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正在你手中枯萎
而你却不知不觉
你还在说天长地久
在这样一个冬雨连绵的夜里
晨会爱上寒？没有人会相信。连晨和寒这两个当事人都不相信。只要再早两
个月，谁要说晨和寒恋爱了，他们大概会找律师告那人诽谤。可是现在，现在，
当事人自己都被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吓了一跳。
晨有个幸福的家，儿子已经上了小学。晨和先生在大学认识，毕业就结婚生
子。幸福到现在，是圈子里最最有希望白头偕老的一对。不要以为做了妈妈就一
定是黄脸婆，那些说太太是黄脸婆的就一定没有条件好好体贴太太。晨的儿子一
直有爷爷奶奶帮忙带，每个星期还有钟点工来打扫卫生，晨得以有时间做自己想
做的事情，比如说发展自己的事业，比如说留住自己的青春。
当然青春不是想留就留得住的，不象事业，用心去做就可以付出多少得回多
少。青春不再的一个表现是心止如水，好象人和事都低了一个调子，从晨的身边
飘过不留什么痕迹。也显然，晨是幸福的，要是不幸福，她现在担心的就是油盐
酱醋而不是什么不着边际的感觉了。
按照大多数人的标准，晨算女强人，因为没有太多后顾之忧，她升得很顺利。
自从公司在上海设了分公司，她就常常需要出差。寒就是在飞机上认识的。寒的
工作比较技术性，不过也是需要经常跑上海，去解决一些无法在电话上解决的问题。
中国民航从旧金山直飞上海的公务舱一般不是很拥挤，一般晨都会利用这段
时间看两本书，或者睡觉。已经第三次看到寒了，这次寒坐在晨的边上。十多个
小时的飞机，晨大概是实在闷了才开始打量寒。客观地说，寒长好看而且有种英
气。想到这里，晨不由笑自己以貌取人。因为这样，晨后来觉得是自己先和寒搭
话的。
其实故事发展到后来，谁先看谁，谁先和谁说的第一句话，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不知不觉两人就熟了起来，因为聊得很愉快吧，因为出差无聊，因为在
上海办完公事以后，两个人在晚饭以后都无事可做。他们约了去吃正宗的本帮菜，
或者去看小话剧，要不然就是去逛大书店小书摊。
两个人都不知道原来出差也可以这么享受。这个时候晨和寒还是纯粹的朋友。
晨很大方地说起自己的儿子和先生，寒也拿出年轻美貌的女友照片给晨看。寒说
看不出晨是已经做了妈妈的人，晨看上去还象小姑娘。晨说寒的女朋友漂亮兼有
气质，在硅谷能有这样的女朋友，寒一定老有本事的。
晨后来想起来就希望和寒的关系要是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个阶段就好了，这样
又可以证明男女之间是可以有纯粹的友谊的，还可以在以后出差的时候继续享受
好时光。
当然事情的发展永远不可能如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回到美国以后，晨和寒经
常写电子信，开始是问候，可是写着写着就会聊一些严肃和不严肃的话题。严肃
如美国经济和股市，因为这时候正好股市不停下滑，似乎又是一个经济衰退期。
不严肃的话就象两个人都笑对方好色，因为寒说喜欢他们上海分公司的一个长腿
小姐，因为晨也会说记得那个演话剧又会唱歌的年轻男孩很想去蹂躏一下或者包
起来。
聊天聊到很熟以后，晨和寒好象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话一下子少了。晨知
道，有些话，只有和寒才可以说，因为和寒的距离不近不远，做知己么刚刚好。
但是，但是，晨有冲动想要破坏目前的和谐。晨很明白自己的这种冲动源于何处
将止于何处，也许是太明白了，晨反而很想放纵一下自己。有了这个想法以后，
好象是心里有了鬼，说什么都比以前小心翼翼。
晨不晓得寒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变化，直到寒开始计划下次出差的日程。晨
差不多这个时候也需要飞一次上海，但是没有那么紧急，本来还想几个电话会议
解决了事。可是收到寒的日程安排，晨忍不住也订了同一班飞机，安排了相似的
日程。晨安慰自己，应该还是和以前一样，应该还是可以很愉快地开始和结束。
到上海的时候是傍晚，照往常的话，两个人应该都累得不行了，应该各自回
酒店睡觉。可是这一次，好象是吃了什么兴奋剂似的，他们都在对方脸上看不到
一点疲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在等待什么，或者已经感觉到两人的关系不同与
以前了。
于是一起去吃饭跳舞，其实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就默默对坐着喝啤酒。晨说
这样喝下去很快就醉了。寒说醉了正好。晨很想问，正好什么，可是没问。
晨不能问，晨要等寒说。等他说什么，晨其实不知道，就觉得这时候寒应该
说点什么。表白？承诺？可是晨又不想听表白和承诺，因为晨自己还没有想好要
如何面对。
音乐很柔美，三三两两有人在跳舞。寒说不如我们去跳舞吧，反正这样坐着
也是暧昧，不如暧昧到底算了。
晨说，这样的音乐，这样的喝酒跳舞，很容易就沉沦了。寒把晨搂紧了一点，
已经沉沦了，已经不想回去了。寒在晨面前一直是个再理性不过的男人，或者寒
性格中本来就有感性的一面，只不过原来隐藏得很好。所以今天晚上，寒的变化
在晨看来是突然但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的。
晨心里想，可是还是要回去的，怎么能不回去呢？已经不再是二十岁无牵无
挂，已经二十九岁，已经错不起。晨也没有说。
晨只说，寒你不回去，你的“年轻美貌”就要便宜别的硅谷王老五了。
寒说，那就算我做好事。晨说，寒你醉了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送你回去吧。
寒在回去的出租车上睡着了。晨非常非常清醒，外面下着雨，细细密密，没
有雨声，只有车子开过湿马路的一些水的声音。如果可以，就这样一路永远开下
去也是不错的，晨想。永远不用再想别的，就这样逃避下去。
车窗外这个又陌生有熟悉的城市晨想她以后是不会再来了。晨会和老板说这
个差使可以交给新人做，老板不答应，大不了不做这份工。如果再来上海，她觉
得她不晓得自己会走多远。
寒对晨有太大的吸引力，可是如果留下来，如果就这样离开自己原来拥有的
生活，晨将面对的是一个不肯定的未来，还不算对儿子先生的伤害。想到这里晨
心里刺痛了一下，晨还是爱家的。儿子又聪明又漂亮，有时几乎让晨感觉那是她
一生最大的成就，先生也应该是最好的先生，否则晨不能够有今天。
看着熟睡的寒，晨不是不矛盾的，对寒，晨讲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情。不是
爱，真的不是爱，爱不是这个样子的。
故事好象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要结束，没有结果，也许没有结果就已经是结果
了。放下一切跟寒走，对晨是个很大的诱惑。晨心里其实被这个诱惑折磨得不知
如何是好。晨知道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会后悔，自己会想念会心痛，或者会
庆幸。可是未来永远是未知的，晨不想也不能够但这个风险。
寒醒来的时候有那么几秒钟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睁开眼睛，看到晨坐在
对面的沙发里，吓了一跳。寒尽量轻松地说，晨你吓死我了，怎么坐在这里看我
睡？
晨还是一贯的温柔，若无其事。晨说看你醉了，怕你晚上不舒服没人照顾，
所以就没走。现在你醒了，我就走了，九点我还有工作早餐。晨笑笑，真的就走
了。
寒这下子完全醒了。外面雨停了，天亮了，天气预报说晚些还会下雨。
寒知道和晨之间再也不可能象以前一样。寒会知趣地保持和晨的距离，因为
寒心里明白自己再怎么样不舍得也无法逾越一些世俗的东西。
晨心里也是很不舍得的。湿湿冷冷的马路上渐渐热闹起来了，晨抬头，满天
是厚厚灰色的云。突然晨发觉自己的不舍得其实很渺小很渺小。晨会把这些渺小
的不舍得放在心里，天长地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