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杨中标 采写/吴琼
来源：好日子
那天，我们家和往常一样，吃过饭，我无所事事地边听电视边看体育报，而马丽安一如惯例地在厨房里收拾碗筷。我清楚，等她做完家务，我就该进书房，她就该坐在沙发上面对着电视屏幕发呆，直到儿子做完作业，睡觉去了，她也就该收拾她自己，然后上床。这样的日子天天如此。
可是这个晚上有一点不一样，因为马丽安突然接到一个从前的女友的电话，邀请她和我同他们一帮人去玩。马丽安在电话中居然马上就答应了。放下电话，她跑到我的小书房里来，向我说这事儿。她告诉我，这是朋友组织的一个活动，叫溯溪，现在还差两个人，就可以成行了。我认为又不是小孩子，玩什么啊。可妻子还是耐着性子告诉我，是成年人的一种玩法，到山里去，沿着有河流溪水的地方，徒步行走，一种独特的旅游方式。看到马丽安平日没有表情的脸，这会儿红通通的，兴奋极了，我突然有点被她打动。我同意了。我们交了800元钱，就成为这次在离武汉200公里的山里溯溪队队员。
周五下午我们一帮人就出发了。第一次上路马丽安特别兴奋，头一天她就拉着我去商店买路上要用的物品，她一眼就看中了那情侣登山包。怕她累着，她的包里装一点她自己的必用品，其余所有吃的喝的用的全都在我身上背着呢。一开始我还看见马丽安有说有笑地和女友走在一起的，慢慢地她就走不动了，看她的脚步都迈不开，我赶快走到她身后，伸手把她的包接了过来。我想她现在一定需要减负。因为，在大山包围中，她是那么娇小瘦弱，特别需要帮助，我心里涌出一丝怜惜来。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弄在肩上，故意大摇大摆地走在她前面，我回头冲她说，怎么样，看我还行吧？没想到，马丽安一副感激的样子对我说，在我回头看她的时候，她感到我眼睛里有一丝温柔。
前面要过一个桥。实际上就是在一条小河流上面架了一根树干。马丽安怕了，站在岸边不动。我就劝她，这也就是一条小溪，浅得只会到我们的膝盖，真要掉下去了也蛮好玩的。她马上牵住我的手，像个孩子一样让我带着她。我们手牵手地移动着过了桥。一切都很简单，只是手牵着手，小心翼翼地不愿意让对方掉下去。我却深感做一个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其实蛮有成就感。
一行人中，我们这一对是年龄最大、婚龄最长的。看其他的夫妻时有比较亲热的举动，在这大山之中，觉得这样的亲热很好，让人看了很舒服。而我俩从头到尾，几乎都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我们特开心，因为发现我们居然很擅长走，这优点被同行人反复赞美。
回家后，又开始上班，过日子，好像一切都恢复到从前。可是还真的有些不一样了。晚饭后，我拉着马丽安的手说，这点家务，等会儿很快就做掉了，我们先出门转转呗，干嘛老呆在屋子里。沿着院子外的一条马路，我们一家三口慢慢地走着。儿子当然是喜欢在外面逛的，他在前面走走跑跑的，欢快的很。马丽安显得特别安静，温顺地挽了我的手臂。在这样的城市夜空下，感觉突然有点别样。走着走着，丽安说前面有家商店，要去买东西。原来她要买一套理发用具。那次在山里，她就觉得我的头发太长，而我是最懒得去理发的，所以她打算要学会理发。
第二天丽安就在家里对着镜子剪自己的长发，一遍一遍，最后，长发的她成了短发，不过看上去显得很俏皮。星期天的下午，在阳台上，丽安拿着理发剪给我剪头。她说理个平头吧。我的头在她温暖的手中，我也乐意老实地任她摆布。
后来，我们就在网上征集愿意参加溯溪的人来报名。我计划这一回我们去唐古拉山，探访长江源头。资料上说一路多有险峰，我们觉得越是有险越是有味。结果报名的有近40人，丽安先挑一遍，然后是我把关，再挑一遍，一共是12员大将，7月份就出发。我们在单位请了年休假，儿子到外婆家去住一些时候，我们还做好了一切上路的准备。16号正式开路了。这一回我给丽安淘了件冲锋衣，挡风挡雨，保暖透气，色彩是她喜欢的天蓝。我觉得在自然界的绿色中，蓝色让丽安十分妖饶。和她朝夕相处了8年，现在才体会到她的女人味的美。
在行走中，我最喜欢晚上露宿的时刻。那时，丽安完全是个家长，放开手脚地搭建帐篷，她会极细心，每一个生活小细节都想得周全。无论多么简陋，她都要搭一个小小的台子，台子上是明亮的镜子，一把造型别致的骨梳子，这是她为自己打造的梳妆台，也让疲惫的我完全放松在家一样的氛围中。睡袋特别柔软温暖，一盏矿工灯，虽说是微型的，却可以照见我们两人的笑脸。
更值得称赞的是，拿出一顿意想不到的晚餐，那是丽安最会变的把戏。在这方面我很崇拜女人。这一回丽安在家悄悄下了工夫。我是在海边长大的，最喜欢吃海产品。她会做盐卤海虾，把墨鱼仔做成馅，包在棕子里，还有我家祖传的秘制海带，她做得和我妈妈的手艺差不多。野外行走，背的东西越少越好，可是，她可以把自己的必需品降到最低，但是能在我们安营扎寨之后，拿出这些好东西，让我们美美地吃一顿，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幸福。在崇山峻岭包围下，在明月星光照耀下，劳累了一天的我们，席地而坐，她把晚饭一件一件拿出来，我每看到一件，就会尖叫一声。
2004年冬天，我们又带领18人的队伍去了青海。我们被一条永远不冰冻的河流的传说所吸引，我们一定要在冬天这样的恶劣季节去走走那神奇的河。这一趟行程很艰险，有时几乎到了快行不通的地步。在穿越海拔3000米的高山时，走了一天的路，我的内衣都汗湿透了。晚上，我安排丽安睡，又去照顾别的队员。第二天我醒来，丽安从自己薄薄的睡袋里掏出我的衣服，塞到我的睡袋里：“别让它凉了。”这件衣服是我湿透了昨日晚上睡觉前换下来的，我一直担心第二天没有衣服换(为了减少负重，连衣服都带很少)。丽安告诉我，昨晚她烘到半干，火熄了，所以放在怀里保温，衣服已经全干。
半个月在野外餐风宿露，最危险的时刻，我习惯了及时地附在丽安的耳边着：“马儿，我在呢。”是的，只要我在，她就不怕，我就知道我们可以走过这段险路。
从野外回来后，我们总是特别兴奋，兴奋得一整天都乐滋滋地清理空了十多天的家。我们把沿途拍的照片用自制的像框装好，挂在墙上，让所有的墙都记住在路上的欢笑的汗珠。而丽安可以对儿子讲出每一张照片的故事。灯光下，他们母子俩讲着故事，我现在特别爱动手做事了。做像框，做行走用的小工具，我还买回一台小小电动缝纫机，为我们两人做外出时穿的衣服，我设计的，口袋特别多，袖子中间是皮质的，摩擦力大，可以防滑，人不容易摔倒。
从2003年起到现在，我们已经沿二十多条小河小溪行走过了。有很多个路上的细节，总会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播放。这让我无比快乐，无比珍爱每一天。我想，我们从前浪费了多少时光啊，那么不懂得经营生活，不懂得为爱人做出你的爱来，还总是埋怨对方，毁了自己对爱情对婚姻的梦想，埋怨生活太平淡无味，幻想着天上掉一个美好的婚姻来。其实，任何一对夫妻，都可以找到一种聪明的方法，重新点燃陈旧的婚姻，让日子在火光中闪亮，在闪亮中快乐。想到这里，我问丽安，为什么从前我们过得郁闷，而现在过得比新婚更开心更踏实？她说：“见过工厂里有一种活，就是把一块暗淡无光、脆生生没有硬度没有韧性的生铁，烧红后猛地放进水中，卟吱一声响后，生铁就变样了。再拿出来的，就是一块光亮坚硬又极韧的钢铁了。”我是见过的，这活儿叫淬火。丽安笑了，拍拍我的肩说，原来我们的日子就是那块生了锈的铁，亏得是我及时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让我们的日子淬了淬火。
现在，我和丽安一点都不抱怨什么了，也不会担心往后是不是又会陷入麻木不仁的平淡日子。因为我们都相信，我们一定会及时地找到一种好方法，为我们的婚姻淬火，让我们的日子常新。
[ ������卡拉��2005-04-10 00:26���±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