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你在DC做什么?”我咬了一口已经有点凉的三明治。
“做护士,我以前在国内做过老师,教生物。到美国来改学护士了,这一行容易找工作不是。”
“美国护士不好念呢,据说比念个普通科目的硕士都难。你是在芝加哥念护士,去DC找工作?”
“哦,我在凤凰城念护士,是那种‘护士速成项目(accelerated nursing program)’不知你听说过没有?报考这个项目要求有学士学位,读十四个月,毕业拿护理本科文凭。我刚毕业没多久,去DC工作也才几个月。”
“凤凰城啊,我也在那里住过几年。现在也还有一些朋友在那边呢。”我有点莫名的兴奋。
“是吗?我认识的人不太多。”她口气还是很淡,完全不像我,提起凤凰城就有刨根究底的冲动。
“你认识王保罗和他的前妻王玲玲吗?”
我问这个问题。实在是我对这两个人的惦记,超过了面对陌生人应保持的礼貌和矜持。
“王保罗可是凤凰城华人圈的名人呐。”我又补了一句,毫不顾忌在眼前这位女子的心中,我的形象如何。
“算是认识吧。”她迟疑了一下,微皱了眉,想摇头,却又点了点头的样子。
“王玲玲没见过,但是听说过,苏州人,对吧?王保罗也还是知道的。”
“我听说王保罗又娶了一位小他很多岁的年轻女子,这家伙很会趁人之危阿!”我想那一刻,就算我不承认,但嚼舌根的长舌妇几
个字怕是明晃晃地写在我额头上了。
“趁人之危?言重了些。王保罗也不是黄世仁,没拿枪逼了她嫁,她也没拿枪逼了王保罗娶。两厢情愿的事吧。”她略略提高些声音。
“你认识那女子?”我愈加好奇。
“算是吧。”她扭头看了看专注于玩牌的孩子们一眼。
“我真为那女子可惜。”我叹气。
“有什么好可惜的,想必你已经知道,她当初身陷困境,辞职来美国投奔丈夫,丈夫一句话‘爱上别的女人了,儿子都生出来了’
拍拍屁股走人了,她想回国,哼,国内已没了她立脚的地方。她想留下,一没工作,二没身份,更糟糕的是还没钱,就算她自己不吃饭,她的女儿能不吃饭吗?王保罗能给她的可不止是一碗饭钱。”
“不嫁王保罗,她先生,啊,不,她前夫,不是得付她们赡养费吗?”
“赡养费?”她鼻子里又“哼”了一声。“有太多理由和借口不付赡养费了吧?她前夫在一家中国人的公司里工作,口口声声说自己求着老板办绿卡,老板付的薪水很低很低,低到养不活自己。你想啊,一个美国热门专业毕业的博士,说养不活自己。笑话不笑话?养得起情妇养不起自己,摆明了,不想付或者尽可能地少付赡养费就是了。”说完这段话,她将原本飘在胸前的丝巾,甩到肩头去。也不看我,只盯着不远处玩牌的孩子,我看不清她的脸色。
“其实王保罗,除了不再年轻外,却能给她当时想要的一切,读书, 身份,住房,衣食,还有,养女儿。而她当时有什么? 除了还算年轻的身体,就是张嘴要吃饭的女儿。要么和女儿一起去死,要么出卖自己的身体。更何况王保罗给了他婚书,那还不叫卖,当然也不是爱,顶多算你请我愿的一场戏。”
“你是说王保罗供他读书?”
“王保罗作了她的丈夫,当然供她读书。你也知道,在美国拿婚姻绿卡,比拿工作绿卡要快得多。”
“是不是有点委屈了自己呢,我的意思是,陪着一个根本不爱的老头?”我忽然有点脸红,觉得自己愈发像探人隐私的狗仔。
“委屈?她当时可有资格谈委屈?还有比被丈夫丢在异国他乡,归又归不得,留又留不得,哭都找不到地方哭更委屈的事么?”
“跟王保罗可也是签了合同的,读书毕业,拿到绿卡,若离婚就不要王保罗一分钱,若不离婚,将来可分王保罗一半的财产。”
“我猜测,那女子若肯去读书,只怕是不会等着分王保罗一半的财产,可怜的王保罗怕是又要当一次搬运工了吧。”我感叹。
“到底谁可怜还不好说,搬运工也没什么不好,搬一个陪他玩几年,再搬一个又陪他玩几年,反正他有精力折腾,也不缺搬运的那点钱。”
她不在说话了,脸上看不出表情,只专心看孩子们玩牌。那小姑娘大声地嚷嚷着什么,好像是说我家小儿子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