道长皱眉不语。

虽然心中已有所觉悟,但是听得老道长的话,天地心中还是一阵难过,见道长捻须不语,知他在为自己苦思对策,心下感激,行礼道:“师伯祖不必为弟子费心,不怕师伯祖责怪,弟子原本就对剑术兴趣不大,如此刚好,多练习一些轻身功夫,将来跑跑腿通风报信什么的也不是全无用处。”

老道长闻言不禁一笑,“你这孩子,想得倒挺开,但要知玄门内功乃是上乘武学的根基,根基不稳,必留祸根,就算你轻功再好,无深厚内力相佐,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唉,也是你命中与武术无缘,可惜了这份悟性,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出路……”

天地的心本来越来越沉,没想到老道长话锋一转,心中又有了点希望,凝神细听。

道长道:“武学之道,并非止于技击,相反技击之术是武学中最为平庸的运用,武者的终极追求,乃是天人合一的境界,简言之,是通过对身体的艰苦锻炼来磨练心智,从而提高心灵的修养,同时也体会如何将心灵的力量渗入身体中,以求达到对自己身体随心所欲驾驭的境界,此二者相辅相成,互相促进,所谓武术,不过是这追求过程中身体意志自然而然的表现罢了。这本是极高的境界,武林中人多半能达到以身驭心的层次,但能一窥以心驭身的至高境界的却如凤毛麟角……”

天地聚精会神地听着,只觉字字珠玑,句句锦绣,他感到一座宝库的大门正慢慢向自己打开,这些道理之前闻所未闻,神仙大叔虽然略有提及,但总是一带而过,从不专讲武学二字,而今老道长不知为何,竟至滔滔不绝,天地听得心旷神怡,也没做深思,虽然一知半解,但是与神仙大叔的话两相印证,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听者专心,授者用心,天地两眼发亮,老道长也说得心怀大敞。这青云道长武功虽然高,但是老夫子的脾气不改,见有人愿意听,便也高兴教,一时口若悬河,妙语如珠,皆是生平心得。

“此二者虽无主次,却有前后,若以寻常路子,须遵循练体固精、炼精化气而后练气化神、炼神还虚的法则,你经脉不畅,此路不通,唯有尝试反其道而行之,以神练气,我武当有一门拳法,用意不用力,重意不重形,以意领气,意到气到,以修心为上,练气次之,若你能潜心修炼,或许能另辟蹊径,开创武林之先河。”

天地强压下心头的激动,颤声问道:“是什么拳法?”

“无边无际,无始无终,是谓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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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楼  发表于: 2010-06-22   

第二卷 第五章 太极拳


“太极拳?!”天地一脸疑惑。盖因这太极拳乃是武当派最为寻常的拳法,比那入门的苍松剑法还要寻常,在这武当山上,就连三岁的孩童都能耍上一招半式,有些年纪大的道长每日清晨都要练上个把时辰,天地自己也会,但是这套拳法打起来慢吞吞,软绵绵,实在看不出有多大威力,没想到青云道长竟然说的是它。

    “不错,正是太极拳!”,老道长点点头,“这套拳法旷古烁今,开创内家拳法之先河,讲究以静制动,后发制人,只不过修炼这路拳法时纯以意行,最忌用力,常人难以领会,十年也未必有所小成,故本派内修习该拳的,莫不是有一定年纪的前辈高人。内家拳法虽多以内功修炼为根本,但修习这太极拳却无须内功根基,可谓老少咸宜,你身患顽疾,无法修习上乘内功,这套拳法倒是可以练上一练,以意培气,至于何时有所成,就得看你的悟性和造化了。”

    天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记得当初师父教的时候就对这套拳法评价甚为谨慎,说其“高山仰止,奇葩晚放”,学的时候师兄弟们也是小孩心性,练不多时便颇感不耐,应付了事,纷纷选着那刚猛有力的拳法去练了,天地自己倒颇喜爱这太极拳招式流畅优美,每日里也跟着老道士们练上一练,但也只当是老头儿们用来舒活筋骨,锻炼身体的拳法,没想到太极拳如此神妙,不过反正自己这病连青云道长都无计可施,练上一练也无妨,就算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下观内藏有祖师爷手抄本《太极拳论》与《太极剑》剑谱各一卷,你可自行取来研习,就在……”

    天地接口道:“道门艺部拳类二十目第三号与剑类十八目第四号”

    青云道长哈哈大笑:“看来你没有白在这下观呆上十年,很好很好……”。

    须知武当派历史悠久,高手辈出,各有所得流传后世,累积至今,派内可谓藏书无数,卷帙浩繁,蔚为壮观,不仅藏有道家典籍,儒释两家经典均有收藏。为方便管理,所有藏书分儒、释、道三门,门下又分经、史、艺三部,部下有类,类下有目,目中编号。这金童峰上中下三观即是一处藏书存放之地,儒释道三家经典分存此三观之中,若不知纲目,想在这汗牛充栋的书观里找本书比海里捞针容易不了多少,但此处只存三派教义论著及普通技艺,供内院弟子修道所用,各派绝学自有派内藏经阁保管,藏经阁内守卫森严,普通弟子绝难进入,此处不提。

    “此外,艺部轻身术中有一卷《九宫步》,你可细心钻研,轻功必有所得,哈哈,外人只知我藏经阁内绝学无数,各自垂涎,却不知此三观所藏才是本派真正精华所在,本派前辈高手晚年多在此度过,潜心修道。记住孩子,所谓技艺之逐乃是末流,修心悟道方是正途,要不是俗务缠身,老头子早就想在这里赖着不走啦。”

    天地连连称是,心中暗道:“高手?莫非就是天天在后院里烧水打扫屋子的那些个老头儿?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糟了,前日巧儿突发奇想要学画符念咒,我拿了老李头的桃木拐杖给她削了根木剑,到现在没还,还有,上个月偷喝了老杨头藏的一坛好酒,顺带还摸了他两个煮熟的芋头,还有上上个月不小心拉断了王大爷的胡琴琴弦……”,天地脸色越来越难看,脑中飞速盘算装傻充愣,脚底抹油之策。

    青云道长抬头看看天色,微笑道:“天色不早了,你好好安歇,明日早课可不要迟到。今夜之事,不足与外人道,你好自为之。”说完瞥了一眼天地手中宝剑,望了望天地所住的小屋,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天地在原地呆呆站了半晌,回想今晚遭遇,恍然如梦,一时毫无睡意,索性进观去寻那三卷经书。他在此处一住十年,被罚每日打扫书房,整理书籍,一切轻车熟路,如此徜徉书海去也。

    月明星稀,清风徐徐,离天地小院儿不远处,两位老者缓步而行,口中正细声交谈,一位羽衣高冠,不怒自威,正是翠玄真人,一位鹤发童颜,和蔼可亲,却是青云道长。

    “师兄觉得如何?”翠玄真人虽身为本派掌门,但对师兄青云颇为尊敬,平时仍以师兄相称。

    “掌门客气,这孩子的确如忘秋所言,心脉紊乱,多亏秋师弟多年来为之顺理经脉,方才勉强保住性命,性命虽无碍,内功修炼却是无望,此病乃天生,我也是无计可施,唯有授之以太极拳理,望其能以神练气,自修经脉,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唉,可惜了这孩子的悟性……”,言中不胜遗憾。

    “也只有如此了”翠玄喟然叹道,“师兄觉得这孩子品性如何?”

    “有趣”

    “有趣?”

    “不错,很有趣,有点像忘秋小时候。”

    “哈哈,不错!”两人相视一笑。

    “师兄,秋师弟临走时嘱我转告你,他对你不起,来日必向你负荆请罪。”

    老道长哈哈一笑:“往事如烟灭,善恶皆是缘,他又有何事对我不起?”

    “师兄大慈悲,师弟自愧不如。”

    老道长童心忽起,“听你说起秋师弟轻功大增,还记得年轻时咱们师兄弟常比脚力的事儿么,今日咱俩也比上一比,看谁先到紫宵殿。”说完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翠玄真人莞然一笑,袖袍微拂,飘然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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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  发表于: 2010-07-17   
第二卷 第六章 风云起

 “天地,天地……”,天地正与周公打太极,迷迷糊糊觉得有物袭来,遂顺手往旁边一带,只听得有人“咦”地一声,方才醒转过来,却见道名站在一旁,冲着自己拍空的右手发愣,见天地醒过来,道名急忙道:“原来你在这儿贪睡,害我好找!快走快走!早课都已经迟到啦!”
    天地一激灵,忙问:“什么时辰了?”

    道名一瞪眼:“都快到辰时啦!”
    天地一语不发,径直穿窗而过,落地狂奔,后面传来道名气急败坏的叫声,“臭小子,等等我……”
    二人一路飞奔来到纯阳宫,这纯阳宫又名磨针井,取自铁杵磨针的典故,乃是武当弟子做早晚功课之处。二人不敢从前门进入,从偏厅偷偷溜进宫内,却发现大殿上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无。天地心里一慌,“莫非今日早课提前结束?”望向道名,他也是一脸茫然。正做没理会处,却见一个小道童大摇大摆从后堂转出,扛着把笤帚,正准备打扫殿堂,细看乃是小师弟清风。清风刚入门不久,平时只是做些杂活,也是三师叔谢玉清的弟子。
    道名大喜,上去一把抓住,急问道:“人呢?”清风吓一大跳,正待开口叫骂,发现是道名,松了口气道:“大师兄怎地这会儿才来,又去叫谢师兄去啦?今日掌门有令,早课提前结束,让大家到紫宵宫前广场齐集,说有要事宣布……”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再看已不见了人影。清风摇摇头,自去打扫。
    二人匆忙来到紫宵宫,未进广场,便已感觉气氛与往日大有不同,诺大的广场内黑压压站满了人,师叔伯们尽数站在前排,连平时难得一见的七师叔剑无痕也在列。俩人蹑手蹑脚,各自溜进本门弟子队伍,还好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听掌门讲话,无人注意到他俩,即便见着的也是当做没看见,天地这老迟到的,众人早就见怪不怪。虽说如此,天地自己心里惭愧,不敢抬头,只拿眼角偷偷瞄向法台。
    只见崇台上除掌门翠玄真人之外,内院青云道长,元和观住持苍松道长及派内各辈分长老均列位其上,只是不见外院紫阳真人,除他之外,武当山地位最崇之人皆齐集于此,如此大排场,不知有何大事。
    天地远远看向青云道长,见他正襟危坐,却是有意无意间朝自己瞥了一眼,天地脸一红,低下了头去,又觉一双眼睛直盯着自己,偷眼去看,却是巧儿,她站在自己队伍前排,见天地望过来,冲他刮了刮脸,吐了吐舌头,不等天地回应便回转了头去,天地一笑,随即静下心来,凝神细听。
    翠玄真人声音远远传来,虽然不大,但是字字清晰,如同深沉凝重的江水,缓缓向前。
    “……我这里有两封信,千里加急,一封来自我浙江俗家弟子徐大川,另一封则来自福建莆田少林寺方丈大悲禅师。两人相隔五百里,素不相识,但是信中却不约而同地提到一个词……”
    翠玄真人顿了顿,脸色越发凝重。
    “倭寇”。
    “倭寇!”众人一片沸腾,在场多有闽浙子弟,对倭寇一词绝不陌生。本朝自开国以来就倭患不断,沿海各省不堪其扰,这些倭人身材矮小,生性凶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荆楚虽深处内地,对倭寇之凶恶暴行也是时有耳闻,众人乍听之下,群情激愤,更有甚者,破口大骂。
    翠玄真人双手下按,示意大家安静。
    “信中所记,可摘要为大家一读”,翠玄随手取出一封,递给身后静立的弟子聂天河,天河躬身接过,打开后目光轻扫一遍,脸上顿时变色,看向翠玄真人,翠玄点头示意,聂天河随即大声念道:
    “自本朝洪武以来,倭人屡寇我滨海州县,幸我边疆军民同心海防严整,尚未酿成大患,且经永乐十七年望海埚一战,辽东总兵刘江率师全歼数千来犯之倭后,倭寇稍稍敛迹,如今相距百年,我大明军威犹在,不知何故倭患却又死灰复燃且滋扰更甚,不止于福建一地,辽东,山东、南直隶、浙江、广东各省沿海均遭倭寇荼毒,闽浙一带百姓被杀者数以十万计,倭寇不除,实为天理难容……我本陪周明师弟回乡省亲,奈何家乡惨遭倭患,乡人四散,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这股倭贼手段极其残忍,令人发指,周家满门皆遭屠戮,弟子亲眼所见,周父被投入铁锅活活烹死,不得全尸,周家男丁均被剥皮抽筋,死状惨不忍睹,女眷……”
    读到此处,天河抬头看向翠玄真人,眼中请示。翠玄真人微微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念下去。
    “女眷死前均遭奸污,且被开膛破肚,可怜周妻被杀时,已有八个月身孕,婴孩已成型,被……”
    天地只觉后背脊梁传来一阵阵沁骨的寒意,但是身上的血液却忍不住沸腾起来,广场众人早已听得怒不可遏,纷纷破口大骂,更有女弟子忍不住悲愤落泪,众人的怒火已经不可遏止的点燃。
    不知由谁带头,“驱逐倭寇,卫我河山!”的呼声慢慢响彻整个武当山,连上天似也感受到这份仇恨与愤怒,天空逐渐暗淡了下来,乌云开始聚集,隐隐有雷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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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发表于: 2010-07-17   
第七章 风云起2

    起风了……

    大风……

    高大挺拔的展旗峰雄雄屹立在紫宵宝殿身后,就像一只在狂风中猎猎招展的战旗,它正在召唤,召唤着男儿的血性!召唤着英雄的传说!

    天地浑身颤抖,呼吸急促心跳如雷,每当他激动到极致时身体便忍不住的发抖,而且胸口还略微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这些已不重要,天地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抖得多厉害,他只感受到愤怒。道名在身边叫得最大声,他的怒意让天地感同身受,是真正的感受。

    道名怒气勃发,体内真气翻涌,控制不住地涌出,只有近在咫尺的天地才能感受到。

    “这小子,内力何时精进至斯?”这问题在天地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铺天盖地的呐喊所吞没。

    已无再继续念下去的必要,聂天河面无表情将信交还翠玄真人,翠玄真人点点头,天河恭敬施礼,一语不发地退回二代弟子队伍。

    “大悲禅师信中内容也大抵如此,国仇家恨,不可不报,三日前襄阳知府汪道昆汪大人遣人送来书信一封,信中提到朝廷近日将选拔官员赴沿海整饬海防,剿灭倭寇,汪大人也在其中,他希望武当山能选派得力弟子随他共赴闽海抗倭,我已经答应此事,诸位以为如何?”

    掌门人威严的声音,盖过了全场铺天盖地的呐喊,清清楚楚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驱逐倭寇,卫我河山!”没有人犹豫。

    “好!我武当派虽为方外门派,却也是江湖中人,更是华夏子孙,至此外敌入侵之际,我辈武林中人,自当为国效力,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说的好!”一阵清朗的笑声从众人身后传来,众人回头去看,只见一人身穿青布直身的宽大深衣,头戴四方平定巾,脚踏登山履,面容清矍,神情潇洒,负手款款而来,其旁一人身材高大,神态威仪,正是外院紫阳真人。

    “汪大人!”,翠玄真人带领众长老急步上前迎接,拱手施礼。

    “道长此言差矣,此处只有一介书生汪道昆,何来汪大人,在此紫宵福地,道昆不敢妄居大人二字”,青衣人微笑还礼。

    “汪道昆!嘉靖二十六年进士,襄阳知府汪道昆!”

    听见青衣人自报身份,众人一片哗然。

    “各位有礼”,汪道昆拱手一礼,众人连忙还礼。

    “如此,汪居士请”,翠玄也不多言,侧身礼让,汪道昆微微一笑,伸手拉住翠玄真人,俩人携手同登崇台。

    到得台上,翠玄真人旋向在场众人介绍汪道昆。这汪道昆文名颇盛,与当朝文坛巨匠王世贞并称“南北两司马”,又兼长武略,当年任浙江义乌令时即积极组织乡民抗倭,手下军士骁勇善战,屡立军功,世称“义乌兵”,之后调任襄阳知府,任上励精图治,颇有贤名。知其到来,场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各位”,经翠玄道长示意,汪道昆上前一拱手,众人都想一睹这位文武双全的知府风采,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听他朗声道:“汪某自行目的,相信翠玄掌门已向各位说明,汪某在此先代表沿疆百姓向诸位深表谢意。”说完深深一揖。

    众人登时纷纷回应:“汪大人客气,守土保疆乃我辈男儿应尽之责!”“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汪大人不必言谢”“此事关及百姓安危,我辈当仁不让,义不容辞!”霎时间群情振奋,慷慨激昂。

    道昆欣然点头道:“不错,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如今倭贼屡犯我大明海疆,沿海百姓苦不堪言,翘首以盼。苍生有难,正是我等大好男儿舍生忘死,精忠报国之时。诸位愿与我同赴闽海抗倭,汪某感激不尽,汪某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唯以陈年老酒一坛,敬诸位,来人!”

    身后随从应声上前奉上酒具,道昆皱眉扔掉酒杯,一把抓起酒坛,拍开泥封。

    酒香四溢,湖广老字号,石花霸王醉。

    道昆仰头便饮,在场众人只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喝酒声。

    翠玄与紫阳真人相视一笑,紫阳真人抚掌笑道:“痛快痛快,太函兄如此豪迈,我武当若不奉陪,岂是待客之道”,言罢也抓起一坛,仰头海饮。

    紫阳真人开始虽落后半分,但是听声音喝的极快,汪道昆眼中现敬佩之意,口中加快速度。两人同时喝完,各自面不改色,一把扔掉酒坛,相视大笑。道昆振臂长呼,“痛快!我巍巍华夏,浩荡中华,岂容异族小儿肆意来去,众人随我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众人齐声大呼,响彻天地。

    呼声驱赶了乌云,那一道道明亮的阳光,犹如万剑劈开厚厚的云层,将光芒投射到这一张张豪情四溢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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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道昆(1525-1593)字伯玉,号南溟,又号太函,别号天都文史。明代著名文学家、抗倭名将。嘉靖三十七年至四十年任襄阳知府,任内四游武当山,作游记两篇,收于《太函集》。

    王世贞(1526年-1590年),字元美,号凤洲,又号弇州山人,明朝太仓(今江苏太仓)人,文学家、史学家。“后七子”领袖之一。官至太子少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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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楼  发表于: 2010-08-31   
第八章  赠秋霜

“为何不让我去?”天地气急败坏地抓住宣布参军名单的道童,大声嚷道。

“我怎么知道,要问去问掌门。”道童一瞪眼,转身离开。

“去就去!”天地一跺脚,冲出门外,门口一人正准备进来,天地差点跟他撞个满怀。好个天地,脚步不停,一拧身,从那人身边“嗖”地窜过,本以为万事大吉,谁知眼前一暗,“砰”地一声撞在一人身上,给弹出老远,摔了个四脚朝天。天地摸着脑袋爬起来,定睛一瞧,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父,现任武当掌门的二弟子,“苍穹剑”聂天河。

“师父!”天地揉了揉屁股,四处乱瞅,“怎么就您一个人?”

“那还有谁?如此毛毛躁躁,成何体统?”聂天河板着脸训道。

“师父赎罪,徒儿并非有意冒犯,徒儿是有急事”,天地一脸委屈。

“我知道你的急事”,聂天河脸色稍缓,“君子敛于心慎于行,处事不惊,遇事泰然方能成大事,以后不得这般浮躁。”

“是”,天地点头应道,只是脸上仍是忿忿不平。

聂天河叹了口气道,“就知你心中不忿,我已向负责此事的紫阳师伯打听过了。掌门规定,凡年满十六且家中已无亲人的男弟子方可报名参军,你今年刚满十五,岁数不到。”

“什么?”天地忿然大叫,“为啥十五就不让去?十五岁也是男子汉,也可以打倭寇!您看我胡须都长出来啦”,天地使劲把脸往上凑。

聂天河不禁莞尔,笑道:“那也没法子,祖师爷定下的规矩,武当弟子需满十六周岁方可下山历练。”

天地央求道:“不就差一年么?十五十六也没啥分别,师父你帮我向掌门求求情,让我去吧!”

聂天河板脸喝道:“胡闹!差一天也是差,掌门令谕,武当门规,岂是儿戏!”

天地见师父生气,不敢再求,只是低头闷闷不乐。

聂天河见天地垂头丧气的样子,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也不用太过失落,我已跟紫阳师叔说明,等到你一满十六,若仍想从军,便放你下山。”

顿了顿又道:“这次下山事关重大,掌门命我一路随行照应,一日后便出发。你们的日常功课我已托付给你谢师叔,她会对你们严加管教,我走后,你需勤加练功,不可懈怠。”

天地呆呆地点点头,三师叔“寒冰剑”谢玉清虽为女子,对弟子管教却最为严厉,想起谢师叔那一副冷若冰霜的脸,天地的脑袋开始痛起来。

聂天河看了天地一眼,转身欲走,却听身后天地叫一声“师父!”

“恩?”聂天河回身。

“此去剿倭,凶险难测,师父多多保重!祝师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天地跪下磕头。

聂天河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动,随即转身离去。

天地呆呆地在地上跪了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跳起来又冲了出去,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榔梅祠,位于武当山青羊峰下,五龙宫北,正对南岩宫。史载:“自魔针石南上百步,有一木参天,呼之曰:榔梅。榔木梅实,桃核杏形。耋旧相传:此木一枯,不出丈寻,一株复荣,真仙果也!取而食之,味酸而甘,然迹罕得……”,说的便是这榔梅祠中所供奉的那株榔梅神木,传说这树五十年一开花,五十年一结果,所结榔梅果有延年益寿,祛病避邪的功效,历来便是敬献朝廷的贡品,为防贼人觊觎,武当派遣高手严加看护,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也算是一处禁地。

道名便是在这祠内呆了十年,他也是当初那两个倒霉蛋之一。十年前那晚,巧儿和成氏兄弟被巡山弟子所救,他跟天地却各自失散一夜未归,直至次日凌晨方才半死不活地躺在内院门口,被掌门一气之下罚到榔梅祠来看林子,不过他比天地好一点,一旬准回外院一次。

天地刚到门口,便听见祠内传来道名兴奋的叫声,天地来不及跟前门守卫打招呼,做了个鬼脸便冲了进去,身后传来一阵笑骂。这地方人迹罕至,十年来除了这小子也没几个人来过,众人早就见怪不怪,算来除了他也没别人敢这样硬闯进去。

进了院子,一眼便瞧见道名在院子里兴奋地翻着跟斗。道名看见天地,冲过来一把抱住,又跳又叫,“我选上了!我选上了!”

天地一把推开他,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选上了,就你走运!”

道名察觉到天地兴致不高,奇道:“咋啦?你没选上?”

天地哭丧着脸道:“没,说我岁数不够,要满十六岁才行”

道名闻言哈哈大笑:“说了我比你大吧,你还不服,快叫哥!”

天地一声呸,笑骂道:“先入门者为长,我比你先入门一刻,快叫师兄!”

道名嘿地一声,“休想!打过我再说!”说完一拳挥来。

天地扔掉手中宝剑,顺手一带,将道名来势汹汹的一拳拨到一边。道名一愣,停下手来问道:“上次我就想问,你这又是什么招式这么怪异?每次我都像打在空处,说不出的难受。”

天地嘻嘻一笑,双臂成弧形,右手上举,左手自右上向左下画出一道弧线,左足略提前,足尖点地,形如白鹤之舒展羽翼,正是太极拳中一招“白鹤亮翅”。

“无根无源,是为太极”,天地答道。

“原来是太极拳,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拳法,这拳法软绵绵,慢吞吞的,能打痛人么?”道名嗤之以鼻。

“有本事来试试?”天地一扬头。

“好!我就来领教领教你的太极拳!”道名双手一错,挥拳击来。

拳未及身,拳风已呼啸而至,天地心中一惊,“臭小子,好强的力道!”,不敢硬接,进身上步闪过双拳,顺势将右膊抬起托向道名左肘卸开力道,身法再进往外掤力击向道名左肋。

道名大喝一声:“来得好!”左肘下击,撞向天地右膊,右膝抬起只向天地胸腹袭来。

“臭小子,来真的啊你!”天地大叫一声,伸手拍向道名踢来的右腿,借力腾空跃到右侧,一脚踢过来。

“废话!哪次不是来真的!”道名右手成鸟喙形,啄向天地踝后昆仑穴。

两人山居无聊,十年来互相切磋武艺,打了无数场架,每每练了新招都拿对方当陪练。道名内力胜之,出招强劲,颇见威力,天地轻功略长,身法伶俐,且总是不以常规,怪招不断。因此两人比拳,天地打不赢道名,道名却也奈何不了天地,多半对殴到筋疲力尽才作罢。但是若比剑,天地就差多了去,每次都被道名追得满山跑,久而久之,轻功已是同辈中佼佼者。

天地心中默想《太极拳论》中所记,松腰松胯、沉肩垂肘,坐腕舒掌,拳打五尺以内,三尺以外;远不发肘,近不发手,无论前后左右,一步一捶,将太极拳打得中规中矩,有模有样。道名虽拳势凶猛,呼呼有声,却每每被天地用巧劲卸开,全身力气如同击在空气中,难受得要吐血,久之心头焦躁,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发力猛攻,力道剧增,速度也比平时快了两三倍。

天地初用太极对敌,尚显生疏,看道名来势汹汹,一下子慌了手脚,连忙运起太极拳中捋、挤、按、粘字诀,本想借力打力,没想道名力道太强,反而带得自己跌出了一步。太极圆通之意一破,无法再连续贯通,天地只有凭轻功闪避,偶尔抽空还击,俩人又进入胶着状态。

“不打了不打了!”道名收回拳头,“这样打到天黑也分不出胜负”,道名一脸不屑,“就会躲来躲去,看来你这太极拳也不怎么样,有本事跟我硬碰硬。”

“干嘛跟你硬碰硬,看你长得这么斯文,打架跟蛮牛似的,有本事你打得到我。”天地反唇相讥。

“拳法非我所长,来来来,咱们来比剑法”,道名扭头四处找棍子。

“行了行了”天地连忙拦住,“我服了行不行?”

道名双手叉腰,得意大笑。

“你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看!”天地拾起丢在一旁的宝剑,拿到道名跟前,一把拔出。

“呛”的一声,一道寒光射出,闪得道名眼睛一阵刺痛,道名眨眨眼,一把寒气逼人的宝剑赫然呈现在眼前,剑身如芙蓉出水般清澈,隐隐透出云海之纹,萦绕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秋霜”。

当听见那龙吟般的拔剑声时,道名心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动了一下,他似乎听见了一声深深的呻吟,那是一种久在樊笼终于重见天日的混杂着极度快乐和痛苦的呻吟,是剑的呻吟。道名呆呆地看着它,伸手抓住剑柄,慢慢闭上眼,他突然感觉到,当他握上剑柄的那一刻,这把剑似乎已经与他血肉相连,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宝剑在他的手中微微颤动。

“这把剑是我的!”道名挣开眼,眼中闪着渴望的光芒,射向天地。

“本就是你的,我一看见它,就想起了你”天地微笑,“这也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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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楼  发表于: 2010-08-31   
第九章 榔梅果

“多谢!”道名大喜,“知我者,天地也!我正想找把趁手的兵器,这下好了,看我大展神威,杀得倭寇屁滚尿流。”说完手中一晃,天地只觉下巴一凉,随即便看到自己刚刚探出头的几缕胡须在空中无力地随风飘荡。天地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随即大怒,扭头四处找兵器拼命,道名哈哈大笑,连连抱拳求饶,天地方才作罢。

“这真是把宝剑啊,你从哪儿弄的?”道名问道。

“这个你别管,反正非偷非抢也非骗,有人问起,你就说在天柱峰下面拣的。”天地没好气地答道。

“好!”道名也爽快,不再多问。

“天地”,道名欲言又止。

“恩?”天地终于找到一把匕首,对着镜子仔细刮剩下的半面胡渣子。

道名叫了一声后却不说话,天地微觉奇怪,侧头看向道名。

道名白俊的脸忽地一红,嗫嚅道:“天地,明日一别,不知……”

天地一笑:“哈哈,你舍不得我?放心,一年后我就下山去找你,到时候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天地拍拍道名的肩。

“没问题!一年后我不是个裨将也是个参将,照顾你这个新兵完全没问题!”道名拍拍胸脯。

“呸!”天地瞪了道名一眼,又回头专心刮胡须。

“天地……”,道名欲言又止。

“你今天咋回事?怎么跟个丫头似的说话吞吞吐吐?”天地想了想觉得不对,“我错了,你本来应该就是女的。”

“臭小子,看剑!”道名“呛”地一声拔剑。

天地吓得一个跟头翻开,匆忙之中挥起匕首做“苍松迎客”状。

道名笑嘻嘻地把拔了一半的剑插回剑鞘,一脸促狭地看着天地。天地松了口气,恶狠狠地道:“啥事,快说!”

“你送我东西,我也要送你一样东西。”

“把胡子还给我。”

“那没办法,我还没你长得多”

“那是因为你是个女的,哎哎……别别别……我服了……要送快送,送完我还要去安慰成胖子兄弟。”

“你跟我来”,道名神秘地一笑,冲天地招招手。

天地狐疑地看了看道名,觉得应该不是陷阱,便随他进了屋。道名拿过匕首,爬到自己床底下一阵捣鼓,随即爬出来,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一个铁匣子,生怕摔碎了似的,轻轻放到天地手中。

“这是什么宝贝?”天地好奇地看着手上这一尺见方的铁盒,其做工粗糙,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锁了一把八卦锁,显然是道名自己做的。

“打开看看”,道名扬一扬下巴。

“想考我”,天地嘿嘿一笑,“雕虫小技!”,将坎位对准南方,天地心中默念:“坎一、坤二、震三、巽四、宫五、乾六、兑七、艮八、离九……”手中依次拨动,直至九数全部到位,无论横竖斜相加均为十五,这是最基本的九宫八卦数阵,锁却纹丝不动。

“莫非是太乙图?”天地按着太乙方位重新排数,还是不行。

“怎么回事?”天地摸了摸脑袋,狐疑地看了看道名。

道名一脸得意,笑嘻嘻地看着天地,明媚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斜斜照在道名英俊无匹的脸上,在那微微扬起的嘴角上形成一个很好看的金色光弧。

天地心中一动,“莫非还与日光有关?”天地将八卦锁拿到阳光下,锁将阳光反射到墙壁上,墙上赫然印上一个放大的九宫八卦图,光影流转,那图中间的阴阳鱼似乎也旋转游动起来,十分有趣,天地凝神去看,只见鱼眼呈东南西北走向,阳鱼眼处西北位,天地心想,“是了,开门正值乾位,位在西北,主开向通迏,此时为辰时,辰时属巽位,我须将巽位转向西北”。

八卦锁纹丝不动,那两只阴阳鱼瞪大了眼睛,似乎正在嘲笑天地,天地万分泄气,正准备投降认输,只听“咔嚓”一声,八卦锁应声而开。

道名哈哈大笑,“真有你的,我在锁里按卦位灌注了水银,上面还加了磁针,这阴阳鱼眼乃水晶所制,有聚光的奇效,水银遇光发热膨胀,触动机关便可开锁。但每日里各个时辰光线角度均有不同,若方位不对,时辰不对,想打开那是难入登天……”,道名眉飞色舞,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天地故意不屑地瞥了道名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么复杂,那还不是被我轻易打开,下次让你看看我天地阴阳锁的厉害”,说着慢慢打开铁盒。

一阵香气迎面扑来,沁人心脾,天地定睛去看,铁盒内原来别有乾坤,盒中内壁嵌了一层碧幽幽的冰玉,寒气逼人,天地伸手摸了摸,冰凉刺骨,显非俗物。盒中央放了一块锦帕,锦帕内裹着一物,香气似乎就是从锦帕中传出。天地小心拿出锦帕,一层一层轻轻打开……里面是两枚果子,形状如同金橘,外表以蜂蜜渗漉,金相玉质,异香扑鼻,实非凡品。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地心下一惊,望向道名。

道名点点头,“不错,正是榔梅仙果,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天地大惊失色,低声道:“你好大胆子,竟敢私藏朝廷贡品,不怕被砍头么?”

道名满不在乎地说道:“怕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榔梅祠内除了那株榔梅神木外,还有大小榔梅树数十株,可惜只是些凡品。这些普通榔梅树每隔几年就开花结果一次,果实外表与真榔梅无异,就是香味差了点,不过用蜂蜜渍了也差不多,师兄弟们经常弄来吃,上次不也送了你几枚么,除了专责守护神木的七师叔,谁也看不出来。再说了,咱又不是偷皇帝老子的媳妇儿,偷他两个还未上贡的果子来尝尝还不敢么。”

“那你怎么知道你这两颗是真的?”天地狐疑地问。

“我当然知道了,十年前……我轻功虽然没你好,也在这儿呆了十年,连个真果子还偷不到么?”

看到天地还有疑问,道名连忙挥手,“别打岔!我告诉你,这榔梅仙果神妙无比,有起死回生,易经洗髓的奇效,就算没病没伤,吃一个也能增加十年的功力。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中人想要一枚而不可得,就我在这儿的十年,每年都能碰上那么三四个梁上君子,要不然我武功怎么比你强。”

看着天地一脸惊讶,道名得意万分,心想终于让你小子心服了一次。

“我倒是觉得你这个盒子很有趣……”,看见道名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天地一乐,“逗你玩呢,这东西这么宝贝,我不能两个都要,你留一个吧”,天地也是胆大包天的主,有了宝贝,皇帝老儿算什么,咱不高兴,连他的内裤也一并偷来。

“我不用,有了这把剑,我便有了天下!”,道名持剑睥睨,顾盼自雄,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剑意,就像一把准备出鞘的剑,那锐利的双眼,就如同冰冷的剑锋,随时准备撕裂敌人的血肉,看到他,天地脑中忽地闪现出一个人。

天地抬头看着道名,心中忽地一阵恍惚,“此剑与他,到底是福是祸?”

忽地从院外远远传来呼叫声:“名少!名少!”,人虽还远,嗓门却是奇大无比,如同闷雷炸在耳边,两人相视一笑,这样大的嗓门,不是成鲲,便是成鹏了,却不知到底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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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徐霞客---游太和山日记(摘录)

“舍之西,度岭,谒榔仙祠。祠与南岩对峙,前有榔树特大,无寸肤,赤干耸立,纤芽未发。旁多榔梅树,亦高耸,花色深浅如桃杏,蒂垂丝作海棠状。梅与榔本山中两种,相传玄帝插梅寄榔将梅嫁接于榔,成此异种云。

十四日,其旁榔梅数株,大皆合抱,花色浮空映山,绚烂岩际。地既幽绝,景复殊异。余求榔梅实,观中道士噤不敢答。既而曰:“此系禁物。前有人携出三四枚,道流株连破家者数人。”余不信,求之益力,出数枚畀给予余,皆已黝烂,且订约定无令人知。及趋中琼台,余复求之,主观仍辞谢弗有。因念由下琼台而出,可往玉虚岩,便失南岩紫霄,奈何得一失二,不若仍由旧径上,至路旁泉溢处,左越蜡烛峰,去南岩应较近。忽后有追呼者,则中琼台小黄冠即小道士以师命促余返。观主握手曰:“公渴求珍植,幸得两枚,少慰公怀。但一泄于人,罪立至矣。”出而视之,形侔相同金橘,漉渗以蜂液,金相玉质,非凡品也。........暮返宫,贿其小徒,复得榔梅六枚。明日再索之,不可得矣。”

可惜随着明朝的灭亡,榔梅也突然消失,自清朝至今,无数人前往武当山寻找传说中的榔梅果,均无所得,有人猜测,榔梅不过是道士们为宣传编造的神话,也有人说,所谓榔梅也就是今日的猕猴桃,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传说中的仙果,终只存在于史书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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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楼  发表于: 2010-08-31   
第十章 林巧儿

“咱们出去吧”,天地抓起果子塞进怀里,把铁盒扔给道名,“拿回去再改进改进,就这水平还想来考我”,说完扔下满脸涨红的道名,扭头跑出屋外,朝大门奔去。

祠门外一人被守卫拦住,兀自在那儿哇哇大叫,天地出门去看,来人生的肥头大耳,却是憨态可掬,正是小胖子成鹏。成鹏跟道名同岁,今年刚满十五,不过这小子跟他哥哥一样,吃得多长得好,比天地还高了半个头,已是个高大魁梧的少年。这俩兄弟自从五年前溜到后山偷果子吃被发现后,被榔梅祠列入黑名册,严禁入内,方才被拦在门外。

成鹏看见二人出来,大喜过望,嚷道:“太好了!你俩都在,快快!跟我走!”

天地奇道:“什么事情这么急,你哥呢?”

成鹏嘴一瘪,“别提了,快跟我去救人,晚了就来不及了。”

道名不耐道:“你俩又捅啥篓子了,上次偷我果子的事儿我还没跟你们算账。”

成鹏苦着脸道:“这次真不关我的事,是巧师妹,刚才我和我哥好心好意去告诉她参军的事儿,谁知她一听说女子不能从军,大发脾气。师妹那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哥一句话不对,俩人打起来了!哥顶不住,我又劝不开,只有来搬救兵了。”

道名呆了一呆,回头问天地:“师妹的‘乱红飞溅’你能接住几招?”

天地没好气地道:“接什么接,只有躲的份儿”。

道名点点头:“躲是对的,师妹的暗器只能躲,不能接,越接越多。天地,我突然想起来件事儿,我还得去跟人道别,不好意思,先走一步……”,说完扭头就跑,等天地回过神来,早就不见了踪影。

天地摇头苦笑,小师妹最近两年来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仅多,而且厉害,和她的暗器一般厉害,发起火来几个师兄弟那是有多远躲多远,不想今日让成大胖子触了霉头。“唉,道名这小子,真没义气……”,天地无可奈何,只有随成鹏向巧儿所住的清微宫赶去。

清微宫,武当九大宫之一,位于太和宫西,妙华岩东,背依玉女峰,面对洗心湖,地势向阳藏风,常年清幽,是武当山坤道修行之处,也是所有女弟子的起居之地。宫门前有一古柏,传为吕洞宾亲手所植,树干高耸,虬枝蟠屈,每逢夏季满树花开,颗蕾似金,放眼灿烂,故俗称“金花树”。

此时谢成二人正站在这棵金花树下望着满树的金花发呆,这些花儿与往常一样在枝头怒放,争奇斗艳,灿烂夺目。树下落英点点,朝着东边撒开,可能是被风吹过,没有什么好奇怪。

只不过细心的人会发现,枝头上沿着落花方向绽放的花儿,颜色似乎淡了些,但是它们的影子,却又比别的地方深很多,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顺着这个方向生长的树叶和花朵上,全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而它们下方的地上,全插着细如毫芒的暗器,那些不是影子,是暗器。

不知道谁说起过,如此气势迫人却又细密温柔的暗器,除了巧儿的“乱红飞溅”,就只有以暗器名动江湖的蜀中唐门的绝学“烟雨蒙蒙”可相比,听说唐家的二小姐唐小雨生起气来也很喜欢使这招。

很显然,蜀中唐门的二小姐不会大老远的跑到武当山来生气,所以两人望着这些身上全是眼儿的朵儿叶儿,开始发呆。

成鹏扯了扯天地的衣袖,颤声道:“咱们还是去找谢师叔吧。”

天地犹豫:“师叔要知道了,师妹肯定被罚,不是更惹她生气。”

正在犹豫当中,东边突然传来一声杀猪似的惨叫,正是成鲲。天地叹了口气,起身朝东掠去,成鹏兄弟连心,身后相随。

暗器,暗器,暗器……

成鲲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就是由暗器组成,各种大的小的圆的方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直的弯美的丑的……暗器,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他一直搞不明白,巧儿那柳叶儿一般纤细苗条的身子里怎么会藏着这么多的暗器,她就像一只鸟儿一样飞来飞去,身后跟着不计其数的蝴蝶,所过之处,漫天花雨。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像花瓣似的一张一合,吐出的却不是花蜜,而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暗器。

其实不只那春葱般的纤纤十指,她全身的任何部位都可能有暗器飞出来,防不胜防。

不过成鲲并不是很担心,对于巧儿的暗器,几个师兄弟各有应付之道,平时躲着她,只是不愿让她更生气而已。

道名剑法超群,照单全收,天地轻功卓绝,从容躲避,他兄弟俩皮糙肉厚,只有硬着头皮挨打。

只不过武当玄武功,没那么容易让人受伤而已。

对于这门武功,江湖上有这样一个传说。

相传百年前武当“癫道人”与少林“铁罗汉”曾联手力撼当时黑道第一高手“大力王”王大力。

王大力,河南开封人氏,原少林俗家弟子,天生神力,曾苦练数十年少林硬功,后又得遇高人授之于内功心法,并以灵丹妙药相赠,内外双修,力大无穷。传说他曾与人赌气,将开封府午朝门前那对石狮举起绕城一圈,最后用这对石狮击杀了对赌之人,一身怪力,已非凡人能有,只是此人心胸狭窄,恩将仇报,唯恐旁人再有此奇遇,练成之后杀了高人满门。

因其少林出身,少林寺责无旁贷,派铁罗汉等人下山清理门户。癫道人得知消息,非要同去凑热闹,嚷着要拿王大力试他新练的武功。

敢找王大力试招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但是不管是那种,都是没法讲道理的,或者说,不会讲正常的道理,所以没有人拦他,只是通知武当派准备好一口棺材。

铁罗汉有恃无恐,因为少林金刚不坏护体神功练至极境,除非自己想死,无人能破。他还特别请了少林著名的机关大师“玄机大师”的嫡传弟子出手设下机关埋伏。“玄机大师”相传是少林寺木人巷的创始人之一。因此他对于此战很有信心。

而癫道人,就只是因为癫而已。

但是此战结果却是大大出人意料,铁罗汉硬接王大力一百八十掌毫发无损,少林金刚不坏神功名不虚传,只可惜一百八十掌之后,他被王大力戳瞎了眼睛,一把给扔到机关里煮沸的油锅中险些烫死,虽然被及时救起,但也被烫得皮开肉绽筋脉俱断,成了废人

他能够活下来,是因为癫道人。

癫道人为了救铁罗汉,不仅双手伸进油锅中将铁罗汉捞出,还硬生生挨了王大力两百掌加八十脚,四肢关节全碎,双手被油炸得直剩下骨头,但是王大力也被他用手骨**耳朵,贯穿头骨而死。

本来铁罗汉应该感谢癫道人的,但是癫道人在救起铁罗汉后,嫌他身上花里胡哨难看,竟然拿滚油把“铁罗汉”身上剩下完整的皮肤也烫了个稀巴烂,连脸也没放过,然后大笑而去,当然他是爬着走的。

所以铁罗汉从此对于当日一战绝口不提,少林派也未向武当表示任何感激之情。

癫道人当日放言自创的武功,后人给取了个名字,叫做“玄武功”。

兄弟俩从五岁起开始修炼这门功夫,道名曾经好奇相邀,百十招以后,才在成鲲的大腿内侧划了道口子。

所以巧儿的暗器打在他的身上,只是让他痛一下而已,不过暗器太多,外伤也是免不了的。

本来他为了让巧儿解气,装作很怕的样子,左支右绌,身上还故意受点皮肉之伤,但是时间一长,他发现不对了。

巧儿的暗器打在身上越来越痛,从伤口还隐隐传来麻痹的感觉,像被蜜蜂蛰到一般,“玄武功”的抵抗力似乎越来越弱,到最后只是被暗器带过的风刮到,都能让他感到刺痛。他心头一惊,这才发觉到,这些暗器有毒!

巧儿的暗器上有毒!他大惊失色,但是为时已晚,一不小心中了一针,痛彻心扉,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叫声未绝,突然,身上压力一轻,随后满天乌云净散,一人站在巧儿前面,替他挡住了漫天暗器,光看那懒懒散散的背影,就知道是谁。

“天地……”成鲲咧开大嘴笑了,有他在,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他放松地向后倒去,却倒在了一个人怀里,抬头一看,一副同样傻乎乎的笑容。

“臭小子,中午吃的菜还留在牙上,也不照照镜子”,成鲲嘟囔着,仍由弟弟把自己抱到一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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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金花树”位于武当山冲虚庵之前,乃是冲虚庵的俗称。冲虚庵位于玄岳门外,是进入武当山后第一座庵堂,位置太靠外,所以我把她移植到了后山清微宫前面儿,小说嘛,大家知道的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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