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西瓜此起彼伏的熟了,比羊角蜜熟的更迫不及待。每日清晨,老张要和赶来接班的种瓜妇女接个头。种瓜妇女的歪嘴角起了个燎泡,那燎泡一日日大起来,最后成熟到爆裂,种瓜妇女嘴角抹着黄药粉,老张想:不但没法吃鱼,她老头连亲个嘴都下不去口,一不小心舔到药面子上。
种瓜妇女上火了,瓜价塌了。
小面积的羊角蜜每天摘了拉到市场上零卖即可,西瓜种植面积大,销售渠道靠西瓜贩子收购然后外销。往年,一斤西瓜的外销价是四五毛钱,今年,不但价格拦腰砍了一半,连瓜贩子都少见,瓜农们见了瓜贩子像看见了大救星围过去,瓜价一杀再杀。一句话:臭了行市。
老张一语道破天机:“新皇帝上来了,反腐反的。”
“戏里不是唱,新皇帝上台都要开仓散粮给老百姓救老百姓吗?”种瓜妇女觉得老张见多识广很有学问。
老张说:“那是瓦岗军干的,天下哪个皇帝开过仓散过粮,反正我听的戏里一个没有。”
种瓜妇女对新皇帝和瓦岗军都没什么兴趣,她捧了把路边沟渠里浇瓜的残水洗了洗脸,成功的避开了嘴角的燎泡。那些残水经过一夜沉淀,看起来不算脏。然后,她一步下到瓜地里,弯下身子拔草。
这天,老张鞋摊后面的三轮车把上,高高竖起一个纸板牌子:出售无公害大西瓜。
有人看见了,问老张无公害大西瓜呢。
老张说:“因为是无公害,比较抢手,需要预订,第二天把瓜直接从地里摘过来。”
无人问津。还不如那块不起眼的牌子脚气神油牌子一天能招揽好几笔生意。
第二天,种瓜妇女给老张送了两个样品,老张带到鞋摊上,中午头切了一个,鞋摊的师傅们分了分,阿丽家得了四份,她儿媳妇正好来接腿受伤的孩子,也跟着吃了。老张本来给狗蛋留的那份,也就没了。那儿媳妇不爱说话连声谢谢都没说,老张有些心疼。
收摊的时候,老张看见狗蛋和小凉在秀丝佳缘门口踢鸡毛毽子。那个圆脸的小姑娘大惊小怪的叫着,很不本分。一会儿又和小凉玩起了追逐的好戏,满市场的乱窜。老张心想圆脸姑娘不是狗蛋的女朋友吗,还和别的男孩子鸡打狗闹,成何体统,未来进张家的门,至少老张这一关她是过不了。狗蛋见女朋友跟小凉疯去了,踢毽子也没了意义,就去屋里。小凉跑过老张的鞋摊,老张叫住了小凉。小凉停下来,嘴唇光秃秃的嫩瓜蛋子,细眉细眼,有几分姑娘像,完全不似他那个艳光四射的老娘。狗蛋专挑好的长,小凉大约捡了孬的长。老张不禁有几分得意。
“咋了?大爷…”小凉一开口,一口东北高粱米味道。
“你把西瓜拿去跟狗蛋分分吃了。”
“狗蛋?狗蛋谁?”小凉不解,他不认识那个叫狗蛋的 家伙。
“啊,小名狗蛋,大名,艺名…章瑟,和你踢毽子的那个。”
小凉肆无忌惮的笑起来:“原来章瑟哥有个贼好玩的小名,我以后有得笑他了,狗蛋狗蛋,哈哈哈哈,大爷你真会起名字。”那小姑娘一会儿跟过来,显然听见章瑟的小名叫狗蛋,也嗤嗤笑起来。
老张一本正经的说:“我们那地方都兴给孩子起个贱小名,狗啊猫啊的好养。章瑟可是你哥,小名不是你叫的。”
老张有些后悔托小凉带西瓜了,他觉得一个不知道爹是谁的孩子根本没教养。
小凉抱着大西瓜跑开了,老张嘱咐说:“别跑,小心掉了瓜..”
那小凉跑的更快了,圆脸小姑娘追着更起劲了。
“真是没教养的野种。”老张心里嘟哝着。
小凉没爹但有个著名的妈,这是满市场小生意人都知道的事。老张见过小凉那艳光四射的妈,东北女人白杨般挺拔的身材,前凸后撅S迷人曲线,要么一身白要么一身黑,脸面有点老了但五官就是照着大明星的样子刻画出来的。据说小凉妈妈年轻时做鸡出身,不小心怀孕,播种的人太多找不出元凶,因此小凉就是韦小宝,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后来,小凉妈成了鸡头,再后来,傍了本地黑社会的老板,那老板酒店歌厅的好几家。小凉不好好上学,喜欢热闹,妈妈就把儿子送到老乡徐老二这里,学点手艺是次,主要是托付徐老二管住青春期的男孩子。
早上和种瓜妇女交接班时,种瓜妇女告诉老张,昨天瓜贩子来收瓜,瓜价塌到一毛八了。她一个女人家,关键时候没了主见,问老张这瓜是不是该卖?万一价格塌到一毛钱,她还不如一脖子吊死。
性命攸关的事,老张谨慎的说:“你嫂子阿花以前种卷心菜,往上海送,那才是无公害蔬菜,虫子都是一个个加手捏死的,最后一斤才几分钱,还不是赔掉腚。反正一毛八是个赔,一毛也是赔,不如先抻两天看看。”
“抻不了了大哥,这日头毒辣辣的,把人脊梁晒出油来,要抻下去西瓜都晒爆了。”
老张也没了法子,只好说:“现在扫大街的都在说股市,你抻一天看看,说不定明天能涨一毛钱。”
晌午头,太阳伞下的鞋匠们昏昏欲睡。忽然,哇一声蛤蟆叫,把老张吓醒了,睁眼一看,不是蛤蟆,是小凉张牙舞爪的吓唬狗蛋爹,狗蛋在一边偷着笑。
老张刚打了个盹就被吓醒,有些恼怒小凉这野种不懂事,竟敢吓唬章瑟他老子!他不愿意搭理野小子,同时也气狗蛋交了损友还纵容损友欺负老子。他哼哼了两声,又把眼皮故意合上,心里已经做好再次被蛤蟆吓着的准备。
小凉没有再吓唬章瑟他爹,见老人家又闭上眼,欢天喜地的说:“大爷,别睡了,报告你个好消息。”
老张将眼皮撑开一道缝,从喉咙里送出几个字:“洗耳恭听。”
小凉说:“大爷,你还卖瓜吗?”
老张从喉咙是送出一个字:“卖。”
“你那里瓜还多吗?”
老张又从喉咙里送出一个字:“多。”
小凉欢呼起来:“多就成,给我送五千斤!”
老张又从喉咙里多吐出一个字:“给你?”
这时候,狗蛋说话了:“爹,真是要五千斤西瓜,不是俺们要,是小凉妈要的。”
老张一下子从躺椅上挺直了腰,狗蛋不会捉弄他亲爹的。
原来,昨晚小凉妈来秀丝佳缘保养头发,享受完徐老二的按摩,还吃了小凉带回的西瓜,大约这西瓜的确甘甜清冽,又逢佳人心情倍爽,王八对了绿豆眼,追根朔源了西瓜一番,得知小凉的好哥们章瑟爹给人看瓜卖瓜。第二天,给小凉电话,说小凉叔叔夜店要西瓜五千斤。小凉所谓的叔叔,就是她妈那相好的。虽说到现在也没给小凉一个爹的名分,但小凉妈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天上掉下大西瓜,一下砸晕了老张的脑袋。
种瓜妇女有两万斤西瓜等待出售,老张一下子帮忙消四分之一。剩余的,种瓜妇女以一毛五的价格卖给瓜贩子,留下一些送人。
卖给小凉妈妈的西瓜价格是四毛,是当地零售价。钱辗转送到种瓜妇女手里后,过了几天,种瓜妇女把瓜秧子清除掉,种上大片水果粘玉米,劳动算是告一段落。
有一天,种瓜妇女提着两瓶白酒,一块猪头肉,俩猪蹄子,和一包猪大肠,经过她公爹的门口,来送给老张。
天已经微黑,老张屋里还没掌灯,木门由铁将军把着,看来两口子还没回来。
种瓜妇女出来,到小南屋看了看,没有老站的电动三轮车,于是出得门来,心里纳闷老张两口子难道掌灯钉鞋。
门口,小马扎上坐着她公爹。公爹问:“孩他娘,找啥?”
“找老张。”种瓜妇女把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放在屁股后面。
“老张没回来。你找老张干嘛?”
“有点事。”
“啥事啊。”
种瓜妇女一阵烦躁,这公爹就喜欢装傻卖呆乱问一气。
“没啥事。”
种瓜妇女说着,就要回自己家去。
这时候,马扎上的公爹说:“我闻着猪大肠味了,臭烘烘的,孩他娘。”
种瓜妇女不理。
公爹说:“孩他娘,我闻着酒香了,不是烧刀子,不是二锅头,是老白干,度数不低啊。”
种瓜妇女已经走出两丈远了,公爹提高是嗓门说:“下个月老张房租到期了吧?他住的房子该空出来了,有两只母猫快生了,没地住。”
种瓜妇女停下脚步,回头看暗影里她公爹,公爹瘦成骷髅了,只有一双眼睛发着寒光。她嫁进来从没见过婆婆的毛,倒是和公爹明争暗斗多年,这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一样,知道儿媳妇和老张两口子处的好,他用他手里那点小鞭子,专打她的七寸来了!她知道,他就是想从她这里讨点好处来。
老张这晚回来的晚,是因为临近收摊接了个大活。别的鞋匠收摊时拒绝收活,告诉人家明天再来,顾客一家家问过去,老张热情接待,惹得同行们偷着翻白眼。
这晚,老张接了两双鞋子的大修活,两个建筑小工将鞋子穿的千疮百孔,到了该扔到的地步,俩人还不舍的扔掉,省下买鞋的银子去讨酒喝。老张就着对面一家内衣店的灯光修鞋,阿花在一边打着下。花花绿绿的女性内衣店门口窝着一邋遢的老鞋匠,有的女人忌讳就避之。惹得老板娘催促,让老张留点买路财。
因为等着两双鞋子的主人吃肉喝酒归来付钱,两口子就回来晚了。
种瓜妇女支着耳朵留意老张两口子回来了,第二次来送礼。这时候,公爹早已进屋,屋里狗屎明亮着。
老张寒暄了半天还是收了礼。走的时候,种瓜妇女似乎有心事,欲言又止,只说:“老张大哥,明天早回来,有空炒个猪大肠请请孩子他爷爷。房子不是快到期了吗。”
这晚老张本想把猪大肠先炒了,想起种瓜妇女的话,老张是个聪明人,于是把猪大肠留下了。只凉拌了猪头肉,两个猪蹄子说咬不动,让阿花退给种瓜妇女给小儿吃了。
第二天一早,种瓜妇女对小儿说:“儿啊,为娘今天左腮也跳右腮也抖。”
小儿说“妈,你的两腮会跳舞吗?”
小儿凑上去,两手分别捂在妈妈两腮边,说:“还真是,妈,你脸好像更歪了,开家长会你别去。”
“兔崽子,俺不去谁去,你那王八羔子爹一天到晚给你挣娶媳妇钱,可是没半点空。”
“叫我爷爷去吧。”
“你爷爷?他要是去了,南京给你听个北京,火车给你听个轮船。”
尽管每次家长会都是母亲出征,但种瓜妇女知道儿子大了,开始嫌弃为娘的丑了,心里的天阴下来。
玉米苗一夜之间全出来,紧跟着长出来的是小草,种西瓜的底肥后劲十足,野草的长势快要盖过庄稼。种瓜妇女在烈日下锄草,挥汗如雨。她的种田经验是,午后拔草野草死光光。
艳阳高照的画风突然一改,乌云四面八方涌过来。怪不得早晨她的左腮和右腮都跳舞呢,原来要变天下雨。种瓜妇女赶紧半路杀回家。小南屋的平屋顶上,还晒着一些要磨面的麦子呢。
她从梯子上去屋顶,趁着雨来临之前把麦子收集起来。
她刚镂了几筢子麦子,就停下了。她蹲下身,眼瞅着隔壁她公爹院子里,公爹在行动。老张房间的一扇窗子半掩着,公爹半个身子像壁虎贴近,手里还拿着一挑杆。种瓜妇女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看见公爹跟钓鱼一样,挑干上挂着一个塑料袋,种瓜妇女虽然嘴歪,眼睛出奇的好使,一眼就看见袋子里上那些某某熟食的字,原来是老张昨晚没吃的猪大肠,让她公爹给偷了。
种瓜妇女左腮右腮又开始跳。
晚上,鞋匠两口子回来,阿花要拿青辣椒炒猪大肠。为了找猪大肠两口子在屋里团团转,猪大肠不怕坏,阿花把它挂在窗边的墙上,还开了一点窗子通风。阿花连床底下都找了,老张说:“崩翻了,那猪大肠恐怕已经到了老爷子的大肠里去了。你炒俩青菜,我去叫老爷子过来喝两壶。”
老张去请老爷子喝酒时,老爷子正躺在床上,屋里连狗屎明都舍不得开。黑暗中,老爷子说自己肚子不舒服不能赴约了,破天荒头一次拒绝老张的酒场。老张明白那老爷子是做贼心虚,肚子不舒服恐怕是吃了那么多猪大肠不好消化撑着了。
老张住着人家的地盘有话说不出,只好郁闷而回。
第二天一早,老张和阿花出门时,种瓜妇女来了,一进门就说:“老张大哥,昨个你不是说要猪大肠吗?炒熟了咋不叫俺尝两口。”
老张配合着她一唱一和说:“别提了,买的那猪大肠咋找找不着了,弟妹你给掐指算算放哪儿了?”
种瓜妇女说:“不用算,就在这一趟屋里。”
老张说:“老爷子牙口不行了,这里面的活物还有谁?”
种瓜妇女说:“家里有个偷东西的孽种,不就那猫啊,成天家不是偷鱼就是偷肉。”
老张附和道:“明白了,人吃了不疼,牲畜吃了心疼。”
俩人一唱一和,公爹在里面听见映射他牲畜,气的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种瓜妇女这才改了话题,破天荒地的叫着:“爹,你出来。”
公爹自然拿着架子不出来。种瓜妇女守着老张和阿花说:“玉米地里那草,长得比玉米还快,俺要请人拔草,半天也就二十块钱。老张大哥帮忙找找。”
这时候,门口有人咳嗽了一声:“自己家的事,找外人干嘛。”
老爷子又成了有用的人才。但他只干了几天就下岗了。种瓜妇女要求拔草在午后,以便草死的干净,按此要求,草还没死完,他老爷子差不多先倒下了。
两人的战争阴雨绵绵。秋后,老张租房的险滩算是平安渡过,他和阿花还要和老爷子在一个屋檐下继续生活,也会参与更多儿媳和公爹的好戏。
狗蛋在这个秋天回了一趟家,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回来了,阿花记得是半年,老张记得是七个月零九天。狗蛋已经不像以往那样喜欢坐在老张三轮车的后斗里,也不会和老张并排坐在三轮车前面的那一点小空隙里。狗蛋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那自行车不但涂着怪异的橙色,更怪异的是没有车座。一个连车座都没有的车子比普通自行车都贵出一倍的价钱。老张说:“让你老秦叔看看,这偷工减料的货咋值那么多钱。”
老秦整日里在熟肉铺子里忙活,早已脱离修车阵营很多年,也没空来管这闲事了。
狗蛋回来这天是八月十五的头一天,八月十四。狗蛋那辆偷工减料的自行车上,车把倒也壮实,两个车把中间,坐着狗蛋的朋友小凉。之所以回来,是因为秀丝佳缘给每位员工发了两盒月饼做福利,月饼是广式的,据说是徐老二一位在广州某酒家当厨子的表哥做的,酒家倒闭,月饼被包销,广式月饼盛着中秋的东风北上。什么鲜花的,牛肉的,芒果的,狗蛋和小凉都觉得一股怪味,谁也不吃,就一块儿把月饼送到鞋摊来。
老张凭空多了这么多月饼,倒也高兴,对小凉说:“吃玉米吗,水果玉米,我到房东地里给你掰几个。明儿个给你带过来。”
种瓜妇女的水果玉米正在丰收,种瓜妇女有一次隔着墙头扔过一袋子玉米,走正门怕公爹事多。玉米甜糯,比西瓜好销多了。
没想到小凉听了老张大爷的话,表示要跟老张一起回家掰玉米,他从小被寄养在东北乡下的姥姥家里,秋天掰玉米割大豆都是常见的活儿,虽然他很少干这些农活。小凉当然叫上狗蛋,狗蛋只好同意了。
两人同乘一辆橙色自行车,都是扎着小辫子的如花美眷,一路上引得路人侧目。小凉总是兴奋的大呼小叫,狗蛋到底是大两岁,看上去沉稳很多,喜欢抿着嘴笑。老张看小凉,自从小凉妈当了幕后英雄帮着销售西瓜后,小凉在老张眼里已经不是毫无教养的野孩子,甚至对小凉没爹这件事也同情起来。又见小凉生的细眉细眼,有几分女孩子之相,要是小凉是女子,和狗蛋倒是蛮配的。
到了土路上,小凉就支哇乱叫起来。下过雨的路面疙疙瘩瘩,连老张载满货物的电动三轮都觉出颠簸,阿花每次总是紧紧抓住车座的边缘。果然,小凉被颠下车来。狗蛋也一个趔趄下来。
小凉坐上了老张的三轮车,坐上狗蛋过去坐的地方,他在路面颠簸的时候就趴在上面,脑袋翘着,在平缓的路面忽然站起来,晚风将他的小辫子吹得像个扫把。
小凉的到来让种瓜妇女觉得犹如恩人驾到到,掰个玉米小菜一碟。她要众人在家里呆着,自己趁着月光去掰玉米,但小凉非要跟过去。小凉跟过去,狗蛋也要跟过去,狗蛋跟过去,老张也要跟过去。一长串的蚂蚱去了月光的玉米地。
月亮钻进了云彩,云彩镶上了金边,秋虫吟唱,玉米叶子刷刷作响。老张和种瓜妇女一人一个蛇皮袋子,蛇皮袋子由扁到胀。
月亮钻出了云彩,田野撒下清辉。月光下的地头,小凉扎着辫子的脑袋枕在狗蛋的双腿上,狗蛋轻轻摸着小凉的辫子,两人什么都没说似乎又在低语。老张钻出玉米地,看见了这一幕,觉得小凉像个温顺的女子,他唬了一跳,抬头看了看天,十五的月亮十四就满了,正向着另一片云彩进发…
夜里睡觉是个大事。阿花去种瓜妇女家拼床了,种瓜妇女的男人出门在外,十五下午才回家过节,一张大床睡三个人绰绰有余。老张带着俩孩子睡自家的床。小凉盖的被子是种瓜妇女贡献出来的新被,是她结婚时娘家的陪送。绿缎子被面一对鸳鸯毫无悬念的在戏水。老张把自己的的破被子放在绿被子和狗蛋那床小花被子中间,明摆着两位扎辫子的不能睡在一起。小凉说:“大爷,我要和章瑟挨着。”
老张说:“狗蛋夜里睡觉不老实,拳打脚踢的,我怕你睡不安顿。”
小凉说:“我睡觉也不老实,也拳打脚踢,我不怕。”
老张说:“那就对了,你俩都不老实,挨着一晚上净打架了,哪有空做梦。”
“我不喜欢做梦,做梦老做噩梦,和狗蛋哥挨着就不怕了。”老张头一次听小凉喊章瑟为狗蛋。
老张假装没听见,拍拍他那嗤嗤拉拉的收音机,又索性关掉,把自己脱得像条瘦长的老干鱼,然后动作麻利的钻进了被窝。小凉和狗蛋看见一个老去的躯体横在他们中间,不由得一阵厌恶。
夜里,老张躲在水泥台子下战战兢兢,水泥台子上,一个男人奇怪的撅着屁股,一颗子弹嗖的打来,正打中男人的屁眼,男人就如死狗般噗的倒下了。老张大惊,害怕自己被请上台面屁眼挨枪子爆菊花,他想猫着腰一溜烟跑,明明前面没有任何障碍,却好似个机器人,手脚只在原地张牙舞爪,一步也迈不出去。
老张挣扎出一身汗,醒来,一床月光,狗蛋和小凉一人贡献了一只手脚搭在他的身子上。他的身子仿佛是坟墓,两边的活人穿过薄土的障碍,藤一样交织在一起。
小凉成了老张心头一根柔软的鱼刺。想拨无从寻找,肉里的不舒服却是明白无误的。自此他总是在空闲的时候盯着秀丝佳缘。从深秋到下雪的冬天,秀丝佳缘门前踢毽子的游戏由红火到寡淡,那个苹果脸的女孩子偶尔也和狗蛋掐一把拧一把的,似乎和小凉闹得更欢实。后来,大雪封门,只见秀丝佳缘的落地玻璃一派迷雾覆盖,里面是喧闹的夏天,老张和阿花这边又到了把脖子缩到棉袄里去的难熬季节。
这样的季节里,老张倒是见到了小凉那个著名的妈。很久以前,当小凉妈如孔雀般从市场上走过时,这个惊艳的女人就扎根在老张的记忆里,他觉得她高不可攀,比陈太太那样故作姿态的女人还难以接近。小凉妈刚踏上修鞋一条街,眼角一挑,就选了比较顺眼的阿花来修鞋。这个月抓阄,阿花和老张挨着摊位。
小凉妈的新皮靴,走路时鞋跟太响了,要阿花给她换个不吵的鞋跟。
小凉妈穿着裘皮大氅,两条鹤腿笔直,脱下皮靴,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面上,脚生的小巧秀气和周小萍陈太太有的一拼。阿花的马扎真是太破了,人家明显不要坐下来。阿花也不管皇帝老子还是平民百姓,只管低头修鞋。老张赶紧从身后拿出备用的新马扎,恭恭敬敬的搬过去,请小凉妈坐下来。
小凉妈没说话,把大氅的边缘撩了撩,屁股轻轻的坐上去。小凉妈五冬六夏总是喜欢穿白裤子,白裤子包裹着女人依旧浑圆上翘的屁股。成为大佬的女人,先是有外在的资本。
老张好几次想搭个话,是先从他是狗蛋爹说起还是先从西瓜或者玉米说起,他过去在陈太太面前词穷,在小凉妈面前更拙嘴笨腮,只有在种瓜妇女在周小萍面前,他老张的嘴皮子才算溜一些。他肚子里组织好了跟小凉妈搭讪的话,那些词语顺着胃口食道到喉咙,马上要冲出嘴巴。
这时候,一直默默干活的阿花终于说话了:“好了,你穿穿试试,看看还响吗?”
小凉妈依次把鹤腿蹬在皮靴里,缓缓站起来,小碎步风摆杨柳几下,脸上一如既往是平淡高傲的表情,也没问多少钱,拿出一张一百的给阿花。
阿花找不开钱,求助老张,老张从破帆布包里扒拉半天,捡着新鲜的零钱递给小凉妈,小凉妈一双小手很瘦,只有这双手记载着岁月的沧桑,没有脸保养的好。老张不知怎地一下子想到小凉妈的老乡周小萍,周小萍那双手如猪蹄子肥腻,但她无论在这行里扑腾多久,都不会傍个黑社会的大佬成为鸡头,周小萍的脑子只会小打小闹,从那些穷鬼们身上抠点碎银子。
小凉妈接过钱,连数都不数,随手掖进钱包,转身走了。
老张一直看着那女人妖娆的背影,消失在秀丝佳缘笼着雾气的玻璃门里。他肚子里组织的一团话,化成一锅浆糊。
大雪飘飘年来到。鞋匠们只有胡氏夫妇回温州老家去了。阿丽自从在买房事件中惨遭滑铁卢后,每一笔钱都要算计着花,回家一趟兴师动众,自然又是一大笔费用,因此孝敬老母的心愿在只待来年春暖花开再实现。老张家口都在此,自然是在此过年。
腊月二十三小过年,灶王爷上西天。老张本来想去秀丝佳缘喊一声狗蛋,晚上回家过小年吃饺子。小凉要是愿意,也跟着去吃饺子。没想到中午头狗蛋主动到老张的鞋摊上,还给他爹买了份热气腾腾的砂锅米线。
老张吞了一个米线里的鹌鹑蛋,筷子搅动着砂锅里的米线,问:“狗蛋,你有何事相求你爹?”
狗蛋说:“爹,你又叫我狗蛋,我是章瑟。”
老张改口道:“章瑟,你有何事相求你爹?”
“爹,我的身份证还在你这里吧?”
狗蛋的身份证已经丢过一回,补了新的后怕弄丢就由老张保存。大过年的狗蛋要身份证干嘛。
狗蛋说:“我想跟小凉回趟东北老家,吉林。小凉说是想她姥了。”
老张一下子脑门充血,声调又忍不住高了:“你姥在东北吗?你有没有想过咱老家的风俗,过年人齐物齐,你跟人家过去算是哪门子事,你是人家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狗蛋拧过脖子去。心里是不服的。
这时候,阿花说话了:“狗蛋,你倒是想着陪朋友了,可是你走了,你爹妈孤孤单单的,你爹一喝酒倒是忘了,可妈还是想你啊。再说吉林那地方冷啊,狗蛋你身子骨单薄,冷啊。”
阿花心里着急,一下子掏心掏肺对着儿子说了这么多。阿花一说,狗蛋果然心软:“妈,我不过是来问问,去不去都行,冷我倒是不怕,就怕你一个人孤单。”
老张又扯了嗓门:“说的什么话,你妈是一个人吗?我算是什么?影子吗?”
狗蛋没有回去给灶王爷敬天,也打消了陪小凉回东北过年的想法。年不过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的事,而且年年岁岁差不多。对有的人来说,过了这个年,却没了那个年。
正月里, 理发店生意惨淡。民间有正月剃头剃死舅舅一说,除了个别不信邪的人,大家集体遵守老黄历。小凉在正月里没有露面。二月二,龙抬头,秀丝佳缘忙的像行军打仗。
这一天悉数到齐的理发师,脸上的表情都有几份凝重。红毛绿毛杂毛们,心里都明白一件事,哪个有些懒散的小工小凉,永远不会出现在这个店里了。
小凉死了!
他在故乡遮天蔽日的滑雪小道上冲下来,冲到大路上,和疾驰而来的汽车相撞…那模仿狗蛋的小辫子染成了永远的红色。
徐老二更是无心和女人们说笑,他心里揣着一只惴惴不安的老鼠,每时每刻悉悉索索的啃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小凉出事的消息很快以秀丝佳缘为中心以商业街为半径传出来,人们或许不知道谁死了,只知道是赚钱如流水的徐老二理发店里死了个小哥。传到肉铺子老板老秦耳朵里,那小哥疑似老张的儿子,老秦抽空到了老张的鞋摊,见老张神情照旧,拐弯抹角打探狗蛋的情况。老张和他说起小凉,老秦听了觉得和路边死了一只野狗差不多,完全没有被老张惋惜的语气所影响。
老张惋惜之余又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他对狗蛋和小凉的过分亲密感到不安,他不知道那种亲密意味着什么,总之是不对的。不对的后果是小凉有个不好惹的妈,狗蛋只是鞋匠的儿子。他无从知道狗蛋的悲伤,父子俩近在咫尺,难得见面。
秀丝佳缘成了老张的心事,他望向那个生意火红的店铺的频率越来越高。望的多了,自然就看见了狗蛋。
那小子的小辫子不见了!狗蛋理了个小平头,头发不再染着奇怪的颜色,就是实实在在的黑色。爷俩打了多年的头发战争,终于分出胜负。老张却感到了惶恐!
二月二龙抬头后,春天开始冒着嫩芽,在老张的观察里,小凉妈至少造访了三次秀丝佳缘。
徐老二的小老鼠终于放出来了。
小凉妈不是来做头发的,每次徐老二都是陪着笑请上二楼密谈。小凉妈依旧是黑白两色的打扮,气场横扫一众胭脂俗粉。每一次送走小凉妈,徐老二应付楼下女人的玩笑总是嘴角不利索。
此后小凉妈不再来。
春分过后白日拉长夜晚锯短。新年过后街边店铺重新洗牌。老张和阿花在回家的路上,不再擦着黑走路,路过美食一条街,老张居然从霓虹招牌林立里一眼看到了几个心动的大红字。
“阿花,我请你吃大棒骨!”老张激动的说。
电动三轮穿越到对面马路的一家东北大棒骨饭店门前,老张让阿花看着车子,自己进去打探。
服务员点头哈腰:“先森,请问几位?”
“甭说几位了,你们东北大棒骨开了多久了?”老张底气十足。
“先森,几个月而已。我们是西北大棒骨,不是东北那嘎达的。”
老张听罢,跑出去看了看大招牌,果然是西北大棒骨,自己一激动就眼花,他有些灰心,但江湖艺人的气势不能输。
“甭管西北还是东北,要的就是过去那个老味道。你们老板娘呢?”
现在不显山露水的土豪多了,此人其貌不扬一进店就找老板娘,小服务员不敢怠慢,就去后厨把老板娘请出来。
“鹅来了,谁找鹅?”
老板娘一口西北臊子面味,是一位三十多的脸蛋红扑扑的少妇,不是原来猪公嘴的老板娘。老张大失所望,但依然气势哄哄的说:“我要看你们厨子,大棒骨是谁做的?”
从来没有一个顾客提出要看老板娘还要看厨子。此人看起来衣着邋遢,本是唯唯诺诺不敢进店之人,如此牛气哄哄难道有来头?
老板娘陪着笑说:“大厨是鹅老公。你带他去后厨瞅一眼,鹅们后厨不怕看滴。”
大厅里有个和过去东北大棒骨饭店一样的小窗口,老张就从这个小窗口往里一瞅,几乎一眼,他看到了原来东北大棒骨饭店的那个厨子,他没空抽烟了,肩膀似乎有些缩着,身板也不够直了,正在斜着身子掀锅盖看大锅里咕嘟咕嘟冒白泡的大棒骨,他拿起大勺舀了半勺汤,尝了一口,又把剩余的倒回锅里,对身边打下的人说:“加半勺盐,太淡了。”
老张偷着咽了口唾沫,大步走出大棒骨饭店。身后服务员礼貌有加的说:“先森,请慢走。”
老张对阿花说:“虽说牌子是西北大棒骨,可里面的厨子还是原来那个,看来口味还正宗。就是可惜那猪公嘴老板娘没跟厨子结婚。”
阿花对猪公嘴老板娘和厨子什么的,一概不知道。想起过去老张请周小萍吃过大棒骨,旧恨又上来,赶紧在心里默念求主耶稣宽恕她的妒忌之心。
又听老张说:“我一闻味就知道正宗不正宗。该叫张狗蛋那小子来吃一顿了,最好是我请客,他掏钱。不过我是他老子,反倒不好意思说。”
三天后的夜晚,张狗蛋和他的父母在西北大棒骨饭店里用餐。见过市面的章瑟依旧爱吃十三岁时记忆尤深的大棒骨,啃起来像个欢实的小狗。
可惜,老张和阿花的牙口已经有些不行了。老张前不久刚掉了颗牙齿,虽说在左腮帮子里,不妨碍市容,但老张悲哀的发现,自己不久也会步他的房东老爷子的后尘,沦为无用之人。
狗蛋将大棒骨里的骨髓,一条条剔出来,给老张一条,给阿花一条,阿花说:“儿啊,你小时候不是爱吃骨髓吗。”
狗蛋说:“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不是大了吗,不爱吃了。”
狗蛋中途上洗手间时,老张对阿花说“狗蛋就是嘴硬,还真长大了。”
狗蛋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和父母在餐桌上也没几句话。老张想打听秀丝佳缘的事,又怕和狗蛋说话不投机,破坏这难得的聚餐气氛,因此一直憋着,只管和小酒。倒是阿花问了句那个小凉的事。
狗蛋吹着眼睛,眼睫毛像浓密的树荫,连鸟都飞不进去。半晌,狗蛋终于开口。
狗蛋告诉阿花,小凉妈在失去儿子的痛苦缓过神来后,账一笔笔的算,算来算去,要徐老二赔钱,因为小凉妈不想让小凉回家过年,小凉偷跑回去,还向徐老二预支了八百块钱。徐老二是小凉之死的帮凶。
“赔多少?”老张忍不住问。
“三十万。”
老张吓了一跳,虽说徐老二也许拿得出来这笔钱,不过这笔钱等于要了徐老二的命。
狗蛋说:“市场的理发店都要向小凉后爹交保护费,小凉在,我们店就不用。这笔钱也当是还了保护费吧。”
“三十万的保护费,也太贵了吧。不过大买卖和小买卖一个道理,我们每月向政府交摊位费,也算是给政府的保护费,一个道理。该交。”
狗蛋对他爹的这个逻辑感到厌恶,眉头皱了皱说:“徐老二也不是好惹的,能说要多少钱就要多少钱吗?不过徐老二的确可恶,我都劝小凉不走了,他还要给钱放他走…”
爷俩为钱的事眼看要拧到一块去,阿花担忧的说:“狗蛋,要不你回来住吧,我总不放心你一个人住。”
狗蛋说:“妈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小凉妈找的是徐老二,不是俺们这些小喽啰。”
吃完饭,将剩余饭菜打包,老张顺便把狗蛋吃剩的大骨头划拉到另一个方便袋里。然后,老张喊服务员过来结账,服务员甜甜的说:“先森,这位先森已经结过了。”
老张方明白这位结账的先森是狗蛋,瞬间觉得斗嘴的张狗蛋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狗蛋骑着没有车座的自行车要回秀丝佳缘睡觉去,他不愿意回到老张租住的那个家。老张不挽留,阿花有些舍不得,拉了拉狗蛋的手,说:“儿啊,等过一阵子不行你也租个楼房住着。妈还有些钱,给你添上。”
狗蛋对与阿花的肌肤之亲已经有些难为情,甩下阿花的手,有些不耐烦的说:“知道啦知道啦。”
说完,大长腿跃上自行车,一发力,车子如流星消失在夜色里。
清晨的一泡尿憋醒了老张,他起来上厕所时,看见老爷子拿着苕笜满院子追赶一只芦花大公鸡,那公鸡总是天不亮就打鸣,公鸡打鸣后,种瓜妇女就起来去瓜地里干活,去年的瓜贱伤农,今年好了伤疤忘了疼,种瓜妇女还要种瓜,似乎不种瓜,她的生命就毫无疑义。大公鸡在主人走了后就飞上墙头跳进老爷子这边的院子胡溜达。昨晚老张把狗蛋吃剩的大骨头带回来,院子里的猫行使了狗的功能,对着那肉骨头舔来舔去,还把肉骨头当玩具耍,那公鸡过来争食,猫鸡难免来一场战斗。老爷子见状,自然向着他家的猫们,把公鸡赶得呱呱叫着跑出老远,在门口还打了一苕笜。
老张本不想管闲事,老爷子叫住老张问:“大老张,你昨晚吃大骨头了?”
老张的眼睛有些上火,左眼角被眼屎糊住了,使劲揉了揉说:“我儿狗蛋请客。”
“你儿挣钱管用了,我儿早挣钱了,早先还给我花,娶了媳妇后就不给我了。”
老张知道老爷子说话虚妄,他知道老爷子自己还种了一亩薄地,儿子每月给八十的零花,每月有一百多的房租收入,老爷子还有个闺女,也不时接济一些,小日子过的应该不错。人老,闲了,事多。
老张说:“你儿给不给你钱我没看见,我倒是看见你儿媳经常做好吃的给你送。”
老爷子长叹一声:“仨核桃俩枣…”
又话锋一转:“大老张,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别拿回来叫俺家猫看见,她家那鸡是个贱蹄子过来抢。”
狗蛋结了帐,算是有史以来儿子请老子第一次下饭店,老张高兴之余就把桌上狗蛋吃剩的大骨头带回来了,狗蛋啃骨头不仔细,大骨头缝里藏着很多细碎的肉肉。老张带回肉骨头,也有炫耀的意思,老爷子一说,才意识到自己就像去年夏天看见老爷子在房头展览儿媳的一碗刀削面一个性质。心里感叹自己也老了。
老张和阿花吃过早饭准备出门,这时候,种瓜妇女已经从田间回来,鞋上裤腿上都沾着泥巴,一看没来得及换衣服。
种瓜妇女一进门眼睛四处巡逻,还到小南屋看了看,老张问她找什么,她说:“奇了怪,每天早上俺一回家,俺家两只母鸡一只公鸡就围到门口接着俺,跟接天神一样。今早就母鸡来接人,那公鸡不见了。”
老张知道那公鸡被老爷子打跑了,老爷子还追出院门外,想必那公鸡是吓破胆不敢回来了。但他一个字不说,怕挑起爷俩的战争。
种瓜妇女踱步到大门口,从门口捡到一根鸡毛,她拿着鸡毛端详了一阵,走进门,对老张说:“坏了,怕是那公鸡被孩他爷爷下锅了,俺进去找找。”
说着,拿着鸡毛的证据,要进公爹的门。
门关着,推不开。种瓜妇女后退几步,大声问:“孩他爷爷,看见俺家芦花大公鸡了吗?”
老爷子在屋里咳嗽了两声,问:“啥?”
“看见俺家芦花大公鸡了吗?”
“还没起床呢,没见。”
种瓜妇女悻悻的转过身,嘟哝了一句:“装死,平日里哪有这么晚起床。”
阿花表示要和种瓜妇女一起找找芦花大公鸡。找鸡之前,种瓜妇女对阿花说:“老张嫂子,你看看我的腮,左腮也跳右腮也跳,这是啥兆头啊?”
阿花凑近种瓜妇女的脸,果然,种瓜妇女的腮蛤蟆肚子,偶尔鼓一下鼓一下。
种瓜妇女自言自语说:“奇怪,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左腮右腮跳啥劲?怕是变天吗?”
因为种瓜妇女的芦花大公鸡事件,老张和阿花来的晚了一些。早晨的好阳光升起来,春天正在生气勃勃的展开。奇怪的是,市场上的鞋匠们修车匠们,都神奇的从自己的摊位上擅自离岗。老张卸下车子,下意识的向不远处的秀丝佳缘门口望去。
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人群。
这时候,肉铺子老板老秦小跑着过来,声调都变了:“老张老张,快去看看,秀丝佳缘昨晚被人咋的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