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杰在演播室
李连杰剧照
李连杰在《方世玉》中的剧照
李连杰在《致命武器4》中剧照
即将公映的电影《霍元甲》是一部耗资三千万美元的动作巨片,表现了民族英雄霍元甲以武报国从生至死的一生,被李连杰本人看作他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一部电影。
为了再现霍元甲先生当年接受各国功夫高手挑战的情节,剧组花了两年多时间在世界各地寻找各种门派的动作精英,在电影中与李连杰一绝高下。
作为一个武打明星,在《霍元甲》之前已经拍摄了33部动作电影。那么这部电影中的“霍元甲”究竟于与他以前扮演黄飞鸿、方世玉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李连杰会认为霍元甲是他最重要的作品呢?
主持人:今天会客厅请到李连杰作客,欢迎你。你这次演的霍元甲和我们记忆当中的霍元甲有什么区别吗?
李连杰:应当有蛮大的区别,我本人就拍了三十多部动作电影,我看过几百部、上千部东西方的动作电影,大部分的动作电影都有一个模式,我们心目中希望有一种英雄,这种英雄能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把我们心中对社会的不平等、愤怒发泄出来。
主持人:这是英雄惯有的故事情节,惯有的脸谱?
李连杰:基本上都属于与暴力去对付暴力的一种电影,用暴力的方法对付暴力的人,就是武功,就是用暴力。但是我觉得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惟一方法,从中国的文化和中国人的智慧来讲是不可能光用暴力解决所有的问题,这是不大理性的方法。我就一直想拍一部电影,能够把我们中国人的内在修养、文化的东西拍出来,比如说《霍元甲》,我用了一种人生的感悟,可能是因为我42岁,他死的时候也42岁,在小时候有一个目标,人生的挫折,最后理解什么是武术,而能用武术做什么,到底什么是武术。这个电影有李连杰本人的答案给大家,所以我表达自己的心声,跟大家看到的以往的民族英雄霍元甲,你给我写个东亚病夫,我就把你干倒,可能有一定的出入。
李连杰九岁习武后,就表现出特别的天赋。70年代中后期,他多次随队进行全球访问,曾在许多国家进行武术表演。到15岁的时候,李连杰已经连续5年夺得全国武术冠军头衔。这项记录,至今无人能破。
主持人:我看你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你说《霍元甲》实际上是这么多年你自己的一个总结,是这个意思吗?
李连杰:可以说是这个意思,因为我觉得人也走了一半了,40来岁,40岁是一个坎,我从小在莫名其妙当中就学了武术,为什么学,我也搞不清楚,都是大人灌输的一些思想和自己设立的目标,直到42岁反过头来看的时候,我希望重新拍一部《霍元甲》,告诉人们为什么练武。
主持人:我们回过头来说,你说小的时候是莫名其妙地学了武术?
李连杰:我8岁的时候上一年级,上了半年以后放暑假,被体育学校的老师找去了,去学打篮球,打排球,跑步快的站那边,去参加田径队,结果我们就稀里糊涂分,分到最后,就分到那一批里头,选去练武术,武术是什么?不知道,反正老师让练就练,我是这样稀里糊涂被人家放到这条路上,开始学武的道路。
主持人:稀里糊涂开始学武,但是不是稀里糊涂得了那么多冠军?
李连杰:那倒不是,其实那个时候家里生活环境蛮差的,从小又没有父亲,就觉得我做事情只要不让母亲担心,母亲不让做的事我就不做,好好练就行了。很快就有工资了,先是管饭,给吃的,后来到1974年就有薪水了,变成有职业了,家里就很放心,说你不用上山下乡了,将来不用选择职业了,一步一步走下去。拿冠军就是学校老师逼你,你一定给北京八百万人民争光,这是我从小都记着的,那时候北京八百万人,给八百万人民争光,所以你肩负的重担。
主持人:你那么小已经有政治压力了。
李连杰:有,很小就有,我九岁就开始有的,那时候我们表演,总理来看,接待外宾,都有很多压力。你不能犯错,十亿中国人民看着你,你代表多少儿童,你出错就有损中国人的形象,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
主持人:听上去你从小好像是一个特别乖的孩子。
李连杰:从某一方面我是非常乖的,我决不会做让母亲不开心的事情。我赚的每一分钱,包括我们的薪水有一个工资袋,那时候有一个标签绑着,我的每一个钱包都会交给母亲。从11岁到16岁我去过几十个国家,远至美国、非洲很多国家。
主持人:都是去参加武术表演。
李连杰:代表中国表演,那时候分第一世界国家、第二世界国家、第三世界国家,我看到很多不同的文化和生活的环境,所以在我11岁以后的路上,我不大相信大人说的话,起码我不百分之百相信,因为大家告诉我的一定是这样的。
主持人:可是你看到的不一定是这样的。
李连杰:不一定是这样的,但是这些东西我没有表达出来,我一直记在心里。因为这些经历使得我早熟,所以在我第五次拿冠军之前,我就想说,不行,这不是我一生要追求的东西,因为我已经证明了我五年当中的冠军,我能证明到什么时候我能证明到十年吗?不可能,可能机会在20年吗?不可能,你总有老的时候,总有改变的时候,所以在人生的阶段,我16岁证明我能够做的东西了,我应当改变,应当转行。
主持人:所以《少林寺》给了你一个机会。
李连杰:对,《少林寺》给了我一个机会。
1982年,电影《少林寺》公映。由于电影中的演员几乎全是来自于各省武术队的顶尖高手,观众对电影中真功夫的表演大为折服,全国掀起了武术热,《少林寺》也随之成为功夫片的经典。李连杰扮演主角小和尚觉圆一炮走红,一夜之间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随之带来的心理冲击对这个当时年仅16岁的少年来说,是不曾意料到的。
主持人:《少林寺》给你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变化?
李连杰:非常大,非常大的冲击在内心里。一部电影就使得你在全中国,大部分的老百姓都能够知道你是谁,这个是在一夜之间就有很多的光环,就有很多的诱惑。比如说一张支票,上百万,希望你拍电影。
主持人:那个时候上百万?
李连杰:确切地应该说三百万一部电影,对于一个19岁的孩子,在80年代我们的工资还是几十块的时候,有三百万的一张支票真是非常诱惑的,而且在我这种从小非常困难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是非常大的诱惑,但是不能拿,因为你属于国家,你属于单位,你要回到原单位去,你不能擅自自己去做事。拍《少林寺》是每天一块钱工资,拍第二部戏是每天两块钱工资。
主持人:拍《少林寺》整个这部戏拍完了是一块?
李连杰:不是,每天一块,所有的工作人员,后台、前台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平均的,一人块钱,不管你是什么人,主角不主角一人一块,到了第二部戏就是一人两块,但是一人两块,和一个几百万的诱惑真的对一个人内心是蛮大的冲击。
主持人:所以你下了决心,弃武从影,而且去香港。
李连杰:不是,这倒不是主要原因,重要的原因是我拍完《少林寺》还没有公演的时候,我出现了一生中最大的打击,在训练中我的腿断了,是非常严重的断,内侧韧带、十字韧带、半页板全部碎了,手术做了七个半小时,不到19岁,全中国人、全东南亚的人都认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武功高超的高手的时候,我已经被医生宣判,我能够帮你做到的是你可以能正常走路,我已经做不了运动员了,已经结束了。我哭了很久,我问医生,如果我再运动的时候,后果是什么,他说是再断,再手术。我说再做呢,他说断,如果你断得太厉害了,筋就接不过来了,你走路就会跪倒,我最后斗争了很久,还是选择我要再去做面对第二个手术,这样咬着牙走下来。从《少林寺》以后,我每一部电影都要打着绷带拍戏,每一部戏都要咬着牙去做,但是那个时候对商业来讲,要保密,不能讲出来,电影公司不讲这件事,怕媒体知道,怕观众知道对我失去信心,20多年,我一直就是这样拍下来的。
主持人:这件事情对你后来的决定有很大的影响?
李连杰:因为我不能再做运动员了,单位把我签给了香港电影公司,外劳。
主持人:单位替你做了这个协议。
李连杰:每拍一部电影,单位就有五万块钱的收入,就这样签给了电影公司五年。所以命运不是在自己手里,又做了五年打工的,帮着单位做的事情。
主持人:从一个武林中人变成了一个演艺圈当中的人,自己需要做一些什么样的调整吗?
李连杰:倒还好,我也蛮有运气的,因为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使得这么多人的心血做了两年,最后造就了一个李连杰,摘取了所有的荣耀,就开始了这个生活。但是这个生活的头五年,到1988年都是非常辛苦的,非常艰难,整整用了八年的时间拍了包括《少林寺》在内的四部电影,八年的青春,那是一个极其人生痛苦的挣扎阶段,从一块钱到两块钱,到三块钱。
主持人:你说的是经济上很痛苦?
李连杰:是心灵上的,工资从一块钱、两块钱、三块钱,跟所有年轻人一样的怀才不遇,你有能力,你应当有机会,给你舞台去发挥,但是没有,你完全没有控制自己命运的权利,展示不出来。我觉得青春在人少,我不知道人生有多少个八年要这样浪费,而且没有选择,只能等待。到1988年的阶段我是这样过来的。
主持人:1988年的转折点是什么?
李连杰:五年合约完了,单位把我借出去这五年完了。
主持人:你终于有了自由身。
李连杰:有了自由,离开以后,90年代的时候我一年就拍了五部电影,在一年半就拍了七部,在短短几年我一下子拍了十几部电影,我很大的心愿就是通过电影把武术介绍给全世界。90年回到香港,从《黄飞鸿》开始证明了自己的想法。在香港一直做到1997年,我36岁,已经非常清晰了,那个时候甚至我已经考虑退休,因为我的目标开始模糊了,我发现我从小到大每一个目标达到了以后,我会设立一个更大的目标,在为这个目标努力、争取,但是我发现,如果我这样继续争取,不管是名也好,利也好,到什么时候叫结束呢?没有一个结束,因为永远有人比你更有名,永远有人比你更有利,发现这个可能不是人生真正要达到的最后的目的,周围很多人,有钱的、没钱的,大家都有开心和痛苦,并不是说有了物质就可以改变所有精神状况。那个时候我决定要学佛教,要从佛教当中了解生命是什么,到底人为什么会有痛苦,怎么样去解决这个痛苦,这样一个转变。
主持人:你真是要出家学佛吗?
李连杰:不是,大部分的精力学佛,那是老师不会给我的,你有责任和义务继续做下去,我问什么是责任和义务,他说责任和义务是没有人可以告诉你的,你自己慢慢走下去,你心里会知道,我就说,既然这样,我就做下去吧,我就去好莱屋发展,到美国发展了几年。
李连杰被好莱坞接受,是从电影《致命武器4》开始。在这部电影中,李连杰一改以前的侠客形象,出演一个阴险毒辣的反派角色。影片从16分开始才出现李连杰的镜头,这种情况以前是没有的。而在后来的电影里,李连杰也没有再延续以前那种豪气干云的侠客形象。
主持人:从一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变成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
李连杰:我要重新面临着考试,对戏,试镜。
主持人:第一个角色是怎么获得的,是什么角色?
李连杰:我们叫《致命武器》,《致命武器》第四集,他们就打电话找我,请我过去,请我过去以后,导演和制片人大家见面聊一聊,我从第一部电影也没有试过做这种事情,第一部电影就做了主角,一直做主角,做了几十年,突然之间要面临重新考试,那个周末可以是说真是另外人生的一个考验,我在厕所里对着马桶,拿着录音机,一句一句英文地记,要记自己的对白,还要知道对方的对白是说的是什么,还要知道对方英文讲过来,我什么时候接下一句,因为我完全听不懂,完全不认识英文字,也不会讲。
主持人:我现在想起来还是不可思议,当时你说英文一句不会,你居然敢只身去闯荡好莱屋,你蛮胆大的。
李连杰:做运动员的时候就是这样挑战,运动员,每年都是这样挑战,你一年的心血就在那一分多钟里表现出来,如果表现不出来,你一年的心血就白费了,是很残酷的。因为有从小的经历,变得对生命中很多挑战都能够有勇气面对。
主持人:我们后来发现,你在好莱屋演的这些电影,基本上绝大部分都是一些反面的人物,打手,为什么总是让你演这样的角色,你看上去像个好人。
李连杰:没有,我觉得不同的文化对待一个事物的看法不一样,中国或者亚洲东方人觉得这几年你拍的电影怎么都是那么窝囊,都是那么惨,恰恰相反,这些电影使得西方和欧洲,美国、欧洲所有的观众了解我,认识我,而这些电影在商业价值上,比我过去的电影市场还要大很多,到今天我回来拍《霍元甲》也好,拍《英雄》也好,在中国拍电影能够有三千万的制作费,没有这五年是做不到的。在这方面很好玩,后来我去法国拍戏,法国人说我们不要拍黑社会,我们拍警察,警察有动作就一定要打,这个电影不能在国内放,法国人问我,怎么你演好人也不能上,我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心里是了解的,中国警察不能在外国杀人放火,不能打架,这是违反纪律的。
主持人:要维护警察的正面形象。
李连杰:后来很多美国导演和制片人就问我,我们如何树立一个形象,使中国有机会上你的电影?因为你的英文水平表现出你不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我很客观地讲,大家都很开心,中国有一些演员打到好莱屋,其实这些人在好莱屋只是在第二级,B级或者C,B减、B和C加这上面挣扎,真正的主流电影我们做不到。
主持人:你觉得主要是什么原因?
李连杰:文化,比如说中国的饮食习惯是吃中餐,偶尔我们去吃皮萨,或者意大利面,或者汉堡包还可以,如果我们天天吃,我们的肠胃不舒服,受不了。
到目前为止,李连杰共出演了34部电影。无一例外的是,李连杰饰演的全部都是擅长打斗的角色。从《少林寺》中的觉圆打到《霍元甲》,从北京打到好莱坞,李连杰这样一个功夫高手究竟想通过打斗来表现什么?武术在李连杰眼里,究竟是什么?
主持人:我们换一个角度,西方人,你跟他们接触很多,在他们的眼里,武术是什么?
李连杰:不知道,什么是武术,他认为,武术就是一种搏斗,一种运动,一种竞赛,一种争强,一种以暴制暴的极限的表达方法。小孩子好像通过我的电影只看到了暴力的一面,暴力以外的看不到任何东西,这时候我的责任感又来了,是不是我只传递了,中国功夫只是中国武术,中国功夫只是打,除了打以外没有别的东西,李小龙三十年前来也打,成龙来了也打,李连杰来了还是打,见到中国人就会打,除了打以外还有什么?在电影里还能表达什么。
主持人:可是对一般人来说确实很难理解,武术除了打还有什么?
李连杰:如果一个人的武功到了顶级的时候,他可以随时打倒十个人、十五个人,但是如果他内心不懂得责任、友情、亲情、爱情、家庭,如果不懂得人性的一面,即使他的武功再高,他跟动物没有区别,他只是被人指使的一种攻击和防守的工具。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有感情,人有爱,人有亲情,人可以控制这种技术,不是为了这个技术而活着。有两种结果,一种结果是你站在这儿,我要用我的技能打倒你来证明我的强大。另外一种,只要我强大,坐在这里,你不敢轻易打我,这也是我练武的目的。因为我制止了你打我的心理压力,你不敢轻易打我,因为我强壮。从国家的角度看,我也这么给外国人解释,一百年前中国就是一盘散沙,八个国家可以把中国打得乱七八糟,因为中国自己不够强大,一百年后的中国,因为自身强大,还是没有打外国,但是他站在那里,谁要再去打中国的时候都要考虑考虑再琢磨再琢磨,决定有没有必要有这个动作,并不用武功去证明这个东西,只要你自己强大,从个人角度也是这样,我觉得《霍元甲》要提倡的是一种精神。练武功并不一定要拿冠军,志在于自我超越,自我强大就可以了。如果大家停留在仇恨里,就会变成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这样的关系,两千年了,中国武侠世界的电影永远都是这样,仇恨,虽然在每个电影的结尾我们看到好人成功了,但是幻想一下后面,坏人的孩子又长大了,坏人的孩子又来报仇,又怎么办呢?
主持人:冤冤相报。
李连杰:对,我们的电影基本上都停在这个格局里,但是我想表达更大一种武术就是您所说什么是武术,这种胸怀。
主持人:能在这里先给我们一个答案吗,为什么要练武,你的感受,武术是什么?
李连杰:我觉得武术从造字,这个电影从一开始就从造字上讲起,就是说是一个止字加一个戈字开始凑成了一个武字,止字是制止争斗、制止格斗的方法,它包含了我们如何去看人与人之间的争斗,真正其实是修心,但是心如何通过练武,自我超越自己,人生中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这是《霍元甲》和我相隔了90多年以后同样的感受。我把我的感悟和《霍元甲》的时代背景融合在一起,划一个句号,我的责任完成了,下面的事情我要去追求别的东西,或者我要去做别的事情。
主持人:做什么呢?
李连杰:在我的生命里看到全世界很多练武术的人,不同的武术,日本武术、西方武术、中国武术,身体不断强大,但是人生命中的喜怒悲哀和自我痛苦、挣扎、权力、欲望并没有解通,人活着追求的目的就是幸福、快乐,每一个人都是。其实武术到最后的境界,追求的也是这个。太极是阴阳,有攻有守,有高有矮,有男有女,从这两个相对的世界,矛盾的世界,汇到最后无极的世界,无极就是平等的世界,统一的世界,大家开心的一个状况,也是武术最高的境界。我不会再有目标了,我已经把目标放下了,因为有目标会有痛苦,我只有过程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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