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赳赳
来源:新周刊
博客提供了一種嶄新的將個人史記錄在案的途徑,這是一部不怕風化的歷史,它的的確確「既參與歷史又記錄歷史」。
把簡單的事情弄複雜,是中文博客創世紀的奇蹟。
10年來,「www」發端的互聯網像一個功勳新貴的姓氏一樣,加冕全球。「互聯網十年都是熱身,現在是出奇蹟的時候」。當這句話由摩根士丹利一位分析師的嘴中說出來時,它已經不局限於新經濟本身了,互聯網樣本亦從「炫技派」(代表人物黑客)、「創富派」(代表人物知識英雄)轉向互聯網新的秘密——個人網絡的崛起(代表人物博客)。
個人網絡的崛起無論對於互聯網信徒還是互聯網原教旨主義者來說,都無異於一場革命,雖然你不能把中國博客的先驅方興東和他的夥伴們刻畫為一群互聯網的顛覆者,但他們的確開啟了這扇大門。正是簡單的個人站點,有人把它搭建成客廳,談論公共話題;有人把它改造成臥房,只說私生活;有人把它鎖起來,不對陌生人開放,這些,構成了1.3億網民和3000萬博客(中國社科院發佈的《中國互聯網使用現狀及影響調查報告》說,中國有1/3網民採用了博客)的網絡國家現實。
如果僅僅是傳播學意義上的革命,博客完成了從傳統媒體到新媒體再到「自媒體」的切換(《聖何塞水星報》專欄作家Dan Gillmor的認知),那麼,這實在是這位專欄作家太過小心翼翼了,他繞過了博客最基本的內涵:一、個人網絡權利的訴求;二、個人網絡空間的表達;三、個人網絡身份的塑造。
博客站點,這個從技術上來說接近於白癡,甚至於被斥為「BBS的變種」的傢伙,為什麼會成為互聯網新一輪的「奇蹟」呢?在無數人對博客詮釋的過程中,為什麼它會成為一個被搞複雜的「概念」呢?
個人網絡主義
「個人網絡主義」的現身是一個自發的潮流,它通過博客主導的個人站點撲面而來。中文世界的電視名人陳魯豫在一個會議中接到了新浪編輯的「開博」電話,她吃驚地反問道「博客是幹嘛的?」這並不奇怪,大約有幾百個像她一樣的名人在門戶網站新浪的敦促下,一步跨入博客界,其中許多人對博客都是第一次接觸。
儘管新浪的這種「拉客」方式是「豪門」式的,並且冒著成為「包租婆」形象的危險,把新浪博客弄成了一個「免費的豬籠城寨」,不可否認的是,它強行灌輸了博客理論給「有影響力的人」,從而使中國博客的進程加快了腳步。
但新浪的個人網絡主義是脆弱的,嫁接在這裡的博客的網絡公民身份都值得懷疑,它被商業文化過濾了一遍,又被「行政文化」(陳丹青語)過濾了一遍,所以,這裡存在的是博弈,以及被利用的博客。
個人網絡主義的代表人物是王曉峰,這位剛剛榮獲「德國之聲世界博客大賽最佳中文博客」的媒體工作者,以其博客「按摩乳」在中文博客中獲得了廣泛的聲譽,饒是如此,他依然換了三個博客主站:博客中文網、SOHO小報網,歪酷。也許有人要將他的轉移看作是個性使然,但更本質的原因是,個人與網絡關係的依存度,決定了獨立博客的身份,這有關品質。
所以王曉峰寧可拋棄他幾十萬的點擊率而另辟新博客空間,像一個幽靈在網際間遊蕩、通夜不寐以及自由表達,這正是個人網絡主義的一個具象。與其說博客大賽獎勵了他個人,不如說是獎勵了個人網絡主義。
另一個神秘的博客「木木」,被認為是「有思想、有肉體」,其博客名叫「一個視頻舞女的身體日記」,有限度的身體裸露圖片和文青式的文字被很多人追捧,但「木木」是男是女,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這仍然是個謎。「木木」的出現代表了個人網絡主義的一種可能性:即遮蔽式的個人表達。它屈從於網絡的虛擬特徵,卻在完成最接近自我的表述。
個人網絡主義的興起在於,它打破了精英與平民的對立,正如人生而平等一樣,在註冊博客的那一刻起,每個人都擁有同樣的表達機會和表意空間,至於博不博、怎麼博、博給誰看、如何博出位,那要看個人後天的努力了。
博客的歷史鏡像
博客的另一個重大隱情是:它締造了一個更為可採信的世界。博客「天子呼來不上床」的主人是符郁,她於一年前因意外而離開人世,但在她的朋友們的鏈接中,她的博客依然「鮮活」,並且,仍然有人來留言。
在她的博客上,有她的一張照片,「星巴克口杯、金屬外殼的手機後面是一張青春的、俊美的、活力四射的笑臉」。而「星巴克口杯」和「金屬外殼手機」正是這個時代的特徵,博客所記錄下來的歷史,無論是圖片還是文字,比正史和官方史學更可靠。這正如年鑒學派史學家布羅岱爾拋棄宮廷歷史而轉入對平民歷史的研究一樣,博客所創造的歷史是一部部個人史,這多聲部的個人史就組成了最為宏大的歷史合唱,所以,有人認為博客對當代最大的貢獻是個人史的出現。
影評人王崴去世後,他的親人、好友和Fans在網絡上建立了「我們愛王崴」的博客,這樣,王崴在博客上仍然是存在的,這個接續的過程可以看作是歷史的參與和續寫。
博客既改變了傳播方式,同時也是歷史的革新。它提供了一種嶄新的將個人史記錄在案的途徑,這是一部不怕風化的歷史,如果說,博客上的人格與現實人格相比,尚有異化嫌疑的話,而網絡記錄的所思所想和如是我聞卻是不容置疑的,它既是對現實身份的延伸和補充,又是以網絡身份獨立存在的一個新空間。更重要的是,它的的確確地「既參與歷史又記錄歷史」。
這多麼可怕!但博客的歷史鏡像的確立是毋庸置疑的,不關乎技術,更不關乎觀念。假如從一種流行文化的現象來看,博客會不會是一種時尚的潮流而迅速消亡呢?它的人氣會不會像BBS一樣有起有落呢?
這也是博客令人擔心的隱情之一,它所面臨的整個局面是很容易被控制、調動、撲滅或者是利益交換的。
齊格蒙特‧鮑昆在《被圍困的社會》中說道:「這是一個擁擠的世界。」他的看法是,並沒有所謂的「外部」,他說:「對於這個擁擠的世界,我們都是知情人士和永久居民,我們沒有別的去處。」博客彷彿給這個擁擠的世界又疊加了一個新的空間,至於那個空間是否仍然是「添堵」,則另當別論,有必要銘記的是,麥克盧漢曾說過「這是一個重新部落化的世界」(大意),博客正是這個部落的新寵——但它的走勢卻讓人看不清,這也是越來越多的人在那裡大吵大鬧並且爭奪詮釋權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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