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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贴】《回国驯火记》
小幺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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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5-02-26   

【转贴】《回国驯火记》



作者:安普若
来源:海归网  

【写在第二版的前面】:这原本是我在2003年四月用第一人称开始写的一个小说。当时是为了使虚构的小说看上去有真实感。后来工作繁忙,小说只写了一个头,就放下许久。2004年继续写的时候,因为许多朋友把这个小说误会成我的自传了,所以就改版了。改第一人称的叙述体小说为第三人称的娱乐性商业小说。名字也由《回国记》改为《回国驯火记》。至于为什么改名字,以后小说里会解释。这个小说纯属糊编乱造的东西,因为是边写边发表,肯定结构不可能严谨,而且肯定也会漏洞百出,大家就当评书听吧。我写着好玩,大家看着过瘾,咱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再有,切务对号入座,切务对比现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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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吹牛说,写小说是“艺术”,那是故意往高处抬自己。再“艺术”也要有市场才能成功。 要做市场,第一要做市场分析。第二是市场定位,咱们做做市场分析。我下面的分析纯粹是“坐在井里说梦话”,如果你发现不对的地方。千万谢谢你给我指出来。我不说是我不对,你不说是你不对:

第一个分析发现是:现在好象还没有一部比较好的谈论LIFE STYLE的小说。以前有,比如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但太老旧了。后来有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太简单了。

第二个分析发现是:中国历史上最最好的海归题材的小说是钱钟书的《围城》。在钱大人之后就好象没人再写过海归。

第三个分析发现是:注解当今社会流行时尚的文化产品好象就是冯小刚的东西。但冯小刚的东西看问题的视角比较草根一些。所以咱想换换视角。

第四个分析发现是:商战小说市场上有。但商战写得好的,太枯燥。小说写得花里胡哨的,商战又写得不好。咱这里要批评批评《子夜》,那里的商战写得就不好。我本来想和“沈老师”学两招儿也学不到,但《子夜》对旗袍的描写,让我学了许多招儿。谢谢“沈老师”。

基于以上市场分析,咱们做一个市场定位: 那就是写一部“海归沉浮,新潮时尚,商战阴谋,名人八卦”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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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男主角:包博孙子 Bob Sun
华安国际公司 Hwa Ann International Group 合伙人 ,北京朝阳区亮马桥路50号凯宾斯基饭店八层 。

男二号:金姆高 Jim Gao
美国公司的中方总经理,包博在美国时的朋友,Industrial Engineering(工业工程)。伊利诺大学香槟城校区(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Urbana-Champaign)

男配角:董厚明
滨海港务局港口航道清理公司总经理, 以前是邢里明书记的秘书,他父亲曾是邢里明邢书记的老上级 ,当过滨海港务局局里的团委书记 ,人大在职的EMBA毕业 。

男配角:邢里明
滨海市港务局的局长兼党委书记 ,

男配角:
滨海港务局副局长

男配角:
省委副书记、副省长

男配角:沙富贵
山东的民营企业家、房地产开发商

男配角:李伦晶
温哥华一个大学里的商业学院MBA教授 ,包博的朋友 ,邢圆圆的老师 。

男配角:John Darrow,张达若
美国律师。

男配角:韩文革,Harry
Civil Engineering(土木工程)美国伊利诺大学香槟城校区(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Urbana-Champaign)


女主角:张建安 (张小姐)Jane Ann Zhang
包博的秘书 ,点象台湾的电视女主播Patty Hou侯佩岑 ,北京外国语大学(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毕业 ,以前是大学英语老师 。

女二号:银倩 Carrie Yin (原名:殷小茜)
青岛人,青岛三十九中毕业 ,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毕业,银倩国际文化交流公司,董事长 Silver Beauty International Culture Exchange Co. Ltd., Chairman ,英国泰晤士河谷大学艺术硕士 Master of Art, Thames Valley University。

女三号:
 
女配角:
 
女配角:蓝小姐
 
女配角:邢圆圆,邢里明书记的女儿 ,现在加拿大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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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宝马金鞍、启程回国

在美国生活了十多年了,房子,车子,孩子,票子,位子,五子登科,该有的都有了。Bob看着这么多的低级的家伙回国去骗,心里痒痒的。那个“无争”和老婆离了婚,在美国开了两个公司都黄了。什么也没有了,就剩一身行头和一辆奔驰车了。到处找机会想挣钱,疯了似的。最后象难民似的跑到纽约,竟吃起了软饭,拿“羊栏”当了摇钱树。还有那个叫潘晓刚,骗了南海油再骗西藏,最后牛吹破了,进去了,无期,你说这不是自找的吗?“特首”扬斌,在荷兰一句荷语或是德语不会说,从一文不文的偷渡者,回国圈地套钱,成了福布斯中国大陆第二富豪。最后自己把自己都骗了,真以为自己是毛泽东再世呢。判了18年。到方舟子办的《新语丝》网站上的“立此存照”栏目去看看,从“基因皇后”到假哈佛博士假法国教授,无奇不有?Bob心想就这水平都能回国去骗了,可见国内也是太好骗了。与其让这些低级的骗子到国内去丢人显眼败坏我们海外学人的形象,还不如我去大显身手一下。

所以,Bob决定回国。

回国前Bob为自己定下了“三不”政策:

第一:不出名——低调行事。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不上电视、不登报。一句话,骗人的有嚷嚷的么?!要向“中国400富人榜”上第6名的神秘富豪郑建源学,到现在媒体想找他一张照片都找不到。

第二:不多说话——尽量少说话,言多语失。尽量说真话。除了必须得编的,其他一律说真话。真话是最好的“瞎话”!不能和“炒作大鳄”邓建国似的,整天在媒体上放话。然后再改口。

第三:不与任何知道他底细的人接触——什么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大学同学,一律“甩货”,不能联络。一联络就是惹麻烦。就像仰融学习,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仰融的底细。那人就好象从石头缝里突然蹦出来的一样。

Bob在申请美国护照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改了这个洋名。美国护照上的英文全名是Bob Sun(“包博孙子”)。其实他本身不姓孙。孙子是他在日本时改的日本姓。包博喜欢这个姓,这是“太陽”的意思。别弄错了,不是“日曜日”。日本人最喜欢太阳。中国话叫孙子,也没什么。只有先当孙子才能当老子啊?《孙子兵法》是包博最喜欢的书,《三十六计》已经倒背如流。Bob最喜欢的还是包博这个名字。包博者乃“包涵博大”之意。听着就大气。用这个名字没人能查得到他的底细。Bob又通用,又好记。如果用Bob Sun到“古狗”上去查,保证有几百万条记录。如果想在这几百万条记录中找到你想要的信息,那可又是一次“海量检索”啊,难!所以他以通用性把自己隐藏在信息的汪洋大海中了,互联网也帮不上你的忙了!

包博2002年底开始作回国前的准备。先把那艘停在后园的游艇卖了。当初买了也没玩过几次,又是dock fee(码头停船费),又是maintenance,太麻烦。再把他手里那点股票也卖了,现在股价低迷,现在他股票的价格是2000年NASDAQ最顶峰5000点时候价格的1/3还不到,甚至更惨。但好在大部分股票都是包博七、八年前买的,那时候NASDAQ(纳斯达克股票交易所)还不到一千点呢,现在NASDAQ是1800多点。所以现在卖了还是有赚。

回国要靠包装。包装就要“全方位、高品质、高标准、多维立体、多层次”的包装:从公司名字到名片、从公司介绍图册到公司纪念品、从网站Email信箱到办公室、从西装到汽车,等等、等等……凡是别人看得见、听得见、感受得到的的东西全都要包装。

先请律师花几百美元在英属百幕大群岛注册一个公司,就是那种离岸公司,公司注册资本不需验资,没有资本额的限制 ,股东是匿名的。然后在香港开设银行账户。公司地址就是香港的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在香港最贵的中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有港资背景的公司。

公司还要起一个巨响亮的名字,而且要带“有背景”色彩的想象空间。比如保利,君安,特能让国人产生联想和猜测。包博决定就叫“华安国际公司”,有华即贵,有安则富。这名字让人猜去吧!同时国内有点经验的都知道,爱用“安”这个字眼的不是安全部就是公安部队。“华”字也是同样道理,敢用“中”字头的、“华”字头的公司,不是国务院直属的,就是总参或是总装备部,要不就是“二炮”的,最小的也是全国工商联的。您就慢慢猜去吧!然后把总部设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如果谁想调查公司的背景,除非你请国际刑警。

英文名字故意用个一个港台式拼写,叫Hwa Ann International Group。尽管不是汉语拼音,但国内的人一看肯定能念出来。包博如果给别人介绍他公司的英文名字的时候,会说TUNG Chee-hwa(董建华)的Hwa,英国安妮公主Princess Ann的Ann。让你想象去吧!

包博在国内找一个德国朋友帮忙在北京最贵的凯宾斯基饭店(Kempinski Hotel)租下一个大沙龙套间当办公室,开价三千人民币一天,其实要长租一年的话一个月也就7000美元。之所以选凯宾斯基是因为凯宾斯基的洋味十足,前台的经理都是蓝眼睛大鼻子,保证让你一进饭店就像进了洋人的租界,不管你在中国多大的牛B,不管你是公安、税务还是工商,到了这里就是人家洋人的地盘,你多大的牛B你也使不出来。不像“嘉里中心”什么的是香港人开的,一股香港兰桂坊的味道,国安局去了就能把他们吓得尿了裤子。包博太懂得在中国如何打“洋”牌了,洋人至少享受外交上的领事保护法。你执法部门要是找“大鼻子”问话,对不起,您先把我们大使馆的领事请来、律师找来坐在这里我再回你的话,所以“大鼻子”在北京就是牛叉。而且凯宾斯基交通便利,酒店前面是新使馆区,酒店后面就是燕莎购物中心和普拉那啤酒坊。三里屯朝阳公园这些娱乐聚集点也不远,娱乐生活都很方便。

    包博在美国雇了一个专业的设计师设计本公司的logo和网站。网站看上去特漂亮、特专业,一看就是国外的专业设计师的弄出来的玩意儿,全是Flash的,但没什么实际内容。英文、德文、法文,就是不用中文。格调鲜明前卫并且神秘。
名片也一并由专业设计师设计了,中英文的,和网站的设计格调、色彩、感觉等都一样。这名片可学问大了,名片就是“明着骗” 啊。它和网站一样,是商人的门面。这名片可不能印得太cheap(廉价)了,凹凸设计,用薄而硬的热敏变色纸印。手一拿,这白色名片开始变蓝,拿的时间越长,颜色越深,放下就变回去。叫你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名片上什么也不印,就印“利安国际公司,合伙人,包博孙子”,其实公司就他一个人,不知道的以为还有一大堆的合伙人呢。可是他没这么说,没misleading(误导)你。名片下面是中国和美国的地址电话,EMAIL和网站地址。中国地址印的是“北京朝阳区亮马桥路50号凯宾斯基饭店八层”,其实就一个大套间,一看还以为是一层楼呢。美国地址是美国华盛顿宾西法尼亚大街,然后是一邮箱编号,特神秘,就像国内当年的保密单位一样。这名片保证让你看了就忘不了。

除去名片,还有信封信纸。全部是100%重磅的全棉纸,淡米白色的。信纸上面是彩色烫金的LOGO,信纸的中间是带水印的,对光一照就能看到一面美国国旗,带着一副政府权威的味道,而且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霸道的政府。国内的人以为这不是政府的专用信纸也肯定是印美元的防伪专用纸。谁见过印美元的纸是什么模样?这纸摸上去和美元纸票子差不多厚,又有水印,就让国内的同志们误解去吧。信纸中的这个美国国旗的水印,后来真的还让人产生了更大的联想,认为是“美国政府授权”的。美国的国旗是美国人民的,谁乐意用都可以。国情的差别,能让人产生这么大的联想,甚至是幻想。包博也正是利用这些国情差别和老百姓的幻想的好手。

尽管中国的办公用品质量上乘而且价格便宜,但包博的办公家具用品还是全部在美国购买。家具全部是加拿大硬枫木的,电话机,传真机,彩色打印机,台式和手提电脑,平板LCD电视,数字投影仪等等,还包括两把Herman Miller公司的Aeron Chair办公座椅。这椅子所有关键部位都能调节;严格按照人体工程学原理设计。这可是一代名椅啊!长期在紐约的现代艺术博物馆作为工业设计的精品展示。办公家具及用品打一个20英尺集装箱,运到中国去,东西不少。国际公司吗,派头就要大。

然后给他自己置办行头。意大利的乔治•阿玛尼(Giorgio Armani)和杰尼亚(Ermenegildo Zegna)的西装一样来两套。国内这两年就认“杰尼亚”,有点钱的就买“杰尼亚”。懒得去定做西装了。不穿定做了,就穿牌子吧。再来两套英国皇室Gieves & Hawkes牌的Sports Jacket和Blazer单件西服上装。这个牌子在北京王府井的王俯饭店地下一层有专卖店,一个单件上衣就一万多块人民币。所以国内的人穿得不多。但是香港人十分认这个英国老牌子。柏帛丽(Burbery)的藏蓝色羊绒大衣和风衣各一件。两打德国雨果•波士(Hugo Boss)的纯毛T恤衫和法国圣罗兰(Yves Saint Laurent)的真丝衬衫,各式颜色。正式的衬衫全部在纽约的“诗阁”(Ascot Chang)和Paris Custom Shirtmakers定做,改良型双钮扣高Tab Collar “温莎领”,French Cuffs法式袖口。袖口和口袋上有Monograms,用花体字绣着主人英文名字的缩写B.S。别误会,不是Bullshit,也不是倒过来的傻B,是包博名字的缩写。

法式袖口的衬衫要配袖扣。袖扣可是男人最重要配饰之一,号称可以在含蓄中张扬尊贵时尚。只是包博的袖扣一天到晚总丢,所以他还是不敢买太贵的。别人送的白金镶嵌钻石、宝石的卡地亚袖口,他也只有在特别正式场合才带。平时他带一些比较时尚的袖扣,比如电脑键盘形状的、GOLF球形状的、赛马样子的。

包博的真丝手绢上也绣上名字缩写,插在西装上口袋上。各式名牌真丝领带两打。意大利铁狮丹尼(A.Testoni)和瑞士巴利(Bally)皮鞋一样来两双。这两年Bush当总统,他爱穿德克萨斯的牛仔靴。所以现在牛仔靴很时髦,包博也定做一双。而且和Bush一样,也在靴子口上Monograms,锈上B.S.两个字母,和一面小的美国国旗。包博没敢Bush锈两个大美国国徽,包博怕被别人误解成美国的议员了。范思哲(Versace)的皮带来两条,皮带的银质搭扣上是一个“蛇发女妖(Medusa)”的大头像,十足的范思哲妖艳撩人的风格。

衣物整整装了两大皮箱,皮箱全是新秀丽(Samsonite) ABS旅行箱。主要是因为新秀丽的旅行箱十分结实,包博不想买个一两千美元的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的旅行箱让北京机场的野蛮装卸给毁了。再说,这两年LV的东西几乎全是假的,包博可不想那么扎眼。

还得配眼镜。国内眼镜竟是假货。“我可不敢拿自己的眼睛去试他们镜片的质量。还是在美国配吧,放心!” 包博想。包博配的是奥帝利的Silhouette的无边眼镜,钛合金专利设计。再来一个太阳镜。用德国的保时捷设计中心(Porsche Design)的牌子的金属眼镜架,广是镜架包博就花了450美元,比詹姆斯•邦德(James Bond)007的太阳镜还fancy,还cool。

还要买个手表,让他带了多年的百年灵(Breitling)的钢和18K金双色混合的航空表退役,尽管包博特别喜欢他的航空表。当年这表是他考下小飞机驾照时送给自己的礼物,但带这表看上去太年轻,是年轻人的时髦玩意儿。这次他为了回国,决定送自己一个礼物,要买块好表,是买百达裴丽(Patek Philippe),还是买江诗丹顿(Vacheron Constantin)呢?后来他想想,别太阳春白雪了,还是买一块大众化一些的新款的劳力士游艇名士Rolex Yacht-Master的白金手表,其实这表也不是一般的白金铂Platinum做的,它用的是铂金和钢的一种新的合金,叫Rolesium。这表的金属光泽特别好看,不像钢的发亮也不像金的那么俗气,看上去异常冷傲。一万五千多美元,也算有身价。尽管这款表大部分都是商人带,可包博这次不就是为了包装成一个成功商人吗?

德国“万宝龙”(Mont Blanc)的金笔就不用了。国内到处是“万宝龙”这个牌子的假笔。用真的也和假的一样。包博改用欧马仕(Omas)的笔了,比“万宝龙”笔还贵。还要再买一个英国Papworth的全皮公文包。英国的Papworth是伊利莎白女皇二世(Her Majesty Queen Elizabeth II)钦定的为英国皇家提供行李用品的商店。国内假货挺多的,但Papworth公文包还是没见过有人仿造,因为国内做假名牌的同志们可能还不知道这个牌子呢。

国内时髦的东西包博也要带,佳能的数字相机,SONY的DV数字摄像机,在国内游山玩水的话也要用。包博早听说了,手机要到国内去买。因为美国买了国内也用不了,上了锁不说,而且还没有中文,更不如国内的时髦。包博早就听说了,在国内手机还要跟着时髦跑,每年都要换最新的MODEL,否则别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去年没挣钱?”因为手机还是去年大型号,没钱换新的吗。

笔记本电脑在国内也是要“扎台型”,买了一个最新型号的IBM超薄超的笔记本电脑,IBM是国内最认的牌子,价格贵、外型酷、看上去专业,牛叉!国内这个型号的IBM是笔记本电脑更是巨贵无比。身价的象征!

这身行头,别说是国内的同胞,香港台湾同胞也把他们看蒙了他。不过国内的同胞能看懂得不多,还是香港台湾同胞见多识光。

最后买车。包博觉得不能买奔驰宝马。国内到处都是,不新鲜。今天是奔驰出事、明天是宝马撞人。把这两种车的image(形象)全搞“瓦特了”,提起奔驰老百姓就觉得不安全,提起宝马老百姓更是气大了。包博决定买一新款的“凯迪拉克”。才四万多美元。上120%的关税也不过九万多美元。又便宜又酷又新奇。全北京也没几辆。GM后来决定在中国生产凯迪拉克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包博又换了别的新车了。

    一个月以后集装箱和车都运到了北京。那时北京还在闹“非典”,办手续也极快,因为哪里都没有人。包博找一个朋友从某省的武警总队花二十万人民币搞了个武警的车牌。顺带从武警雇个一个志愿兵当司机,穿便装,一个月交武警总队一千五,给他本人二千五、管吃管住。如果遇到路检,司机有士兵证驾驶证通行证,证证齐全,车牌是真的军队牌照,样样手续完备。每次遇到军车检查,带着墨绿“纠察”大袖标的大兵,“咵、咵”地迈着军人列队行进的步伐走过来,看完证件后,“啪”一个立正、敬礼,然后是横举左手、挥动右手、放行。每到这个时候,包博坐在车里那个感觉好啊!赖昌星当年挂的车牌是北京市公安局的,是他们局长张良基给挂的。包博还没赖大爷那么大的路子,只能挂外地的武警牌照,可是当年赖大爷的车可是没有大兵给立正敬礼啊?想到这里,包博还是觉得自己更牛叉。

这大“凯迪拉克”挂着武警牌照,北京街头一般的交通警根本不管。有几次包博赴会晚了,司机小赵就一路按喇叭闯红灯,警察还帮我们拦别的车让路呢。在国内开这种特权车,那叫威风。

到北京后,包博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要雇一小姐接电话负责办公室。要漂亮的。看了几个他都不太满意,要不不够漂亮,要不英文不 行。两个月后终于雇到一个北外的毕业生,小张,辞了工作想出国读MBA,但没签下证来,一听是国际公司工资又高马上来了。人长得漂亮,英文不错,关键是特会来事,有眼力劲儿。不该多问的不问,不该多说的不说,该说时说的话还挺到位。来了没几个月,包博又给了她一个signing bonus(签约奖金),讲好先给五千,年底干得好再给五千。

包博一开始叫她Miss张,叫快了听起来象“密张”,有一次她开我玩笑说:“老板,您就别酸我了,叫我张密好了!” 再后来她几乎当了包博孙子一半的家,这是后话,以后慢慢讲
[ ������卡拉��2005-02-27 21:43���±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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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妞 离线
级别: 班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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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楼  发表于: 2011-11-27   
真过瘾,好看又能学到东西,什么时候有下文呢?
边走边看
黄胖胖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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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楼  发表于: 2011-10-29   
好看,真实,一口气完,过瘾,等下文。
lili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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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楼  发表于: 2011-10-13   
lili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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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楼  发表于: 2011-10-13   


          《回国驯火记》
          
Taming the Chinese Fire

          (二十七)穿越火线、香港初战
          
2008年7月12日第一稿,2009年3月15日修改
          
作者:(美国)安普若

          

           
          
星期五早晨,包博和张建安从宾馆退了房,准备去香港。他们住的香格里拉酒店就在罗湖口岸前面,相距很近,大概只有500米的距离。当年深圳香格里拉酒店的门前有一个横跨建设路的三联通的过街天桥,过了天桥是夹在深圳火车站与罗湖商城和罗湖汽车客运站之间的一个广场,当时这里正在修地铁,工地上挖了很深的一个大坑,显得异常混乱。

出了酒店,一上天桥,包博就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只见在天桥的拐角处是一个垃圾桶,垃圾桶前的地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孩子的母亲正在聚精会神地吃着垃圾桶里丢弃的食物。包博自己也有孩子,当看到母亲抱着孩子捡食垃圾,这种场面对包博的触动简直可以说是震撼,他身上的血“轰”地一下子全都涌到了头上。他愣在了那里:难道改革开放20年后的中国真的还有人贫困到靠捡食垃圾为生吗?难道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深圳竟然有人生活艰难到了如此程度?难道就让这个孩子这样长大?

包博站在那里,从兜里掏出了100块钱,默默地放在了那个女人身边的破塑料盒子里。包博的这个举动马上吸引了天桥上其他要饭的,他们看到来了一个慷慨的施主,于是快速地形成了包围圈,把包博围了起来——老的、少的、残疾的、健全的,一只只脏兮兮的手伸到了包博面前。有的还在拉扯包博的衣服,“老板,行行好”、“老板、可怜、可怜”的乞讨声不绝于耳,包博就这样被天桥上成群的乞丐团团围住。包博正要再掏钱,一只脏兮兮的猴子上来要抓包博。这下可把包博吓了一大跳。他定睛一看,原来还有一个耍猴的人肩上扛着一只红眼睛的猴子在要饭。包博差点被猴子抓到,吓得他忙退后了两步。

这时已经走到前面的张小姐看到包博被乞丐包围了,马上折返回来。她一把挽住包博的胳膊,拉着他赶紧往前冲。要饭的哪儿肯这么轻易地放过眼前的“金主”,他们在后面穷追不舍,乞讨声更加响彻云霄。张小姐从口袋里抓了一大把一元的硬币和纸币,往身后空中一撒。这些要饭的马上回头去抢钱去了,张小姐拉着包博一路飞奔总算突出了重围,过了天桥。

包博装出一脸的严肃地说:“Thank you for saving my life(感谢你救了我的命)。”

张小姐看他好像还在开玩笑,气喘吁吁地说:“你们这些从美国回来的真是傻。你不知道那是一个setting(布景)吗?”包博一愣,说:“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你说什么呢)?”

张小姐看着包博那一脸的天真相,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那个女的整天坐在那里做show(表演),她是professional beggar(职业乞丐)。她吃的东西是从自己家带来的,装一个塑料盒或塑料袋里然后放在垃圾桶里,每天都坐那里吃那些东西;她怀里抱的孩子也是租来的。这是专门设计好骗那些刚刚从香港过来的外国人的,尤其是第一次来中国的老外和你们这些老华侨。一个女人抱个孩子最让人怜悯,多么震撼人心的场面啊!所以他们都和你一样,都是一百元、两百元地给她。”

包博的嘴越张越大,张小姐继续说:“这个要饭的在这里都好几年了,电视台都报道过好几次了,这都已经是深圳一个著名的‘风景点’了。老华侨,上当了吧?”原来张小姐在前面看到了包博给钱的那一幕。

包博听了张小姐的话十分惊讶,一时还有点接受不了:“You mean……, You mean……, they got me?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把我骗了?)我说怎么中国人这么没有同情心呢?原来是被骗怕了!”

“不只是骗。这一带的要饭的都是小偷。那些小孩子在手心里藏着刮胡刀片,专门划别人的包。”张小姐这么一说,包博想起了刚才那么多要饭的围着他,还有人拉他衣服,于是赶紧去摸自己屁股口袋里的钱包。还好,钱包还在,可是一摸手机,糟了!放在裤子侧兜里的手机却早已不翼而飞了。包博赶紧上下几个口袋又摸了一遍,确定手机确确实实没有了。于是他转身往回走,想回去找。张小姐一把拉住了他,说:“他们都是一帮一伙的,偷了东西早就转移了。钱包还在就是万幸,如果时间再长一点,钱包也没了。手机你是绝对找不回来了。”说着,她用自己的电话打包博的手机,电话里传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她一摊手,说:“See? Already gone.(看了吗?已经没了。)”

包博一脸惊愕地看着张建安,自己也觉得哭笑不得。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过一个天桥,就因为要给一个乞丐一点钱,手机就被偷了。他气不打一处来:“怪不得他们拉我呢,还用猴子吓唬我,Fxxk!原来是偷我的东西。”他又十分愤怒地说了一句:“Shit!”他脸色发青,真的有点火了。

张小姐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包博发火。包博这时转头看看张小姐一脸的同情、无奈和不知所措,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于是他马上压了压自己的火气,冲着张小姐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解释说:“I mean, shit happens, right?(我的意思是说,人生总会有点倒霉事发生,对吧?)”看上去有点像《阿甘正传(Forrest Gump)》中阿甘说这句话时的那副“憨”样。他拉着拉杆箱往前走,说了声:“All right, let’s go.(算了,走吧。)”然后尴尬地笑了笑。

张建安想安慰安慰包博,嘴张了几下,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包博自己反倒这么快就没事了,还自己给自己解嘲,觉得包博确实有一种男人的潇洒。她说:“老板,you are a cool guy(你是一个很酷的家伙)。”

“Yeah, try to be cool(是啊,我装酷呢)。可是手机没了太耽误事情,看样子我还要去香港再买一个手机。哦,对了,我的SIM卡和我手机里的电话号怎么办?”

张小姐安慰他说:“SIM卡只能回北京再办一个了,深圳办不了。你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我已经给你在计算机里备份了。”

包博学着张小姐说话的语调,说:“See? we are perfectly OK now(看了吗?我们现在绝对没事了)。”然后举起手,张开五指,张小姐也伸手和他拍了一下掌,两个人做了一个High Five的动作。

张建安觉得包博这种人的性格真的是很吸引人,不愉快的事情对他有影响,他也会骂街,但是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他马上就会恢复常态,而且还会找出各种理由使自己高兴,甚至拿自己解嘲。和他在一起,真的是一种愉快。张建安伸手挽住了包博的胳膊,两个人沿着罗湖商业城向口岸方向走去。

一波未平,一波已作。正走着,一个男青年飞快的从他们后面跑了上来,超过他们,他忽然在包博和张建安他们前面大概十几米的地方掉了一卷东西。那个男青年刚刚跑远,另一个男青年忽然从包博他们身后跑上去把刚刚掉在地上的那卷东西捡了起来。时间掐得正正好好,这时包博他们正正好好走到了他的跟前。那个男青年捡到的是一卷子绿票子,外面还用黄胶带捆着。他兴奋地对包博说:“先生,你看这是美元。我捡到一沓子美元,估计有好几千美元。咱们两个分了吧?”

这一出“表演”包博看得清清楚楚,加上刚才的事情,所以包博一下子又变得极为愤怒,冲着这个男青年怒不可遏地大喊一声:“Fxxk off(滚蛋)!”包博一急,英文又上来了。那个男青年看到包博火气这么大,也并不知道包博喊什么呢,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但是他还是跟在包博身后还在不停地说:“我要美元也没用。这么多美元都给你,你给我点人民币就行。”

包博回过头来,再次冲他大喊了一声:“给我滚!”

这时那个男青年算听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不但没上当,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凶恶。他有点手足无措,好像在他以前的行骗经验中还没遇到过这样的“顾客”。他嘴里嘟囔着:“这么好的事儿还不要,傻逼!”说完了半跑半走地迅速离开了。包博听他骂街,刚要追,胳膊被张小姐紧紧地抱住。

张小姐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当看到那个男青年已经一溜烟地没影了,才松了一口气,说:“哦,My God,怎么这么多坑蒙拐骗的。老板,你好凶啊!我要不拉着你,估计你要一路打到香港了。”

包博一脸苦笑:“这傻小子,骗人也不会骗,技术含量也太低了,还敢骂人。至少也要租个小孩子抱着、假装吃点垃圾什么的,弄那么一大卷子绿纸,愣说是美元,这也太侮辱我们的智商了吧!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用那么大一捆子美元,还用黄胶带缠着?这么简陋的道具,还出来满世界地骗钱!”

张建安笑着说:“怎么你一来,这些小偷、骗子就都冲着你来了?还是怪你身上就带着有钱人的相,一看就是一个海外回来的大老板,不偷你偷谁?不骗你骗谁?”

包博不这么认为,他开始找别的原因,问:“今天星期五,多少号?不是13号吧?”

张建安说:“昨天是13号,所以贾仁平他们犯病。今天是14号星期五。是闹贼的日子吗?”

包博嘟囔了一句,耸了一下肩:“秋后打雷,遍地是贼,果不其然!”包博是指两个星期前北京首场冬雪伴随着初冬罕见的雷声。提起北京初冬的那场雪,他忽然想起来了,便问:“咱爸腿好点了吗?你这一出差,也没人照顾咱爸了。”他显然是想把话题从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上岔开。

张建安被他逗笑了,拉着长音说:“咱——爸好多了,能下地了。我出差了,还有咱妈呢。咱妈说了,让我好好工作。”张建安故意把“咱”字托了老长的。包博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进了罗湖边检大厅,可能是因为星期五,许多大陆同胞要到香港去“自由行”,所以边检大厅人山人海的。“内地旅客”的通道前Z字形地排了很长很长的队。大厅正中间的“外国人”的通道前却人很少,于是包博拉着张建安走进了“外国人”的通道。

边检的警察小姐看了一眼包博,核对了一下相片,“乓”的一声在包博的护照上敲了个方形的图章。然后眼睛抬也不抬地把张建安的港澳通行证和包博的美国护照一起扔了出来,嘴一扭,意思是让张建安到那边“内地旅客”的通道排队去。包博把张建安的港澳通行证“啪”地又给扔了回去,一脸铁青,大声而坚定地用英语说:“She is my associate and interpreter. She is coming with me.(她是我的随员和翻译,她和我是一起的。)”然后重重地说了一声:“Thank you.”这哪里像是说谢谢啊,倒像是示威和吵架。

边检小姐显然听懂了包博的话,看着包博严肃得发青的脸,和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有点怯生生地拿起了张建安的港澳通行证看了看,然后碰地一声敲了一个章,一脸鄙夷地说:“Next time, go there.(下次,去那边。)”就把港澳通行证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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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罗湖桥,出了香港海关。包博到售票处买了两张“八达通”的交通卡。车站便利店的地上堆着成堆的香港报纸,头版头条上面是醒目的大标题《港人在深圳成为歹徒绑架勒索对象》,就连《李嘉诚注资破产加航工会不满》的报道也都被挤到报纸后面的版面上去了,可见深圳的治安问题之严重。包博拿“八达通”买了一堆香港的报纸还有矿泉水。上了九广列车KCR的头等车厢。香港干净而有秩序的环境令包博的心情开始变得轻松和愉快了起来,他嘴里嘟囔着:“这一早晨,和打仗似的,这深圳怎么变得和贝鲁特差不多了?!就像穿越火线似的!”

张小姐有点怯生生地说:“老板,我刚才看你那副样子,好吓人啊。以为你又要和边检警察干一架呢。”

“是啊,董厚明怕他们,我可不怕他们。他们能拿我怎么样?我要是不吓人,他们就让你那边排队去了,说不定现在你还在那边排队等着呢。有时咱也不得不狐假虎威一下!当假洋鬼子装孙子。”原来包博还憋着昨天被边检扣留的冤气呢。

包博边看报纸边说,顺手把报纸里厚厚的娱乐版和生活版递给了张建安,自己在翻看财经和政治新闻。列车平稳地运行着,张建安翻看着报纸,兴奋地小声说:“哇,太幸运了。”包博探过头去,看到她手里的报纸上的大标题是《今晚狮子座流星雨访港》,就笑着说:“这有什么幸运的?”

张建安解释说:“狮子座流星雨33年才来一次,下次再来地球的时候我们就都老了。这次我一定要许个心愿,肯定能成。”

包博笑话她说:“准是《流星花园》看多了!”

张建安抿了一下嘴,一脸高兴地说:“是啊,您还知道《流星花园》啊!那么你知道不知道这个歌?”说着张小姐轻声哼了一句F4的《流星雨》:“……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

包博摇摇头,他从来不看这些偶像肥皂剧,《流星花园》还是上次听别人聊天时提起的,他更不知道F4等流行组合了,就问:“没听过,谁唱的?”

“老板,你真土!F4都不知道啊。”还故意把“真”字说的很长。

“F4?啥意思啊?Find them, feed them, f……f…..four letter them, and forget them?(找到她们,请她们吃饭,四个字母她们,忘记她们?)就这么个F4,对吧?”包博想说f**k them,但是当着张小姐他磕巴了几下说不出来,就用了一个委婉的词。

张建安皱着眉头笑了起来,抗议地说道:“什么啊?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多清纯、多阳光的组合啊,让你一说,成了‘泡妞青年突击队’了。”

包博又开始故意在歌词里挑毛病地说:“好,好,清纯组合、阳光组合。可是这歌词也是脑子进了水的人写的,‘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流星雨都是从外层空间飞过的,才不会落在地球上呢!如果落在了地球上,那不成流星撞地球了吗?那要你们北外女生一回头才行。”包博把网上流行的那个“清华女生一回头,哈雷彗星撞地球”的笑话改成了“北外女生”,因为张建安是北京外国语大学毕业的,这话明显是故意气张建安的。

张建安知道包博又要开始嘲讽流行文化,顺带挖苦挖苦别人,包括她。于是她偃旗息鼓地说:“哼!亲爱的大叔,和您老人家有代沟,讲不通!”还挤了一下鼻子,高挂免战牌,自己认真地研究报纸上流星雨的报道了。

本来香港的酒店郑斯荣已经都订好了,但是董厚明昨天没过了关,计划全变了。包博很客气地让郑斯荣把酒店退了,自己订酒店,可是哪里想到这些天香港的酒店都满了。昨天晚上张建安才从Starwood(喜达屋)酒店集团的网站上订到了两个房间,于是包博和张建安今天住进了位于尖沙嘴顶端的半岛酒店边上的喜来登酒店。

           

           
          
中午的时候,包博和张建安就在酒店地下一层的美国餐厅“Someplace Else”吃的中饭。这里是典型的美国二、三十年代怀旧风格装潢,室内暗暗的,彩色玻璃镶嵌的玻璃窗和彩色玻璃镶嵌的吊灯罩发着五彩斑斓的光。餐馆墙上挂满了20世纪初美国的广告招贴画和老照片。到了这里,包博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好久没有吃正宗的美国饭了。点菜时,他要了他最爱吃的“Surf 'n' Turf(烤牛排和大虾)”,他给张小姐推介“Mexican Taco(夹有肉末和生菜丝的玉米卷)”。

“到美国餐馆还吃墨西哥玉米饼啊?我要吃Caesar salad(凯撒色拉)。”张建安要减肥,所以不管什么餐厅都是点色拉吃。

包博逗她说:“我的色拉公主,Caesar salad也是墨西哥菜啊。”

张小姐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好像是在说:又开始逗我。包博看着她一脸的不信任,就说:“真的,不骗你。Caesar salad是一个叫凯撒的意大利出生的墨西哥厨师在墨西哥的Tijuana(提华纳)开餐馆时发明的。现在那个餐厅还在,就在Hotel Caesar(凯撒宾馆)里面。下次你去圣地亚哥,开车到Tijuana去玩,可以去那个餐厅吃一次最正宗的Caesar salad。”

“我怎么听说Caesar salad是好莱坞的电影明星们最爱吃的,所以才火起来的。”

“估计又是《Sex and the City(欲望都市)》看多了。算了,不和你说了,小朋友,咱们有代沟。”包博不等张小姐说,自己就先说了。凡是张小姐说他的话,他都找机会还给张小姐。

等着上菜的时间,包博把新买的香港电话卡装到了他的一个备用手机里,给董厚明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香港?董厚明电话里说:“我们明天中午的飞机,估计下午到。外办主任和我一起来香港,护照什么的全都办好了。明天你不用接我们,郑斯荣派他的劳斯莱斯来机场接。”

“你们酒店订了吗?”

董厚明说:“订好了,外办给订的,铜锣湾的富豪酒店,把你们两个的也订了。明天晚上吃饭的地方郑斯荣也定好了,你今天住哪里了?”

包博说:“我今天住尖沙嘴了。行了,你别管了,我明天搬到富豪去等你就是了。”放下电话,包博对张建安说:“咱们明天还要搬家,搬到富豪去。”包博嘟哝了一句:“放着美国的连锁酒店不住,怎么住富豪去了?”张建安说:“肯定是大陆的旅行社帮着订的酒店。”

包博想起来,还要给银倩打个电话。自从上次银倩给张小姐难看之后,包博就再也不当着张小姐的面给银倩打电话。他离开座位,坐到吧台前的高凳上打电话去了,这些高凳的凳腿是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大腿,看上去很滑稽。

电话一通,电话那边银倩嗲嗲的声音:“Hello。”包博说:“是我啊。”银倩一听是包博,电话顿时传来她半开玩笑半发酸的声音:“你这一早晨又和谁鬼混去了,怎么手机一直是关机?”

包博哭笑不得地说:“我刚才在罗湖口岸前面,让人家把手机给偷了。这是我香港的号码,先暂时用这个吧。”

银倩惊讶:“真的?”

包博无奈:“骗你也不需要用这么丢人的事情啊!”

电话里停顿了三秒钟,忽然银倩“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你也有被人家偷手机的时候?哈、哈、哈……”

包博苦笑着辩解:“不是我军太软弱,实在是敌人太狡猾。”

“是怎么被偷的?”

“算了,不说了。说了太丢人。”包博自我解嘲地说。

银倩笑得有点忍不住了:“哈、哈、哈……行啊,人没被别人偷了就行。你现在香港那边怎么样了?我这里都准备好了,前两天省外办把报告直接过文给了书记,书记亲自批的,写了八个大字,‘酌情办理,力争见效’。这意思就是说书记积极支持。所以,外办的钱都准备好了。咱们的协议他们也都看过了,没任何意见。就等你的报价了。然后就签协议,打钱。”

包博说:“好。我下午就去公关公司,把价格谈定。估计今天下午我就能把报价给你。”

银倩说:“那好,你的协议就在我的电脑里,你如果下班前给我报价,我就打印出来给省外办主任送去,签字盖章,我明天争取就让他们把钱打你账户里。”

吃过午餐,包博和张建安就打车去了一家香港的著名的公关公司。香港市区的的士都是红颜色的丰田Crown Comfort(皇冠康福特),这种车外面看着不大,但是里面的空间不小。车子开的飞快,走尖东过海底隧道,然后从富豪酒店东边高士威道三转两转,最后停在了一栋很普通的办公楼前。

这个公关公司的办公室略显拥挤,前台小姐把他们带到了一个会议室。站在17层的办公室窗前,可以看到西边三角形的利园大厦、远处的时代广场;南边是一个绿化很好的小山丘,山上是一字排开八幢豪华公寓,这就是号称“一个贵族的诞生——礼顿山”。这是前两年香港全城热卖的新鸿基地产的龙头楼盘,据说天王刘德华、珠宝店老板邝美云、肥姐沈殿霞的前夫郑少秋,息影港星兼商人傅明宪、前政务司长许仕仁都在这里买了房,从礼顿山的楼缝之间眺望过去就是香港著名的跑马地了。

这时一个光头戴眼镜的男子走了进来,热情地和包博和张小姐握手,并主动递上名片。他是这家公关公司的Director of Event Management(活动管理主管),包博的朋友已经向他好好吹嘘过包博了。

落座后,“光头主管”用生硬的港式普通话说:“我的国语讲毋正啦。希望你们不会太介……”没等他说完,包博就把他堵了回去:“You can speak English, can’t you(你能讲英文,对吧)?”包博听介绍的朋友说他在英国读过书。

“光头主管”愣了一下,不太习惯地看看包博,然后开始用浓重广东腔中夹杂着英国口音的英语介绍起他们公司来了:“First of all, welcome to our company. We will be your perfect partner in PR and Marcom. Our professional and integrated marketing team offers one stop tactical and strategic marketing campaign to build a strong ....(首先欢迎来到我们公司。我们将是你们进行公关统筹、市场推广和传讯的最理想伙伴。我们专家的综合的市场团队给你们提供一站式战术和战略市场运动以建立一个强大的……)”

包博低着头在计算着活动所需的预算,只是一只耳朵在听他讲,也时不时地瞄一眼“光头主管”投影在前面屏幕上的演示。张小姐倒是认认真真地做着记录。

“光头主管”把演示翻到下一页,继续在照本宣科地念:“Media relation is very important. Our media stars and celebrities network is indisputably one of the strongest in the industry. We ensure high media value for the money you spend and maintain the integrity of your brand through copy writing, feature placement, interviews and stars and celebrities lineup.(传媒关系非常重要。我们掌握业内最强的明星名人网路,通过广告撰写、大小传媒专题介绍、访问活动、明星名人阵容,维护你们品牌的高尚完整,确保你花的钱物有所值。)”

包博忽然冒出一句:“I don’t care about stars. How is your connection with the Very-High-Net-Worth individuals or potential investors, especially in the real estate industry?(我不关心明星。你们与千万富翁们或者潜在投资人,尤其是房地产行业的,关系如何?)”

“光头主管”想了一下,说:“We do have very strong connections with the wealthy community in Hong Kong. My boss knows almost all and every celebrity in Hong Kong’s real estate business, in person. For example, we did several press lunch events for CB Richard Ellis, and we did Merrill Lynch annual party. I trust you know who CB Richard Ellis is and who Merrill Lynch is.(我们在香港的富豪圈里确有很强的关系。我老板几乎认识香港房地产业的每个名人,认识本人。我们做过世邦魏理仕的几个新闻发布午餐会,我们做过美林的年终派对。我相信你知道谁是世邦魏理仕,谁是美林吧。)”

“光头主管”的优越感开始有点膨胀,包博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说:“Great! I need you (to) work out a list of celebrities and VIPs to invite to the provincial government’s investment promotion premiere and the afterwards dinner party and a list of wealthy individuals or investors to attend the project presentation next day, respectively.(很好!我需要你们分别给我列一个将邀请出席省政府招商推介会和其后晚宴的名人和贵宾的名单,还有一个第二天将出席项目演示的富翁或投资人名单。)”

“光头主管”在记事本上把包博的要求记了下来,然后继续他的演示:“As for event management, we are very glamorous when it comes to organizing major events for luxury brands. Branding campaign will require below-the-line activities. We create, design, produce and manage all kind of below-the-line marketing events from road show to corporate party. We have ten years of event management experience in organizing fashion shows, shop openings, corporate events, product launch parties, and.… (关于活动管理,我们为奢侈品牌组织的大型活活魅力十足。品牌推广运动需要大量的线下工作。我们创作、设计、制作和安排各种线下市场推广活动,从路演和大型公司派对。我们有十年的活动组织管理经验,比如时装秀、店铺开幕、公司活动、产品发布……)”

包博忽然又打断他的话:“OK. It seems you guys have more experience in luxury branding. Do you have any experience regarding government events, and investor relations?(好,你们好像在奢侈品牌推广方面更有经验。那么在政府活动和投资人关系方面有任何经验吗?)”

“光头主管”一下给问住了:“Well……, well……, ”他在想该如何回答包博。

包博威慑的作用已经达到,于是马上又给了他一个下台阶:“Ok, that is OK. Don't worry about it. We know what we want. So we will let you know what our goal is and give you a clear instruction or direction on how to reach the goal. We only need you (to) roll up your sleeves and get the work done.(好了,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们知道我们需要什么。所以我们会告诉你我们的目标是什么,然后我们会给你如何实现这个目标的明确的指示或是方向。我们只需要你们挽起袖子,把具体工作完成。)”这话是好意,给了对方一个下台阶。但也可理解为是说:我们只需要你们干活就行了。

“光头主管” 顺着台阶就下:“That is what we are good at. We will get down to professional communication work, from copy writing, speech writing, press release, interview, feature placement, to guest invitation.(那正是我们擅长的。我们将会从专业的通讯工作做起,从广告词、演讲、新闻稿的撰写、记者访谈、专题报道,到客人邀请等。)”

“光头主管”开始把他们以前办过的活动的照片一张一张的投影在屏幕上,一会是豪华公寓开盘,一会印度SPA开幕、一会是慈善颁奖晚会,一会是时装发布会,一会是品牌推介会,照片里面全是香港的知名或不知名的人物:刘德华、黎明、梁朝伟、梁家辉、曾志伟、吴君如等,甚至还有陈香梅、霍震霆等,有些包博知道,大部分包博根本不认识。

包博回头从张小姐手里拿过在北京飞深圳的飞机上写好的活动策划方案,递给了“光头主管”,说:“I believe you already saw this, right?(我想这个你看过,对吧?)”

“光头主管”瞄了一眼说:“Yes, you emailed me the day before yesterday.(是,你前天电邮给我了。)”

“What do you think(你觉得如何)?”

“It is really a good plan, and very detailed and circumspect, very prudent and executable. We definitely can do it.(这确实是一个好的计划,非常细致周到,非常稳健节俭并完全可行的。我们绝对可以做。)” “光头主管”开起了瓷器铺,还在搜肠刮肚地找形容词来吹捧包博写的策划方案。

这时,包博话锋一转:“I mean the cost and your rate(我是说成本和你们的收费)。”好像是在说,别吹捧了,来点真格的吧。

“光头主管”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从容,好像是说,我就等着你问我这个问题呢。从一上来包博好像就压在他的半场打,现在他终于可以把球踢到了包博的半场。他把一张早已打印好的报价单递给包博。里面逐条列了每个活动和事项的成本和费用。包博接过单子,低头先看下面的总数,500多万港币,然后再往上逐条查看每个项目的成本和费用。包博心里明白这个报价差不太多,但是他也知道这里肯定还是有水分的。他故意看着单子不说话,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就这么大概沉默了有半分多钟。“光头主管”刚才的从容开始一点一点被不安所替代。这时,包博说话了:“Ok. This is a government job. They just can’t be as prodigal as the luxury brands you work for. They have limited budget, that is 3 million RMB. I just did my homework a few minutes ago, I think that is adequate.(好。这是一份政府的工作。他们只是不可能像你服务的那些奢侈品牌一样不惜成本挥霍无度。他们经费有限,只有三百万人民币。我几分钟前作了功课,我认为够了。)”说着把刚才在纸上算的数拿起来晃了晃。

“光头主管”被憋了有半分多钟,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他一急冒出了一句广东话:“有冇搞……。”但马上意识到了,改口用英文说:“We have already been very conserving as we usually are when we do other mainland projects. For such a big and high profile event, 3 million is absolutely impossible. Think about it, you have two presentations, one press conference, one 200 guests dinner party, one 100 to 150 guests reception, one day expo, all in 5-star hotels. The dinner party , only that one can cost you 1 million Hong Kong Dollars for certain, not to mention the Rolls-Royce fleet, the bodyguards and the other stuffs. This is Hong Kong, comrade, that is the price.(我们已经非常节省了,就像我们通常做其他的大陆项目时一样。对于一个这么大这么高调的活动,三百万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想想,你们要搞两个演示会,一个记者招待会,一个200人的晚宴,一个100到150人的酒会,一天的展览,都在五星级酒店里。晚宴,就那个晚宴就要花费100万港币,更别说劳斯莱斯车队,保镖,和其他东西了。这是香港,通知,就是这个价钱。)” “光头主管”有点急眼,一没小心把香港人对大陆人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也表露了出来。

包博最烦香港人那种动不动就拿“This is Hong Kong”来教训国内人的样子,好像是在说:这是香港,不是你们大陆。于是包博决定给他点压力。他脸上一笑,嘴唇向上一咧,说:“OK, if you can’t get the job done under this budget, we have to find somebody else. I don't care whether it is Hong Kong or somewhere else, that is the budget, we just can’t go over budget. If you think you can do it, do it.(那好。如果你们在这个预算下做不了,我们只能找别人了。我不管是香港还是其他什么地方,那就是预算,我们不能超预算。如果你觉得能做,就做。)”就差说otherwise(否则)了。

旁边的张建安看到包博今天的态度十分强硬,一路穷追猛打,已经把谈判推到了边缘,开始紧张起来。“光头主管”看包博越来越强硬,已经意识到了可能错说话了,但是他继续抵抗:“No one can be better than us in Hong Kong. If we can’t do it, I don’t think anybody else can do it.(香港没有人比我们更好。如果我们不能做,我想没人能做。)”

包博心里想:那好,我再给他点压力!就说:“This morning, we went to North Point and met another firm. They are very good too. They have clients such as Absolute Vodka, BMW, Montblanc, Valentino, Louie Vuitton. They told me they can do a very good job under that budget.(今天早晨,我去了北角,见了另一个公司。他们也非常好,他们的客户包括绝对伏特加、宝马、万宝龙、华伦天奴、路易威登。他们告诉我,他们在那个预算下能做好。)”

香港的圈子很小,包博一提北角,再说这些客户的名字,“光头主管”马上意识到了包博提的是哪一家公关公司了。那是一家和他们竞争最激烈的对手。“光头主管”知道那家公司很有可能会接受300万的价格来做这个项目,因为虽然这个价格是低点,但是还是可行的。他的目光中开始出现摇摆。没等“光头主管”开口,包博适时地说:“How about get your boss here if she is in? I think she may take the offer.(如果你们老板在,请她过来如何?我想她会接受这个价格的。)”

包博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光头主管”看着包博想了想,好像也没别的什么办法,于是起身去叫他的老板了。包博回头冲张小姐呲牙乐乐,好像有点得意。张建安看到包博这么强势的和对方讨价还价,这与平时他在国内谈判的风格有点不太像。包博平时在国内都是像打“太极拳”似的,软中带硬。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包博这么强硬,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点紧张。看到包博的笑脸,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十分漂亮的,看上去30多岁女人走了进来。她高挑的身材,大概有接近一米七零,再加上脚上一双Prada(普拉达)的高跟鞋,看上去和包博的差不多高。她甜美的瓜子脸,线条锐利,一头齐耳短发从左撒到右边,露出左边的耳朵和一个黑色宝石大耳环,头发染得黑中透着棕红色,细而弯的眉毛高挑,圆圆的眼睛和嘴角上扬的唇之间是一个很醒目的大而长的鼻子。她身穿黑色Prada套装,手上带了一个黑表盘的宝珀(Blancpain)超薄女装表,这种表一年只生产一万块,每块都是一个表匠单独制作的。

“光头主管”做介绍,她递上名片,并开始上下打量包博。在公关行业中为世界上许多大名牌提供过了这么多年的服务,所以她一眼就能看出包博穿的是切瑞蒂1881的西装,爱马仕的领带,尤其是脚上那双美国Allen Edmonds手工缝制的Evanston(埃文斯顿)式样的棕色皮鞋。她也注意了包博戴的眼镜,甚至下意识地去注视包博袖口里的手表。她和包博握手,微笑着说:“How do you do?(你好吗?)”

包博已经意识到了,他在香港人眼里不像大陆人,当然也不像香港人,所以香港人见了他很迷茫,有点不知所措。他不属于他们脑子里任何一种已有的stereotype(僵化的模式)。他们脑子里那些固有的如何对待他们香港本地人、如何对待外来的英美白种人、如何对待很土的大陆“阿叔”的不同套路或者叫嘴脸,不知道应该用哪一套对待包博为好。

包博没接茬说英文,他用播音员一样标准的普通话对她说:“楚小姐,非常感谢你能亲自参与这个项目。这个项目是N省政府的项目,届时省委书记和省长都会来香港参加,还有全省十几家企业的老总也一同来港招商。省电视台会全程转播这个活动。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活动安排,全是高规格、高标准、高质量的。我敢保证,你们做好这个项目,在业界给你带来的知名度不亚于给我们带来的知名度。这个项目将会直接帮助你们打开长江三角洲的市场。这是一个挑战,更是一个机会,我肯定你有这个vision(眼光)。”“光头主管”这时心里想:屌!原来你能讲国语啊,而且还讲得这么好。“光头主管”有点搞不明白这“捞松”都是哪路来的神仙了。

她认真听了包博这席话之后,侧过头去和“光头主管”在用广东话小声商量。“光头主管”把刚才的报价和包博写的活动策划给她看,她一条一条看包博写的每个活动,然后两个人又再用计算器把价格重新加了一遍。两个人足足商量了有五分钟,“光头主管”面露难色地说:“我们怎么算怎么也需要至少350万人民币。300万,按现在的汇率也就是大概270万港币,如果实打实的做,真的做不下来。如果只有300万的话,我们只能做一些精简了。”包博心想,我才不要你cut corners(偷工减料)呢。

楚小姐用广式普通话说:“我保证你们要请的人,我们都给你请到啦。保证做一个高质量的活动,而且最后我们会给你一个breakdown(细目表),你可以看到,我们真的是不挣钱啦。”每句话后面一大堆的“啦”,但是确有雷厉风行的样子。

包博脸上挺严肃,两眼直直地看着女老板的眼睛,好像是在思考又好像是在下决心。其实他是在心里数数,空气凝固了,谁也不知道包博会冒出一句什么话来。当数到20的时候,包博张嘴了:“OK. Deal, 3.5 million RMB. However, Ma'am, I mean Ms. Chu, I need you to be involved in this project in person. Personally, I will do whatever I can to give you guys a hand. I believe you guys can make a fantastic event, and that in turn will make you the most famous and the best PR firm in Hong Kong. Again, I need you personally involved..(好。成交。就350万人民币。不过,夫人,我是说楚小姐,我希望你亲自参与这个项目的运作。我个人会尽全力帮助你们。我相信你们能做出十分精彩的活动,反过来,这也将使你们成为香港最著名和最优秀的公关公司再重复一下,我要你亲自参与。)”

“光头主管”松了口气,楚小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很高兴从桌子另一边伸过手来和包博握手,说:“一定、一定、我们一定能做好,我也一定亲自来做这个项目。”

包博觉得多给50万,换来他们的女老板亲自参与这个活动策划,值得!因为包博已经做足了功课,他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在香港各界的关系极广,尤其和娱乐圈和媒体的关系十分不错。他今天来就是想要见到这个女人,以致请她亲自操刀这个项目。

“光头主管”拿出一沓厚厚的协议,递给包博,说:“这是我们的Engagement Letter(业务约定书),请孙先生过目啦。”包博翻了一下,之所以那么厚是因为他们把包博写的活动策划方案几乎全都包括进去了,而且每个活动的目标、规模、要求等都注明了。包博不得不佩服,香港人的效率真的是很高——前天晚上张小姐刚刚把活动策划方案发给他们,昨天通知他们今天见面,今天到了这里他们已经把Engagement Letter准备好了,而且是这么详细的一个约定书。包博看了一下表,他急着和银倩通话,好把省里的协议签了,也好赶紧让省里把钱打过来。于是他说:“Let me take a look tonight, and we can go through this tomorrow morning. How about we have a breakfast together at the Regal Hotel next door tomorrow?(让我今天晚上看一下,我们可以明天早晨过一遍。我们在隔壁的富豪酒店一起吃个早点如何?)”

大家握手寒暄,女老板和“光头主管”一起把包博和张小姐送到了出来。

到了街上,包博看了一下表,才3点多。包博拉着张小姐到马路对面友邦中心楼下的Pacific Coffee(香港太平洋咖啡连锁店)去喝咖啡。张小姐去前面柜台买咖啡,包博借机给银倩发了一个短信:“公关公司已谈好,报价350万,你适当加点,把咱们的费用加出来,我等你消息。”尽管自己拼音输入很慢,给银倩的短信他是再不敢麻烦张小姐发了。

马上短信回来了:“明白。给我你的传真号,外办盖章之后传回给你签字。”

包博从兜里拿出酒店的门卡,找到了门卡上印的酒店的传真号,给银倩发了过去。

包博在发短信,张建安一边喝咖啡一边研究那个女老板的名片。她问包博:“那个楚小姐长得真漂亮,不过她的名字怎么和光盘的女主角有点像,她是老板吗?”

包博点了点头。张建安好奇地问:“那她名片上印的是‘执行董事’,没写董事长啊?”

包博发完了短信,笑眯眯地看着张小姐说:“谁说漂亮女人就一定不是owner(所有人)了?谁说owner就一定是董事长了?”

张小姐解释说:“我只是好奇,她长得很漂亮,个子还挺高的,不太像香港人。”

包博继续笑她:“是啊。不符合你对香港人的stereotype(脑子里僵化的刻板模式)。 不过,她确实不像一般人脑子里的香港人的样子。她当年参选过港姐,后来退了。因为在演艺圈里人脉熟,所以就办起了公关公司。”

包博的话把张小姐的兴趣都逗起来了,问:“她是哪一年的港姐?怎么退了?”

“我也不记得了,应该是80年代中期的事情吧,好像就是李嘉欣选港姐的前两年。当时谣传电视台发现她已经是一个孩儿的妈妈了,所以不得已就退选了。”

“怎么听上去和宫雪花的故事那么像呢?不过宫雪花大妈以近50岁的高龄当选亚洲小姐第五名,还编出那么多故事,一会儿《庐山恋》,一会儿和赵薇外公初恋,也不容易!”张建安对香港娱乐圈的八卦最感兴趣。

“她可比宫雪花强多了。宫雪花除了一堆退色的华丽衣服,什么也没有?她退选了,但是什么也不耽误,又是拍电视剧,又是做主持,外加炒股票,开公司,做的都不错。她参选港姐前就在前面铜锣湾的那个富豪酒店工作。”

“就是咱们明天要去住的那个富豪酒店?”

包博点点头:“是啊。那个酒店还出过别的港姐。”

正说着,银倩的短信又来了:“已经传真到酒店,签字后传回,明天给你打钱。”

包博问张小姐:“哦,对了,你那个流星雨什么时候开始下啊?”

“今天夜里一点多吧。”

包博今天兴致挺高,说:“那咱们今天晚上放松放松。咱们先去旺角买手机,再去吃一顿晚餐,然后港岛游车河,最后去看流星撞地球,外加北外女生一回头。”

张小姐十分兴奋,拍手说:“太棒了!”

包博说:“棒什么棒。这次出来,谁知道还有看流星雨这种旅游项目,所以也没带什么休闲的衣服。我一会儿顺路去铜锣湾的SOGO(崇光百货)买两件,总不能穿着西装和你满香港的乱跑吧?”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买衣服。”女人对逛商店有天生的爱好。

包博拒绝:“行了。我又不逛商场,直接到柜台买了就回来。你先回酒店帮我去取传真。然后换衣服,我一会儿回去找你。”

张小姐很不情愿地被包博送上了的士回酒店了。

           

           
          
          
(二十六)芬村观游、艺术钱途  | 目录 | (二十八)星雨心愿、情长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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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楼  发表于: 2011-10-13   

          《回国驯火记》
          
Taming the Chinese Fire

          (二十六)芬村盘游、艺术钱途
          
2008年1月27日第一稿,2008年12月7日修改
          
作者:(美国)安普若

          

           
          
深圳市的北边有个龙岗区,区里有个布吉镇,镇上有个布吉村,村里有个村民小组,叫“大芬村”。这个村民小组大概有300多原住户,大部分是客家人,住在八、九条狭窄的巷子组成的一个村子,面积不大,也就0.4平方公里。现在这块巴掌大的村子却聚集了700多个画廊、画室、作坊,有一万六千多人从事与油画相关的产业,每年有500多万张“行画”——也就是名家名画的临摹品行销全世界各地。

广州四中有个老三届毕业生,叫黄江,70年代移居了香港,他后来成了画商。89年的时候黄江正在深圳到处找房租低廉交通便捷的地方生产“行画”,经人介绍他认识了大芬村的村长洪亚添。他来看过大芬村,觉得不错。于是黄江带着他手下几十名学徒画工从深圳黄贝岭搬了过来,成了落户此地的第一位画商,日后被尊称为大芬油画村的“教父”。十年后的2000年,媒体第一次报道了大芬村。《羊城晚报》的这篇报道引起了当地政府的注意。2002年镇政府组织村里的画师在镇政府前面的广场摆放了几百幅油画,不是办展览,而是送给领导收藏。在这一系列的宣传攻势下,大芬油画村的名气也就一点点响了起来,以致后来被文化部命名为“文化产业示范单位”。

俞晓阳手下的经理带着于仁、丹雨和包博在大芬村里转。那个经理和于仁走在前面,边走边给于仁介绍。于仁时不时地停下来,用那架巨大的佳能(Canon)EOS-1Ds专业数码单反相机拍照。大芬村来的外国画商很多,所以这里的人对于仁这种老外早已习以为常了。

丹雨和包博走在他们后面。丹雨今天上身穿一件三宅一生(Issey Miyake)的白色亚麻衬衫,衬衫的前胸上是很有立体感的竖条的皱褶,衬衫的领子好像是不经意其实是被刻意地立了起来,看上去造型感更强了。丹雨的脖子上随意地围了一条爱马仕(Hermès)的丝巾,一副艺术气质十足的样子。衬衫长长的开衩圆摆下是黑色喇叭口的紧身裤,臀部贴身、裤脚飘逸;脚上的扁平头扁平跟的高跟短靴,踩在水泥地上嘎嘎作响。丹雨的气质和样子引来画廊里看摊的妇女呆滞而顽强的目光,她们死板地注视着丹雨,直到走远。

包博和丹雨边走边聊天。丹雨问包博:“我给你的短信你看了吧?我问过袁先生了。吕小姐说的那个人他知道,在台湾金融圈和黑道上都很出名,据说是‘四海帮’的‘中常委’。这个人高中的时候因为打架伤人被判了刑,后来在监狱里自学成才,考上了台大商学院,成了‘回头浪子’的典型。不过前些年重入江湖,专门靠在台湾股市上坐庄炒股赚钱。台湾股市上和黑道上都叫他‘浪子赵庄’。据说他靠黑道势力低价吸盘,然后找一帮台湾的股市名嘴一路吹捧,哄抬拉高,再贿赂那些基金经理和券商,让他们高位接盘,赚了个钵满瓢圆。他有钱了就收藏艺术品古玩什么的,也算投资艺术吧。”

包博听她讲的都是股市里的行话,笑着问她:“股票圈里这点猫腻你还挺懂?”

丹雨说:“我哪儿懂你们金融圈里这些坑蒙拐骗的勾当!都是听袁先生讲的,他以前在台湾靠炒股票发的家。我原来以为骗子最多的就是古玩字画这行,后来发现和你们搞金融的比是小巫见大巫啊!”

包博微微地点头致谢,笑着说:“多谢,您夸奖了!我们还是没你们做古玩字画的骗子多,还需要继续努力才能赶上你们。”

丹雨很哥们式地拍了拍包博的肩膀,说:“行了,你就别谦虚了。你还真拿敌敌畏当补药喝了。唉,你说,他们台湾黑帮也真有意思,弄得和国内似的,竟然还设‘中常委’,估计都是和大陆学的。”

包博一本正经地摇头说:“No,No,No,不是人家和咱们学的,而是大陆和台湾学的,‘中常委’也是咱们和国民党学的。这几年,你看看,凡是这些糟粕的东西都是从台湾学来的。比如操纵股市、坐庄下套、行贿受贿、包二奶找小蜜,要不然大陆同胞怎么这么快就都学会包二奶了。就连股市行情牌的红涨绿跌也是和台湾学的,每次看股票行情就大陆和台湾的行情牌是和别人拧着的,这个别扭啊!”

包博的话明显带有对台湾的成见,所以丹雨觉得包博又在讽刺袁先生,就愤愤地说:“你是不是又话里带刺?我承认有些台商是不太好,但是袁先生可不像你说的那些台湾人那么坏,好吧?!”

包博赶忙辩解说:“哦,没有,没有,哦,当然,当然,袁先生和你当年那可是真正的爱情,真爱最大吗!”

包博的话使丹雨更加愤愤然了:“什么真正的爱情?!我现在算明白了,他就是包二奶,他们台湾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包博一下子又被她弄糊涂了,女人的逻辑让他永远搞不明白,尤其是在讨论男女之事的时候,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好像永远没有逻辑,也没有一定之规。丹雨尤其让人糊涂,是不是学艺术的人的脑子都是这样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更怕丹雨又给他诉说她那比肥皂剧还迷乱的爱情悲剧,于是只能把话题扯开:“这个‘四海帮’的‘中常委’和元大证券公司的命案有什么关系吗?”元大证券公司在台湾证券业排名第一,元大马家在金融圈里也是赫赫有名,被杀的人是元大证券副总,也是元大证券对外的发言人,是马志玲倚重的左右手。1998年9月26日黄乃宣在自家门前被人对头部开枪打死,这个案子在台湾社会十分轰动,至今没有破案。

丹雨说:“我听袁先生说,当时台湾警方怀疑他就是那个案子的幕后黑手。因为他在股市上和元大证券的马家交过手。由于实力不如人家,好像赔了钱。江湖上传说是他为了报复而下的手。所以警察要传讯他,他就跑到国外去了。”包博也听朋友讲过另外一个版本,传说98年的时候,黄乃宣请四海帮中绰号“狗六”的“中常委”,也就是台湾知名艺人伊能静的姐夫陈瑞芳出面解决财务纠纷之类的事情,后来因为谈不拢引来杀身之祸,看来袁先生在台湾的渊源也不太深,知道的也都是一些外围的消息。丹雨看包博没说话就继续说:“你和这种人做生意,多危险啊!嘻嘻,不过我倒是想见见这个人,看看黑社会老大是不是都是穿着一身黑,带着黑墨镜那种?”

包博脑子里想的事情嘴上没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话题又被他岔到别处去了:“你收到德国纳高拍卖会的catalog(目录)了吗?”

丹雨说:“还没有。但是我已经打听过了,这次是纳高的中国艺术品专场拍卖。不但有油画还有许多许多明清的瓷器,好像还有小件的元青花。”

包博说:“元青花传世少,身价高,如果能找到买家倒手出去,应该很有的赚。”

丹雨说:“元青花现在谁敢买啊!满街都是假货。”

“我怎么听说元青花和雍正乾隆珐琅彩瓷一样,特别难仿造,所以才价高呢?”包博不解地问。

丹雨笑着说:“越是价高才就越有人仿呢。你没听说,现在深圳就有一帮人专门做元青花大罐,请的都是高手,有景德镇专门仿造麻仓土做泥料的,有专门研究胎泥配方控制器形的,有专门上釉画画的,还有专门用松柴烧窑的。这其中还有好几个是清华学材料科学和复旦学半导体的博士。据说他们一年能烧出几十个来。如果烧出来的东西跟真的有一点不一样,马上砸了重做。据说现在他们已经弄出来好几个了,都是比真的还像真的,现在埋在猪圈底下‘养’一段时间,然后再通过各种渠道把这些玩意弄进拍卖市场。最后再编一个特离奇的故事,什么袁世凯的六姨太太从宫里偷出来,送给她的洋情人——奥匈帝国当年住北京的武官荷兰男爵之类的,后来男爵的孙子拿这个大罐当垃圾桶用之类的,反正是怎么离奇怎么编。说不定哪天伦敦或是纽约的拍卖会上你就会发现有天价元青花在拍卖,那就是他们的产品。不信你看,用不了两年保证有元代青花大罐在国际大型拍卖会上出现,弄不好就是天价。”丹雨说的这个事情,后来果然应验了。

古玩这行真的是无奇不有,包博这么见多识广的人听着也像是天方夜谭,他笑着说:“唉,咱们中国人造航空母舰的本事没有,但是造假古玩的才华肯定是世界第一。”

丹雨指指街边大大小小的画廊和琳琅满目的仿制油画:“咱们中国人在这方面有着几百年的光荣革命传统。明朝成化就仿宣德,到了嘉靖、万历就更厉害了。造假的技术已经传承了500年。你看看,多么的有群众基础啊,都产业化了,而且是从娃娃抓起。”丹雨不愧是学艺术史的,对造假的历史也十分了解。

走着走着,包博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丹雨,这次拍卖会你还要帮我一个忙……”没等包博把话说完,她就说:“不就是让Chris在国外媒体上帮你炒作一下吗?我已经和他说了,应该没问题。具体的一会儿你再和他说。”

包博笑着说:“还有。我通过一个朋友找一下刘长乐,让他们凤凰卫视在拍卖会结束采访你一下。你是专家,对拍卖的艺术品做个评论,顺便给我当把‘托儿’。采访怎么说到时我告诉你,你也正好混个脸熟。”

丹雨说:“这个简单。不用找刘长乐,萍茹是中央电视台的,她认识好多凤凰卫视的人,他们凤凰许多人都是从她们CCTV跳槽过去的。不过,电视台这帮小子可是比锅底还黑呢,你可能还要花点银子打点一下。”

包博很自信地说:“你就让萍茹私下告诉他们:将有大新闻发生。把他们都拉来,打点的钱我出,我知道他们比锅底还黑,没指望他们是好人。”

在村里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回到俞晓阳的办公室。大家落座,于仁很感慨:“中国人原来就是这么抄袭别人的艺术的。”

俞晓阳听他的话就不对味,但是忍着没说话,还是客气地递上了一支Cohiba Siglo Ⅱ(高希霸世纪2号)雪茄请于仁抽。于仁说他在练瑜伽,而且还拜了宁玛派的上师活佛在修练密宗,所以烟酒都不碰了。俞晓阳脸上嘲讽加鄙夷的神情开始浮现了,估计要是换个别的人,他准会说:那你就直接出家当和尚去,算了!不过对于仁,第一次见,又是个老外,所以他还是很客气。

包博接过俞晓阳递过来的雪茄,自己点上,吐了一口烟,开玩笑地对于仁说:“美国embargo(禁运)古巴40多年,在美国可是买不到这么好的古巴雪茄啊。美国卖的‘Red Dot’ Cohiba(‘红点’高希霸)可比不上古巴原装的。其实美国人也抄袭别人的产品,趁着古巴禁运,不就仿冒人家的Cohiba吗?”包博说的“红点”高希霸是一家美国公司销售的多米尼加的雪茄,他们趁古巴雪茄进不了美国市场之际在美国注册了Cohiba的商标。因为在他们的商标上O字母中间加了一个大红点,所以烟客们就把这种冒牌货叫“红点”高希霸雪茄。

于仁马上反击:“My dear cigar aficionado(我亲爱的雪茄迷), ‘Red Dot’ Cohiba并没有违反知识产权,他们的商标是合法注册的。”

包博还是笑嘻嘻地说:“临摹名画是手工制作,其中蕴藏着画师的创造性劳动,所以不能算侵犯版权。”

丹雨看这两个男人一进屋就开始斗嘴,她觉得包博肯定又是在吃于仁的醋。她觉得中国男人看到中国女孩和老外在一起,都会本能地吃醋,包博肯定也不例外。于是她就解围地说:“我听画廊联合会的人说,好像是20世纪以前的艺术品可以复制和自由买卖,但是近代作品的复制和销售是违法的。”

俞晓阳反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国内的一些有点小名气的画家,其实也在这里下单子,让别人临摹自己的作品,然后他自己签上真名出售。你说这帮孙子干的这种事情,你能算他违法吗?这不就和他自己老婆一样,还不是想怎么操就怎么操,你还能说他弄自己老婆是偷情?”俞晓阳真是有点愤世嫉俗,说出话来也那么愤青,大有王朔讲话的味道。丹雨听了他的话,捂着嘴哈哈大笑。

于仁马上来了精神:“所以啊,沃尔玛现在宣布将不再经营中国油画。而且许多收藏家都对中国艺术家的作品敬而远之。中国的画家就是太唯利是图,不遵守规则。”于仁的中国话说的真的是不错。

包博仍是一副慢悠悠的样子,他心里想:不简单嘛!中国话学得不错啊,成语都会用了,瞧瞧,一句话里还能用两个成语,行啊!于是,他笑着说:“沃尔玛不经营,还有Bed Bath & Beyond和Oilpaintings.com呢,他们都在经营中国油画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唯利是图是市场经济的本性和动力。这几年中国艺术品市场的疯狂增长,瑕不掩瑜,而且本来就是大醇小疵,藏家们肯定还会趋之若鹜的。”包博用了一串成语,而且把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里的话也都搬出来了。说完了,他脸上泛起了一丝小孩子耍过小聪明后的那种的得意,好像心里在想:这几个成语都会吗?

丹雨看着包博脸上的坏笑,知道他在故意给于仁出难题,于是她把话题岔开,替于仁解围。她问俞晓阳:“师兄啊,我听说你收集了不少好茶啊,给我们沏点你的高级茶叶喝喝吧。”她边说边翻看俞晓阳摆在古玩架子上的茶饼。俞晓阳收集了不少普洱茶,有中国土产畜产云南茶叶进出口公司的编号7452的高档“云南七子茶饼”,有云南勐海茶厂的“大益七子茶饼”,有云南昌泰茶业集团公司“易昌号”易武正山茶饼……当时这些普洱茶饼的价格已经炒了上万元一饼了。

古玩架子上还摆了十几把名贵的紫砂茶壶。最显眼的是一把清初壶艺大师陈鸣远的阴阳太极壶。阴阳壶旁边的一把壶,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壶身上一行秀逸清雅的壶铭,十分引人入胜:“茶已熟,雨正朦,戴笠来,苏长公。”落款是“赧翁题”,她开玩笑地说:“师哥啊,你这把军统局长的茶壶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俞晓阳知道学美术史的丹雨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一把著名的“赧翁壶”,就说:“你装傻呢,还是骂人呢?这可不是戴笠的壶,这是戴笠的同乡梅赧翁的名壶。我还正想问你这个学艺术史的才女呢,戴笠的名字和字是不是都是从这个壶铭而来啊?”

丹雨一脸故意装出来的惊讶,说:“哦,真的啊?”

俞晓阳苦着脸:“我操,怎么说话呢?什么真的啊?我收藏的东西什么时候有假的啊?”

丹雨忙笑着解释:“我不是说这壶是假的。我是说,戴笠的名字真的是从赧翁的这个壶铭来的?Bob,你知道吗?”说着拿起“赧翁壶”,一只手递给包博看。估计心里在想:你不逞能吗?这次考考你。

俞晓阳看到丹雨一只手拎着壶乱递,紧张的不得了,赶忙双手捧着在丹雨手底下接着,生怕她不当心把壶摔了。他嘴里嚷嚷着:“我操,这可是真的,我买的时候就50多万了,现在至少80万,你可别给我砸了。”

包博嘴里斜叼着雪茄,赶忙双手接过丹雨手里的壶,仔细地看了看,还举起来看了看壶下面的款儿,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古玩架子,免得俞晓阳担心。包博说:“我记得好像是沈醉写的还是哪本书里说过,戴笠的名字是算命的给起的。算命的说他的命里缺水,所以他才改名戴笠,字雨农。”包博的一大爱好就是研究名人八卦。

丹雨对包博说:“告诉你吧,记住了!戴笠的名字出自《风土记》里的一首诗,‘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实际上是为了表达他和蒋委员长的交情很深,以及他对校长的忠诚。”丹雨很得意,好像是在说:你竟拿中文欺负老外算什么?这次也让你长长学问。

俞晓阳看到壶放回了架子,松了口气。他笑着对包博说:“怎么样?我们美院的高材生不只是床上厉害吧?”话音还没落,丹雨的短靴已经踢向了俞晓阳。俞晓阳连忙用手挡住,把丹雨的脚按了下去。

包博忙点头,一脸认真地说:“嗯,确实厉害,我已经在各个方面上领教了N多次了。”

俞晓阳听包博的话里有话,而且好像还承认了什么,点着头坏笑得更加厉害了,一副已经完全掌握了事实真相的样子。他刚想继续发挥下去,但是他看了一眼于仁,把话又咽了回去。他回过头来问丹雨:“那,我问你,你知道戴笠爱喝什么茶吗?”这次算是把丹雨问住了,她瞪着眼看俞晓阳,俞晓阳学着丹雨刚才的样子说:“告诉你吧,记住了!戴笠既不喝茶也不吸烟。”

丹雨被他逗得“哈、哈”直笑,说:“你还脑筋急转弯儿呢?不过你看看,人家戴笠,多好!哪儿像你们这帮腐败分子,把屋子里抽的都是烟!呛死人了!你们少抽点了!”说着还用手去赶俞晓阳和包博吐出的烟雾,包博还是比较绅士,看到女士提抗议了,就把雪茄掐灭了。

俞晓阳大口地吸着烟,继续喷云吐雾。他接过话说:“是啊,戴笠是不错,不喝茶不抽烟,49岁就坐飞机摔死了。再看人家张学良,吃喝嫖賭抽样样都占齐了,光情妇就弄了11个,活到103。哦,对了,你们还没说呢?你要喝什么茶?普洱?大红袍?铁观音?”

包博笑着对于仁说:“Chris,喝什么茶,It’s your call(你决定)。”于仁看样子很了解国内的行情,一板一眼地说:“普洱茶现在太贵了,大红袍都是假的了。”然后指着茶几上那套黄花梨根雕功夫茶的茶盘,说:“我喜欢铁观音。”这几年功夫茶在南方十分盛行,几乎每个大小老板都在自己办公室的茶几上摆一套功夫茶的茶具,学艺术的俞晓阳也不能免俗。

俞晓阳笑着对丹雨说:“你们家于仁还挺懂行!知道我这套茶具就是喝乌龙茶的,这次算你们有口福,我这里正好有点特等安溪铁观音,前几天31军的军长刚刚送给我的。”然后他吩咐手下叫来一个女孩开始给大家沏功夫茶。

给大家沏茶的女孩子看上去20岁不到,她半跪半坐在茶几前,开始演绎乌龙茶的茶道。她先把“茶房四宝”等茶具一件一件地准备好,一副“神入茶境”的样子。丹雨说:“师兄,你也太腐败了!现在喝茶都有靓女专门茶艺伺候了,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不这样!”

听了丹雨的话,茶艺小姐只是低着头微笑,俞晓阳抽着雪茄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茶艺小姐开始用开水洗盖瓯和茶杯,嘴里小声念说着:“白鹤沐浴”。然后拿起竹子做的茶匙把茶叶装入瓯杯,动作舒缓,很有“罗袖动香香不已”的感觉。她嘴里继续小声说:“观音入宫”,然后再拿水壶对准盖瓯先低后高把开水冲入:“高山流水”。冲了开水,略微等了几分钟,她拿起盖子轻盈地把上面的泡沫刮去,那动作宛如“嫩柳池塘初拂水”。她嘴里小声地说:“春风拂面”,然后再用水把瓯盖冲净。

           

           )
          
于仁饶有兴致地看着,说:“我最喜欢看中国的Tea Ceremony(茶道)。”原来这小子是喜欢看美女表演茶艺啊,我还以为他真懂得茶呢,包博心里想。

茶叶泡了一会儿,铁观音独特的香味开始一点点地飘散出来了。这时茶艺小姐以“三龙扩鼎”的姿势手拿瓯杯开始给每一个小茶杯中依次巡回斟茶,嘴中说着:“关公巡城”。斟茶斟到最后,她把瓯杯底下最浓的部分又均匀地一点一点滴到各个茶杯里,说:“韩信点兵”,这是整个茶艺的高潮部分。“韩信点兵”过后,她把茶杯端起彬彬有礼地递到大家的面前。

俞晓阳先拿起一杯,看看了茶汤的颜色,又闻闻铁观音天然馥郁的香气,然后示意大家喝茶。茶艺小姐说:“请大家趁热细品甘霖”。

于是于仁包博他们也学着茶艺小姐和俞晓阳的样子端起了茶杯,先闻其香,后尝其味,边啜边闻,浅斟细饮。安溪铁观音真的是好茶,一口下去能感觉到齿颊留香,喉底回甘,清气四溢,心旷神怡。

于仁拿出了采访用的录音笔和小本子,看样子要开始对俞晓阳的采访。他又喝了一口茶,问:“俞先生,你怎么看中国现在的艺术品市场?”

俞晓阳说:“我早就预测中国的艺术品市场肯定要火,尤其是油画,因为油画的艺术价值在中国被大大地低估了。比如林风眠、吴冠中等人的作品,不信你看,每年至少涨50%,多了能翻一倍。”

“你说油画会涨?那么中国的国画难道不行吗?”看样子于仁对中国的国画情有独钟。

于仁这句话无疑是在挑逗俞晓阳的情绪。果然,俞晓阳说:“中国画,那是瞎鬼,骗人的。弄几把刷子沾点墨在宣纸上涂吧几下,就卖几百万?卖你,你要吗?美国人有一次拍过一个张大千画国画的纪录片,一张泼墨大写意,刷刷刷,几下,半个小时就画完了,真的是一挥而就。你说这画卖你几百万,你觉得值吗?尽管他卖的号称是他一生的修养,但是这种画他一天就能画好几张,画好画坏都是他一生的修养,你买吗?”

俞晓阳的话也引起了包博的兴趣,他问:“俞总,那你说油画应该怎么做?是包装一批画家呢,还是存一些画呢?”

丹雨插嘴说:“晓阳最近就准备包装一批画家,都是美院刚毕业的,特有潜力可挖的那种。”

“对。我准备签下10名年轻的还没出名的画家,每人签下他们50副大画,至少2米以上。这50副画我买断,大概3年到5年,我每年付他们10万块钱的生活费,他们不必为生活担忧。我请名家帮他们制定发展方向和艺术上的定位,画的题材和风格也都是我来定,然后我出钱包装他们,找艺术评论家写文章,骂的、吹捧的,整天报纸杂志上轰炸,把他们画的价钱抬高。这些画家的画如果卖了,我和他们三七分成,我拿七。”

于仁问:“如果一个画家画完了给你的50幅画,画家成名了,也离开你了,你不是白包装了吗?”

俞晓阳笑着说:“我总不能和画家签卖身契吧!就算我想签,人家也不干啊。再者说了,如果我手里有50幅徐悲鸿早期的作品,那么徐悲鸿日后越出名,我越高兴。你算算,这些画家如果他们的价钱涨到上百万一幅了,50幅,五七三十五,我这里就是三千五百万。”

包博问:“一个画家包装红了,至少要10年吧?”

俞晓阳摇着手说:“不用,弄好了也就五年。我五年时间保证把他们价格打到一幅50万元以上,我现在就开始组织媒体给他们写评论文章。”

包博将信将疑,问:“没名的画家,捧五年,就能50万以上?”

俞晓阳知道包博不太相信,就说:“这就要看画什么画,也要看怎么画了,这可是一个系统工程啊。这样吧,我带你们到工作室去开开眼。”于是俞晓阳把大家带到了他的工作室。巨大而空旷的工作室里摆放的都是大幅的油画半成品,几乎每幅画都是两米高,四、五米宽的尺寸,几个人同时在画。

俞晓阳指着画说:“看了吗?全是大画,两米以下的我都不让他们画。”然后他指着一幅快要完成的作品,说:“这幅,看看这幅,这是新疆风情系列中的一张。这幅画的是伊利的集市。看见了吗?既有民族特色又有异国风情。你看看,这色彩,这构图。大大小小上百个人物,你仔细看看每一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幅人物画。你再看看近处的这些水果,每个都是一幅静物。这幅画集风景、人物、静物于一体,一画就是三个月,就这功夫就值多少钱?这个新疆风情系列是我派人带着画家到新疆采风两个月,定下的题目。”

丹雨猫下腰,仔细看画,说:“这么多人物、静物,而且这么大的纵深和场景,有点像陈树中的《野草滩系列》。”

俞晓阳抽了口雪茄:“都是现实主义风俗画,但是和陈树中的画不一样。陈树中的《野草滩》有点中国民间年画的风格,中国味道比较重,我们这位画家的风格还没跳出苏联写实主义的技法,一看就是中国的美术学院里培养出来的学院派,更像早期的高小华和陈丹青。所以为什么我选新疆风格,就是因为他的技法更能表现异国情调。”

包博退后几步,边欣赏边说:“风格上有点像高小华的《赶火车》,但是技法更成熟。”高小华的《赶火车》前些日子在中国嘉德2003年春季拍卖会上卖出了363万元的高价。

丹雨问:“师哥,苏联写实主义的技法早就落伍了!你还弄呢?”

俞晓阳摇摇手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要是为了卖画而不是参加美展,还是学院派这套古典主义倾向写实风格的画最好卖,市场最接受,市场基础也最稳定,只会看涨。而且我们今后面对的买家主要是咱们中国的收藏家,用艺术来反映现实是中国买家的基本思维定势,根本跳不出来。我要是给他们来点野兽派、风格派、达达主义、新塑造主义,中国的收藏家还真不见得接受的了。我这几年早把市场吃透了,你说说,你师哥这定位准不准?”俞晓阳经商多年,已经被彻底商业化了,思维方式更像是一个商人而不是美院的毕业生,想的更多的是艺术市场而不是为了艺术而艺术了。

丹雨笑着说:“不得不说,师哥带着铜臭的定位,尽管庸俗,但是还是很准的!”她仔细看着画,又问:“这是你们画家在新疆写生画的?”

“我靠,哪儿有那个时间啊!画家去新疆就是为了让他们感受感受那个环境、那个气氛,然后拍点照片,回来按着照片画。你先看看这照片。不是吹牛,就这照片,拿去参加摄影展都绰绰有余了。”说着俞晓阳打开了幻灯机,把照片投影到了墙上:“看看,都是德头拍的,你看看暗处的这层次,日本镜头根本表现不出来。”这时包博才看到,俞晓阳的工作台上堆放着的都是莱卡(Leica)旁轴和哈苏(Hasselblad)全副单反相机和镜头,法国捷信(Gitzo)的三脚架。大号的白金汉(Billingham)牌摄影包敞开着,里面都是俗称“RVP”的富士彩色“维尔维亚”专业反转片(Fujichrome Reversal Velvia Professional)。包博顺手拿起一个柯达彩色反转片(Kodak Chrome)看了看,俞晓阳说:“柯达的正片要用K-14工艺冲印,国内还冲不了,我们每次都是拿到香港冲的。”

于仁问:“那你们是怎么画的?”

俞晓阳说:“回来按照照片先起稿,画小样,构图,然后先让几个小工画底色,至少两三层画上去,最后画家自己再画。这么多人忙乎一张画,没有三个月也根本画不出来。就这功夫,想仿造都难。”

于仁又问:“如果一个画家请别人替他画,那么这幅作品还能算他自己的艺术创作吗?”

俞晓阳不屑地说:“我靠,现在的画家都这么干。你们美国的杰夫·孔斯(Jeff Koons),他也是雇别人按照他的想法帮他画,最后他自己再把关。你问问丹雨,她知道,岳敏君他们那帮人也都是这么干的!”

于仁说:“这些画的风格好像太古典了。现在在西方艺术市场最成功的还是中国的‘政治波普’和‘泼皮主义’。你为什么不搞一些‘政治波普’和‘泼皮主义’风格的艺术,这些东西在商业上很容易成功啊?”

俞晓阳摇摇手里的雪茄,大不以为然:“那些东西就是把政治概念符号化,简单空洞、矫揉造作,太容易大量复制了。现在市场是不错,可是以后怎么样就难说了。你知道前苏联的政治波普,就是那个叫什么‘骚次阿特’什么的。”提到苏联的“政治波普”,于仁显然很了解,说:“你是说Sots Art?”

“对啊,对啊,就是这个。当时多红啊,现在不也无人问津了吗?王广义的那些《大批判》不就是学人家克索拉伯夫的《列宁-可口可乐》吗?把一个西方通俗文化符号拼贴在一个红色政治宣传画上,你们西方人就喜欢这种作品?简直就是他妈的弱智。”俞晓阳越说越愤青。

于仁倒是很有风度,他说:“‘政治波普’是比较简单,我认为‘泼皮主义’风格还是很不错的,是中国特有的。”

俞晓阳笑了:“我靠,‘泼皮主义’就是一帮画家想尽办法丑化自己,看谁画得更丑、更恶心,谁就更代表中国。画了一大堆打哈欠、傻笑、得了痴呆病的‘中国脸’,还有‘大头小妖怪’。可是西方这帮孙子收藏家一看到这种鸡巴作品就和像吃了春药一样兴奋。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讨好你们西方人画的。这些画就是西方的思维在中国OEM(贴牌加工)的艺术产品,方力钧、岳敏君、张晓刚他们就是西方思维的中国加工厂。这股歪风最早就是从张艺谋那儿起的头。”俞晓阳这段愤青般的艺术评论听的旁边的包博和丹雨都笑了。

于仁反驳说:“我不能同意你。‘泼皮主义’病态的畸形是受英国representational painter Lucian Freud(具象派画家卢西安•弗洛伊德)的影响,并不能说是中国画家在丑化自己,中国画家自己还没有完整的艺术风格,现在还都在模仿西方的画家。”

俞晓阳嘴里念叨着:“富饶医德,富饶医德,哪个富饶医德?”他没听懂于仁的英文。于仁用求助的目光看丹雨,丹雨对俞晓阳解释说:“就是英国那个专画裸体的画家,奥地利精神分析大师弗洛伊德的孙子。你在美院时不也整天研究他的画吗?”

“哦——”俞晓阳恍然大悟,他当年也曾经很崇拜英国具象派画家卢西安•弗洛伊德,他说:“这几年中国许多画家确实是受了一些他的影响。不过他们只是学了点弗洛伊德的毛皮,比如在构图上的局部形变,但是你看看他们的笔法,粘粘乎乎,还是苏联写实主义那套,根本不具有表现性。所以‘政治波普’也好,‘泼皮主义’也好,我说这些画更他妈的像漫画。”

丹雨觉得俞晓阳显然有点文人相轻,看不起别人,就提醒他说:“你看人家张晓刚以前是画表现主义和象征主义的。现在转型也画‘政治波普’,他的定位就搞得特准。《大家庭》系列就是冲着西方收藏家的胃口去的,他现在的价格一路走高,用不了两年肯定过百万美元。”

           

           
          
包博开腔了:“单眼皮下一双呆滞的小眼睛,瓜子脸、尖下巴、小细脖,阴暗死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穿一件毛服,还带一个毛主席像章。这是典型西方人头脑中中国人的stereotype(僵化思维模式,偏见),再加上文革的政治符号,更加强化这种prejudice(偏见)。典型的Orientalism(东方主义)式的表现,典型的自我边缘化的Post-colonialism(后殖民地)心态。”包博说了一堆英文词,显然是为了说给于仁听的。

于仁现在明白了,包博这个受美国教育的留学生是萨义德的东方主义的支持者。于仁也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对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萨义德的观点很了解。他用英文反驳说:“I agree Professor Said's label for stereotyped Western views of the East. However, derogatory or stereotyped portrayals of Westerners appear in many Chinese arts, works, and languages, cultures, even societies in China, that is Occidentalism. All these due to the lack of understanding between the West and the East. That is why I am here.(我同意萨义德教授关于西方人对东方看法有偏见的观点。但是,在中国许多艺术、作品,以及语言、文化,甚至社会里,对西方人贬义的或僵化偏见的描绘随处可见,这就是‘西方主义’,所有这一切正是东西方缺乏了解造出的。这也正是为什么需要我来这里。)”包博不得不承认于仁说的是对的。

对“东方主义”,丹雨认为这无外乎就是中国男人看到她这么漂亮的一个中国女孩和西方人在一起而打翻醋坛子后的陈词滥调。但是有人为她吃醋仍然是一件让她觉得有些得意的事情。她知道这种关于东西方文化冲突的话题,一旦让包博和于仁这两个能说会道的家伙争论起来,肯定没完没了,估计今天晚上晚饭也别吃了。所以,她赶紧打岔,指着画室另一边的画问俞晓阳:“唉,师哥啊,你这些画都是什么啊?风格这么独特啊,你可够花本的啊,全是Impasto(厚涂画法)。”

在对面墙边,有几幅还没完成的大画,全部是用油画刀厚涂画法创作的,笔法飘逸、画面朦胧、色彩浓艳,整个画面看上去略微有些偏蓝和偏黄。画的题材是国内的俄式建筑,有哈尔滨的中央大街和圣·索菲亚大教堂,还有50年代中国的斯大林式建筑,如北京展览馆、军事博物馆。其中最显眼的一幅画是北京火车站,只是北京站顶上民族风格的“大屋顶”被换回了哥特式的塔尖,塔尖上还顶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麦穗围绕着的五角星。火车站前是成群的梳着两个小辫的女孩子,她们穿着列宁装和俄式布拉吉,脸上泛着幸福的红光,手里拿着鲜花,好像是在欢迎赫鲁晓夫访华的专列,背后是国庆五周年前北京秋高气爽的天空,只是蔚蓝天空显得颜色过重,画的边缘上还有暗角。

包博被这些画吸引住了,鲜艳朦胧而又低沉压抑的风格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感觉。俞晓阳看到包博眼里直冒光,得意的说:“怎么样?有点意思吧?这些都是LOMO风格的。我先让人用LOMO LC-A相机拍好照片,回来后根据照片重新构图,然后全部是厚涂画法,色彩超饱和,画面立体、朦胧。我靠,你看看,全是进口颜料,光他妈的颜料就用了我上万块钱的。”说着他指着地上的一个破纸箱子,里面全是用过的油画颜料筒,像大牙膏筒一样,几乎装满一箱子了。说着他还踢了一脚地上的纸箱子,手里比划着,愤愤然地说:“妈的,这帮小子,吧唧,一刀上去就是一桶。妈的,这一桶就是一百多。”这些进口颜料都是上百元甚至几百元一桶,难怪丹雨说他够花本的。

包博频频点头:“哦,原来是LOMO风格,怪不得看上去有点像《莫斯科不相信眼泪》那种前苏联电影的感觉呢。”俞晓阳和包博讲的LOMO是Leningradskoye Optiko Mechanichesckoye Obyedinenie(列宁格勒光学机械联盟)的缩写,是俄罗斯最大的光学仪器生产厂。这个厂80年代初期仿造日本Cosina(确善能)公司的一款旁轴傻瓜相机设计生产了LOMO LC-A,据说当时是用来装备苏联克格勃的。这款相机拍出的照片色彩非常饱和,鲜艳的成像经常被朦胧的效果包围,而且边缘还会产生暗角,这些独特的风格吸引了世界上众多年轻人的眼球,所以“乐摸”一族很快风靡了世界。前苏联的许多电影由于也是用列宁格勒光学机械联盟生产的摄影机拍摄的,所以也带有这种味道。俞晓阳用这种前苏联的风格表现50年代“中苏蜜月时期”苏联文化在中国留下的印记确实很独特也很有冲击力。

于仁说:“我认为你这也是一种形式的‘政治波普’。”

俞晓阳笑着说:“我只是迎合大陆50年代出生的这部分中国收藏家的口味。对这部分人来说,50年代是他们的童年,他们对童年的中国依稀怀有美好的记忆。他们现在有钱了,开始收藏了,所以我就专门搞出一个系列来,我不信他们不追捧!你们老外,估计对这组画没什么感觉。”

于仁说:“我倒是觉得这一代人更喜欢‘美协美术’,也就是‘高、大、全’三突出的革命现实主义的题材的作品。”于仁不简单,对中国当代美术研究很深。

俞晓阳说:“可惜啊,‘美协美术’也只有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在那种特定的气氛下才能创作出来。你让陈逸飞现在再画一张《黄河颂》,打死他,他也画不出来了。所以,现在如果有好的当年‘美协美术’的代表作,多少钱我都买下来。后来再模仿的‘美协美术’,多多少少不对味。”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俞晓阳问大家想去吃什么?西乡基围虾、大鹏鲍鱼、沙井蚝、福永乌头鱼、光明乳鸽、龙岗鸡?还是于仁见多识广,说:“我听说深圳的Oyster(牡蛎)最好吃。”

俞晓阳笑着对丹雨说:“你们家的老外学问还真他妈的不小!知道‘美协美术’,知道什么茶好喝,知道什么菜好吃,还知道什么样的女人……”他忽然发现一高兴说走嘴了,赶紧打住,继续说吃的东西:“沙井蚝‘水晶皮,玻璃肚’,在东南亚一带是最出名的深圳美食。行,不简单,下手准,出手狠!那好,咱们就去沙井的‘海上田园’,吃鲜蚝去,那里有一道名菜,叫‘钵酒焗田园蚝’保证你们爱吃。”俞晓阳的话说的丹雨得意地看看于仁,于仁也挺得意。

包博想到晚上贾仁平请张建安吃饭的事情,总是有些心神不定,一脸的心不在焉,他想回酒店。丹雨觉得包博还在吃醋,所以她就更不放他走。俞晓阳也说:“这鲜蚝是女人的美容院,男人的加油站。咱们今天什么也不吃,专吃鲜蚝——炭烧蚝、白灼蚝、剁椒蚝,搞一个‘蚝门盛宴’,保证你吃完了战斗力十足。”说完了还冲包博嘻嘻地坏笑。

坐在海上田园的明月楼里,大家在谈论刚刚看到的江氏大宗祠的蚝壳墙和蔚为壮观的蚝田,包博却在走神,不停地查看手机。丹雨逗他:“你今天晚上怎么丢了魂似的?下午你抬杠那会儿那神气劲儿呢?”

包博开玩笑敷衍着说:“生蚝吃多了,有点闹心。”

俞晓阳笑着说:“在深圳,男人闹心最容易解决了。咱们一会儿去按摩。旁边的长丰酒店就不错。”

正说着,张建安的短信来了:“全部搞定了,我现在回酒店。”看了短信,包博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晚上真的还有事,对不起,我先走一步吧。俞总,今天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咱们一定找机会合作。”

丹雨哈哈大笑地说:“原来你是有约会啊!那我们就不坏你的好事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那你就去吧。不过,明天要给我们汇报,今晚上吃了这么多鲜蚝,到底管用吗?”

包博认真地说:“一定,一定,详细汇报每个细节。”

包博打了辆出租车,急急忙忙从沙井赶回了罗湖的香格里拉酒店。

张建安见到包博一脸得意地说:“全搞定了。”包博探寻地问:“是怎么搞定的?”

张建安说:“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让贾仁平和武汉的申总通过电话了,然后我自己也亲自和申总说了,说我老板今天晚上有事情,特意让贾总和您约个时间,好尽快去拜访您。申总好像挺着急,她约咱们尽快过去谈。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啊?”

包博想了想说:“咱们从香港回来就去武汉。”包博显然更关心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问:“晚上,贾仁平怎么样?他没……没……?”包博想不出一个更好的词。

张建安笑着说:“他能怎么样。吃饭的时候他使劲点菜,我拦都栏不住,不过潮州菜真好吃。”

“你没宰他吧?”

张小姐说:“菜都是他点的,我告诉他不要点那么多,吃不了,浪费,不好。他自己偏要点。我只是最后只点了一瓶香槟,不贵,比北京便宜多了。”说完了她嘻嘻地笑。

包博心里已经猜到了,就问:“什么香槟比北京便宜啊?”

“99年的Dom Pérignon(唐·培里侬),深圳才卖两千多,在北京至少要三千以上。我给他省了一千多呢!喝的越多省的越多。而且我挑的根本就不是餐厅里最贵的香槟。”张小姐一脸认真地说。

包博也被她逗笑了,问:“哦,你真挺会算账的,哈?那,吃完饭,就回来了?”

张建安说:“没有,他哪能那么容易就放过我呢?吃完了饭他偏要去唱歌,我就和他去了晶都酒店下面的KTV。他好像和那里的经理认识,他上来就要‘皇家礼炮’,他要一瓶,人家又送了他一瓶。他偏要灌我喝酒。那种破威士忌加冰块有什么好喝的?!真不如香槟好喝。所以,我就出去给了两个东北小姐一人300块钱小费,让她们进来陪他喝酒。他不是恋足癖吗?我给他叫的两个东北小姐,个儿特高,身材特好,全穿超短裙高跟鞋,腿特漂亮,而且还让他摸,让他摸个够。那两个小姐真专业,特能喝,一会儿两瓶‘皇家礼炮’就全下去了,又要了两瓶。”

包博惊讶的看着张建安,问:“这,这,你也会?”

张建安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了?我当导游的时候,经常有客人骚扰我们。我们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包博还是不放心,问:“那,后来呢?”

张建安一脸天真地说:“后来,他喝高兴了,和那两个女孩子玩色子,输了罚酒。我就一个人在旁边唱歌,美其名曰给他们助兴。嘻嘻,今天我是过足了唱歌的瘾了,还有服务员给我调音响,真好。我今天都成麦霸了,把所有刘若英的歌都唱了。哈哈,K歌真过瘾。”张建安露出小女生那种爱玩的天性来了。

“然后呢?”

张建安平淡地说:“没有然后了!他被两个东北小姐给灌醉了,他们那个经理看他都走不动道了,好像在上面酒店给他开了个房间,把他送上去了,我就回来了。”

包博不得不对张建安另眼相看,真应了老高那句话,真还说不好是谁害谁呢?羔羊还真变成豺狼了。最后,包博笑着说:“你个人小鬼大,可是够害人的。贾总今天晚上算是喝美了,玩美了,关键是也看美了——有六条美腿让他看个够,这钱花的值!哦,对了……”说着包博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沓子百元的票子,估计有一千多,也没数,就给了张建安,说:“你还长本事了啊,还会叫小姐了。行了,这是东北姑娘的小费钱,给你报销了。好了,你赶紧睡觉吧,明天咱们一早起来还去香港呢。”

说完了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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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楼  发表于: 2011-10-13   

          《回国驯火记》
          
Taming the Chinese Fire

          (二十五)变态魔爪、羔羊豺狼
          
2007年10月17日第一稿,2008年1月27日修改
          
作者:(美国)安普若

          
          
包博和张建安打车去深圳福田中心区的投资大厦。一路上包博脑子还在权衡着开发区这个项目的风险和对策。他想:如果香港招商活动要是搞好了,就算沙富贵拿不下那块地,那么就让银倩走省里的上层路线,从上面直接压下去,把地拿到手,这是最后万不得已的一招儿,有点“霸王硬上弓”的味道。如果这样的话,其实网游和短信的项目也就根本不需要了。但是,包博做事情还是喜欢“智取”不喜欢“强攻”,能够多方共赢,大家开心,总比“一家欢乐几家愁”要好。但是退一万步想,就算不需要用网游和短信的项目和沙总项目换项目了,那么就像银倩说的,包博还可以拿这个项目单独上市。所以,这是一步可进可退的棋。想到这里包博心里舒畅了许多,刚才的火气也消了。这时包博已经心中有数了,如果有好的网游和短信项目,无论如何,一定先拿下来再说。那么现在第二问题就是该如何把项目拿下?这倒是包博的强项,他一点都不发愁,他永远有着各种各样的手段能把项目拿到手,无论他手里有没有钱。

与深圳高交会展览中心和市民中心(市政府)一路之隔的投资大厦云集了深圳多家投资公司。包博和张建安上午10点半准时到了位于24层的深圳科技发展投资集团,简称“科发投”。前台小姐把包博他们引进了一间小会议室,送上了咖啡。会议室是现代风格的装潢,玻璃钢的墙、玻璃钢的门、玻璃钢的桌面,墙上是投影屏幕,桌上是Polycom(宝利通)的会议电话,硬件设备不亚于任何一家美国华尔街的投资公司。从这个会议室的落地窗看出去,对面是像小孩子用红黄兰三色积木搭成的市民中心和它前面的街心花园,尽管已经是11月份了,但是深圳还是一片郁郁葱葱,掩映在一片牛奶色的空气之中。

一会儿功夫,一个接近50岁的微胖男人走了进来。他微微有些驼背,所以走起路来脑袋向前探着,两只眼珠外突,所以显得更加向前了。黑眼球不大且发黄,围绕在外边的一大圈白眼球暗淡混浊,嘴角略微下拉,有点像电影中的南霸天,脸上是一副领导干部们习惯性的庄严肃穆的表情,这就是深圳科技发展投资集团的副总裁贾仁平。他走过来和包博握手,递上名片,然后又和张建安握手递名片,注视张小姐的眼光略微有些发亮,混浊的白眼球冒出一丝黄光。

落座之后,贾总先开口:“昨天晚上高总忽然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到了深圳。我其实已经恭候你们多日了,没想到来了这么匆忙。我把今天上午的几个会都推掉了。”

包博忙解释加道歉地说:“我们本来行程安排的是过两天从香港回来再来拜会您的,但是香港的行程忽然有了一些变化,所以贸然来访,十分唐突,实在是抱歉!”

贾总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高高在上的样子,说:“哦,没关系了。我听高总说,你们对投资网游和短信的项目很感兴趣。我们这里这样的项目倒是有好几个。你能不能先把你们的想法,和背景情况介绍一下?”他倒是效率很高,话题直接就进入正题了,手法十分娴熟。只是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情不自禁在张小姐身上从上到下地飘来飘去,他的目光透过玻璃桌面停留在了张小姐短裙下面穿着丝袜和高跟鞋的腿和脚上。

          

           )
          
包博一听贾仁平说话,就知道他是一个经验老道的高手——先抛一个诱饵,然后让你自己介绍情况,看你如何咬饵,然后他再见机行事。于是包博开始介绍自己的情况。这个介绍可不能像在港务局给那些政府官员一样的大国企领导们讲官样文章,什么改革开放了,WTO了……,无限上拔政治高度。一来,贾总他们也是国内知名的创业投资公司,是投资圈内人,政治光环对他们来说不见得完全管用;二来,贾总也在美国呆过一年,号称和老高一个学校进修过,他应该对美国的情况有所了解。于是包博省去了一切bullshit(空话大话),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是一家美国投资公司,现在手里有笔钱,希望三个月之内投出去。因为最近国内网游和短信的项目很火,所以我们想找一个这方面的项目做。当然了,别的项目如果好,我们也投。我听高总讲,你们是国内最好的VC Firm(创业投资公司),手里项目资源丰富。而且高总讲,中国几乎好的项目都垄断在你们手里。尤其是贾总,是中国民族创投行业的开路先锋,所以高总特意让我来寻求贾总的帮助。”

包博的话里实际内容不多,只是用“高帽儿”把球又踢回给了贾总。包博信服的就是“千臭万臭,马屁不臭”的真理,所以张嘴就先送一堆高帽。包博的话似乎挺管用,贾总下拉的嘴唇开始向上动了动,出现了一丝丝笑容,好像很是欣慰包博的这一番马屁,但是目光中却又隐约露出了一种看到鱼儿咬钩时的喜悦。他赶紧把眼神挪开,躲开包博的目光,又低头去看桌子下张小姐那双匀称的腿。他嘴上却在继续问:“你们准备投资多少?”

包博以为他的马屁又好使了,有点得意,说:“从500万美元到1500万美元都可以,看项目情况。如果项目大,我们还可以调集更多的资金投进去。我们不怕项目大,我们就希望投资大项目。”这吹牛的话包博说的比真的还像真的。他哪里有那么多资金?他的本意也就是想找一个投资七,八百万人民币的项目,然后一转手,交给沙总,让沙总装上市公司里,他好把沙总手里的地要过来。

贾总的脸又回复到刚才那副冷冰冰的官腔样子,说:“现在投资圈里骗子太多,说是投资其实根本没有钱,都是拿了项目再去国外找钱,然后‘对缝’。这种公司我们见都不见。前两天还有几个号称是华尔街来的,说他们公司总部在什么华尔街100号,我们一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还有人拿来新加坡花旗银行的资金证明,说是有500亿欧元的资金存在银行准备投资,不信让我去查。查什么查,李嘉诚的财产也才130亿美元,王永庆也只有30亿美元。造假都不会造,一点概念也没有。现在我一看名字起得大的吓人的,我就害怕,什么美洲啊,什么环球啊,什么时代啊,什么国际啊。名字越大越骗人,”然后他一改严肃的官腔态度,又不自禁地用眼角去瞄张小姐的秀腿,下垂的嘴角又向上一拉,马上变得十分亲切:“你是高总的朋友,我们充分相信你。所以,我们的项目都可以向你公开。眼下我手里就有一个很好的网游和短信项目。”

包博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眼睛开始发光,贾总变幻无常的“阶级斗争脸”在包博看来也显得亲切了。贾总面带一丝掩饰不住的狡黠和得意,继续说:“这个项目我们已经跟踪两三年了,从这个公司一成立,我们就有意要投资,但是他们当时不缺资金,他们当初的注册资金就是3000万。经过这三四年的发展,现在他们已经开始盈利了。最近,他们想引进两款日本最著名的网络游戏,所以急需一笔资金。但是,他们对自己的估价比较高。国内的VC对他们的要价很难接受,估计也只有你们这些财大气粗的美国投资人可以接受了。所以,我和他们建议让他们找美国的VC投资,他们也有这个意愿,这样也好为他们今后在境外上市创造条件。这个项目是个难得的好项目,我轻易是不舍得介绍给别人的。既然高总介绍你来,我总要给高总一个面子吧。”

贾仁平的话包博能理解,他知道国内本土的VC在做投资估价时经常把创业公司的价值压得极低,甚至用公司的净资产或是公司的注册资金来作为估价的依据。有些创业企业注册资金才100万的人民币,所以他们只投资10万美元就要人家50%的股份,有的时候还要控股,已经不是投资而变成兼并了。国内的VC在这方面显得比国外的VC更加无底线的贪婪。包博早听说了深圳科技发展投资集团就是这方面的“典范”,在投资圈里他们是出了名的“残忍”杀手。他们靠人海战术,见了好项目就一窝蜂上了,在别人还没来得及喘息的时候他们就以极低的价格成了股东,而且控制了这个公司,以致后面的投资者再进入都困难。想到这里,包博问:“他们现在想融多少钱?大概出让多少股份?”

贾仁平想了想说:“上次他们申总和我讲,他们大概想融资4000万人民币,也就是500万美元,计划让出25%的股权。”包博心里马上盘算了一下,4000万人民币,占公司的25%,那么公司的Pre-Money(融资前估价)就是1.2个亿,不低啊!于是包博问:“这个公司主要的盈利产品是什么?他们今年的利润是多少?”

说到这里,贾仁平想也应该告诉对方是什么公司了,神秘已经装得差不多了,就说:“这个公司叫中心网,在武汉,还是很有名的。他们代理了一款从韩国改编的浪漫武侠游戏,叫《江湖儿女情》。因为是少有的武侠加爱情题材的游戏,在国内还是比较独特的,所以这两年发展很快,现在已经是全国十大网游之一了,你网上可以查一下,知名度很高的,玩家也很多,尤其是女玩家特别多。他们去年开始赢利,今年的利润差不多有近500万人民币吧。”包博伸过手去,把正在做记录地张小姐的笔记本拉了过来,借用她的本子开始在上面做算术:1.2个亿除以500万是24。包博在24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不低啊。比SP500的平均数都高了。”

贾仁平瞥了一眼包博的本子,他知道包博是在说什么——如果按今年500万的利润和1.2亿的市值计算,这个公司的市盈率差不多是24倍了。美国股市上市值最大的500家公司组成的标准普尔500指数(Standard & Poor's 500 Index)简称SP500的成份公司过去50年的平均市盈率也不到20倍。所以包博说“比SP500的平均数都高了”。贾仁平知道遇到懂行的了。其实投资这个行业,不用拿什么资产证明或借用什么吓唬人的牌子,只要一开口,就知道是不是行家。于是贾仁平说:“所以啊,尽管是个好项目,这个价钱,我们国内的创投也是投不了的。所以,也只能你们国外的这些投资大家来做了。”这么会儿包博成了“投资大家”了。贾仁平边说着,还边用两只外突的金鱼眼略带紧张地看着包博,时不时的还总去瞟一瞟张小姐的大腿。包博低着头,看着笔记本,脑子飞快地在转,心里在盘算。想了一会儿,包博忽然抬起头来,爽快地说:“高是高了点,不过现在美国股市上几家中国互联网公司的平均市赢率也都差不多是30到50。如果他们的增长率比较大,明后年能把盘子做大,我想我们还是会考虑投资的,将来上市了仍然有上升的空间。”

贾仁平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还是你们这些美国投资公司啊,因为你们有美国股市接着,水涨船高,所以价格高点你们也敢拿,高来高去嘛。我们就不行了,拿高了,怎么出手啊?这个公司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公司。我们一直都很有投资意愿,我也去看了好几次,尽职调查我们都做完了。但是就是价格谈不拢。这个公司的老总叫申玉来,以前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又是省三八红旗手,巾帼英雄啊,很能干的。我们也是多年的朋友,所以也想帮她一把。如果像孙总这样有魄力的投资家能投资他们,帮他们一把,那么他们可就是如虎添翼了。如果上市了,我敢肯定,这就是下一个网易。”

包博心里想:现在你反过来开始忽悠我了,但是包博嘴上却说:“贾总,您过奖了。这么好的项目,我们有信心把它做好。哦,对了,你说他们老总以前是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哪个公司的?”包博很是仔细,贾仁平话里任何有用的信息他都没有放过。

贾仁平说:“哦,是河南的一家上市公司,叫南西亚集团,现在这个公司的市值都80多亿人民币了,申玉来是第一任董事长。”

包博心里开始犯嘀咕,他知道中国上市公司董事长的位置可是一个肥差,几乎可以一手遮天、呼风唤雨,富甲一方顺带可以鸡狗升天,没有人会轻易从那个位置上下来的。而且这些上市公司的老总经常是屁股底下一堆狗屎,一旦把他从那个位置挪开,他屁股底下掩盖的那些狗屎烂事儿就都暴露出来了,说不定多少人进检察院呢!而这个申玉来却从一个80亿市值的上市公司老总的位置上下来,跑到武汉搞了这么一个小的网游公司,为什么?想到这里包博问:“好好的上市公司董事长不干了,却来创业搞互联网公司,这可是不多见的啊?”

贾仁平知道包博话里暗含着什么意思,于是说:“是啊。确实不容易,但是申玉来这个人不一样,别看是个女的,但是很有点想法和事业心,也很有干劲,脑子也很开放和灵活,很喜欢新鲜事物。她对网络十分着迷,觉得互联网将是改变人类生活的一件大事,网络公司将大有作为,所以她毅然放弃了传统行业上市公司董事长的位置,出来二次创业干起了网络公司,很有点当年张树新的味道。这也正是我们十分看好她的原因,她有经验,有资源,有魄力,有事业心。所以她这个公司估价高一点也情有可原。他们的管理团队可不是一般大学生出来创业搞的公司所能比的。”

贾仁平这番话在包博耳朵里就是一堆美丽的谎言,尽管听上去很漂亮,包博却根本不信这套鬼话。包博知道从贾仁平这里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真实的信息,他只是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南西亚集团董事长”,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包博在思考着,嘴里却在说:“是啊,像她有这么好的track record(成功记录)对企业来说真的是一个big value(大价值)。Ok,那么贾总,您看咱们下一步怎么安排?是我们直接过去看看公司呢,还是……?”包博脑子一走神,嘴上的洋文就开始自觉不自觉地往上冒。

贾仁平听到包博很认同他的那些屁话,于是欣慰地把身子仰到了椅子背儿上,又开始那副高高在上的官腔:“我先和他们申总打个招呼吧。他们现在公司运行的不错,又有几款新游戏的代理正在谈,前景很好。尤其是今年上半年软银亚洲信息基础投了4000万美元给盛大,一下把网游这个市场给带热了。这可是一个有爆炸性增长潜力的行业,中国的网络游戏产业规模明年差不多会达到100亿元。所以现在许多公司追着他们要给申总他们公司投资。这样吧,我先和他们联系一下,尽量推荐推荐你们。如果他们申总认可呢,你看什么时候方便,你们去一趟武汉,实地考察一下。”贾仁平说着,两只眼睛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张小姐的腿上扫来扫去,张小姐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贾仁平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在看她的大腿,于是她把两条腿紧张地并拢在一起,坐在那里显得很僵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恨不得把两条腿藏起来,但是这里的桌面是玻璃的,对面的贾总可以透过玻璃桌面一览无余地看到她的腿和脚。包博看到张小姐不自在的样子,也开始注意到了贾仁平色眯眯的目光。

“那就谢谢贾总了。”包博说着站了起来,准备告辞。贾仁平假客气地说:“我今天中午还有一个约会,本来可以请你们吃个便饭的。高总是我在美国时的同学,高总的朋友我总要盛情款待一下了,这样吧,我晚上请你们吃饭。”

包博说:“谢谢贾总了。我晚上还有一个安排,咱们下次吧。如果这个项目咱们合作,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贾仁平也不坚持,嘴里说着“那好,好好”,把包博和张小姐送到电梯口,然后说:“你先忙你的事情。我和申总那边联系一下,如果有消息了,我就通知你们张小姐,啊,张小姐。”说着还亲切地和张小姐握了握手,一脸的意味深长。张建安勉强地笑着、应酬着。

包博他们下了楼,上了出租车。包博问:“Miss Zhang,中午吃什么?好不容易就咱们两个吃饭了。你找点你爱吃的,我就不动脑子了。”

张建安说:“哎呦,深圳我不熟,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要不咱们回宾馆,路上看到有什么好吃的就吃什么。我也想回去换套衣服。”

包博故意逗张建安说:“是啊。你的裙子好像太短,惹得人家贾总总是在偷看你的腿。”

不说倒好,包博这么一说,张小姐愤愤地说:“这个老头真变态。两只眼睛总是色眯眯地往下看。哼!一张嘴不是打官腔就是说瞎话。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放着董事长不当,自己跑去开个小公司,还要到处融资,我看她不是被别人挤跑的、赶下台的,就是有别的什么问题,还弄得和理想主义殉道士似的,糊弄谁呢?”包博觉得张小姐的评论既一针见血也十分可爱,就故意笑着逗她说:“你不能否认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理想主义者的啊。不能都像你们‘八零后’那么拜金吧?”张小姐撅着嘴抗议说:“你又不懂‘八零后’,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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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沿着深南中路向东不一会儿就转上了建设路。建设路上车堵得厉害,到了春风路就几乎动不了了。张小姐指着路边的小店问包博:“你吃过麻辣烫吗?”

包博还真没吃过,摇摇头,问:“什么是麻辣烫?”张小姐显得既惊讶又兴奋:“真的呀?!你连麻辣烫都没吃过?你也太——土了吧。”她故意夸张地说包博土,说完了,自己也笑了。她给包博解释说:“麻辣烫就是快餐式的四川火锅,平民化的美味佳肴,北京的小胡同里到处都是,满街飘香啊。今天也让你这个美国回来的土老帽资本家开开眼。司机,停车、停车!”每次当张小姐发现有包博有些什么东西不懂的或是没见过的时候,她都异常兴奋。

包博给车钱:“别找了,零钱不要了。”深圳的出租车,不像北京和上海,车价经常是多少元多少角,包博已经不是大方到到处说keep the change,因为中国没人给小费。

张建安带着包博过了马路,来到了一个很小的麻辣烫餐馆,一进去一股呛鼻的麻辣味扑面而来。餐馆不大,也就十几个平方米,三四张桌子,很多人没地方坐,买了吃的后就边走边吃。麻辣烫的店里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从女学生模样的到公司白领。张建安拿了两个小塑料筐,开始往里面装菜,菠菜、白菜、西洋菜,然后是豆腐皮、豆腐干、藕片、鹌鹑蛋、香菇、鱼丸,牛肉丸……等等,这些菜和肉都是穿在削得细细的竹签上,摆在冰柜里,下面是价格。包博一看,发现出奇地便宜,大部分也就一、两元。张建安捡了两小筐,都是包博爱吃的东西,然后开始排队。同时,努努嘴,示意包博去那边占座位。

不知道为什么,包博一到这种环境就显得十分笨拙,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只会傻傻地跟在张小姐的后面看她拿菜、排队,直到张小姐努嘴示意他去占座位,他才想起了这里没有人给你带位子、拉椅子,座位是要自己抢的。于是他找了一个桌子,看人家女孩子快吃完了,就站在后面等,女孩子们可能觉得他西装革履的一副国外富商的模样怎么也到这里来吃了,就很直率地回头看他。他只是觉得站在人家后面看人家吃饭有点不好意思。人家一看他,他更是一副万分抱歉地样子冲人家尴尬地笑笑,两只手不知道该放什么地方,看上去确实有点“土”。

菜和肉一股脑儿地被扔进沸腾的红通通的老汤里,没有什么讲究的烹调过程,“咕嘟咕嘟”翻上一个翻就捞了出来。张小姐端上来了一个大盘子,里面就是带着红辣椒和黑花椒穿在竹签上的菜和肉。包博学着张小姐,在碗里蘸上一些蒜蓉、芝麻和辣椒酱,然后开始吃了起来,一口吃下去差点没被辣了个跟头,眼泪都快出来了,真有点吃四川火锅的味道。

张小姐在旁边看着包博辣得张着嘴不停地哈气,笑着说:“哈哈,你慢点吃就不辣了!喝点水。”

包博喝了一口水,张开嘴哈了哈气,问:“你吃这么辣的东西,不怕脸上长痘痘啊?”张建安吃得很香,笑着说:“麻辣烫就是赴汤蹈火,吃的时候就是在所不辞。”

两个人吃完了麻辣烫,直冒大汗,包博领带也解了。麻辣烫店里给客人擦手的纸就是厕所用的手纸。包博在手纸卷上拉下来一大条,正在擦汗。张建安的手机“嘟嘟”在叫,来了短信。短信写的是:“张小姐,你好。我中午已经和武汉的中心网联络过了,他们申总想尽快和你们会面。如果晚上你们孙总有事情,希望能请你吃个便饭。贾仁平。”张小姐把这个短信拿给包博看,包博看了之后直皱眉头,嘴里说:“他倒是挺直截了当的。”张建安笑着说:“没关系。老板,晚上我去和他吃饭。别担心,我以前当导游的时候见过不少这种变态的游客,我有办法对付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国营大投资公司的领导干部也这么变态。”

包博本想不让张建安去,但是如果不去,显然贾仁平就不会再帮助联系中心网这个项目了。让张建安去吧,包博心里又觉得特恶心,不是滋味。在回宾馆的路上,他拿起手机给老高打电话。电话一通,包博就没好气地说:“这个贾总,What’s the fxxking problem with him(他他妈的有什么毛病啊)?”

老高那边“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不用包博多解释他好像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说:“贾总吗,就是有点Foot Fetishism(恋足癖)。而且我早就猜到了,他见了你们小张就得犯病。他这个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越老还越厉害了。上次我陪他去卡拉OK玩,叫小姐,别人挑脸蛋漂亮的身段好的,他却低头看人家腿和脚,要找踝骨长得漂亮的,说踝骨长得漂亮的才最性感。他是有点变态,不过,你也别担心了,他是有贼心没贼胆,过过眼瘾罢了,最多也就是动手动脚摸摸人家的腿也就满足了。”

包博说:“这还叫没贼胆啊?就差当街调戏妇女了!他变态不要紧,但是变态变到不加掩饰的地步就是有病了。”

老高笑着说:“你看你气的,怎么了?他对你们家张小姐下毒手了?”

包博愤愤地说:“差不多了!刚才那个‘恋足癖’来短信,说晚上要请小张去吃饭。”

老高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当怎么了呢?不就是吃顿饭吗?!好了,你别担心了!现在的女孩也不都是羔羊,就算在你手里是羔羊的,在别人那里也可能变成豺狼。对付老贾这种人,说不定张小姐比你管用。别看你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不见得好使。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说你让张小姐去呢,Believe me(相信我),OK?唉,老贾也怪可怜的,就这么点不良嗜好,还被你们利用。”老高最后一句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发感慨。

包博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个老高,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在教我如何利用老贾的弱点吗?于是包博说:“OK——!和你们这帮‘污泥’在一起,想‘不染’都难!我就别想学好!”包博“啪”地一声收了电话,回头看到张小姐却在抿嘴微笑,于是对她说:“那好,那你就去吧,我倒要看看这个老变态能耍出什么花样来?!早晚我收拾他!”

张小姐抱着包博的胳膊,摇头晃脑地笑着说:“好啊。晚上我点地方。那么去哪里吃饭呢?据说深圳的潮州餐馆做得很道地,听说晶都酒店的佳宁娜不错,是深圳的老牌潮州餐馆。”张小姐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开始在手机上写短信。

包博一听,笑了:“估计价钱也不错吧?你可别宰他啊。你宰他,他是花公家钱,吃社会主义,过几天他让咱们回请,那可是咱们自己掏腰包了啊。”张小姐边在手机上写短信边一脸假装认真地说:“既然是公家花钱,那就应该去更贵一点的地方,深圳还有哪儿不错?”包博说:“行了吧,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别借机敲竹杠了。你以为这顿饭好吃啊?”张小姐故意嘟囔着:“不好吃,所以才应该吃得贵一点,好一点吗。”说着,她把给贾仁平的短信发了:“贾总,谢谢您,我晚上6点在晶都酒店的佳宁娜等您。张建安。”

下午,丹雨的朋友派车来接包博去大芬油画村。包博对北京通州的的宋庄和深圳的大芬村都抱有很大兴趣。所以,当丹雨讲她有个美院的学长现在在大芬村当画商,包博就让丹雨介绍他去看看。昨天晚上丹雨就都替他联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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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芬村在深圳市北边布吉二线关外的龙岗区布吉镇。因为深圳的城市布局是东西宽南北短的长条形状,所以地处深圳北部的布吉镇离罗湖并不是很远。

黑色的悍马(Hummer)H2出了布吉检查站,在深惠公路的布沙路出口下了公路,三转两转进了一个杂乱的城区。深圳周围的农村到处都是那种像鸽子窝一样的高高的水泥板楼。郊区和城区的区别就是郊区的楼房更加杂乱难看,窗户外边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空调机,窗户上装了鸟笼子一样的铁栏杆,房子横七竖八的沿街而建,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整体的城市规划和设计,就好像是农民自发建房,想怎么建就怎么建一样。大芬村和深圳附近其他农村的区别是这里的许多房子被漆成的各种各样的颜色,有的墙面上还画了巨幅的彩画,所以显得更加杂乱无章外加色彩缤纷。

在大芬村的街口,树立着一个巨大的碗口粗的方木做的画架,架子上面是一块三米多高的花岗岩的石板,石板上写着“大芬油画村”,边上落款是“刘大为题”,下面是英文“Da Fen Oil Painting Village”。包博注意到这里把自己叫“油画村”,而没有像北京通州的宋庄那样把自己叫“画家村”。

当时的大芬村口还耸立着四栋五六层高的老旧居民楼没有拆除,也没有现在那个摆着达芬奇头像的艺术广场。画廊、油画作坊、个人工作室等和肉菜市场拥挤在一起,一边是卖菜卖肉卖鸡蛋的,另一边是卖克里姆特(Gustav Klimt)的《吻》,梵高(Vincent van Gogh)的《星夜(The Starry Night)》、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的《蒙娜丽莎(Mona Lisa)》的,当然这些都是复制品。空气中弥漫着油画颜料中刺鼻的丙烯味,并混杂着更为强烈的福寿鱼的腥臭。

高大的悍马H2在挤满装着竹篓的摩托车和三轮车的狭窄街道上只能缓慢地向前蠕动。再往村里走,街道两旁是一栋栋三四层高的矮旧的老楼房,楼房的底层都租给了卖画的“画廊”。“画廊”内外的墙上以及整个街两旁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油画复制品——风景、人物、动物、静物;新古典、浪漫、现实、学院、印象、抽象、表现、现代、立体、野兽、达达、波普、未来、至上、极简、超现实、后现代;大幅的、小张的;横着的、竖着的,应有尽有。几乎全球美术馆里的名画都能在这里找到复制品。就是美术馆里没有的,这里也能“创造”出来。“画廊”口看摊儿的中年妇女席地而坐,街上阴凉的地方几个满身油彩的画师们正在一起“生产”一副巨大的油画,农民工在钉做各式各样的木头画框,时不时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翻看油画样品。

这时前面一辆小卡车挡住了去路,几个农民工正在往车上装运梵高的油画,整打整打的蓝莹莹的《鸢尾花(Irises)》、黄灿灿的《向日葵(Vase with Fifteen Sunflowers)》,还有蓝绿蓝绿的梵高《自画像》。从这个画廊的窗户望进去,拥挤闷热的房子里是油画生产流水线,生产线上挂的全是梵高的名画,画工们裸着肩膀站在画布前,每个人只专画油画上面的一部分,画得又熟又快,大家流水作业,分工合作。梵高要画几年的作品在这里一天能“生产”十几幅。包博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这些的景色。

等前面的卡车装满了梵高,开走了,包博他们才过去。宽大的悍马在狭窄的街道上东转西转,停在了一个粉刷一新的水泥楼前。进了楼内,发现底层的房间全部被打通了,成了一个很大的大画室。这里摆放的都是超大尺寸的尚未完成的油画,而且不是行画,看上去好像全部是原创。

司机带着包博从旁边的楼梯上楼,楼上是办公室。门一开,包博吓了一跳,丹雨站在门前,笑眯眯地说:“没想到吧?我们追你们来了。”听她说“我们”,于是包博探头看她身后,那边藤子长椅的边上站着两个人——瘦高的老外是丹雨同修“谭崔”的伙伴,现任男朋友Chris,中文名叫“于仁”;另外一个中等身材,留着一头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辫的男人,想必是丹雨中央美院的校友。丹雨过来介绍说:“这是俞晓阳,我在美院的学长,前几年可是海南房地产界的风云人物啊,现在隐退深圳做艺术品投资。”包博和俞晓阳握手。

俞晓阳的样子不太像发了财的富商,马尾辫子、猎装、休闲裤、登山鞋,黑色的T恤衫的胸前还印了一个加了一簇山羊胡子的《蒙娜丽莎》,下面是语带双关的L.H.O.O.Q.几个法文字母。这是达达主义大师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的那副最最臭名昭著的“现成品”的作品。L.H.O.O.Q.如果用英文读,好像是LOOK(看),但是如果用法语快读,听起来就好像是Elle a chaud au cul,也就是It's hot with the bottom(屁股发热)的意思。其实,这是一句法国的俚语,意思也就是说to be horny(欲火中烧)。蒙娜丽莎被暗示成了骚货。

俞晓阳看上去一副愤世嫉俗、离经叛道的艺术家打扮。只是他所有的衣服鞋子都是名牌、而且手里拿着一只当年为卡斯特罗(Fidel Castro)专制的古巴Cohiba(高希霸)雪茄,雪茄上黑白格黄地金字的商标环还没有拿下去,看上去很是耀眼,显得十分世俗。

于仁是美国《芝加哥时报》驻北京的首席记者,在北京的Expat(外派中国工作的外国人)圈子里很活跃。包博以前在北京老外聚会的party上见过他几次,都只是打了个招呼,没有讲话。丹雨介绍说:“这是Chris,于仁,美国的记者。你们好像以前见过吧?”包博说:“Yea, we met before(是,我们以前见过)。”然后和于仁打招呼:“Hi, Chris, What brings you here?(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包博见了老美就自来熟。

尽管包博讲英语,但是于仁却用中文回答:“和你一样儿,过儿来看看大芬油画村儿。”于仁的中文说的十分好,只是为了表示他中文水平高,在该不该加儿化韵的地方全都加上了儿化,讲出来的中文显得十分油滑,而且还不太对味。

丹雨对包博说:“昨天我和他说你要到深圳大芬村来看看艺术品投资的事情,他说现在美国到处都是中国来的廉价装饰油画,美国总部那边让他采访一下源头。所以,我们今天早晨就飞过来了,想和你凑热闹一起来大芬村看看。”

俞晓阳于是招呼来他手下的一个经理,推说村里他不熟,就让这个经理带大家去大芬村里转转,并说:“你们先去看看村里的油画生产线,看看他们的产品。然后回来再看看我的创作室,看看我搞的东西。我准备在这里捧红下一个陈逸飞、陈丹青、刘晓东……”俞晓阳的口气不小。

于仁接话说:“方力钧、岳敏君、王广义、张晓刚……”

于仁本来是想炫耀炫耀他对中国当代油画圈的了解,没想到还没等他说完,俞晓阳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脸上一副不屑的样子说:“唉,……不、不、不,咱不玩‘政治波普’那套把戏。画一个文革招贴画,再写上几个洋文字母,或是弄一个大脑袋晃来晃去,咧着嘴到处傻笑,那也太简单、太肤浅、太单调、乏味了,那玩意也叫艺术?至少我认为那是艺术。那只是为了满足你们这些洋人的胃口,和拍卖行的人一起骗你们外国收藏家钱的玩意。你不信,去问问村里的那些画工,找两个一个月2000块钱的小画工,这种画一天能给你刷出一二十幅来,而且技法、色彩绝对不亚于原创。行画是按工作量收费的,所以现在这里的画工都没人感兴趣仿他们那种画,卖不出去,最多50块钱一副,烂大街了都没人要。现在大芬村的都是流水作业,一人画一部分,你看梵高的《向日葵》了吗?一天可生产十几幅。《蒙娜丽莎》?那么需要技法的油画,一年至少生产个五、六万张,不过一张批发价才150块钱,还带画框。你说他们那么简单的破画,能卖的出去吗?”

他这么一说,包博发现:确实,一路上看街边的画廊,基本没有这些“政治波普”作品的仿制品,偶尔有一两张岳敏君的咧着大嘴、露出三十多颗雪白门牙傻笑的笑脸。

俞晓阳说:“你们先去转转看看,看了回来,咱们再聊。”

           

          
          
(二十五)变态魔爪、羔羊豺狼 | 目录 | (二十六)芬村盘游、艺术钱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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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楼  发表于: 2011-10-13   

          《回国驯火记》
          
Taming the Chinese Fire

          (二十四)血染花红、东莞转运
          
2007年6月19日第一稿,2008年10月16日修改
          
作者:(美国)安普若

          

           
          
东莞,位于广深之间珠三角的黄金走廊,是一个由32个乡镇组成的地级市,面积2400多平方公里,比深圳的总面积还大400多平方公里。尽管历史上,这里的石竭镇水南乡曾经出过“永留毅魄壮山河”明末名将袁大将军袁崇焕,也曾出过参加过围剿红军、淞沪抗战、福建事变的十九路军的总指挥,50年代的纺织工业部部长蒋光鼐,但是在1985年以前,东莞只是广东的一片普普通通、默默无闻的农村。80年代开始珠江三角洲崛起,广东的中小城市中南海、顺德、东莞、中山的经济发展最为迅猛,号称“四小虎”,成为了广东改革开放先行一步的象征。东莞的农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厂房。东莞很快成了广东的外向型加工制造业基地,乃至成为了全世界的“加工厂”。全世界10%的衣服和鞋子,20%的电脑,30%的玩具,40%的电子产品都出自这里的制造商。“东莞塞车、全球缺货”是对东莞在世界经济中重要地位的最好注解。20年的改革开放使得东莞的经济实力跃居全国前十名。

随着经济的发展,原来只有一百五十多万户籍人口的东莞吸引来了六、七百多万外来打工者,其中大部分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打工妹,她们为当地一万四千多家外资、港资、台资企业提供了优秀而廉价的劳动力,也为东莞的娱乐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生力军和后备军。在东莞开店设厂的港澳台同胞和外商有近百万人。香港人一般每星期回港一次,但是由于海峡两岸交通的人为阻断,台湾人一般只能一个月甚至几个月才回台湾一次。这些港商、台商、外商白天辛苦工作一天之后,晚上和节假日总要有些娱乐活动,同时他们长期独在他乡为异客,寂寞无聊,也需要“心理上的温暖”和“生理上的安慰”,于是巨大的市场需求产生了,再加上这里宽松和谐的投资软环境,东莞自然而然的成了珠江三角洲地区乃至两岸三地的娱乐天堂,名声早已飞扬海内外。每年中秋“双十”假期,台湾人都组织号称全球最大的华人“救国团”以打球为名,高唱着“没有Go中国,就没有性生活”来东莞买春。两岸三地的同胞们、日本人、韩国人,以及从北京、上海等内地来的各级官员和商人给东莞的娱乐场所提供了坚实而又充裕的客源,大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气势。

于是东莞的星级高档酒店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五星级酒店有近二十家,四星级酒店几百家,密度大,收费低,数量在全国的地级市中名列第一,甚至超过了内陆大部分大城市的星级宾馆数量。你在这里可以看到世界著名的酒店品牌,比如凯悦、假日、万怡、喜来登,更多的则是乡镇企业家们自创的民族品牌,东莞酒店业的异常繁荣在中国酒店业发展历史上创造了一个奇迹。东莞的所有酒店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每个酒店都开辟了多层楼面作为娱乐设施,从餐厅、茶楼到迪厅、KTV、夜总会、桑拿、按摩、SPA……,应有尽有。有的酒店里光“小姐”就有上千人,小姐的宿舍就建了十几栋,这在广州深圳都十分罕见,更不要说中国的内陆省份。

从深圳到东莞90多公里,郑斯荣的大奔驰沿着广深高速公路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过了去虎门和广州的高速公路分岔口不远,他们就来到了东莞的厚街镇,下了高速公路,沿着厚街大道进了镇里,左转上了107国道。包博是第一次来东莞,他被眼前厚街镇的景色惊呆了。厚街镇是东莞最繁华和最著名的夜生活区,大街小巷食肆林立,“厚街腊肠”、“厚街烧鹅濑粉”的招牌随处可见;各大酒店灯火辉煌,灯光下是“贵宾房198元”、“五折酬宾”的巨幅广告;台湾人开的店铺琳琅满目、霓虹璀璨;挂着广州或是深圳牌照的奔驰宝马把不宽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一辆辆载客摩托穿梭期间,“摩的”司机穿着“义务治安员”的交通马甲,坐在“摩的”后座上年轻女子浓妆艳抹,她们正挺胸奔赴大大小小五光十色的夜总会和歌舞厅,“陪大款,挣小费,不给国家添累赘”。厚街整个就是一个满目繁华“一片笙歌醉里归”的超级娱乐不夜城,俗话说:“不到厚街,不知道什么叫灯红酒绿。”

包博看着大街上到处是台湾糯米团、台湾肉粽、台湾铁板烧,以及大肠面线、五更肠旺、万峦猪脚、卤肉饭、可丽饼、乃至珍珠奶茶、“青蛙包二奶”的招牌,感叹到:“真没想到。这里看上去很像台北的士林夜市,但是好像更热闹。”

郑斯荣说:“厚街的外号就叫‘小台北’,这里号称有十万台商,二十万奶,是台商的‘二奶鎮’。香港人大部分都在樟木头那边买房子,那边都是香港人梦寐以求的半山别墅,所以那边叫‘小香港’,也是香港人的‘二奶村’。”

包博一时没明白,问:“有那么多‘二奶’,二十万?”董厚明笑着说:“养一个是人物,养两个是动物,养三个是植物,一个不养是废物。所以‘呆胞’们平均一人养一个,十万‘呆胞’可不就是二十万个奶子呗。”

包博被他们这种脑筋急转弯式的算法逗笑了,说:“东莞真好!成了港澳台同胞的温柔乡了!所以别着急,小姐们就把台湾给统一了。”

董厚明以前来过东莞,他不以为然:“东莞就是‘晚上灯火辉煌,白天破破烂烂’。除了小姐便宜,二奶好包,其他方面比台湾和香港还差得远呢!”

车子上了康乐南路,转了一个弯,停在了厚街镇一家著名的星级酒店门前。包博他们下了车,往里走,郑斯荣给妈咪打手机:“我们到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瘦高,长得十分漂亮的妈咪跑了出来,到酒店的大堂来迎接他们。高个妈咪一身名牌,一脸艳笑,一张嘴大连海蛎子味儿飘散在广东潮湿的空气中:“哎哟,我的郑大哥,你们也太快了,刚才打电话还在罗湖呢,一眨摸眼儿的功夫说到就到咧。”,郑斯荣一只手搂着妈咪的细腰,另一手肆无忌惮地放在妈咪高耸的乳房上,连摸带揉。他斜着眼对妈咪说:“废话!我们是‘炮团’,机械化部队,能不快吗?你给我找的人呢?”

妈咪一脸赔笑着说:“我这就让人去叫,那女孩就住我们这儿嘎瘩不远,是我手下一个小姐的表妹,刚来东莞一个月。长得挺漂亮的,就是打扮还有点土。”

郑斯荣挥挥手:“那没关系,反正脱了都一样,只求开苞转运、红星高照。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不见红不给钱啊。”

妈咪笑着说:“郑哥,你放心吧。有假保换,保证让你一炮打出一个‘万紫千红’来。”

郑斯荣学着妈咪的口音说:“你当是放焰火呢?”

不一会儿功夫,大门口一辆“摩的”一停,摩托车的后座上竟然下来两个年轻女孩。一个花枝招展小姐模样的女孩带了另一个清纯可人学生模样的女孩。这个女孩见了生人就羞涩惊恐地低了头,站在那里直往妈咪身后躲,一句话不讲。郑斯荣一看,嚷嚷着:“这个长得太一般了吧!我让你给找一个漂亮的,开苞咱们也要开个漂亮点的啊。”

实际上这个女孩并不难看,只是脸上没有化任何妆,再加上羞涩,所以看上去很一般。包博出来解围说:“这全怨妈咪,妈咪长得太漂亮了,所以和妈咪一比,多漂亮的女孩也不显得漂亮了。”然后指着妈咪说:“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就不应该当妈咪。”

郑斯荣也说:“就是!妈咪一漂亮了,都想着上妈咪了。你手下的小姐怎么办?”然后还转过头来对包博一脸认真地说:“这妈咪‘活儿’可好啊,我干过两次,印象深刻!”说完了还咂咂嘴,咽了一口唾沫。手还在妈咪的乳房上使劲捏了一下。

妈咪被他们一会儿夸奖漂亮一会儿夸奖“活儿”好,笑得花枝乱颤。她拉着那个女孩对董厚明讨好地说:“大哥,你看这长相多清纯啊!要开苞就要开这样的。如果像我这样的,一看就是老‘处女’了,被男人处理过好多次的了,弄不好大哥还以为是我强奸你呢。”妈咪说话永远是挑逗加放肆。

董厚明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一脸疲倦地冲郑斯荣挥挥手,说:“我说算了吧,哥们。别弄这些‘港怂’的玩意儿了吧。咱们今天就按摩按摩,放松放松,睡个好觉就行了。我今天让他妈的边检的这帮孙子这么一折腾,实在有点累了,动都不想动了。”董厚明对今天在皇岗口岸被边检扣留的事情还在耿耿于怀,乐不起来。

郑斯荣笑着说:“这就是东莞的好处了。在这里不需要你动,一会儿你只管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一下青春玉体带给你的无限刺激和感受。我敢保证在家你老婆都不会这么伺候你。你说咱男人容易吗?为了扒几张分,在外面受尽了窝囊气,回家还要受老婆气。多亏还有一个东莞,男人的天堂啊!册呐。”估计郑斯荣在家是一个标准的“上海新好男人”,“气管炎”严重,回到家里是模范丈夫。

郑斯荣扭过头来,对着那个妈咪说:“你一会儿再帮找两个‘A级’的、服务好的,定一个大点的房间,否则今天晚上董总就开培训课了。”

妈咪说:“哥儿,您就放心吧。妹妹再给您们二位也找两个飞一飞。都是‘A级’的,保证什么‘活儿’都好。”说完冲郑斯荣和包博使劲飞媚眼。东莞这里连按摩女都按质量分级,论质定价。包博说:“我们今天是给董总转运来的,飞就不飞了。”

妈咪还在推销:“要不就给哥找个模特,保证身材一级棒,成不?”包博笑着摇摇手,指了指在沙发上都要睡着了的董厚明,意思是说:你别管我了,那个都要睡着了。

董厚明被妈咪和另一个小姐连搀带抱地扶上了电梯。也不知道这妈咪施了什么魔法,董厚明被她和另一个小姐搂着没走几步路,马上兴致就来了,笔杆子的底子又发作了,顺嘴来了一句歪诗:“花影乱,莺声碎,血染花红催人醉。”包博知道董厚明只要一见女色兴致高涨时就诗兴大发,不喝酒也醉。郑斯荣显然也知道董厚明这个毛病,于是接过话头说:“我看行了!咱们董总进入状态了,已经开始酒不醉人人自醉了。董总,你今天可一定要——‘炮’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大泛滥,能不忆东莞。”

包博笑着接郑斯荣的歪诗:“江东莞,最忆是厚街。双飞燕中寻菊香,头枕玉峰听箫飏。何日更重游?”郑斯荣一听包博和他接龙,更加来劲儿了:“东莞忆,其次忆……”还没等他说完,董厚明就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们两个这是要把白居易活活气死啊!我也真服了你们了,谁的诗都能让你们改成淫诗。”

郑斯荣争辩着说:“老白他是没来过东莞,让他来一次,保证他不写《忆江南》而写《忆东莞》了。不信,你让这帮漂亮小妞们好好招待他一次?”郑斯荣指着妈咪她们坏笑。妈咪果然上套了:“没问题,郑哥,下次白哥来了,让他给我打手机。保证把他弄舒服了。”包博和董厚明看着她们抿嘴微笑,旁边的小姐也陪着一起傻笑。

到了楼上,电梯门一开,顿时眼前一亮。这里是一个桑拿的前台,有一个供客人休息的大厅,全部是明式仿古红木家具。休息厅迎面的墙上挂着红木雕刻的四联条幅,上书“镜殿青春秘戏多,玉肌相照影相摩,六郎酣战明空笑,队队鸳鸯浴饰波。”条幅的中间是一副巨大的古代春宫图,昏黄的画面上左手边是一个条案。条案上除了一只红烛高照还有一套茶具和一套奇异的药具,明朝的时候还没有“伟哥”,药具里估计煮的是淫羊藿之类的春药。在画的醒目位置上是一张艳红色的巨大架子床,床前是凌乱的绫罗衣衫,透明的纱帐后一对古代男女正在……正可谓:

春风萦绕素帐,
红烛透照兰床,
花颜伏卧沙场,
金戈云雨衷肠。

图的右下角是一个暗红色的葫芦章,落款处写着鼎鼎大名的“仇英”两个大字。

包博也很喜欢明式家具,他北京的家中也都是从“龙顺成”买来的明式黄花梨的硬木家具,于是不由地称赞道:“从诗到画,到家私,全套的明朝玩意儿,不错!”

郑斯荣说:“淫诗淫画有压邪避灾的作用,据说《红楼梦》里就有记载,所以广东这里许多桑拿房都开始把春宫画贴门上或挂在迎面墙上,鬼就不敢进来了!”看样子郑斯荣对信神弄鬼封建迷信这套东西懂得还真多。

董厚明调侃地说:“鬼是不敢进了,赶明儿再把警察招来。”

郑斯荣一挥手说:“不会。这家店是东莞四大巨头之一的陈公子开的。后台很硬,没事的!”

包博来到服务台,等着妈咪给分派房间。只见服务台后面的墙上挂了一个告示牌。牌子的背景是一福“酥胸白似银,玉体浑如雪”的女人半裸图,上面红色大字写着《上钟程序》:

一、进房后同客人聊天沟通感情,帮客人点饮品,请吸烟,主动给客人换鞋,更衣。

二、调好水温帮客人冲凉:

1.鸳鸯戏水、帝王之浴......2.柔情蜜意、水中啸

三、送客人回卧室做服务,起钟:

3.十指弹琴......4.波底漫游......5.樱桃世界......
6.刮痧......7.冰漫游,火漫游......8.高山流水......
9.独龙钻(材料5钟,三种姿势:爬,侧,躺)......
10.海底捞月......11.回龙吐珠......12.翻江倒海.....
13.吹啸(料5钟,三种姿势:爬,侧,躺)。

注:另有两种最新服务供君选择“108度”、“玩转地球”。

四、服务结束,帮客人冲凉按摩。报下钟。以上程序有服务不周到,偷工减料的行为,欢迎投诉。

董厚明看了后大为感慨,点头称赞道:“看看,看看!这可是服务行业的ISO 9000标准化品质管理啊!而且还是2000版——理解顾客心理,满足顾客需求,超越顾客期待,员工充分参与,程序优化,方法标准化……你看看,太厉害了。”

妈咪一听,知道董厚明肯定是个企业领导,就说:“哎哟,我的大领导,欢迎你监督我们的工作,我们把所有的服务项目都列在上面了,如果小姐做得不到位,你和我说,我们奖罚分明。”

郑斯荣坏笑着说:“一会儿你也去咱们‘领导’那个房间,亲自指导你手下的小姐给领导汇报汇报‘工作’,示范一下你们的标准化程序。”妈咪笑着说:“没问题!如果领导同意,我亲自上去给领导‘汇报工作’。”说完了还对董厚明飞了一个大大的媚眼。

包博看了半天这个告示牌的服务项目,迷惑地说:“我怎么好像每个词都看得懂,但是每个词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好像就‘高山流水’我知道。”

董厚明知道包博指的是什么,就笑着说:“此‘高山流水’非彼‘高山流水’!东莞这里的‘高山流水’是用爆炸糖的,而且是在你身上……”董厚明一说,包博更摸不着头脑了,一脸的问号。

郑斯荣于是一副为东莞骄傲地说:“东莞桑拿三大奇:水床、飞人、电动椅。其中最最好玩的就是‘空中飞人’了。如果没有‘空中飞人’,倒挂金钩、金鸡独立、天女散花、荡秋千、……就全都没办法玩了。今天主要是想给董总冲冲喜,否则咱们不来这家店了。孙总,你下次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给你搞一个‘满汉全席’,如果体力好,让你全都尝一遍。”

妈咪笑着拉着郑斯荣的胳膊说:“郑哥,你不用去别处了。我们过几天就全装上架子和红带子,你来我们这里玩‘空中飞人’吧,包你满意。”

说着妈咪带他们进了各自的房间,那天晚上包博他们桑拿完了就住在东莞的那家酒店了。

          

           )
          
第二天一大早,包博和郑斯荣直接从东莞送董厚明去了深圳的宝安机场,董厚明行李也没拿,只身飞回了蓬海市。郑斯荣一路把包博送回了罗湖的香格里拉酒店自己急着赶在香港股市开盘前回香港炒股去了。嘴里还念叨着:“这两天上海股市跌得厉害,都1300多点了,还跌呢。都是许小年‘千点论’闹的。亏我跑得快,国内的股票我基本都平仓出来了,挪到香港来做了。否则的话,册呐,还不全被他们套在里面了。”

回到酒店,包博肚子饿了。他没回房间就直接到酒店一层的“咖啡园”去吃早点。早晨酒店的餐厅里人不多,进去后包博看到张建安一个人在一边看报纸,一边在吃早点。他走过去说:“Morning(早安),这么早就起来了。”

张建安一抬头,笑了,说:“我以为又是找我搭讪的呢。这一早晨,走马灯似的,就没停地有人过来搭讪,想看会儿报纸都看不好。”一个漂亮女孩住在五星级宾馆,如果早晨一个人去吃早饭,肯定会引来一些想法多多的男人的搭讪。包博笑着说:“人一长得漂亮了就是麻烦多,比如我吧……”张小姐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等着听包博如何夸奖自己。包博从她盘子里拿了一块Bacon(培根又名烟肉)放嘴里嚼了嚼,然后慢慢地说:“……就从来没有这些烦恼。”张建安被包博的“大喘气”外加急转弯逗得差点没笑出声来,她说:“估计你是给别人制造烦恼的吧?”

服务员过来问包博的荷包蛋如何煎。包博顺嘴说:“Sunny side up and the sausage on the side(单面煎,旁边要香肠)。”张小姐忙拉住包博,笑着说:“你还是over easy(两面煎)吧!在广东还是尽量别吃生的东西,‘非典’刚过。”包博装出一脸的无奈,说:“O—K—,就听你的。Over easy, please。你怎么又成我老板了?”服务员不以为然地用白眼球斜了张小姐一眼走了,估计是对她话中流露出对广东的偏见表示极大的不满。

张小姐问:“董总回去了?……咱们今天怎么安排?”

包博把嘴里最后一块Blueberry Muffin(蓝莓松饼)咽了,说:“咱们上午去深圳科技发展投资集团,10点半见他们贾总。下午咱们去大芬油画村看看油画,见丹雨的一个朋友。然后丹雨这个朋友请咱们去海边吃海鲜。昨天晚上我都约好了。”原来昨天晚上包博进了房间,就给老高和丹雨打电话,安排好了今天的事情,让人家小姐干等了半个钟。

包博的早餐刚刚吃完,正在喝咖啡。这时包博的手机响了,包博一看是银倩,拿起了电话,银倩的女高音传了过来:“在哪儿呢?和谁睡觉呢?我没打扰你吧?”

包博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说:“在深圳呢,正吃早点呢,一会儿正准备去谈网游和短信的项目呢。”估计张小姐在旁边已经猜到了电话是谁打来的了,所以她起身去卫生间了。张建安最烦银倩,只要包博和银倩一通电话,她就走开。

银倩在电话那边说:“我找你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昨天沙总给我来电话,说当地乡政府通知他,让他把土地抵押金补交齐。他问我们怎么办?”

包博觉得奇怪,问:“沙总不是把土地抵押金已经全交齐了吗?”

银倩说:“哪儿啊?这块土地的转让金一共是3个多亿,按照合同规定,他需要交人家10%的押金。也就是3000多万。他只交了500万,还有2500万没交。所以对方说,如果这2500万他一个月内还不交,对方就按违约处理,对方有权利把土地转让给其他人。”

包博一听,脑子“嗡”地一声就大了,这些民营企业家嘴里怎么永远没有实话呢?他也开始骂脏话了:“Fxxk,他为什么早不和咱们说?原来土地他并没有搞定啊!还欠着人家那么多的土地抵押金啊!如果咱们这边把网游项目都拿下来了,融资也到位了,他拿不下土地,那不是耍咱们呢吗?”包博气得把咖啡都打翻了。

银倩一听包博火了,马上解释说:“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我说咱们可还没签协议呢,如果你要是忽悠我们,咱们可是鱼死网破。我们无所谓。大不了项目我们不做了就是了,你可是前期的费用都白扔了。而且省里那边我也不管了,随便你怎么办吧!”这些话都是包博在上次天津回北京火车上讲给银倩的。现在银倩活学活用、添油加醋地讲给了沙总。包博听了觉得银倩说的不错,说:“就是!就要这么告诉他!他怎么说?”

“他说,如果项目黄了,你们网游的项目不也就砸手里了吗?我说:我们网游的项目如果不转给你、装到你的上市公司里,我们可以拿它单独在海外上市,挣更多的钱。并不是我们网游的项目没人要了,硬要塞给你。”银倩复述着她和沙富贵的对话。

包博一听,觉得银倩发挥的很有水平,就说:“对!你说得对!就要这么吓唬吓唬他,让他认清当前的形势。不过,这事儿也蹊跷。他不是和当地乡政府关系特别好吗?怎么那帮人会忽然逼他交那么多钱呢?”

银倩说:“沙总和我解释说,他和乡政府那帮人特铁。当初如果是他自己开发这个项目,他根本不需要交3000万的土地押金。尽管合同里还是写了3000万,他只要交个500万意思意思就行了。正是因为现在乡政府那帮人听到了风声,说他要把项目转让给别人开发,所以才说要他履行合同,把土地抵押金交齐。他们听说是一个美国大投资公司接手这个项目,所以想‘吃大户’,宰美国人一刀,他们让沙总找咱们要那2500万的土地押金。”

包博脑子飞快地在想,嘴里在念叨:“这些消息都是谁告诉当地政府的呢?难道是沙总自己说的?难道当地乡政府这帮人是想借机要挟咱们?”然后他对银倩说:“不管谁漏出去的风声,估计肯定是沙总在搞鬼。你就和沙总讲,既然是美国公司咱们就按美国公司规矩办事。在项目没有转让之前,合同是他签的,那么必须由他履行合同,这2500万的余款必须由他交,我们只有在保证土地转让协议实际有效、没有任何法律问题的情况下才会接手这个项目。否则的话,我们不和他签协议。他们要挟咱们,咱们就要挟他。”

银倩说:“行!反正我就告诉他,这2500万必须他出,咱们不出。如果让咱们出,咱们就不玩儿了!”

包博“嗯——”了一声,想了想,说:“先别这么说!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沙总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们现在的情况可也不太一样了,我这里已经把所有人都发动起来了,一场大戏的前期工作已经开始了,我这里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如果他这个时候耍咱们,咱们金钱上的损失倒是小事儿,咱们这个人可丢不起。所以这个项目,他不干,咱们也要干。他不干,咱们只能从省里想法把这个项目直接拿过来干,把他甩了。这可就不能说是咱们不仁不义了。你就这样和他说:就说如果他把土地抵押金交齐了,土地没问题了,咱们就和他签约。我们在把网络和短信项目转让给他的时候还可以考虑按现在他所交的土地款多给他10%的溢价。如果他让咱们交这笔钱,那么也可以。那就相当于他从这个项目退了出去,因为这就相当于他当初与乡政府签的土地协议根本就没有履行,土地他并没有拿到。所以,咱们让乡政府把他已经交的500万抵押金还给他,咱们直接和乡政府签约。他花的前期费用咱们也就不管了。他自己要退出这个项目,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两条路,他随便怎么走。”

银倩说:“好,我就这么说。不过,我估计他不会真的交这2500万。这个项目他肯定是干不了了,他怕万一咱们网游那个项目是忽悠他,他这2500万不是白交了吗?”

包博说:“那咱们就要做最坏的准备。你在省里找人,咱们直接和乡政府签协议,把土地拿下来。”

“我觉得现在关键是网游的项目,如果咱们把一个不错的网游项目给沙总看了,让他觉得他手里那个上市公司可以有很好的故事往里装了,我估计他也有可能交这2500万。现在他最急的倒不是这个项目了,反正这个项目早晚是咱们的了。他现在最急的是他手里的那个上市公司,已经ST两年了。现在都11月份了,如果今年年底还报不出利润,明年年初就摘牌了。不过,据我了解,沙总这个人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棺材不落泪。”

包博说:“我会尽快把网游的项目搞定的,让他既看到兔子;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让他也看到棺材。哦,对了,省里到香港的招商活动时间已经定了。正式活动是1月7日和1月8日两天。土地的事情一定要在这个之前搞定,否则的话,咱们就把自己套里面了。我写了一个香港招商活动的方案,一会儿让张小姐给你email过去,你看一下。这次动作很大,还要把省歌舞团、省电视台什么的都请来。这么高调的活动,肯定会刺激沙总和乡政府,所以在这之前咱们一定把所有的事情搞定。再有,你赶紧和省里签协议,让他们把钱打给咱们。没钱,咱们这里也没办法和香港的公关公司签约。”

银倩说了声“好”,两个人就挂了电话。包博心里还在想:沙总演这出戏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他是想要挟更大的利益?还是在试探他们?

张小姐看包博打过电话了,就回到座位上了。她发现包博这个电话打完了,闷闷不乐地在想事情,而且桌子上的咖啡也全洒了,一片狼藉,就问:“老板,你还要咖啡吗?”

包博看了一下表,答非所问地说:“咱们走吧!深圳这鬼地方也总堵车,和北京差不多。咱们赶紧去投资大厦。你先去帮董总把房间退了,把他的行李都放我房间。我上楼回房间换件衬衫和领带就下来。五分钟之后咱们大堂见。”张小姐看包博穿着昨天同样的衬衫,就知道他昨天晚上肯定没有回来睡觉,她只是笑了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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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楼  发表于: 2011-10-13   

          《回国驯火记》
          
Taming the Chinese Fire

          (二十三)出境受限、计划生变
          
2007年5月28日第一稿,2008年12月9日修改
          
作者:(美国)安普若

          

           
          
早晨的首都机场人山人海,全是赶第一班飞机出行的旅客。每个柜台前都排了长长的人龙,拥挤、混乱、吵杂、焦躁。这么长的等候队伍,估计每天早晨都有许多旅客赶不上飞机。包博一看这蚂蚁搬家似的人龙阵,知道如果排队的话肯定要误机。于是他拉着张建安到了首都机场值机大厅最右边F通道的背面,这里是国航的金卡会员柜台,这里基本没人。机场的地勤小姐看他拿的是美国护照,也没询问他是否有国航的金卡,很快就帮他办了登机手续。估计她们假设所有拿美国护照的都有金卡,或是都应该享受金卡待遇。

上了国航早晨7点40飞深圳的第一班飞机,包博就在机舱前面第二排找了一个位子坐下了。张小姐问:“不对号入座行吗?”包博冲她诡秘地笑笑,也不说话,按她坐下。原来国内的航班,飞机前面的三排座位一般都是给领导或是关系户或是金卡会员预留的,经常是不放号的,除非航班满员。包博常坐飞机,上次一个漂亮的空姐告诉了他这个秘密,所以他每次都坐在前面两排。知道这个秘密的,而且又大摇大摆地敢坐前面的旅客,不是领导,就是有关系的人,空姐不但不管而且还十分客气。

坐下后飞机还没起飞,包博就已经进入了梦乡,估计昨天晚上太累了。张建安看着身边的包博,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佩服他,心疼他。她觉得包博整天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男人也真是可怜!她轻轻地把包博的领带拉松一些,又给包博盖上了一条毯子,然后帮把包博的两部手机都关了。飞机起飞后,空姐来送早点。空姐刚要叫醒包博,被张小姐拦住了,冲她们嘟囔了一句:“谢谢,他不吃。”一来张小姐想让包博多睡一会儿,二来她知道包博几乎很少吃飞机上的饭菜的。她只是替包博要了一听Diet Coke(健怡可乐)放在了小桌板上,自己要了一份中式早餐。她也是只把稀饭吃了,为了减肥其他的也都没吃。

当空姐把早餐收拾了,开始发国航常客“知音卡”申请表的时候。包博醒了,从包里拿出了计算机就开始工作。张建安说:“老板,你再睡会吧。要快11点才能到深圳呢。”

包博说:“我要把给香港的公关公司的活动策划方案写了。咱们明天在香港要把这个事情谈妥,然后好让银倩找他们收费了。我已经约好了一家香港的公关公司了。”

张建安接过包博的计算机,说:“你说吧,我来帮你打,中文还是英文?”

于是包博头枕着手,边想边说:“1月6日,也就是第一天,是德国纳高的中国艺术品拍卖会,这个拍卖之后要准备一个新闻通稿,中英文的。这个稿子咱们写,把艺术品的背景啊、故事啊……,都先写好,具体的拍卖成交价等到时再填上去。稿子让公关公司替咱们发,他们需要给咱们提供一份新闻媒体的名单,咱们也好知道都发了哪些媒体。第二天,1月7日下午1点开始,省领导接见重要客人。3点是省政府在香港的招商推介会,一个半小时,休息半个小时。5点钟是省领导的记者招待会,并回答记者提问,也要准备中英文的新闻通稿,这个稿子让他们省外办写。还有,让他们准备好一些记者提问的问题,提前把答案写好交给领导,问题交给新华社的记者,让他们提问。让公关公司给咱们一份那天准备邀请出席的媒体名单。哦,对了,别忘了,让丹雨男朋友帮忙邀请一些国外的媒体。那天晚上7点是省领导宴请,地点就在酒店里的中餐厅,餐厅全包下来,菜单咱们定,咱们要和公关公司一起拟定一个200人的被邀请客人名单。排座次最麻烦,最容易闹矛盾,这个事情别掉以轻心。那天晚上还有省歌舞团的歌舞演出,这个他们不用管了,到时间咱们把节目单给他们,让他们帮着参谋一下就行了。接送演员的大巴咱们自己找港中旅给安排就是了。第三天,1月8日上午是招商代表团的小型项目展览,把酒店的小舞厅包下来,布置成展厅,设10个展位,让他们参展单位提前布展。下午4点,在半岛酒店举行重点项目演示会,晚上是鸡尾酒会,同样也要拟定一个被邀请客人的名单,注明主要请房地产和投资界的人。哦,对了,别忘了把银倩上次email给我的那份公司名单给他们,让他们把这些公司的老板也请来。这三天可能要租两个酒店的大会议厅、多功能厅、小会议室等。节目单、请柬,还有礼品包的设计让他们做,印刷我们拿到深圳去做。模特和礼仪小姐咱们全部从国内运来,送什么礼物让他们提个建议,我们在国内采购。录像我们让省电视台全程拍摄。安全保卫在香港当地解决,看看要多少保镖,别忘了至少要请两个黑人保镖。如果香港雇不到,我就从美国雇两个过来。再有就是交通工具,可能需要一架直升机,包一辆劳斯莱斯,三到四辆奔驰……咱们最后要大概算一下需要多少预算。”

张建安打字的速度很快。飞机到了深圳,包博的活动策划方案也差不多写好了。下了飞机,打开手机,老高的短信就到了:“深圳科技发展投资集团的副总贾仁平已经联系好了。他这几天都在深圳恭候你。你到了深圳给我短信。”包博把手机递给张小姐说:“你帮我给高总回一个短信,就说咱们刚到深圳,定下来什么时候去见贾总,再通知他。”

张小姐拿着包博的手机回短信,包博从传送带上拿行李。张小姐的短信刚发完,这时丹雨的短信就进来了:“我打听过了,赵是四海帮的大哥级人物,一清专案时曾住过绿岛。你去菲律宾要多小心。”张建安把手机递给包博,包博看了一眼说:“你帮我回吧,就说‘知道了,谢谢’,然后把这个短信删了。”然后继续把行李箱往小车上放。

取了行李,一出来,董厚明已经等在机场大厅里了,他的飞机也是刚刚才到的。他和包博和张小姐握手寒暄。董厚明身后的司机跑过来把包博他们的行李车接了过去。董厚明情绪高昂:“我找了一辆车,粤港双牌的,咱们就直接去香港。今天晚上住香港,明天办事。”包博也十分高兴:“好!”

他们走到深圳机场外的停车场,一辆奔驰S500在南方刺眼的阳光下发着打过蜡的光泽。奔驰车后挂着一个蜡黄色的香港牌照。黄牌子下面是一个黑颜色的广东牌照。黑牌子的两边分别写了“粤”、“港”两字,中间是有好几个8的号码。

车子上了当年胡应湘投资兴建的广深高速公路,很快到了深圳特区管理线上的同乐检查站,俗称“二线关”。几个月前,实施了20年之久的深圳“二线”刚刚放宽了限制,边防武警看他们是挂粤港双牌的车,就挥了一下手,车子直接开了过去。

包博问董厚明:“怎么样?全弄好了吧?合同什么的都带了吧?”董厚明从皮包里把文件都拿了出来,递给包博。包博翻了翻,有新成立的合资公司“中美合资蓬海航道工程有限公司”的《企业法人营业执照》,上面是红彤彤的泛着金光的国徽,中间两行用大写人民币写着:“注册资本:人民币贰仟万元”;还有蓬海港务局和新合资的港航道工程公司签署的未来五年的工程独家承包合同,这是包博让律师起草的,拿去让董厚明找局里签字盖章的,但是日期还都没有填上去。还有一张三个月的承兑信用证,是港务局开给中美合资蓬海航道工程有限公司的。这是明年第一季度港务局预付给合资的港航道工程公司的工程款,总计1,250万人民币。最后,董厚明连合资公司的公章都给办好了,转一个塑料饭盒里,也带来了。

包博看了这些东西,也笑了,连声说:“好,好!太棒了,这下全齐。”

董厚明十分得意地说:“局里和港航道清理公司以前的工程款都是直接银行结账的,没开过信用证。这次我和他们说:咱们现在合资了,我们港航道公司现在是外资控股公司了,所以要按国际惯例办事,必须要把明年第一季度的工程款给我开个信用证,好让外商放心。我本来是想让局里给我开一个远期信用证的,但是财务处长说,如果开远期信用证局里还要付利息,这事要和上面打个招呼才行,他自己不敢做主。他说,我的权限只能给你开承兑信用证。这小子也太胆小了,我本来还想让他开即期信用证呢。”

包博一听,吓了一大跳,说:“兄弟啊,承兑信用证对咱们来说已经good enough(足够好)了,绰绰有余了,没必要开远期信用证或即期信用证,否则企图心太明显了。”包博一着急,英文单词又蹦出来了。

董厚明是个明白人,包博一说,他“哦哟”了一声,马上明白了:“我操,差点弄巧成拙!还好,还好!好在财务处长是咱们自己人。”

张小姐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她回过身来想帮包博把文件拿过去收好。包博说:“这套文件我自己拿着吧。”说着包博把这些文件还有那个装大红疙瘩的公章的塑料盒都放进了他的Papworth的公文包里,自己拎着。

董厚明笑着说:“这些文件可费了我不少劲啊。这些日子我天天跑合资公司的事儿,可把我给忙坏了。今天请工商的吃饭,明天请外管局的唱歌,后天请经贸委的发改委的洗澡,天天陪这帮小子玩,完事了还要送礼,连吃带拿。在中国要想办成点事儿,你说多难!你看咱们那个离岸公司,找个律师就注册了,也不用注册资金,你看人家国外,效率就是高。”

包博连声称赞道:“董总,你劳苦功高了。这些东西也就是你,换了其他人,谁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办下来。咱们明天在香港办完事儿,晚上就去澳门好好庆祝一下。坐飞艇一个小时,坐直升飞机20分钟,很方便的。也让你好好轻松一下。”

董厚明舒舒服服地倚在奔驰车后座的奶白色的皮椅子上,他说:“澳门就是赌钱呗。反正咱们也玩不大,玩大了说不定让国安局的给录了像,回去被查出来就麻烦了。沈阳的那个副市长,在澳门赌钱的时候被国安局给拍了录像,回去交给中纪委,马上就被‘双规’了。那小子胆子也真大,竟然带着沈阳市的财政局长和建委主任一起去赌,真以为澳门是自由世界了。人家安全部的一听,三个满嘴大碴子味儿的领导干部,竟然出手这么大。不查他查谁啊?最后把他们市长慕绥新也给拉了进去,老慕也是倒霉。你知道我们一个系统的,广州航道局的一个副局长,就是上次请我在广州吃禾花雀的那个沈副局长,在澳门欠了600万的赌债,后来‘大耳窿’追债都追到他家来了,出事了。他一个人一出事,一端就是一窝。广州航道局这次一窝好几个副局长都判刑了,有好几个我都认识,有的关系还不错呢。我们局里前些日子刚传达的文件。”

包博笑着说:“也是。现在澳门的赌场太乱。澳门的KTV和桑拿按摩也没什么意思,全是大陆妹跑过去的,比东莞的贵不少,还不如东莞好玩。要不,你和我去菲律宾吧?我过几天要去一趟菲律宾,咱们一起过去玩几天?”

董厚明问:“菲律宾有什么玩头?一天到晚政变,你去那儿干什么啊?雇女佣去?”

包博被他逗笑了,说:“不雇女佣,我是去见一个人。菲律宾还是很好玩的,尤其是现在冬天这个季节,你没去过吧?那你一定和我去玩玩。那里不只有女佣,还有别的啊。”

张小姐从前排的座位上回过头来,以探寻的眼光看包博,董厚明看到了,就说:“你不带小张去?”

包博犹豫了一下说:“她没有护照,这次她只办了一个港澳通行证。所以她还去不了,早知道应该让她办一个护照了。”

张建安得意地从她身前的小包里拎出一本护照,说:“我早就有护照了啊,都有N多年了,只要到香港办一个菲律宾的签证就行了。”

包博知道张建安肯定是看了刚才那条短信了,所以对他去菲律宾有些担心,想陪他去。他感激地看了看她,说:“算了吧。你还是把招商活动的事情给落实落实,富余的时间就在香港shopping shopping(购物),或是追追星什么的。”张建安噘了一下嘴没说话。

离皇岗口岸不远了,司机拿出蓝色的《边防检查出境登记卡》,还有《健康申明卡》和《香港入境事务处旅客抵港申请表》让他们填。下午一点多,他们到了皇岗口岸。车子在“访港旅客”那条线上开始排队,车队里是各式各样的挂着中港两地牌照的高档小车,时不时有奔驰或是宝马车插队加塞儿引来别人按他们喇叭。岗亭前还有一个蓝色的告示牌,上面写着:“从9月24日起,乘坐小汽车的旅客(7人以下)可以出入境载客通道行(填写《健康申明卡》)。8人以上请走边检大厅。皇岗边检示。”

董厚明说:“这中港两地车牌还真方便,过关都不用下车了,看一下护照就过去了。怪不得我这个朋友花25万买了这么一个牌子呢。”

张小姐说:“这么贵啊!几乎是一辆车钱。”

司机用广东口音很重的普通话说:“是哑,是哑。要想申请两地牌必须在广东投资100万美元以上,广东才批给你一个两地牌,要不就是当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的香港人了,才可以的。现在香港的私家车申请两地牌也有配额了,全香港只有不到三万辆私家车有两地牌。一般申请至少也要等半年以上。所以呀,只能买喽。在广东,只要出钱,什么都买得到喽。”

董厚明说:“我这朋友今天晚上订好了号称世界上最大的海上餐厅‘珍宝海鲜舫’给咱们接风。他在香港还有一辆劳斯莱斯,晚上他让劳斯莱斯到酒店接咱们,酒店他也订好了。”

包博问:“哦,你这个朋友在香港啊?香港人?干什么的?”

董厚明说:“不是。内地人,前几年钱多了,就移民香港了。炒股票的。”包博想了起来,上次董厚明和他不经意地提起过他们港务局下属有一个A股上市公司,有一个“庄家”替他们做庄,很秘密,很低调,没人知道,一直是董厚明和他单线联系。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车子缓缓地进入了边检通道,来到岗亭的窗口前。这台奔驰车是香港配置,方向盘在右边,所以坐在司机左边的张建安探出头去,把一本港澳通行证、一本带着香港签证的中国护照、一本美国护照,还有司机的香港身份证以及驾驶执照和车子证件全部递给了窗口的边防女警察。

女警察肩上扛着一杠一花,是个三级警司。她逐个查看着证件,然后对照片。司机把左边带太阳膜的车窗全部降了下来以便她能看清车里的人。当女警察查到董厚明的护照时,探出头来拿护照核对了两次,然后看着计算机屏幕好长时间。最后她叫来了一个年龄稍大,肩上扛着一杠三花的一级警司,指着屏幕给那个人看。看了一下,一级警司拿起了所有证件走出了岗亭,对司机示意让他把车停到边检大楼那边的停车场去。司机探出头,用广东话嘟嘟囔囔地嚷嚷着什么,好像是问他为什么要让我们停车。那个一杠三花的警司根本不理他。司机无奈,只好停了车。警察走过来,对车里人说:“请你们把行李拿好,跟我来。”

包博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好下车拿行李,跟着警察进了楼。警察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说:“请你们在这里等一下。”然后对董厚明说:“请你跟我来。”

董厚明被带进了里面的房间,关上了门。包博和张小姐还有司机等在外面的房间里,包博本能地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发现这里手机信号全都屏蔽了,想打电话也不能打。张小姐也有点紧张,看着包博。她想问什么,但是没敢说话。

董厚明进去后,警察先例行公事地问他是哪个单位的,什么职务。然后说:“请你把行李打开。”

董厚明的行李很简单,除了几件衬衫还有洗涮用具,其他什么也没有,他连笔记本电脑也不带,换洗的衣服也没有几件,估计这几天他就准备穿一套衣服逛香港了。警察简单翻看了一下,行李里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董厚明在边上庆幸自己刚才在路上把所有的文件包括公章都交给了包博,否则还不定要解释多半天呢?!

警察让董厚明坐下,开始询问董厚明:“请问你去香港干什么?”

董厚明很沉着地说:“去香港拜会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

警察不紧不慢地问:“你们合作伙伴都是哪些家公司?”

“我也不知道,是外面那个美国投资公司的孙先生联系好的,我只是陪他一起去参加会谈。”

警察在纸上边记边问:“另一个女的是你们局的吗?”

董厚明态度很合作:“不是。她是美国投资公司的人。”

警察问:“为什么你们公司只派你一个人去香港?”

“其他领导都去过了,就我还没去过。所以这次轮到我去了。”董厚明这句过于实在的话把警察也逗乐了。

警察收住笑容,继续拿出一脸严肃地问:“准备去多长时间?”

董厚明想也没想地回答:“两、三天吧”

警察又问:“你去香港得到你们局里批准了吗?”

董厚明还是很轻松地答道:“当然了。局里早就知道的,你可以给我们局打个电话核实一下。”

警察说了一句“我要核实也不找你们局啊”,说着就从后面的小门出去了。也不知道他是找谁核实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对董厚明说:“我们这里的文件显示,你必须获得你们市一级主管部门批准后才能出境,只是你们局同意还不行。所以今天你暂时不能出境。”

董厚明一听急了,说:“这什么意思?我是受限制出境了?为什么?我不是有香港签证吗?”

警察说:“这个吗……你回去到市里主管部门了解一下就清楚了,有香港签证也没用。”

警察不再搭理他了,把他带出了房间,然后把证件还给大家。他对包博说:“如果你们几位要过境的话,可以走了。董先生不行。”说完把大家带回停车场。

上了车,包博问董厚明:“怎么了?”于是董厚明把刚才在房子里和警察的对话原原本本地给包博讲了一边,然后还加了一句:“亏了文件在你那里,也多亏你是美国人,人家不查你。否则的话可能真出麻烦了,人家还以为我要携款潜逃呢。”

包博笑着说:“才1000多万的一张信用证,不至于的。”

司机回过头来问:“董总,我这辆车登记通关的口岸还有蛇口,要不咱们去蛇口试一下?”

包博想也没想地说:“算了吧,估计咱们走别的口岸董总也还是过不去,都是计算机联网的。而且人家都有记录。如果一天闯两次关,说不定还真引起人家怀疑了呢。这样把,咱们改变行程,先回深圳再说!没想到今天董总和刘晓庆去年一个待遇啊。”包博是指2002年5月9日刘晓庆要到香港去而在深圳海关被拦截的事情。

于是他们一行回到了深圳,住进了罗湖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司机把他们送到酒店后就回香港了。

在酒店住下后,董厚明把手机转到秘书台,用酒店里的电话开始给他们局里和市里的朋友打电话了解情况,他怕自己手机被监听了。一会儿功夫他就都打听清楚了。就是因为他们局那个加拿大回来的杨立云上次在市纪委举报了董厚明,给董厚明整了一大堆黑材料,但是纪委也查不出任何有实质性的东西来,后来这个事情被邢书记“冷处理”给压了下来,但是纪检部门并没有做任何结论。2003年8月2日中共中央和国务院紧急发了一个《关于党政机关、司法公安部门人员出境、出国通行证、护照管理措施》的通知文件,于是市里的组织部门就把还在接受审查的处级以上的干部都放在了限制出境的名单上了,让他们把护照都上交。但是不知道是工作疏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根本也没人通知董厚明,所以他的护照和港澳通行证也没交,他也始终不知道这个情况。

董厚明这次真的有点气坏了!在宾馆的房间里他大声地嚷嚷着:“我操!姓杨的这小子,我让他不得好死。我他妈的要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你他妈的不是限制我出境吗?我明天就找国安局的那帮哥们,我让他们天天监视这个孙子,他每次出入境就使劲查你个王八蛋。惹急了,我让他们找个借口把这孙子驱逐出境,实在不行给这孙子弄两块毒品掖他行李里,我就不信不能把他送监狱去。我操,看他妈的谁厉害!”

包博坐在那里,心里在想:上次董厚明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小子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上次包博就安抚着董厚明,让他别去主动报复这个小子。如果这个项目要继续进展下去,看样子这个小子还会继续使坏。这次包博也在想,是不是要想个什么办法,让这个小子收敛一点,但是这个分寸很难拿捏,万一董厚明的那帮人毛毛糙糙把事情搞大了,捅出什么案子来,这个项目可就会受到影响。于是包博说:“董总,这个姓杨的咱们早晚要收拾,但现在咱们还是项目要紧。我也赞成需要吓唬他一下,让他收敛一点,但是最好别把事情搞大,只要他不再影响咱们的项目就行了,你看呢?”

董厚明一肚子气,恶狠狠地运着气说:“可是,你不把那小子整趴下,他他妈的不知道锅是铁打的。不信你看着,他后面说不定还弄出什么妖蛾子来恶心你呢!我他妈的一次把他彻底整服,让他这辈子都记着这个教训。”

包博知道董厚明在边检那里窝了一肚子气,到现在还没有消呢。估计这个时候劝他也没用,就说:“你先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咱们要做的是:第一,你要保密,限制出境的事情你千万别和港务局的任何人讲,否则传出去不好;第二,保理的事情我去香港谈就是了,实在不行,我把香港那边的人请到深圳来,咱们在深圳谈。但是,现在最不好办的事情就是咱们的BVI公司在香港银行开户的事情。你是70%的大股东,还是董事长,银行开户必须你去。如果银行账户开不了,咱们的钱也打不进来。”

包博这么一说,董厚明也就先放下了“收拾”杨立云的想法,开始考虑要紧的事情了。他问包博:“要不然这样吧?让律师把离岸公司的注册文件改一改,改成你是董事长,全权处理不就行了吗?银行开户的事情也你去办就是了。”

包博说:“改文件倒是很容易,但是文件一个往返,怎么也要一个星期。再者说了,这样改了以后,咱们以后还是要改回来的,到时你也还是要去香港的银行补办手续的。”

董厚明又想出一招:“要不,我写一个委托函,全权委托你办理银行开户的事情。咱们明天找个律师公正一下不就行了吗?”

包博点点头:“这倒也是一个办法,我只是不知道银行是否肯接受。因为银行需要你的签字留底,这个东西他们必须要你当面签字给他们,911以后香港的银行也管的很严了,不像以前了。”

董厚明还在想着如何能不去香港而把使事情办了。

包博想了想,说:“你这样被限制出境也不是一个事儿啊!你也不能永远被限制出境啊。如果下次需要你去香港或是出国去其他地方,你怎么办?你不还是要让市委组织部批准吗?反正这个事情早晚要解决,不如这次你就把它解决了,也顺便把杨立云整你的那些材料从纪委拿出来,让组织部门给你一个结论。咱们一切走正规渠道,你估计难度大吗?”

董厚明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这不成问题。现在市委组织部长和邢书记关系很铁。这次我并不知道最近中央有这么一个文,否则我早就去市里请假了。这次也奇怪了,中央发文后,让处级以上干部把出国护照都交组织部门统一管理,但是却没有人通知我啊?妈的,估计他们早就把我算在编外了。”

包博说:“如果这样,我看你这次干脆回去,然后打报告给市委组织部,让他们批你出国,名正言顺!”

董厚明说:“组织部那边没问题。我刚才打电话时他们告诉我,现在在限制出国名单上的干部要出国,都要主管副市长亲自批。副市长那里也没问题,我也可以让邢书记给打个招呼,但是人家市长什么时候批你就没谱了。这种出国报告在市长桌子上一压一个星期也是常有的事儿。你总不能天天催着市长批吧,除非是急事。再有,如果是正式出国谈判和考察,按照外事纪律规定不能一个人去,必须要组团,一般要三个人。”

包博不以为然:“咳!这还不简单,你从你那帮兄弟里拉两个人,不就行了吗?”

董厚明还是很谨慎的:“可是,人多嘴杂。这次合资公司具体是如何操作的,资金是怎么走的,只有你知道,我知道,刑书记也只知道个大概。如果有别人知道了,说不定谁嘴不严,说出去了,还不定惹来多少麻烦呢。杨立云和王局长他们不整天盯着咱们呢!”

这下包博也有点难住了,嘴里哼哼着:“确实是个难题啊!”

包博看了看表,都快下午五点了,折腾了一天还没吃饭呢,就站起来说:“都快到吃晚饭时间了,咱们中午还没吃饭呢,这样吧,咱们先去吃饭,一边吃一边慢慢想办法。你们想吃什么?”他问董厚明和张小姐。张小姐始终坐那里安安静静地听着,问到她,她才说:“听董总的。”

董厚明摇摇手,说:“我他妈的没心情吃饭,让他们这帮孙子气也气饱了。随便吃点,什么都行。”

包博说:“要不咱们就去这里顶层的‘中国之窗’餐厅吃自助餐吧。那个餐厅可以俯瞰深圳河对面香港的景色。董总今天去不了香港了,只能远远地眺望一眼东方之珠的身影,看看她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

          (这里是小说插图,请到原网站上浏览。作者:安普若http://an.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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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的顶楼31楼是“中国之窗”餐厅。餐厅高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深圳市全景和香港新界的景色。绿色的大理石装饰与窗外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相映成辉,构成一幅岭南风格的山水画卷。自1992年2月深圳香格里拉酒店开业以来,这里一直是深圳一个景色迷人的餐厅。

包博、董厚明和张小姐进了餐厅,董厚明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要坐。包博说:“咱们坐到南面去,好欣赏一下香港的景色。”

董厚明说:“哦,这个餐厅不是旋转的。早知道我带你们去国贸上面那个旋转餐厅了,就在前面嘉宾路上。92年邓小平南巡谈话就在那里。”董厚明看样子对深圳很熟悉。

穿着旗袍的带位小姐把他们三个人带到了一个面对香港的桌子坐下。董厚明只是不停地抽烟,看样子真没心思吃饭。张小姐想逗他开心,就说:“董总,138块钱一个人呢,不吃浪费了。董总,你不是最爱吃自助餐呢吗?”张小姐还记得董厚明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包博请他在凯宾斯基吃自助餐,他吃了好多啊!

包博冲张小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别逗他了。然后说:“张小姐,麻烦你帮董总去拿点菜吧。”

一会儿,张小姐给董厚明端来了满满两大盘子各色美食。包博要了啤酒,和董厚明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剥着腿粗肉满、膏满脂丰的潮汕膏蟹吃。

董厚明看着深圳河对岸的香港,说:“就近在咫尺啊,可是说不让你过去还是不让你过去。妈的,别忘了对面也是咱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啊。”

包博安抚着董厚明说:“知足吧!至少比改革开放前好多了。我80年代初来深圳的时候,公路两旁都是防坦克的水泥三角柱子,到深圳还要办《边境通行证》,而且都是守备6团的解放军背着冲锋枪上车来检查的。再早,70年代那会儿,10年就跑过去了45万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追求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死在了深圳河和深圳湾里喂鱼了。79年7万人‘大逃港’事件的第二天,香港深圳之间的海面上就漂着几百具尸体。”

董厚明说:“我听说那会儿好多广州的知青都偷渡去了香港。据说跳下海去向着灯光亮的地方使劲游,也就几千米就到了,上了岸就发身份证。逼急了我也学陈独秀的女儿抱两个篮球从深圳河游过去。”

包博笑他:“人家抱的是空汽油桶,抱两个篮球的是林毅夫,好吧?”

董厚明的话把也张建安逗乐了,她指着左手那边的一大片白色的高层居民楼说:“董总,你看那边那片白房子了吗?那就是香港了。你拿个雨伞,从这个楼上跑几步,然后一跳,你就到香港了。”女孩子的想象力十分丰富。

包博也笑了,说:“你可别害董总了,他从这里一跳,正好赶上一阵逆风,吧唧,掉在了罗湖桥这边,那可就惨了。说不定就把董总抓收容所去筛沙子了。”

一开玩笑,董厚明的情绪好多了,他笑着说:“就算落到那片白房子那儿,离香港也还远着呢吧?说不定被风一吹,撞这边山上了。”董厚明指着右手边的山。

包博说:“那片白房子的地方是新界的上水,再过去是粉岭,离香港还要坐半个小时的火车呢。租给英国人99年的就是新界,所以理论上新界这片土地一直是中国的领土。当年那些游到新界的人理论上不应该算偷渡。香港岛和九龙半岛南部一大半是割让的,算英国人的,不过现在割让的也都收回来了。”

张建安说:“我听人家说,英国人只发展香港岛和九龙半岛,就是因为他们觉得那里是他们的。不发展新界,就是认为99年以后新界要还给中国。所以新界还和农村似的。”

董厚明感慨地说:“不发展就对了。那叫保护生态环境。你看看人家香港那边,山清水秀的,哪儿像咱们这边的深圳,乱哄哄的。”

包博指给张建安:“这一带确实是香港的环境保护区,右手边的小山是麒麟山,后面是大罗天,再后面是鸡公岭了。再往西的那一大片湿地是米埔,米埔过去就是深圳河的出海口了,叫后海湾。米埔以前是一个养虾米的地方,那些水塘就是养虾的基围,你吃的基围虾就是这些基围虾塘里养出来的。”

董厚明还在“愤青”,他说:“你看看,这几年深圳湾边上的蛇口工业区对生态环境破坏的多厉害!听说这些以前基围虾塘没剩下多少个,根本养不了虾了。就算能养,这里产的基围虾估计没人敢吃,除了工业污染,还喂抗生素和激素。不过深圳湾这里因为自然景观好,所以它边上的房价长都得很高了。我前两年差点在这里买了一套房子,现在是买不起了。”

包博给董厚明灌迷魂汤,打气说:“等咱们合资企业办好了,想办法给你办一个香港身份证,或是外国护照,彻底解决出国受限制的问题。到时你就去香港买套房子吧!”

董厚明点点头说:“是啊。做中国人真的太麻烦!”说来说去,话题又回到了董厚明出境受限的事情上来了。

张建安小声问包博:“老板,你说,能不能让董总跟N省的招商团一起去香港呢?”

董厚明说:“我估计让市里批准我参加跨省的招商团出国,理由不充分,没戏!”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哦,对了。我前两天在市里开会,我正好和市外办的一个副主任坐一起。她这些日子正忙着给市长请外国顾问呢。市长给他们的任务是必须在今年年底请到20个世界知名人士当蓬海市的市长顾问。她哪里认识这么多国际名人啊?她们已经欧洲跑一圈了,好像也没请到几个有头有脸的。这两天正说要去香港和美国呢。她问我认识不认识香港或美国的名人,给她介绍介绍。这事可把她急坏了。要不,我推荐你来当我们的市长顾问。你的学识和经验肯定行。如果我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就混到她那个去香港和美国的团里,美其名曰帮她们请顾问去。”

包博笑着说:“你们市长需要的不是学识和经验,他需要的是名人装点门面,所以我不行。我倒是可以帮她请一大堆美国那些光说不练的花架子名人。比如老布什他哥,尼克松他弟;要不请退役的国务卿也行,什么基辛格啊,黑格啊;诺贝尔得主也有,什么‘欧元之父’啊,新凯恩斯主义之类的。不过关键是钱,市政府准备出多少钱。如果有钱,克林顿也请得来。”

董厚明一听乐了:“这几个你只要是给请来一个就行。不过这是公益性质的事儿,恐怕市政府也就给点车马费之类的,太多钱是拿不出来。”

包博说:“我估计请来一、两个是不成问题的。这些人里有几个是给钱就来。实在不行,你们局出点钱赞助一下。”

董厚明马上明白了:“没问题!咱们‘小金库’里还有不少钱呢。咱那个钱不就是干这个用的吗?我马上给外办的副主任打电话,告诉她人我们给她请,钱我们替她出,让她给我办一本公务护照。她可是市长的红人,每次市长出国都带着她。让她去找市长给我请假。我再让刑书记在组织部那边替我打个招呼,这就全齐了。”说着董厚明就开始给外办主任打电话。

董厚明和外办主任一通忽悠,一会儿功夫,董厚明笑逐颜开地放下电话,对着包博说:“全解决了。我和她一说,她别提多高兴了。让我马上回去办公务护照。这样吧,我明天一早飞回蓬海。”

包博问:“你估计大概几天能办好?”

“估计一个星期吧。公务护照他们外办直接就给办了,快的话就三天。然后写个报告交给市长签个字就行了,我拿了护照马上就回来。”

包博想了想,“嗯”了一声说:“你别回深圳了。如果你办好了护照,直接从你们蓬海买机票飞香港。在你们蓬海市出关。让市外办提前和机场的边检打好招呼,我在香港等你。”董厚明点头说:“好!”

正说着,董厚明的手机响了,是他的朋友打来了,问他在哪里。一会儿功夫,一个身材不高,大腹便便的30多岁的人进来了。他穿一件浅黄色的恤衫,胸前绣着一个背高尔夫球筒小人的,一看就知道是雅狮威(Ashworth)牌的高尔夫恤衫,敞开的领口处露出一个小拇指粗的金链条,闪闪发光。下身穿了一条米黄色的Lacoste(鳄鱼)牌卡其布休闲裤,脚上是一双棕色的Cole Haan休闲双色软皮鞋。他身后跟着今天上午来接包博他们去香港的那个司机。

他进来就冲董厚明嚷嚷:“我都听司机说了,册呐!这是哪个垃圾瘪三想整你啊?看样子你今年是命犯小人,你哪能搞的?”包博一听,原来是上海人,口气有点像上海小菜场卖黄鱼出身的。

董厚明过去和他握手,并给包博介绍说:“这是郑斯荣,郑总,中国股市上的隐形超级大庄。如果不是隐藏的好,现在早上中国富豪‘杀猪’榜了。”

郑总忙摆手说:“哦哟,我哪能是什么超级大庄啊?!比德隆老唐他们差远了,人家手里同时玩三只牛股,我只是小白相啊。至少没像他们那样被深度套牢。也多亏了没上富豪榜。你看看那个富豪榜,册呐,简直就是一个‘杀猪’榜啊!血淋嗒滴的,上一个宰一个,一个一个全进去了,比杀猪还快呢。”

包博和他握手,客气地说:“郑总,今天多谢您派车来接我们。”

郑总说话声音很大,和中国所有的大款一样,在公共场合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毛毛雨,毛毛雨。我本打算今天夜里在香港最好的饭店给你们接风洗尘的,房间都订好了。左等你们不来,右等还是不来。后来司机一个人跑回来了,册呐,说董总被扣了。所以,我怎么也要从香港过来看看,给董总压压惊啊,册呐。竟然有人敢扣我们董总,册呐,不想活了,册呐。”他一嘴一个“册呐”。

说着,他看看桌子上董厚明和包博吃剩下的两大盘子自助餐,说:“好了,不要吃了,不要吃了。这破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了。我们找个地方,搞点好的。先弄碗鱼翅漱漱口,再弄点鲍鱼海参可口点的……,册呐。”

董厚明说:“算了,算了。郑总,我们都吃饱了。真的,今天就算了。我过两天到香港了你再带我们丰盛一下。”

郑斯荣看他们确实吃饱了,就说:“也好。不过,董总,今天你是交了华盖运了。我就是不给你压惊,你也要破破华盖,转转运吧!你看今年咱们这股票……”刚说到这里,他看了包博一眼,马上意识到说走嘴了,停住不说了。

董厚明苦笑着说:“确实。今天他妈的真有点不顺。看样子是有点‘运交华盖’。”他转过头来对着包博说:“‘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看样子,咱们刚一翻身就碰头了,以后还真是要多多提防。”董厚明果然是笔杆子出身,出口就是名诗。

包博也笑着说:“是啊,所以咱们要‘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就听鲁迅的,咱们也和郑总学,隐蔽,隐蔽,再隐蔽!低调,低调,再低调!”

郑斯荣被他们这么一说,十分得意。“哈,哈,哈”地直笑。他说:“按香港人的说法,交了华盖运,可要破一破。最好的转运方法是——开苞见血,一炮走红。册呐,我今天晚上一定要给你找个地方让你‘枪’上见红、驱邪避鬼!”

张建安在边上听他们开始讨论这种问题了,就小声地和包博说:“我到楼下商务中心给董总买明天的飞机票去,我怕一会儿关门了。”然后小声对董厚明和郑斯荣笑笑说:“几位老总,你们玩好,我先去办事情去了。”就起身告辞了。

包博冲张小姐的背影吩咐了一句:“你最好是网上订,然后让董总机场取票。晚上别等我们了。订好机票给我发短信,明天早晨董总就直接去机场了。”

郑斯荣回头直看张小姐,回头看包博,一副不加遮掩的赞许加羡慕的神情。郑斯荣开始给他认识的妈咪挨个打电话,联系今天晚上“破处”的地方。一边打电话,还一边说:“东莞这地方,云集了800万打工妹,全国各地哪儿来的都有。姿色好点的,脑子灵活点的,第一年是站着挣钱,第二年跪着挣钱,第三年就是躺着挣钱了。要‘破处’的有的是,董总啊,你也算扶贫救苦,拉动内需,刺激增长了啊。所以啊,咱们今天要给董总找一个漂亮的,先找两个按摸妹,把董总弄到火候了,然后在旁边再帮董总一把,你就跃马扬鞭,开鸾劈凤,龙凤呈祥吧!好好享受一下当皇帝的待遇。册呐!”郑斯荣说的都是一套一套的,而且说到这些,他是眉飞色舞。

董厚明指着郑斯荣说:“你这两年,全他妈的跟香港人学坏了!‘港怂’没几个好东西,坑蒙拐骗包二奶,信神弄鬼最迷信。深圳东莞这一带的风气全是香港人给带坏的。你也快成‘扶贫办主任’了,还特迷信。”

一会儿功夫,郑斯荣已经联系好地方了。他“嘿、嘿”地坏笑着,拿董厚明的笑骂当夸奖。他对着服务员大声地吆喝着:“小姐,过来,埋单!”说着就要替包博他们结账,包博忙把账单抢了过来,把饭钱签到了自己房间里,这方面他从来不丢面子。

郑斯荣把刚抽了几口的软蓝芙蓉王掐灭,就往饭桌上随便一扔,对司机说:“走,去东莞,老地方!”

          

          
          
(二十二)艺术纵横、风雅商机(下) | 目录 | (十七)出境受限、计划生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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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楼  发表于: 2011-10-13   

          《回国驯火记》
          
Taming the Chinese Fire

          (二十二)艺术纵横、风雅商机(下)
          
2007年5月17日第一稿,2009年3月19日修改
          
作者:(美国)安普若

          

           
          
服务生端上了appetizers(头盘)。碧绿碧绿的arugula(芝麻菜)上浇了红色的anchovy parmesan dressing(凤尾鱼意大利帕尔马干酪调料),其中还配了artichoke hearts(朝鲜蓟心),这是吕惠珍要的沙拉。丹雨的北京烤鸭卷里卷了黄瓜条和葱条,还有白萝卜条,这倒是一个改良,北京人吃烤鸭卷白萝卜条的不多。鹅肝是包博的,圆圆的一小块,放在一个长方形的盘子上,鹅肝上面有一些Brulee(焦糖),旁边是一杯法国Cotes de Bergerac(贝杰哈克丘)出产的白葡萄甜酒。

丹雨看着包博的方盘子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鹅肝啊?菜单上怎么没有?”包博说:“有啊。”于是他让服务生拿来菜单,指着上面的Foie Gras(鹅肝)给丹雨看。丹雨学着包博的发音说:“‘福娃瓜’,原来是法文啊!这种没有中文的菜单太欺负人了,不但没有中文,还尽是些法文。怪不得来这个餐厅的都是老美和你们这些假洋鬼子呢!”

包博开玩笑地说:“因为鹅肝都是法国原装进口的,所以写的是法文。如果写英文别人会以为是加拿大魁北克的鹅肝呢。”包博切了两小块鹅肝分别要给吕小姐和丹雨。吕小姐摇手不要,嫌鹅肝容易长胖。丹雨把鹅肝放入口中,感觉真的是鲜美嫩滑,还略微夹杂着一些炸糊的焦糖的爽脆苦涩的甜味儿,再加上鹅肝衬底蛋糕的软绵香润,三种口感交织在一起,她又抿上一口果香四溢的法国白葡萄甜酒,不由得感叹道:“确实是人间美食。”

包博把一小块鹅肝送进嘴里,说:“听说他们大厨用法国鹅肝和着Cognac(干邑白兰地)做饺子,中西合璧,不知道是什么味的?”

丹雨永远不会忘记敲包博的竹杠:“鹅肝饺子肯定好吃,下次等你请客啊。”她又看了看这鹅肝,好奇地问:“法国的鹅怎么都长这么大的肝啊?我还以为像鸡胗肝那么大呢。”

包博坏笑着说:“因为这是鹅的‘脂肪肝’。”一句话说得丹雨差点没把吃进去的鹅肝吐了出来,忙用雪白的餐巾去擦嘴。包博倒是津津有味地一口鹅肝一口甜酒地吃着,脸上好像在说:我看你还让我请客吃鹅肝饺子吗?吕小姐笑着给丹雨解释说:“法国人也和咱们中国人一样,用填鸭的办法填鹅,把鹅的肝喂大,大的鹅肝有三磅多,含的脂肪很多。所以鹅肝可不是很健康的食品哦,而且给鹅填食也是虐待动物,Animal rights groups(动物权利保护组织)在向法国抗议呢。”

包博心里想,原来吕小姐还是一个绿色和平主义者,怪不得像兔子似的只吃菜叶呢。如果考虑虐待动物,那么就什么肉食也别吃了。可是话到嘴边他没说,只是笑着说:“法国肥鹅肝和松露,还有鱼子酱,号称是世界三大美食。在法国菜中的地位有如中国的燕窝,鱼翅,海参,不能不吃啊。”

吕惠珍笑着抗议说:“吃鱼翅更是危害濒危野生动物!”

包博估计吕小姐要开始讲日本捕鲨者是如何抓到鲨鱼割下鱼翅,再将流血不止的鲨鱼扔回大海任其慢慢地痛苦而死,于是他赶紧把话题拉回他想说的事情:“吕小姐,这几年国内的艺术品拍卖市场你有没有留意一下?”

吕惠珍答道:“我过两天要去广州。嘉德在这个月底在广州办一个冬季拍卖,听说有一幅徐悲鸿早期的大尺寸人体油画,叫《浴》,沐浴的浴。拍卖的底价300多万,不知道能拍到多少?”

丹雨吃了一口她的烤鸭卷,说:“估计五百万以上应该没有问题,但是上一千万可能比较难。”

听了丹雨的估价,吕惠珍很感兴趣,就问:“那是为什么啊?”

丹雨放下手里的烤鸭卷,说:“八、九年前《毛主席去安源》拍了五、六百万,让建行广州分行给买走了。前年徐悲鸿的《风尘三侠》估价只有80万元港币,结果卖到了660多万港币,如果再加上6%的佣金,总共要700多万。成交价比估价高了八倍多。如果徐悲鸿的这幅画在香港拍卖,估计至少也是700多万以上。可是这幅《浴》是徐悲鸿20年代画的,被定成文物了,海关不让出境,国外的买家买了也带不出去,所以价格就很难上去了。而且广东的艺术品收藏市场远远比不上北京,如果他们在北京拍卖,估计价格可能会比广东翻一倍。”

吕惠珍点头说:“是啊。我听说今年夏天,嘉德在北京的一个拍卖会,来的人山人海,连拍卖牌都不够了。后来只能在宾馆临时用纸片做了好多拍卖牌,让买家去举。”

丹雨说:“‘乱世买黄金,盛世买古董’。现在中国的老百姓是黄金古董什么都买,也不知道是什么世道了。”

包博喝了一口黑红黑红的Pinot Noir(皮诺奴瓦),说:“繁盛的乱世,混乱的盛世。反正中国人有钱了就不知道该怎么造了?”

包博又问吕惠珍:“是不是Dr. Shen有意收购徐悲鸿的画?”吕惠珍说:“Dr. Shen基本不收‘软片儿’,他主要收藏陶瓷、玉石、青铜器之类的‘硬片儿’,还有一些古家具之类的。‘软片儿’市场假货太多,比如这几年拍卖的李可染的画一半是假的。我有几个台湾朋友感兴趣,所以托我看看。如果带不出去,我估计他们也就不会收了。”

包博趁机问吕惠珍:“这几年中国艺术品市场很活跃,估计会越来越火。我有一个想法,想以后搞一个艺术品经纪公司,一来是自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二来想进入这个领域,多结识一些朋友,也对我投资的生意有一定帮助。赚钱倒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吕小姐问:“现在做画廊,代理画家是很挣钱的,关键是要眼光准,有艺术品市场的嗅觉。这个我估计丹小姐应该知道。”

包博说:“其实我是个外行,代理艺术家可能还需要点时间积累点经验。我想能不能先从帮一些收藏家收购藏品开始?我估计像Dr. Shen或是陆汉振这种大藏家,能自己养得起一个博物馆,雇得起你们这样的专门人才来管理的收藏家并不多。不知道其他藏家是如何收购他们的藏品的?”

吕小姐说:“许多藏家本身都有自己的事业,生意很忙,而且他们有的时候也不想在媒体上曝光。所以他们确实需要有人帮他们推荐艺术品,并代理他们参加拍卖,但是这个工作现在大部分是由艺术顾问或是私人交易商帮着做。比如台湾联电的董事长曹兴诚、国泰的蔡氏家族第二代中的蔡辰男、蔡辰洋,元大证券的老板马志玲,还有香港电讯盈科的副主席张永霖,他们已经收藏多年了,基本都有自己的专业买家了。比如台湾寒舍的老板王定乾,香港永宝斋的斋主翟健民等吃的都是专业买家这碗饭的。”

丹雨对包博说:“哎呀,你别找港台这些收藏家啊。他们都玩了这么多年了。国内这几年艺术品收藏刚刚火起来。而且现在玩收藏的基本都是这几年发财的暴发户,他们确实需要有人帮他们在国外收货啊。这几年纽约和伦敦拍卖的中国艺术品,至少20%的买主是大陆的。”

包博说:“80年代日本经济很火的时候,日本的银行、保险公司以及个人收藏家大量买进西方的艺术品。日本的税收也鼓励买艺术品做投资。现在中国经济火了,肯定也会大量收艺术品的潮流。可是国内对艺术品进口征税很高。又有外汇限制,弄一大笔钱出境确实挺难,有时我也纳闷国内这些大款们是怎么合法地到国外去竞拍艺术品的?买到了又如何处置呢?”

丹雨说:“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他们可以把竞拍来的艺术品保管在国外,他们根本就不带进国内。有的时候,他们弄一个高仿品带进来,往办公室一摆,真品在国外银行的保险柜里呢。海关总不能对复制品征税吧?”

包博又问吕小姐:“Christie’s(佳士得)和Sotheby’s(苏富比)明年一、二月份在香港有拍卖会吗?”

包博这句话问得很外行,吕小姐给他解释:“佳士得和苏富比每年在香港举办两次大型的拍卖会,春季一次,秋季一次。春季的拍卖会一般在四、五月份,秋季的一般在十月、十一月份。你为什么一定指定参加一、二月份的冬季拍卖会呢?”

包博不经意地说:“我一、二月份在香港要搞一些招商和融资的活动,所以也想借艺术拍卖来壮壮声势、扩大一些影响。”

吕小姐这下明白了,包博要搞什么艺术品经纪公司倒不见得是本意,借助艺术品拍卖扩大影响可能倒是真实目的。吕小姐倒也乐意帮包博这个忙,她想了想,说:“哦,对了。德国纳高好像明年1月6日在香港有一个中国艺术品的拍卖专场。”

丹雨把烤鸭卷吃完了,用餐巾擦了擦手,说:“我听说他们明年4月份还要在北京国际俱乐部搞一次拍卖预展。据说其中还有许多当年八国联军劫掠的文物。”

包博好奇地问:“纳高一月份的拍卖会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啊?”

吕小姐说:“我刚刚看过他们的catalog(目录),东西不多,大部分都是近现代的油画作品,有中国民国时期的作品,也有文革时期的,还有现代‘政治波普’等作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徐悲鸿的一幅1943年在重庆画的《国殇图》,画的是为抗战阵亡将士披麻送葬的场面。说起这幅画,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有一个朋友想收购这幅画,但是他不便出面,正想让我委托一个美国画廊代劳。如果你感兴趣,不如你就替他出面,你们大概怎么收费啊?”

包博一听,马上来了兴趣:“我们不收费。我只是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个脸熟,也为今后打进这个领域铺平道路。”

吕小姐一听笑了:“那好,我来帮你介绍,成与不成就看你的本事了?不过你不收费,我那份儿可都没有了。”

包博心想,这个吕小姐还挺精明的,变相找他要介绍费,于是他说:“吕小姐,你放心!你那份儿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从我口袋里出,就算我交的学费。只要事情一谈成,你给我个数,我马上全部打进你的账户。”

吕小姐笑了,说:“那倒也没必要,只要我不白辛苦就行了。”

丹雨在旁边看了包博一眼,心想:怎么这么好的事情你尽给那个台湾女人,也不照顾照顾我?她脸色有些不好看。包博心思都在拍卖这件事情上,所以也顾不上她了。

包博问吕小姐:“这幅画估价大概多少钱?”

“这幅画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在市场上出现过,所以很难估计价格。刚才丹小姐不是提到了吗,两年前香港佳士德秋拍徐悲鸿的《风尘三侠》卖了七百多万港币,估计只会比这个价格高而不会低。”

《风尘三侠》是徐悲鸿古代人物故事题材的古典主义作品,描绘的是唐朝杜光庭《虬髯客传》的三位主角:红拂女、李靖、虬髯客,雪夜投奔李世民的故事。1935年,徐悲鸿游香港,将这副画赠送给了北伐名将、前广东省主席陈铭枢。1932年打响“一·二八”淞沪抗战的十九路军就是陈的旧部。1933年,陈与十九路军将领以及李济深等人成立福建人民政府,史称“闽变”,后被蒋介石剿灭,陈逃离福建,到了香港。后来这幅画与另一幅1928年徐悲鸿为陈铭枢所画的肖像一直保存在香港大坑道宏丰台2号那栋可以远眺铜锣湾及维港景色的豪宅里,80年代末陈氏后人移居美国,两幅作品亦到了海外。

丹雨说:“《风尘三侠》后面有一大堆故事,凡是有故事的艺术品都好卖,所以拍卖艺术品也都开始编故事,什么八国联军从慈禧的床底下抢走的啊,什么宋美龄老宅夹壁墙里新发现的,他爷爷从北京琉璃厂偷走的......这就和你们炒股票、做IPO(新股发行)一样,净蒙人!”

包博也笑了:“看来所有的投资人都爱听故事!”

吕惠珍说:“是啊,这幅画后面也有一个很悲壮的故事。”

于是吕小姐娓娓道来:“八·一三”淞沪会战是国军八年抗战中牺牲最大、战斗最惨的一役,死伤不计其数。其后,辛亥革命元老李根源和苏州绅耆张一麟再次捐资筹地,将一千二百余阵亡将士忠骸葬于苏州市藏书镇善人桥之北的马岗山和砚山的英雄冢。英雄下葬那天,万人披白致祭,负土安葬抗日忠魂。李根源赋五言绝句一首,以志悲痛。诗曰:“霜冷灵岩路,披麻送国殇。万人争负土,烈骨满山香。”1943年,徐悲鸿到重庆化龙桥李根源的寓所看望他,读到这首五绝,深受感动。于是绘《国殇图》画卷抒“披麻送国殇”之意。画卷中是李根源和张一麟执绋带队送葬的场面,沉痛悲愤,栩栩如生。这是徐悲鸿的代表作之一。这幅画后来佚失了,现在徐悲鸿纪念馆中陈列的仅是一部分。大陆文革的时候,苏州的英雄冢也被夷为了平地,直到1981年才修葺。现在这幅画重现江湖,意义重大!

包博听了不胜感慨,于是问:“谁要买这幅画?”

吕惠珍笑着说:“这又是一个long story(长故事)。此人的父亲是当年国军第524团的一个少校营长,黄浦六期的,曾参加过民国26年的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后来他客死台湾,现在灵位供在台湾的忠烈祠。”

包博好奇地问:“你说的是不是88师262旅524团?”

吕惠珍一脸惊讶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包博笑着说:“这不是谢晋元那个团吗?!我看过《八百壮士》。那部电影很感人,我当时看了都哭了,所以印象特别深刻。”柯俊雄、林青霞和徐枫主演的《八百壮士》是一部描写88师262旅524团黄埔四期的谢晋元率号称八百壮士孤军据守上海四行仓库的惊世壮举的电影,是台湾中央电影公司拍摄的“红色经典”军教片,辜振甫监制,在台湾和海外华人里非常著名。包博在美国上学的时候,从台湾同学那里借来看过。

吕惠珍说:“是啊。谢晋元当时是524团的中校团副,应该算是他爸爸的老长官。”

“我听说后来262旅在南京保卫战中几乎全部阵亡了。”包博自从看过《八百壮士》这部电影就对国军88师262旅这支英勇的部队很感兴趣,所以后来他看了许多这方面的资料。

吕小姐发现包博竟然对国军的历史如此了解,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她说:“对,对。南京保卫战时262旅的少将旅长朱赤,上校副旅长华品章,上校团长韩宪元等全部在南京雨花台壮烈殉国。这些我们台湾国中的历史课本里都有讲过。我说的这个买主他家令尊因为在南京保卫战之前负伤了,所以几乎是88师不多的几个幸存者之一。后来他家令尊到了台湾,投靠了他们的老师长,也就是黄埔一期的孙元良。孙长官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汉的爸爸。当时孙元良在台湾也不得志。我这位朋友也是在眷村长大的,他和秦汉他们的关系都很好,秦汉没出名前还和秦汉一起学过画。后来他做过期货、房地产、餐饮娱乐、建筑工程。1984年台湾金融风暴的时候赚了不少钱。但是后来当局调查金融风暴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十分低调。这几年大陆影视圈的几部大片,他也都有参与投资。”1984年台湾金融风暴是竹联帮和四海帮为了争夺金融地盘而引发的股市大战。后来,他们两帮干脆联手黑箱操作,在股市大肆不法获利,于是引来政府出面调查。包博在美国听台湾金融圈的朋友讲过这些故事。

包博问:“他在台湾吗?”

吕小姐犹豫了一下,说:“他现在在菲律宾。前几年台湾‘元大’证券公司出了命案,他受到牵连,所以一直躲在菲律宾。”台湾“元大”证券公司的命案到现在也还没有破,但江湖上传言甚多。这时包博已经大概猜到这个人的背景了。

           

           
          
主菜上来了,服务员嘴里念着:“Steamed Shandong Sea Bass(清蒸山东鲈鱼)。”吕小姐举了一下手,服务员把鲈鱼放在了她面前。“Grilled Maine Sea Scallops(碳烤缅因州海扇贝)。”这个是丹雨的。“Roasted Veal Tenderloin with Plum-Merlot Sauce(烘烤小牛里脊配李子美乐红酒酱)。”最后这个服务员知道是包博的了,于是把小牛里脊放在了他面前。

包博切了一块牛肉放在了嘴里。他看吕小姐也这么熟悉这些事情,就问:“吕小姐,你也是眷村长大的吧?台北吗?”

吕惠珍慢慢嚼着她的山东鲈鱼,说:“是啊,是台北。我和吴小莉和璩美凤小的时候都是一个眷村的,她们高我两届。”

包博点头:“怪不得你对国军历史也这么熟悉呢。”

“我小的时候常听我父亲他们那辈人讲起这些事情。眷村长大的孩子都有这么一个结。”

包博又把话题扯回到那个买主身上,想多了解一些他的情况,就问:“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和你一个眷村的邻居?”

吕惠珍已经感到包博有些多疑了,就解释说:“不是。这个人姓赵。这位赵先生对收藏文物特别感兴趣。以前他老请我们台北故宫博物院的老师替他鉴定藏品,所以也就认识了。前些日子,我听说这幅徐悲鸿的《国殇图》要拍卖,就告诉他了。他说为了他父辈的那些国军战友,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幅画买下来。他知道这幅画可能会竞拍比较激烈,他又不想过多曝光,所以他不准备用他以前的那些买手代理。因为人家一看那些人就知道是背后的真正买家是他,所以他特别让我在美国帮他找人,最好是生面孔。”

包博听了觉得这真是天赐良机,忙说:“那太好了!我过几天去香港。如果必要,我可以去一次菲律宾,见一见,你看方便吗?”

吕小姐说:“你应该去见一下。如果你对国军的历史这么了解,你一定能和赵先生特别谈得来。他对这些东西也十分熟悉,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以至到后来的徐蚌会战等等。他人很好。我和他联系一下,你等我电话。”

“吕小姐,那么咱们一言为定。我去菲律宾见赵先生。你联络好了通知我。”包博想,如果这次能在香港拍卖会上拍下这幅徐悲鸿的《国殇图》,这么有故事的一幅名画,肯定在两岸三地造成轰动,到时就有热闹了。所以,这趟菲律宾就是再危险也是一定要去的。

余下的时间,包博也无暇欣赏窗外故宫城墙的景色了,心里在盘算着去菲律宾和香港拍卖的事情。

吃过了晚饭,包博的车把吕惠珍送回了不远的灯市口大街上的天伦王朝饭店。然后再送丹雨去赶她的法国大使馆的酒会。

丹雨在车上话中带着酸味地说:“你真是大老板,白给别人瞎忙乎,还要付其他人介绍费。你什么时候也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啊?”

包博顾不上丹雨,赶紧打电话给张小姐,让她马上打电话去德国纳高的总部,订两本一月份香港拍卖会的目录,和参加拍卖的登记表,让他们用快件寄过来,其中一本目录寄给丹雨,然后把丹雨的地址念给了张小姐听。

放下电话,包博对丹雨说:“这次香港的拍卖会,我想制造点轰动。你拿到德国纳高的目录后,研究研究,看看国内是否有买主对其中的其他艺术品感兴趣?如果有,咱们一起代理,一起做。这次我要制造出一个国际大买家的形象。到时还要麻烦你把你那位‘洋笔杆子’请出来,在国外媒体上再小炒一下,我再‘出口转内销’把他们忽悠到国内和香港媒体上,那么就全齐了。”

包博继续说:“国内的买家,如果你能收到代理费,就收。收了全是你的,我不要利,只要名。”

丹雨一听马上高兴起来了,她用手摸一摸包博的额头,说:“你没发烧吧?我记得你以前是不要名,只要利的。今天怎么不像做投行的了。”

包博笑笑说:“到时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丹雨又问:“那个赵先生听上去好像不太对劲,是不是背着案子呢,台湾的都是黑社会才往菲律宾和柬埔寨跑呢。要不要去问袁先生,给你打听打听这个人?袁先生在台湾证券和收藏这个圈子认识人很多,说不定袁先生认识这个赵先生呢!”

包博摇摇头,说:“不用了。背后打听人的事情一旦被对方知道了,很不好的。我基本上不背后打听别人。反正我要去菲律宾见这个赵先生,见到面一谈,什么路数也就都知道了。”包博历来不喜欢背后打听别人。

丹雨说:“没关系的了,我不说是你在打听,谁又知道呢?”

包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知道丹雨在他们画廊老板袁先生那里是绝对不会讲和包博交往的事情的。

丹雨笑着说:“你倒真是一个整合各方资源的高手。现在好像所有人都被你调动起来了。”

那天包博被丹雨拉去了法国大使馆的酒会,到好晚才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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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楼  发表于: 2011-10-13   

          《回国驯火记》
          
Taming the Chinese Fire

          (二十一)艺术纵横、风雅商机(上)
          
2007年3月18日第一稿,2009年3月15日修改
          
作者:(美国)安普若

          

           
          
长安街由东往西过了贵宾楼饭店,路北边开始是延绵的黄瓦红墙。包博他们的车子从一座高大的三洞拱门拐进了红墙,这里便是与紫禁城一墙之隔的南池子大街。街道两边都是青砖灰瓦的四合院和有着七、八十年树龄的高大绿槐。这一带以前是皇城的一部分,清朝时归内务府管辖,是皇上的御库房,所以有“缎库”、“灯笼库”、“门神库”、“磁器库”这类的胡同名称。顺治初年满清刚入关那会儿,皇叔睿亲王多尔衮的摄政王府就在这里不远的普度寺旧址。1912年溥仪退位,民国政府就在皇城南垣上扒了两个豁口,其中之一就是南池子南口。后来又在街口上修建了一座黄琉璃瓦红墙木梳背式顶的三孔券门,门头上镌刻“南池子”三个大字,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南池子街口的拱门。

沿南池子大街往北,到东华门大街,“四合苑”就在有八行72颗门钉的东华门外的筒子河边上。这个房子传说是当年袁世凯的医生的,也有说是他副官的,后来他逃去了台湾。90年代的时候,政府落实政策,把院子还给了他家的后人。于是,他们就把这个破旧不堪的老房子卖给了当时还是美国文森·艾尔斯(Vinson-Elkins)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的美籍华人律师李景汉(Handel Lee)。李景汉和另外十个人一起拿出100万美元投资整修了这个四合院。但是号称有150年的历史的老房子几乎一碰就倒。后来他们经过几年的交涉终于获准在原四合院内翻新重建,并且楼上楼下各加了一层。1996年在这个四合院一个专门展示中国现代艺术的画廊开张了,画廊取名“四合苑”。可能是因为现代艺术太过前卫或是过于“资产阶级自由化”,也可能是因为这个院子旁边就是国家领导人的住宅而引起的安全上的顾虑,画廊很快被政府以没达到消防标准为借口给关了。画廊开不了了,李景汉他们只能把它改成一家以中国现代艺术做装潢的餐厅,让食客或是收藏家在推杯换盏之间欣赏中国现代艺术的前卫和辉煌了。

“四合苑”的门楼是一个不大的筒瓦元宝脊的金柱大门。刷成朱红色的大门和门框上露出两个门簪帽。门外是两层共12级高台阶,台阶两旁种着高大的竹子。两个看上去很新的抱鼓形门墩置于台阶两层台阶之间。北京传统的四合院中这样的门楼不多见,一看就是后来改建的。

“四合苑”门口没有任何招牌,只有一块铜牌子上写着“东华门大街95号”。大门里的墙上是一幅整面墙那么大的摄影作品,湛蓝湛蓝的天空和碧绿碧绿的草地中间是几个或胖或瘦的裸体女人。下面中英文小字写着“Wang Qingsong: Romantique——王庆松•罗曼蒂克”,旁边的小字写着“中国现代摄影展”,由四合苑画廊和纽约沙龙94画廊(Salon 94)合作举办。

进入室内,以前中空的院子现在加上了玻璃屋顶,成了餐厅。玻璃顶下拉了一道大大的白纱,室外的光线透过白沙柔和而又明亮地洒在室内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桌椅之上。走进这座古老中式的四合院,内部完全是另一个现代设计的环境,就像进入了一个外中内洋的“香蕉人”体内。

这时一个白人姑娘迎了过来,用流利的西式中文问:“晚上好。有什么可以我帮你们做的吗?”一看就是从课本上学的中文,把英文的“What can I do for you?”直接就给翻译过来了,大部分中国人的普通话好像并不这么说。

包博不理她的中文,用英文回答:“Hi, there. Dinner for three, please. We have a reservation under the name Bob Sun.(嗨,你好。三个人吃晚饭。我们有预订,用得是包博孙的名字。)”

那个女孩低头查看台子上的预订登记本,看到六点半的那一栏写着包博的名字,于是说:“Oh, yea, 6:30。”然后她看了一下腕子上的手表,意思是说这才刚刚4点,然后她手指又滑向名字后面注的2字,说:“And dinner for ……”还没等她把后面哪个“two”字说出来,包博马上说:“Can we have a drink first or we take a look of the gallery?(我们能不能先喝点酒或是看看画廊?)”包博知道小张肯定预订的是两个人,所以不等那个白人女孩把话说完,他就把他打断了,省的她罗嗦。

那个女孩顽强地用中文继续说:“当然你可以。我们有个画廊在地下室,那里有摄影展览。楼上可以有雪茄烟,还可以有喝酒。”这个美国女孩继续按英文语法讲中文。

包博露出笑容,说:“You speak perfect Chinese. Where did you learn it?(你的中文天衣无缝,在哪里学的?)”

外国女孩子听到有人夸奖她的中文很是高兴:“真的吗?谢谢。我学习在南京大学。”

包博知道南京大学和美国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有一个很不错的合作项目,于是就说:“The program with Johns Hopkins, right?”

这个美国女孩发现包博很内行,于是一高兴,改用了英文说。“Yes, you know that?(是。你也知道?)”

包博一脸肯定地说:“Oh, yes, of course, an excellent program. By the way, what’s your name?(当然,一个很出色的项目。哦,你叫什么?)”

女孩回答叫Sara(萨若),并告诉包博她是今年10月份刚刚到这里来当餐厅经理的。Sara和包博开始熟络起来。这时Sara忽然想起什么,对包博说:“You know what? Now it is the perfect time to watch the sunset over the Forbidden City in the upstairs cigar lounge.(你知道吗?楼上的雪茄吧现在是看紫禁城日落的最好时间。)”

于是Sara带包博他们通过一个木头楼梯,来到楼上的一间不大的雪茄吧。屋内是磨秃了边角的老式的皮沙发,破旧的西藏茶几,墙角放了一台40年代老旧的电子管收音机,还有一些佛头和古董等等。从这里的窗户看出去正好是故宫的筒子河和对面的皇太子出入的东华门以及延绵的红色宫墙。夕阳已经垂到了东华门的后面,在冬日夕阳的光辉中古老的门楼以及整个故宫的金色琉璃瓦建筑群笼罩在一片惨淡的玫瑰色中,美不胜收。

穿着白衬衫、黑坎肩,打者黑领结的服务员端上来了鸡尾酒。杯边插着一片青柠檬的是包博要的Gin and Tonic(琴奎宁);像托盘一样的广口杯,杯口沾了一圈雪盐的是吕惠珍要的Margarita(玛格丽特)。最后,服务员把一杯酒放在了丹雨面前的茶几上,酒中泡了三、四粒大大的咖啡豆,并在边上放了一个吸管,服务员拿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着了杯中的酒,幽幽的蓝色火苗在酒杯上跳动,屋子里一下子显得温暖了许多。

丹雨饶有兴致地看着跳动的蓝色火焰,问包博:“你这是给我要的什么酒啊?”

包博说:“Sambuca,中文好像叫‘意大利茴香酒’。”包博知道丹雨就喜欢新奇刺激的东西,所以特地给她要的这个酒。

丹雨刚要去拿酒杯,包博说:“别摸,烫手。吹灭再喝,否则烧得太热了就没法喝了。”

“我不要吹,多漂亮啊。”丹雨竟然有点手舞足蹈。

包博说:“要不,你拿吸管喝吧。”丹雨用吸管伸到火里试了几次还是不敢去喝,怕烧到眉毛,最后她还是把火焰吹灭了。包博问:“好喝吗?”丹雨点点头:“味道怪怪的,很香的咖啡味,好像还有八角的味道。不过我挺喜欢的。”

吕惠珍举着玛格丽特,站在窗前,看着窗下宁静的筒子河粼粼波光城影,对面辉煌的宫殿上奕奕落日余晖,此时的紫禁城正像徐志摩的红粉知己凌叔华描写的“黄色的屋顶好像用金子铺成,绿色的屋顶恰似美丽的翡翠,蓝色的屋顶变成了苍穹,橙红色的城墙宛如一缕丝带把它们巧妙地缀结在一起。”吕小姐十分感慨地说:“北京真的是好奇特啊。它有给人一种气势宏大、历史幽远而又恬静散淡的感觉,有的时候让人有一种感动和震撼。我以前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时总感觉那里就好像乡下人娶媳妇盖的新房,尽管满屋都是宝贝,但是还是缺乏底蕴。”

丹雨也说:“我还真不知道这里这么漂亮。”

三个人喝着酒,一直看到夕阳沉落到紫禁城的后面,东华门华灯初上。包博这才把只抽了三分之一的古巴Montecristo No. 2(基督山二号)鱼雷型的雪茄掐灭,大家下楼去看地下室画廊里的现代摄影作品。

      

           
          
一进展厅,对面墙上是一副近10米宽的摄影长副,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吕惠珍和包博一看了就笑了。吕惠珍说:“咱们在天津刚看到一副《韩熙载夜宴图》,这又是一副现代版的仿夜宴图。”

作品旁边的说明上面写着“王庆松《老栗夜宴图》2000年摄影、120×980cm”。丹雨指着画面上那个坐在韩熙载位置上的留胡子的人说:“这个就是栗老师。王庆松也住宋庄,其实咱们刚才可以去他的工作室看看。他是画家村里混的不错的。我还真不知道他在这里办展览呢。看样子是扇乎老外呢。”

这个摄影长幅完全模仿《韩熙载夜宴图》的场景拍摄的,从右边卷首起是“听乐”,端坐在床上的不是韩熙载而是老栗。老栗留了一副比韩熙载短而浓密的花白胡子,他和几个男女在听一个艳丽的女人弹一个色彩斑斓的蓝色吉他,面前的几案上摆放的是可口可乐和洋酒,旁边还站了一个只穿了黑色花纹丝袜的女人。屏风后面是第二部分“观舞”,老栗没有击鼓伴舞,只是站在那里看一个穿黄色短裤背心内衣的女人扭动腰肢。跳舞的人估计不会是老栗的家伎,跳的也不是“六么舞”而是迪斯科。再往左是第三部分“休憩”,老栗与四个俗气而妖艳的女人坐在榻上,但是现代的老栗比古代的韩熙载腐败多了,他不是洗手而是让一个女人给他洗脚,估计洗完脚了还有足底按摩什么的。第四部分是“清吹”,老栗在听五个女的吹笛子和吹箫,打牙板的人没有了,而换成摄影家本人在垃圾桶边上偷看。最后一部分是“宴归”,曲终人散,但还有人依依不舍地在那里让女人捶肩按摩。

这幅《老栗夜宴图》是对当代社会色欲横流、糜烂而无奈生活的一个模仿性的描述,比照今昔同样低糜的生活气息以及知识分子郁郁不得志的状态。

包博知道老栗当年曾经是美术界的风云人物,80年代初的时候他在《美术》杂志当编辑,是他发表了罗中立的《父亲》与陈丹青的《西藏组画》。《父亲》那副画几乎影响了中国一代青年人,80年代许多大学宿舍里贴的都是这副画;后来他又报道了具有反叛精神的“星星美展”;参与了“85美术新潮”推动和轰动世界的89年《中国现代艺术展》的组织策划;到了90年代他又推出了“政治波普”、“玩世现实主义”、“艳俗艺术”等艺术流派。这几年老栗的艺术活动明显减少了。所以,包博说:“看样子老栗这几年有点韩熙载的感觉。”

丹雨说:“是啊。89年的现代艺术大展后,杂志被迫关门了,他也赋闲家中。前些日子搞过几次类似于‘尸体艺术’展览之类的活动,但是他看上去比较出世。”

展厅内还展示了王庆松其它的“艳俗艺术”作品,《思想者》,《拿来千手佛》、《大澡堂》等。几乎全部是在反讽模仿当下流行文化中的及时享乐、无度消费的豪华、花哨、粗俗的场景,是当下随处可见的“国风”的典型生活画面,以远离常规意义而言的美感传达着农民暴发的气息。

吕惠珍看了颇有感触:“这讽刺的不只是大陆,其实台湾也如是。人们生活在这个浮华艳丽的世界,理直气壮地扮演着物质时代光鲜的角色,宗教般的崇拜名牌,疯狂地追求时尚。看一看我们的城市,满街的流行色彩,到处是洋人设计的奇形怪状的高楼大厦。麦当劳、可口可乐这些洋垃圾冲击着我们几千年的文化,甚至星巴克也开进了古老的紫禁城。”自从星巴克2000年进驻故宫乾清门广场东侧的九卿朝房以来,对此的嘲笑和质疑从来没有停过,这已经成了东西文化冲突的经典案例。

吕小姐所说的,让包博想起了《鹿港小镇》,他说:“所以罗大佑说,听说他们挖走了家乡的红砖砌上了水泥墙,家乡的人们得到他们想要的却又失去他们拥有的……”

吕惠珍说:“是啊。台湾已经到处充斥着后殖民文化的产物了,没想到这几年大陆文化殖民化的更加厉害。但愿我们子子孙孙永保佑,世世代代传香火!”

      

           
         
包博他们回到楼上餐厅,Sara已经帮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布置了好了餐桌,并问他们:“How’s the photography?(摄影如何?)”包博说:“They are kitschy but very ironic and critical. I like it.(他们浅薄娴熟,但是非常具有讽刺性和批判性,非常的棒!)”

Sara好像遇到了知音,说:“Yea, yea, very Gregory Crewdson style.(是,很有格里高利•克鲁德逊风格。)”Sara提到的Gregory Crewdson(格里高利•克鲁德逊)是美国著名的摄影师。他擅长拍摄导演出来和摆设的画面,用超现实的场景营造一种心理幻觉,以表达对美国人日常生活的反讽和思考。王庆松的作品带有很大的模仿Gregory Crewdson的痕迹,但是无论从导演水平、场景布置、还是摄影技法和思想深度上都比Gregory Crewdson相差很大的距离。

大家落座,Sara递上了菜单。包博边看菜单边给两位女士推荐:“这里的法式鹅肝号称是北京城里做得最好的。它是先用法国的Sauternes(苏特恩)甜酒泡过,做得时候再在上面放一些焦糖。味道比农展馆边上的FLO Brasserie(福楼餐厅)还要棒。”其实Brasserie这个词是啤酒餐厅的意思,但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餐厅”,它代表着一种特殊的法国餐饮文化。Brasserie起源于二十世纪初的法国,它的餐厅气氛轻松欢快,价格也是贫富皆宜,丰俭由人。FLO Brasserie是这类餐厅中最典型的一家,它的分店遍布世界各地,并于1999年在北京开了第一家分号。

吕小姐笑笑说:“已经好多年不敢吃鹅肝了,脂肪太多,尽管号称不饱和脂肪酸可以降低血液中Cholesterol(胆固醇),但是还是觉得太油腻。我还是吃沙拉吧。”

丹雨一看这里的菜单就头昏,整个菜单上没有一个中国字,更可恨的是菜单上面的洋文好像也不是正儿八经的英文。鹅肝好吃,可是哪个是鹅肝啊?菜单上根本找不到goose(鹅)也找不到liver(肝)这两个单词。她扫了一眼菜单前面八个appetizers(头盘),只认识一个Peking Duck(北京鸭),但是后面还跟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单词——Lumpia。她一抬头,包博正微笑地看着她。包博看她手指指着Peking Duck Lumpia在皱眉头,就说:“Peking Duck Lumpia是北京烤鸭卷。Lumpia是菲律宾英文,其实是闽南话‘润饼’的音译。这里的大厨号称是菲律宾华人,所以菜单上竟是些菲式英语。估计他可能认为Lumpia也是中文,他们哪儿搞得懂北京话和闽南话的区别。”

Sara大概听懂了包博在谈论他们的菲律宾厨师,就说:“Our Filipino-Chinese-American chef Rey Lim is very creative. He was trained at Jean Georges and worked at Bouley in New York. You will love what he cooks.(我们的美籍菲律宾中国人大厨非常有创造性。他是在纽约的吉恩•乔治斯餐厅受的训,在布莱法国餐馆工作过。你会喜欢他做的菜的。)”Jean Georges是纽约最著名的法国餐馆之一,以大厨Jean-Georges Vongerichten(让•乔治•冯格里奇顿)的名字命名。它位于曼哈顿中央公园旁边,每天出入那里的都是纽约的明星显贵。

听Sara说起Jean Georges餐厅,包博就顺便问她:“I heard Jean Georges will open a restaurant in the property on the Bund that Handel Lee is renovating.(我听说让•乔治斯餐厅要在李景汉的在外滩的改造的一个房产里开一家餐厅。)”

包博提到的李景汉在外滩的房地产项目就是后来十分出名的“外滩三号”。当时这座楼还正在改造,工程已经开工一年半了。这楼最早是老牌英资公司天祥洋行于1916年所建,抗战时英资有利银行花了8万英镑就把它买走了。1955年后这座楼成了上海市民用建筑设计院的办公楼。这期间,当年的两个楼主也相相继失了——天祥洋行在1995年被冯国经和冯国纶兄弟的利丰集团收购了;有利银行也在1959年被汇丰银行收购了,后来几经转手,1987年又卖给了日本三菱银行。1997年印尼华人大亨林德祥家族的新加坡佳通轮胎公司获得了这个楼的使用权。他们本想装修一下做公司总部。后来李景汉提议与他们合作,投资了3500万美元把这座楼改成了一个艺术、文化和高档消费的都市生活地标,这就是今天的“外滩三号”。当时这个项目正在洽谈引进顶尖的餐厅以及世界男服顶级品牌Giorgio Armani(乔治•阿玛妮),还要建一个号称全球第二家的法国依云(Evian)矿泉水的Spa(水疗),等等。

Sara说:“Yes, I heard that too.(我也听说了。)”

Sara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红酒,给包博看了一下酒瓶的标签,是包博点的Pinot Noir Willamette Valley Guadalupe Vineyard 2000(2000年威拉米特河谷瓜德陆普葡萄园的皮诺奴瓦红酒),然后很熟练地把酒打开。用白餐布裹着酒瓶口,倒了一点在硕大的水晶酒杯里让包博先品尝一下。包博把酒杯在桌子上晃了晃,深紫色的红酒荡漾起来,在杯壁上倒挂了下来。包博拿起酒杯凑近鼻子,一股略带着泥土芬芳和黑樱桃味道的酒香漂了上来,包博竖起了大拇指。于是Sara开始给每个人倒酒。边倒酒她边说:“This is good choice. Pinot Noir grape is very hard to grow, and needs a lot of care and attention. So, that's why its flavor is so haunting and thrilling, also very subtle. Oregon is at the same latitude as Burgundy and has very similar climate. So, Oregon’s Pinot Noir is as good as Burgundy’s.(你选的酒很好。皮诺奴瓦葡萄非常难种植,需要精心爱护和照顾。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酒的味道这么绵长,震撼,并且非常精致。而且俄勒冈州和法国的勃艮第是相同纬度,气候也很相似。所以俄勒冈的皮诺奴瓦和法国勃艮第的一样好。)”

包博看她这么吹嘘俄勒冈的皮诺奴瓦,就开玩笑地问她:“Are you from Oregon?(你老家是俄勒冈的吧?)”Sara一本正经地说:“No, but I know that, and I love Oregon’s Pinot Noir.(不是,但是我知道这些,而且我喜欢俄勒冈的皮诺奴瓦。)”

喝着红酒,包博开始把话题往他晚上想谈的问题上引,包博问:“今年是香港Sotheby’s(苏富比)成立30周年,听说他们今年秋季的拍卖会特别火爆,一个乾隆御制古月轩珐琅彩的碗卖到了2900万港币。三珍乾隆玺印也卖到了2900万港币。香港Christie’s(佳士得)好像也推出了不少雍乾官窑彩瓷的东西,听说也火爆的不得了。”

吕惠珍说:“今年香港艺术品拍卖市场真的是异常火爆,主要是大陆的买家把价格给抬了起来。比如佳士得拍卖的乾隆粉彩如意耳葫芦尊,因为这个瓶子有瑕疵,修补过,本来起拍价不高,但是最后还是1300多万港币让大陆的一个买家给买走了,高出估价11倍,是佳士得今年香港秋拍上瓷器的第一名。现在大陆人太有钱了,买起东西来疯了似的,根本不问价。估计用不了两年,中国艺术品市场肯定被大陆人给炒翻了。”

丹雨爆料说:“你知道谁买走了那个乾隆葫芦尊吗?就是那个有粉彩花蝶纹的。是浙江金轮集团的陆汉振,他在慈溪搞了一个金轮艺术馆,号称是浙江最大的私人博物馆,收藏品价值上亿万。”

包博笑着说:“再过几年说不定能赶上Dr. Shen。Dr. Shen的私人收藏据说价值20亿美元,以至于加州都没有保险公司敢给他的博物馆担保了。”对于包博说的这个数,吕小姐不置可否地笑笑。她继续问丹雨:“他好像那几天也在苏富比收购了一件明代嘉靖年的五彩鱼藻纹罐。那几天他真成明星了,拍卖会上就他们几个说宁波话的最活跃。其实要想在富豪圈里出名,拍卖会真的是一个好地方。”

丹雨说:“今年的香港秋拍有好几个浙江的大富翁都去了。除了陆汉振,还有徐龙集团的徐其明,也是慈溪人,也想办私人博物馆。”

包博感叹:“这几年国内人有钱了,也和30年前日本人暴富之后一样开始时髦搞私人博物馆了,艺术品成了炫耀财富的最好方式。所以这些古董的价格也就被炒起来了。好像今年中国古董在中国和香港的价格已经比美国高出了30%。但是国内的玩家对现代艺术和西方艺术品的认知度还是很低,中国的现代艺术还主要是外国人在玩,西方艺术品现在国内玩的人还不多。”

吕小姐说:“在台湾对西方艺术感兴趣的人大部分是40多岁以下的精英阶层,尤其是曾经在海外受过教育的,比如这几年的IT新贵或是金融富翁,而传统的制造业的老板们一般对西方艺术兴趣不大。我估计大陆的情形也会是差不多的。”

丹雨笑着说:“也不见得。去年一个民营企业家刚刚让我的朋友帮忙给买了一幅毕加索的油画。”

尽管吕小姐真没想到大陆的企业家竟然比台湾还厉害,点着名收购毕加索的油画。于是问:“哦?买的是毕加索的哪一幅画啊?肯定又是自己要办私人博物馆的吧。”

丹雨说:“不是办私人博物馆的,他把画挂厂房里了。买的是毕加索的1903年画的《老妇人》,很小的一幅画,就和一张长一点的复印纸那么大,400万美元,相当于一平尺差不多3000万人民币,真是天价啊!”丹雨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概六、七寸宽,一尺多长的画布尺寸。

一句话把包博的兴趣逗了起来,他问:“哇,400多万美元买一幅毕加索的油画挂在厂房里?怎么这么有钱啊?这个老板是干什么的?”

丹雨开始讲这个故事:“这个老板是生产避孕套发家的。据说当年咱们国家对进口避孕套免征关税和增值税,所以他们就把自己生产的避孕套装船拉到公海上转一圈,这样就成国外进口的了,价格比国产的贵好几倍,而且还挣的是外汇。后来国家发现这个问题开始让海关征税的时候,他们已经早就发完财了。现在已经是大企业了,据说现在一年生产好几亿只避孕套。国内这些年繁荣‘娼’盛,对这东西需求量很大,再加上他们的产品花色品种多,所以供不应求,自然也就挣了很多钱了,光是加长悍马就买了好几辆。”

包博好奇地问:“那他们买毕加索的名画干什么,当商标?生产‘老妇人’牌避孕套?法国有一个很有名的葡萄酒庄园就曾经用毕加索的名画当过酒标,那年的酒因此很出名!”包博讲的是法国波尔多(Bordeaux)五大酒庄之一的Château Mouton Rothschild(穆顿•罗特希尔德庄园)。从1945年以来他们一直用名画家的作品做酒标。其中最著名的一个故事就是穆顿·罗特希尔德庄园的老板菲利普男爵(Baron Philippe de Rothschild)当年就看中了毕加索1959年画的一幅名叫“酒神祭”的油画,想拿它当酒标,但是毕加索不答应。1973毕加索死了,两年以后毕加索的女儿把这幅画送给了菲利普男爵。这时正好是1973年葡萄酒开始装瓶的时候,为了纪念毕加索逝世,也为了纪念1973年穆顿·罗特希尔德庄园晋升为一等庄园,所以那年的酒标就用了毕加索的“酒神祭”。1973年的葡萄酒确实不怎么样,可是穆顿的酒仍然成为人们争相收藏的抢手货。现在,毕加索的这幅真迹依然保存在菲利普男爵在酒庄里修建的穆顿艺术馆内。

包博的话把丹雨逗笑了,她觉得包博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不管什么事情他都能想到挣钱的商业上去。丹雨笑着说:“什么当商标啊?‘老妇人’牌避孕套谁买?都老妇人了还用避孕套?”

吕小姐问:“那是为了收藏?为了艺术品投资?”

丹雨边笑边摆手:“都不是。你们肯定猜不出原因。据我那个朋友告诉我:尽管这个老板很有钱,但是他老婆总是让他当炊事班战士。”

包博没听明白,问:“什么意思?”

“带‘绿帽子’背黑锅啊!不但他的大老婆这样,他的其他几个二奶也都同样。大老婆整天念佛,后来据说和一个一起修行的居士好了,两个人要全心全意奉献给佛祖,于是到处云游化缘做善事去了。大老婆跑了就算了,可是他的二奶后来也和他厂里新聘来的海归博士跑了,气得他大骂,什么狗屁美国博士,在美国混了这么多年连个老婆都没混上,现在竟然勾引我的‘小蜜’。老二也跑了,再后来三奶、四奶也都和别人红杏出墙了,他还有一个‘小蜜’甚至和他手下的工人跑了。而且不只他出问题,他厂里也是男男女女之间出了许多艳事。他最后甚至规定工厂里不允许男女在一起工作。”

吕小姐不解地问:“那和毕加索有什么关系?”

丹雨面带一丝调皮的笑意,说:“他们公司老是出这种事,后来有的人说,那是因为他整天生产避孕套,阻碍了人类自然的交配和繁衍,所以上帝要惩罚他。这么一说,这个老板也心虚了,找了一个算命的。算命的说,你看你们公司里到处是那种男欢女爱的海报,生产线上跑的都是电镀发光的阳具模型,所以你们这里淫气太重,一定要找一个什么东西压压这股淫来荡去的邪气。那么什么东西能压住这股男欢女爱的欢喜气呢?算命的掐指头一算,然后一拍脑袋,‘毕加索——首先,这个名字好,给女人加把锁,锁住贞操,以后这里的女人肯定不会再裤腰带松了,两腿也会夹紧。再有,毕加索是野兽派,他的画正好可以驱邪。’”

听了这个故事,包博差点没笑翻了,他说:“看样子现在的算命先生真是博学多才,连毕加索都能洋为中用,而且从名字到画派全都用上了,真是发挥到了极致。”

吕小姐想了想,说:“毕加索好像应该归在立体主义或是超现实主义,马蒂斯才是野兽派的呢?”

丹雨笑着说:“嗨!算命的哪里懂那么多艺术理论啊?算命的说让他买一幅毕加索的野兽派的作品,于是他就去买了。这画是我的朋友通过一个美国画廊直接从毕加索家族买来的,然后他告诉买主这就是毕加索的‘野兽派’的作品,所以也就当它是‘野兽派’的了。前几天人家毕加索家族特地派画廊的人来想看看这幅画的情况,于是我的朋友陪着美国画廊的人去了厂里。当老美看到这幅画被挂在了车间上方,很是不理解。问为什么挂这里?他们当然不能讲这个八卦故事了,老板就讲,第一,我们这个生产避孕套的车间是净化恒温车间,对画有很好的保护作用;第二,我们为了培养高素质工人,建立优秀的企业文化,所以把世界名画挂在车间里以陶冶员工的情操。”

包博实在憋不住,不停地在笑。丹雨接着说:“别笑!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据说画挂在厂房里不但可以避邪,还可以避税。因为毕加索的画在车间里创建企业文化,所以这幅画就可以作为‘经营设施’分摊到企业的经营成本里去了,成本高了,利润就小了,也就合理避税了。你看看中国的民企老板都多聪明啊!”

包博自己嘟囔:“你说这毕加索的画应该按多少年折旧啊?15年?15年以后就剩5%的残值了。可是如果以后要是再卖了也还是要依法纳税的啊?不过也不能怨这些私企老板,中国的企业所得税33%,增值税有的高达17%,加起来利润的一半都缴了税,所以中国大部分私企老板都要想办法把利润隐藏起来,前几年是拼命的买地造房子。看样子这几年开始收购艺术品了,这既是一个不错的避税办法又是一项不错的投资。”

丹雨笑着说:“你以为他们会摊15年,那才能省几个税钱,他们最多5年就全都摊到成本里去了。以后卖再说以后卖的事情,谁还管那么多年以后的事情?现在要解决的关键问题是把女人锁住了,别再制造‘绿帽子’了。”

丹雨的话把大家逗得十分开心,包博也笑着问:“你这故事是真的假的啊?即便是有这种事,也不会传出来啊。”丹雨也嘻嘻地笑着说:“我听我朋友说的,她是听她朋友说的,她朋友也是听人家说的。反正你就当八卦笑话听就是了,管他真的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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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楼  发表于: 2011-10-13   

          《回国驯火记》
          
Taming the Chinese Fire

          (二十一)画家村落、前卫边区
          
2007年2月21日第一稿,2007年12月18日修改
          
作者:(美国)安普若

          
          
包博对通州的路不熟,所以让司机小赵开车。中午他们先去秀水东街北端使馆区的画廊接丹雨。

包博见了丹雨,说:“好像瘦了,更漂亮了。”估计他见每个女孩子都是这句话。

丹雨十分高兴,认真地说:“练瑜伽练的。我让你练,你不练。要练你至少也能减下去10斤,我掉了15斤呢。”

包博笑嘻嘻地说:“我慧根浅,怕练走了火,那还不如不练呢。”丹雨知道包博又在拿“谭崔”说事儿,就说:“你再说话带骨头,小心我不理你了。”

听丹雨说瘦了15斤,包博这才认真地上下打量她。丹雨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窄身呢子半大衣,大衣领口露出了一段中式白色丝缎旗袍的高领,领上有手绘的淡淡的粉色梅花。大衣下是一条三宅一生(Issey Miyake)的浅棕绿色褶皱长裤,裤子下是一双同样颜色的尖头平底短靴。走起路来宽大的裤子唰唰地一飘一飘的,看上去十分漂亮。

包博说:“和我出去,你永远这么漂亮。”

丹雨瞥了他一眼,笑着说:“你臭美吧。我是因为今天晚上法国大使馆有一个招待酒会。陪你从宋庄回来就直接去酒会了,不用回家换衣服了。”

包博帮丹雨拉开车门,上了车,丹雨轻轻地hug(拥抱)了一下包博。在路上,包博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们老板最近不在北京?”

丹雨说:“他回台湾了。”

包博上次在丹雨他们画廊办的酒会上见过她的老板袁先生。袁先生以前在台湾做股票起家,80年代开始收藏艺术品。后来转战大陆,他几乎是第一位来北京开画廊的台湾人。他刚来的时候生意不景气,雇了一个总经理,没干多久就跳槽走人了。在一次画展上袁先生遇上了丹雨,几乎是一见钟情地把丹雨挖了过来给他当画廊的总经理兼艺术总监。丹雨把她以前在其他画廊积攒下来的客户关系带了过来,再加上2001年那会儿北京房地产市场异常火爆,丹雨就联络她以前认识的那些房地产公司的老总,除了鼓动他们买画,还到他们开发的各大高档楼盘的会所去办画展。也怪了,有些楼盘一办画展,立刻就让人感觉好像高档了许多,原本很贵的房价也显得不那么贵了。丹雨他们这家惨淡经营的画廊那年一下子挣了许多钱。她也成了这个她老板在北京生意和生活上的合伙人了。

丹雨在跳槽到这个台湾画廊前在一个外资的画廊。那个画廊的总经理是一个同性恋,是从澳洲回来的,丹雨是总经理助理。尽管那个画廊更加挣钱,工资待遇很高,但是丹雨和她同性恋老板相处实在是有困难。丹雨后来和包博讲:“和他相处就和与一个女人相处差不多。他经常从你面前经过时会问你今天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真受不了。”

包博开她的玩笑说:“这样你就可以不用担心老板性骚扰你了。”

丹雨说:“我倒是希望老板骚扰我,适当的性骚扰至少可以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现在可倒好,我天天和他比魅力,看谁更能吸引男人,而不是他欣赏我的魅力,更不要说搞定他了。”

包博面带惊讶地说:“原来你都是这样搞定老板的?”

丹雨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现在北京哪个女助理或女秘书不和老板睡觉啊?我就不信你秘书不和你上床?”

包博瞪大眼睛说:“我比窦娥还冤!我真没骚扰过我的秘书,更别说上床了。”

丹雨嘻嬉笑着说:“好了,你就别正人君子了!该骚扰还是要适当骚扰一下的,否则你那位张小姐以为你也是同性恋呢。”包博真搞不懂这女人的思维是怎么了?竟然还有女人喜欢被性骚扰的,如果不骚扰她们倒怀疑你是同性恋了。估计这就和许多女人都有被强奸的性幻想差不多。

包博认识丹雨那会儿正是她和她老板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原来丹雨老板的台湾太太发现丈夫在北京的突然成功完全是来自另一个女人的奉献和帮助。于是大吵大闹地从台湾一路打到了北京。台湾女人的彪悍真的吓坏了丹雨,她只能跑去深圳躲了一段时间。最后他们离了婚,袁先生在台湾的画廊和资产判给了他太太。丹雨本来以为这下好了,袁先生可以和她结婚了,可是没想到其貌不扬的袁先生在外边还有比她更年轻漂亮的女人,就是离了婚也并没想真和她结婚,尽管生意上他们还是合伙的伙伴。丹雨当时痛苦不堪,想离开他,但是毕竟两个人事业和生活纠缠在一起,他依靠她的关系和魅力赚了钱,她也依靠他提供的舞台取得了成功。他既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他。于是两个人就成了今天这副局面。他在外面还有不只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友,而且更年轻漂亮的女朋友还在不断补充进来;她也在外面有多个男友,包括好几个她的老板级的客户,还有那个驻北京的美国记者。包博曾经一度也是她的外围男友之一,但当包博发现她的私人生活实在是比较混乱和复杂时,也就渐渐地把和她的关系疏远到了一般朋友的关系。但是丹雨还是觉得和包博特别谈得来,因为包博的学识和见解常常给她有大开眼界之感。包博也十分喜欢丹雨热情开朗乐于助人的性格。

车子到了王府井的天伦王朝饭店,包博和丹雨进了酒店,小赵把车停在饭店旁边的松柏胡同等他们。

吕惠珍已经等在大堂里了,包博给吕惠珍和丹雨相互介绍。两个人是同行,马上话就多了起来。上了车,包博说:“干脆你们两位坐后面聊天吧。我在前面睡觉了。”车子出了东单北大街,上长安街,还没到建国门,包博已经睡着了,他真的是辛苦。有一点时间能睡觉,马上就睡,如果他再没这点本事估计早累死了。

          )

           
          
出了国贸,从四惠桥上了京通快速路,在北关环岛转上京哈高速,经过以前通县县城的北边,在耿庄出口下了高速公路,向北前行。这段路还在修,路上各种车辆,拖拉机,农用车,卡车,面包车,三轮车,自行车,还有驴车、马车,手推车,横着竖着东南西北沿着各个方向杂乱地行驶着,根本不分左右。这时对面一辆卡车竟然在马路左边逆行着开了过来,小赵一拧方向盘从迎面开来的卡车右边让了过去。凯迪拉克在马路上各种车辆之间忽左忽右钻来钻去,吕小姐看着有点心惊肉跳的。包博刚回国的时候也十分害怕这种杂乱的交通,但是现在他早已经司空见惯了。包博为了使紧张的吕小姐轻松一下,他就开玩笑说:“北京发展太快。你看这宋庄以前就是北京郊区的一个农村,一夜之间修了大马路,还装了红绿灯。但是农民们不管,还和以前一样,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据说有一次警察拦住一辆逆向行驶的汽车,问司机,‘你知道不知道要一律靠右行驶?’农民司机说,‘如果大家都靠右边走了,那左边谁走啊?’”

包博的笑话让吕惠珍放松了许多。车子沿102国道很快来到了小堡村头,向北转上了小堡村的商业街。小堡村是早期搬来宋庄的画家比较集中的地方,这些画家当时都已经有了些小名气。95年夏天之后小堡村的房子不卖了,那之后再来宋庄的画家大都住到了附近的大兴庄、辛店、白庙、邢各庄或是喇嘛庄等村子去了,也有的住的更远,比如通州区的滨河小区或是武夷花园。于是小堡也就现在成了宋庄的CBD(中心商业区)了,小堡村的商业街就成了宋庄的长安街了。

吕惠珍看着车窗外,觉得这里和其它的中国北方农村没什么两样。低矮破旧的红砖农舍,墙上画着彩色的计划生育标语,电线杆上道边上随处胡乱涂抹着办证、治疗性病或是厂房转让、独院出租的手机号码;尘土飞扬的乡村柏油路,两边堆满了漫天飘舞的垃圾;路边的小树歪歪扭扭,已经掉光了叶子;村子里的主要街道上是门上写着“平价超市”的乡村小卖部或是门口堆着废轮胎的农机修配站。这一切在北方冬天昏暗的天空下,显得荒凉、冷漠、偏远而落后。

吕惠珍想象中的画家村虽然赶不上法国枫丹白露(Fontainebleau)附近的巴比松(Barbizon)画家村那么景色优美,也至少应该有纽约东村(East Village)那种自由加狂热、前卫加颓废的艺术气质。但是这里就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北方农村,既不漂亮又无风格,昏暗、冷清、原始、落后,甚至连当年圆明园艺术村那种群居、张扬、另类、反叛、骚动、乌托邦的气氛也没有。吕小姐不免有些失望。她问:“我不太了解为什么画家们会搬到这么一个相对原始而又荒凉的农村来呢?”

           

           
          
“艺术家成名前都没什么钱,又需要一个安静并且宽大的工作环境,所以只能租便宜的农民房搞创作。圆明园画家村取缔后画家们就都搬到这里来了。”包博记得好像在哪本杂志看过类似的报道,所以照本宣科地说。

丹雨显然觉得包博的解释过于外行,就说:“也不完全是。最早来宋庄的是方力钧、刘炜、岳敏君、杨少斌、张惠平他们。94年圆明园画家村还没被取缔之前他们就搬到这里来了。当时方力钧、刘炜他们在国内外已经办了几次画展了,算是刚刚出名,画也开始卖得出去了。那时‘圆明园’已经成了记者和画商们赶热闹的‘庙会’了,整天络绎不绝的和旅游胜地似的,许多人被来访者搞得不胜烦恼,只能闭门谢客。‘圆明园’那里太喧嚣浮躁了,已经没办法安心画画了。所以他们就琢磨着搬家,想寻求远离都市、离群索居的宁静。当时张惠平有个学生是小堡的,他说他们村好些老乡进城了,房子都空着呢,可以买下来。于是方力钧他们决定搬过来,他们把刘炜和老栗也拉上。当时刘炜和老栗都在市里住,不住圆明园。刘炜和方力钧是美院的同班同学,老栗是方力钧河北邯郸的同乡,岳敏君也是河北的。当时这里的房子很便宜,五千多块钱一个院儿,刘炜买了两了院子。方力钧买了当时最好的一个院,号称是乡干部家的,也不过才三万五。岳敏君也买了一个很大的院子。圆明园画家村是95年10月被警察驱散的。那之后,其他的画家才都从‘圆明园’东迁到宋庄,寻找‘组织’来了。老栗是一面旗帜,只要他在宋庄,中国的前卫艺术家门就会聚集到宋庄来。经他手已经捧红了许多画家了。”

包博惊奇地问:“闹‘圆明园画家村’的时候你刚上美院吧?你怎么都知道?”

丹雨得意地说:“是啊。93年暑假的时候,我们系让《美术家通讯》的一个编辑带着我们班同学到圆明园搞社会调查。当时还写了一个报告。不过写的什么内容我现在都忘了,我当时正忙着和一个圆明园的艺术家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一句话逗的吕惠珍笑了起来,她觉得丹雨特别开朗和风趣。

包博微笑着调侃她说:“看样子还是亲身经历胜过社会调查。”

吕惠珍说:“当时我在英国的时候,国外媒体就有对圆明园画家村做过许多报道。后来政府驱散画家村,国外媒体都有在谴责中国政府摧残前卫艺术,扼杀言论自由。”吕惠珍对中国当代艺术动态的了解都是通过国外的报纸杂志和电视。

丹雨说:“其实,问题就出在当时圆明园有些画家和西方媒体和外交官搞的过于火热,而国外的媒体和大使馆又给了他们过多的关注,所以一下子把画家村那点破事儿给泛政治化了。然后再加上这些画家自己的一些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整天酗酒、打架、泡妞、滋事,外加穷得响叮当,所以周围居民都拿他们当盲流对待。警察自然对他们没好气。为了公共汽车上的一点小事,警察就把当时画家村的‘村长’给抓了、打了,以至后来事情越闹越大。所以最后警察把圆明园的画家村给取缔了。”

包博发现丹雨这些90年代的大学生的观点比他们这些80年代的大学生更贴近官方的立场。他倒是另有一番解释:“首先说,这些前卫艺术家的许多艺术理论和表现形式都是从西方传过来的,所以他们必定很‘西化’,天生对西方就有亲和力。而且当时的中国现代艺术有着很强的反叛色彩。他们的作品当时在国内不被认同,也卖不出去,为了生存他们只能把画卖给外国人,所以他们也不得不在画风上乃至在行为上讨好那些在北京的老外。再加上当时中国整个社会都对国外抱着一种近似天堂般的幻想,所以当时这些艺术家亲近西方、向往西方也是自然的。比如,比他们还早的‘星星美展’那拨人最后基本都出国了,那会儿大家就认为西方就是自由和幸福的天堂。所以,如果当时的政府能像今天一样宽容一点,那么也就相安无事了。你看今天宋庄的画家村不还得到当地政府的支持了吗?”

吕惠珍小声问丹雨:“后来你那位画家情圣呢?”

丹雨冲包博努了一下嘴,没好气地说:“让他说着了。跑了,勾引了一个法国女留学生一起跑巴黎去了。不过听说现在也早分手了,他在巴黎街头给人画像呢。”

丹雨给司机指着方向,车子三转两拐来到了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前。这个院子和周围其他的小院没什么区别,只是房子显得略新一些,好像刚刚翻建没几年。丹雨下车,上前敲了敲铁门,一会儿一个留着长发的艺术青年过来开门。丹雨自报家门,说我是某某画廊的总经理兼艺术总监,今天带一个美国的同行和投资人过来,想看望一下栗老师。那个艺术青年看了看吕小姐和包博,又看了看停在门口的挂着武警牌照的凯迪拉克,一脸客气地说:“真不巧,栗老师今天去城里办事去了。栗老师知道您们来吗?要不您们请进,坐下等等,廖老师在家呢。”

包博猜他说的廖老师可能就是栗宪庭的爱人。他觉得这样没有事先约好就贸然闯到人家特别不礼貌,尤其主人又不在家。他忙拉住了正要往里走的丹雨,对那个艺术青年说:“谢谢,谢谢,不用了。我们只是顺道过来看望一下栗先生。他不在家我们就不打扰了,你替我代问栗先生和廖夫人好。”说着递了一张名片给长发文艺青年就退了出来,长发文艺青年关了门。

丹雨不以为然地冲包博说:“你们这些在国外呆久了的人就是礼数周全的过分。其实到栗老师家根本就不用提前约。以前他家住后海那会儿,就像交通站似的。三间小屋,天天挤满了一帮前卫艺术家在他那里海阔天空,有搞实验戏剧的、玩摇滚的、拍地下纪录片的、跳现代舞的、搞行为艺术的、捣鼓装置的、独立制片的、还有自由作家、朦胧诗人、记者、收藏家,当然最多的就是画画的。北京的,外地的;国内的,国外的;认识不认识老栗的都来,来了就神侃。有一次老栗从外边回家,客人问,‘你找谁?’”

吕惠珍站在门口,双手合十在胸前,一副崇拜的样子:“哇!这就是中国现代艺术的精神领袖住的地方,我好激动啊!没想到就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农家小院。”

丹雨说:“是啊。这个院子当时是刘炜5000块钱买下来的,送给老栗的。当时很破,老栗翻建的。翻建的时候,方力钧也帮栗老师出了一部分钱。现在栗老师一家三口都从城里搬这里住来了,过起了田园归隐般的乡村生活了。”

丹雨看吕惠珍对中国现代艺术的情况这么了解,就问:“你们博物馆也收藏现代作品啊?”吕惠珍笑了:“其实我们那里只是一个私人收藏馆。收藏品全凭老板个人兴趣,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艺术博物馆。老板现在只喜欢古董,不喜欢玩世不恭的前卫艺术。只是我个人对中国现代艺术很感兴趣而已,在英国上学时还写过这方面的论文。”

车子在村里的土路上三转两拐停在了画家大院的门口。画家大院以前是是宋庄服装厂,三层红色砖楼,就是以前的厂房。这里聚集着号称七、八十画家,许多还都没有出名。这些人许多认识丹雨。不认识的,丹雨的名片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再加上丹雨介绍说她今天带着来了美国的同行和投资家。于是这些画家们十分热地情地请包博他们参观工作室,还卖力地给他们展示自己的作品,主动给包博名片。有一位递给包博的名片上印的头衔是“Avant-Garde Artist”,包博看了没敢笑,心想还有自己封自己是前卫艺术家的啊?

吕惠珍和包博很仔细地逐个看了画作,不时地停下来问问画作的尺寸,或是凑近画布看看颜料的厚度和质感以及是否看得到底稿上的碳笔。包博还小声问丹雨这些画大概的市场价格。吕惠珍拿起工作台上的油画颜料仔细看了看,说:“哦,你们把Acrylic叫丙烯颜料啊,我们在台湾叫‘压克力颜料’。”然后感慨地说:“好像现在越来越少人用亚麻仁油做的油画颜料了。”吕惠珍是学博物馆及画廊管理,她很内行。

这里大部分的画作都跳不出玩世现实主义或是政治波普或是艳俗艺术的套路。画面上不是被卡通化了的呆板愚昧的中国脸谱就是呲牙咧嘴发呆傻笑的大脑袋,要不就是把红色的革命元素贴上西方通俗消费主义的商标,再有就是恶搞中国通俗文化,以恶心当武器反讽中国人生活中习以为常的荒诞。包博感叹:“看样子现在大家都在学方力钧和王广义啊!”

丹雨说:“就是啊。他们几个一出名,画的价格也上去了,发财了。所以其它画家都在模仿他们的风格。现在玩世现实主义或是政治波普是圈儿里最时髦的。其实这也都是国外像希客这样的收藏家给炒起来的。他们就喜好这口儿,于是就有人迎合。中国现代艺术的潮流就是跟着外国人的趣味跑,美元欧元就是指挥棒,就和你们这些做投资的整天跟着华尔街的指挥棒跑一个样。”丹雨顺带脚把包博讽刺了一下,心里很得意。

“是啊,这就像现在的中国姑娘都想方设法地向外国男人献媚一样。其实不只是中国的当代艺术,或是VC和投资银行这个圈儿,整个中国社会何尝不是在听命于美元和欧元啊,追着西方跑啊?!人家让你人民币升值你敢不升吗?”包博本来想挖苦一下丹雨,但是最后却变成了自我嘲讽。但是丹雨还是狠狠地瞪了包博一眼,当着吕小姐的面她不好发作。

丹雨讲的希客就是乌利·希客博士(Uli Sigg)。他70年代末来中国,80年代在中国搞合资企业,90年代在中国当瑞士驻华大使,现在是瑞士最大的媒体公司荣格传媒集团(Ringier Media Group)的副主席。在中国20多年,他专注于收藏中国当代艺术品,现在他是世界上最大的中国当代艺术私人收藏家。除了收藏艺术,他还时不时地利用在建立起来中国的人脉和关系牵桥搭线把瑞士的建筑事务所引入中国给奥运会设计一个大鸟巢什么的,然后把艾青的儿子艾未未介绍给他们当当顾问。

           

           
          
瑞士中部的卢塞恩(Lucerne)省有一个美丽的Mauensee湖,湖上有一座小岛,岛上有一座三层高的古城堡,古堡里挂满了中国当代艺术品,这就是乌利·希客的家。这个城堡建于1605年,也就是中国明神宗万历33年。在这座城堡兴建前的4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Matteo Ricci)到达北京。他给皇上献上了自鸣钟、圣经等一堆西洋玩意,还包括几幅天主和圣母的画像。中国皇帝第一次见识了油画,从此油画正式传入中国。但是明清两代油画并没有传到民间,只是西洋传教士郎世宁(Giuseppe Castiglione)等人在宫里给皇上和妃子画画肖像什么的玩意。直到20世纪初,在留洋回来的林风眠、徐悲鸿﹑刘海粟等人的努力下,油画才在中国传播开来。到今天油画已经成了中国当代艺术的主要形式。在油画传入中国的400多年之后,瑞士驻华大使又把近两百位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上千件油画等艺术品带回了西方,珍藏在这个岛上,这个岛成了海外最大的中国当代艺术品的收藏地,甚至大过国外任何一家博物馆。乌利·希客的收藏几乎囊括了中国“后89”现代艺术的顶尖代表之作,从方力钧的玩世泼皮的大光头到王广义的文革招贴画+通俗消费文化符号的大批判;从张晓刚的阴森森的让人想起计划生育的大家庭到祁志龙的文革时期绿穿军装的女孩;从艾未未的烧着可口可乐商标的仿古瓦罐到隋建国的笔挺正统的《毛夹克》;从刘建华的穿着妖艳旗袍的陶瓷女人躯干到余友涵的民俗花点覆盖下的毛泽东,从岳敏君的一群面带愚昧傻笑的《自由领导人民》到石心宁的毛主席观看杜尚(Duchamp)的陶瓷小便器的影像派作品,甚至还有把早产婴儿的头嫁接到海鸥身体上所做成的装置艺术品。乌利•希客以及法国的Jean-Marc Decrop、比利时的食品大王尤伦斯(Guy & Myriam Ullens)男爵夫妇这些大收藏家对中国现代艺术的推动和影响之深远甚至超过华登、软银、华平、凯雷这些风险投资商对中国互联网产业的推动和影响。归根到底Money talks(钱是最有发言权的),而且是外国钱在中国talk得最响亮。

出了画家大院,吕惠珍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丹雨说:“方力钧和岳敏君的工作室就在不远,要不要去转转?”包博不太好意思拿人家的画室当旅游胜地。对他来说,来宋庄看这些画家的工作室不是他的最大兴趣,他找吕惠珍是有事情要谈。于是,他看了一下表,说:“算了。不早了,咱们往回走吧。等到下班的时候国贸那里准又都堵得要死,晚上你不是还有活动吗?咱们早点回去吃饭。”

丹雨说:“也好。方力钧他们家的两条大藏獒太怕人。那么咱们去哪里吃饭?要不咱们去现代城的‘茶马古道’吃过桥鲈鱼,那里是方力钧和人家合伙开的。张元的《绿茶》就是在那里拍的。”

“等夏天吧。等夏天穿裙子的女孩子多了再去。”包博一脸坏笑地说。丹雨也哈哈地笑了起来,吕惠珍不明白他们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就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丹雨。丹雨给她解释说:“‘茶马古道’的二层地板是透明玻璃的,在楼下可以看到二楼的人鞋底的牌子。据说有些女孩子穿了裙子专爱往楼上跑。”丹雨的话说得吕小姐也笑了。

包博对吕惠珍说:“我今天订好了故宫东华门边上的四合苑了。那里有一个画廊,经常有现代艺术家的作品展览。”吕惠珍想起来了包博说过要请她到故宫边上的一个画廊餐厅吃饭。

丹雨对四合苑很熟,她十分不喜欢那里的服务态度而且觉得那里贵而不值、太宰人,就说:“这次可不是我要宰你啊?是你自己花大钱去享受‘冷服务’的啊?”吕惠珍问:“四合苑是不是很贵啊?”包博挤挤眼睛说:“还好,还好。我去了服务就会好的。”这点丹雨相信,包博好像走到哪里,服务员马上就有一种对这个人物不敢怠慢的感觉。也怪了,越是这种牛逼轰轰的地方,人家越拿包博当人物。如果去了“西海鱼生”这种老百姓去的地方,包博反而耍不开。丹雨想起第一次和包博老高他们在“西海鱼生”吃饭就想笑,人家外地乡下来的服务员愣是有眼不识泰山。

他们一行上了车,车子在颠簸的乡村路上开始往回开。

吕惠珍前两天在天津见到包博,她只知道包博是一个做投资银行的,和她老板也认识。但是没想到包博对中国当代艺术了解甚多,于是就问包博:“你是不是也收藏或投资艺术品?还是赞助艺术家?”吕惠珍知道商人中玩艺术品和文物收藏的,不贵即富。古今中外,一旦有了点钱了,这有钱人就喜欢附庸一下风雅。你看,不管是尤伦斯男爵这种几代的世家,还是像她老板Dr. Shen这种靠做传销发家的,都喜欢收藏艺术或文物。Dr. Shen现在几乎是美国华人中最大的收藏家。他收藏的文物据说市场价值超过20亿美元,以致在地震多发的加州都没有保险公司敢给他的博物馆保险。

包博想了一下,说:“嗯,是。我对艺术品收藏很感兴趣,只是现在一来没有太多的时间;二来刚刚入门。收藏界这滩水很深啊,不敢轻易涉足,这里上当受骗的太多了。所以想和你多学习学习。”包博这番话讲的得体而又谦虚。

吕惠珍说:“确实。当年Dr. Shen也上了不少当,交了不少学费。现在他的大部分藏品都是从拍卖会上买下来的,再有就是通过一些信得过的朋友,否则的话风险太大。”包博知道Dr. Shen的许多收藏一般都是经过台湾寒舍的老板王定乾购得的。他问了一句:“Dr. Shen一般接手不接手别人的收藏?比如别人拍卖会上买下来的,再转手给他。”

吕惠珍看了看包博,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就说:“别人已经买到手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卖呢?很少有人拍卖会上抢到手的东西会卖的,一般也要在手里放一段时间再拿出来拍卖。”

包博知道自己话说得有点过了,于是赶紧往回收:“哦,我只是随便聊聊。”

丹雨看着包博,觉得奇怪,和他认知这么久了,只知道他对艺术很感兴趣,怎么没听他提起过要收藏或是投资艺术品呢?怎么还要卖?如果想收藏中国的现代艺术品还用得着舍近求远去向台湾人学习,咱不就是做画廊的吗?什么画咱搞不到?!太小看人了。再加上包博刚才说中国姑娘都想方设法地向外国男人献媚,这不明明是在挖苦自己吗?于是,她冲了包博这么一句:“你还收藏啊,我怎么不知道?”

包博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当然没办法告诉她,但是包博知道丹雨心里在想什么。他脑子一转,马上想办法扭转她的情绪。包博说:“我正要和你说呢?我正想买几幅岳敏君这类的油画,最好是大尺寸的。我挺喜欢他那些龇牙咧嘴毫不正经乐天傻笑的大人头。”

吕惠珍也说:“在玩世现实主义中,尽管方力钧是比较早开创这个艺术潮流的,但是我觉得岳敏君的作品是更加容易被广泛接受的。他是玩世现实主义中集大成者。”

丹雨说:“确实是这样。方力钧是第一个被外国人接受的。其实这也要归功于方力钧当时的德国老婆帮他联系介绍。再加上栗老师当时使劲推他。所以他是第一个在国外火起来的。不过现在王、张、方、岳‘四大金刚’的画的价格都已经被炒起来了,你现在收可能晚点了,而且啊,他们现在许多画都是雇人代笔的,所以这两年也有点泛滥的趋势。我看岳敏君的东西就算了吧,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些还没成名的画家的作品,价格不贵,但是绝对有才情有创意。你现在买了,今后肯定涨。要投资,快点下手。晚了,你以后后悔。”包博心想,丹雨果然是个艺术品经纪人,现在马上就开始推销了。他看看她笑笑,没说话。

吕惠珍说:“政治波普和玩世现实主义的东西以后在西方肯定还会涨,因为他们的风格正好迎合了西方人头脑中对中国人的某些stereotype(偏见),而且他们作品中发出的一些政治诉求,也正是西方人最感兴趣的地方。所以他们才大受西方媒体和评论家的欢迎。西方人一直在揣摩这些作品后面的反叛精神或隐藏的政治理念。93年底《纽约时报杂志》发表了一篇近万字的文章,叫‘Their Irony, Humor (and Art) Can Save China(他们的嘲讽、幽默和艺术能拯救中国)’,对当时的中国现代艺术做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介绍,影响很大。其中讲到在中国Idealism has given way to ironic playfulness since 1989(89之后理想主义已经让位于反讽的玩世主义)。那期杂志的封面就是方力钧的作品,一个打着哈欠的大光头,注释上写着‘这不是哈欠,是呐喊’。西方媒体把他的画当作一个social symbol or political statement(社会象征或政治宣言)。”吕惠珍对西方如何看待中国现代艺术还是很了解的。

包博说:“确实。他们一开始是迎合和模仿,后来才走出了自己的风格。这种玩世不恭和嘲讽也是89之后理想主义破灭后一代人的共同特征啊,也是这个社会的一种情绪和态度。”

丹雨说:“据说那次方力钧的画一上封面,马上就更加火了。不过他画得确实不错。”

包博说:“看样子媒体是炒作市场的好帮手啊。”包博脑子里还在盘算着什么。

丹雨说:“是啊。Chris他们报社的犹太人老板现在也在收购中国艺术品。所以他们报社总部给他们下命令,让他们组织一系列关于中国艺术的报道,而且还指定了要重点报道他们老板收藏的那些艺术家。”丹雨说的Chris就是她那个美国什么时报的首席记者的男朋友。包博心里想,犹太人真厉害,当年陈逸飞就是哈默这帮犹太人给捧红的。炒作艺术品市场的事情看样子还要和他们学啊。

包博说:“我哪天请你们Chris吃饭,看看他们犹太老板在炒什么作品,咱们也顺风搭搭车。同时也聆听一下他关于中国文化和宗教中的性意识对中国现代艺术的影响的高见。”

丹雨说:“你要想炒,我回头给你介绍几个朋友。你去和他们聊聊。水平保证比Chris高。Chris哪里懂这里面的行道?性意识他倒是研究的很透彻。谈到中国现代艺术他也是采访这邦子人,听他们给他侃。”

包博说:“好啊。你找人攒局吃饭,我请客。”

丹雨说:“你如果要做,真的要抓紧下手。现在的艺术品市场大盘整体上扬,尤其是油画。古玩字画市场已经被假货搅乱了,没人敢做,所以就是架上油画涨得最凶。现在不管是一级市场的画廊,还是在二级市场的拍卖行,都像疯了一样在赶这一波行情。国内的买家,国外的买家,还有炒家和经纪人什么的,都在起哄,把市场已经托起来了。我估计用不了20年,中国现代艺术家的行情肯定比安迪·沃霍的价格还要高!”

包博听着怎么和炒股票用的词差不多呢?不过他觉得丹雨说得对。中国近20年来经历了急剧的社会及文化的变革和思想的解放,社会处于剧烈的新旧交替和挣扎之中,急剧变化的年代是一个丰富的艺术创造的年代,是一个会产生伟大艺术作品的年代。但是小说电影电视这些受众广泛的文艺形式仍旧被当作意识形态而牢牢地控制着,短时间内很难有任何突破。而绘画和其它美术作品,因为不需要拿到任何部门去审批,于是有了相对自由的创作空间。这使得今天的中国现代艺术的品质和多样性完全可以和二十世纪初欧洲现代艺术媲美,这个时期是中国艺术史发展的关键时段。

想到这些,包博感叹到:“当年美术馆打的那两枪把中国当代艺术打火了。那两枪触动了中国社会的禁忌同时也打破了艺术的禁忌,更轰动了世界,引来了全世界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关注。《中国现代艺术大展》成为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分水岭了。”

吕惠珍说:“那次展览真的是颠覆了内地对艺术的认知。可能观众和官员从来没见过在美术展览上竟然有人孵鸡蛋、有人洗脚、有人扔避孕套,更可怕的是还有人开枪射击自己作品的。我当时还在辅仁读书,开枪之后台湾的报纸上都是介绍《中国现代艺术展》的文章,还有那个很有震撼效果的‘不许掉头’的标志性照片。我当时也看了许多国外的媒体的报道,我记得《时代周刊》用的标题是‘Condoms,Eggs And Gunshots(避孕套、孵蛋和枪击)’,还配了一副王广义的打了格子的毛泽东的画像。华盛顿邮报说这是‘China’s Dada Shock(中国达达主义的震撼)’。”

丹雨很兴奋地说:“那个大展就是高名潞、费大为和栗老师他们搞的,是第一个由他们艺术评论家策划的大型美展。不过现在他们之间好像来往不多了。”

听说丹雨说认识展览的策划人,吕惠珍于是问:“听说打枪的那个女孩子的男朋友的爸爸是高级军官,枪是他找来的?”

这些故事丹雨知道,于是讲开了:“不是。打枪的女孩叫肖鲁,那个男的是她浙江美院的同学,后来才成了她的男朋友。他爸爸是浙江省军区的副参谋长。但是枪不是他搞来的。他事前并不知道肖鲁要开枪。枪是肖鲁的一个发小他奶奶的,他奶奶是老革命,他爷爷是当时海军政委、中央委员。否则还不早抓起来了。肖鲁的妈妈是浙江美院的教授,她爸爸是肖峰,也是画家,是当时浙江美院的院长。打完枪后那个男的是被误抓的,警察还以为是他干的呢。后来肖鲁也自首了。当时正赶上春节,把他们关了三天,事情闹到了中央。春节假期政治局值班的领导就让放人了。再后来肖鲁去了澳大利亚,那个男的也偷渡去了,还被澳大利亚给抓起来了。现在两个人感情已经破裂了,肖鲁回北京了,在798搞了一个工作室。听说男的也回北京了。”女人都喜欢八卦,一说起美术界的八卦,两个人兴头十足。

包博调侃丹雨:“89年现代艺术展的时候你还上中学呢吧?怎么这些你也知道?听‘美国之音’报道的?”

丹雨一副得意的样子:“别忘了我是学美术史的啊?”

包博找一个更早10年的事情问她:“那79年的‘星星美展’你们美术史讲吗?”

丹雨知道包博故意给她出难题,就说:“当然没讲。尽管‘星星美展’是一个比较禁忌的话题,但是我也知道!不就是79年星星派画家,有黄锐、曲磊磊、钟阿城,还有艾未未,他们这些人在美术馆外面自己办了个展览吗,后来让警察取缔了。”

包博说:“瞧你说的!那可是新中国美术史上最激进、最有反叛精神的一次展览,中国的前卫艺术也是从此开端的。”

丹雨想起来了说:“哦,对了。栗老师当年好像还在《美术》杂志写过文章专门介绍‘星星美展’呢,据说是唯一的一篇官方文章。”

包博问:“你知道艾未未、黄锐,那你知道李爽吗?我估计你肯定不知道‘李爽事件’,那可是当年最轰动也最有戏剧效果的事情,也是中国当时最大的一项行为艺术作品啊。”

这次丹雨憋住了,问:“李爽是谁?”包博说:“李爽就是‘星星画派’里唯一的女画家。因为和外国人同居被关了两年,最后在多方努力下放出来,然后去了法国。这个你都不知道啊?哈,还学美术史的呢。”包博又开始故意逗丹雨。

“你肯定瞎说。和外国人同居就关监狱。如果那样的话,北京现在一半女的都要进监狱了。”丹雨这些90年代的大学生对80年代发生的那些荒唐事情理解不了,所以她觉得包博肯定又故意挤兑她。

“不骗你。80年代的时候,有一个大学生和一个美国女留学生谈恋爱,就被学校关了禁闭,后来那个美国女留学生给邓小平写信,人才放出来。那会儿大学生谈恋爱都是要受处分的,复旦当年有一个学生还为此跳楼了呢。”

吕惠珍瞪大了眼睛听着大陆曾经发生过的类似于天方夜谭的事情,觉得不可思议。丹雨听包博说那个“李爽事件”很有戏剧性,就追问包博:“你说的‘李爽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包博知道丹雨经不住他引诱,于是就开始给她们讲这段故事:“李爽在办‘星星美展’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法国驻华使馆的文化领事,然后就和他好上了。那个法国外交官会讲中文,是在台湾学的。他当时主要是和西单办民刊的那些人关系很密切,其中许多人的重要手稿也都是他给拿到海外去发表的,如果你要想听啊,这后面还有很多故事呢。所以啊,当时公安就看他不顺眼,想整整他。但是他是外交官,有外交豁免权,警察拿他没办法,于是就想抓他女朋友。李爽就躲到建国门那儿的外交公寓里去住了,也不敢出来,怕被抓。后来有一天那个法国外交官去香港出差,警察就找个借口让她姐姐给她送衣服,于是就把她给骗了出来,公安一哄而上就在外交公寓门口把她给抓了。这个事情当时《新闻联播》都报道过。李爽她爸是清华的老师,妈妈是北大的老师。在那个年代她是一个相当开放的女孩,怀孕啊、打胎啊、交男朋友啊,什么都来的,当时有个诗人加画家,叫严力,也是她男朋友之一,绝对比卫慧《上海宝贝》里描述的你们这些70年代女孩的还前卫,所以她的行为举止为当时的社会风气所不容。所以把她抓了,就给定性为女流氓,而且还是和外国人乱搞的女流氓,最后以有损‘国家尊严’的名义判了她劳教两年。他的法国男朋友回到法国,不断在巴黎营救她,事情越闹越大,后来法国议长访华时也问及此事,最后是耀邦批示放人。李爽去了法国之后和那个外交官结婚了,现在孩子都老大的了。”

吕惠珍也知道这个故事,说:“前几年阿城和李爽在台湾出过一本书,叫《爽》。写得就是这个故事。”

“哇,这个故事又浪漫又前卫。可以再写一部现代版的《蝴蝶夫人》了,拍成电影肯定很好看。”丹雨对前卫和浪漫的东西有着天生的喜爱。但是包博看到的不是前卫和浪漫,他看问题更多的是典型的男性冷酷的视角,他说:“是啊,又一部萨义德的‘东方主义’式的故事,让西方人幻想着美丽娇小的东方女子无怨无悔地爱上他们,甚至为他们殉情,尽管这个女子可以是日本的艺妓,甚至是湾仔的妓女,因为西方男人倒不在乎这个东方女子的出身,因为东方女子本来就是他们所收集的异国情调之一。我倒是觉得《蝴蝶君》那个电影更刺激。”

包博说过后冲丹雨笑笑。包博提到的《蝴蝶君》(M. Butterfly)是80年代美籍华裔作家黄哲伦写的一部把西方人眼中的男女关系、东西方关系乃至殉情方式完全颠倒的剧作。它是根据真实的故事创作的,讲的是60年代一个驻北京的法国外交人员痴迷地爱上了一个漂亮的中国京剧旦角石佩璞。石佩璞后来还为他“生”了一个孩子,最后法国外交官因泄露情报而被捕,在法庭上发现石佩璞不仅是个男的,而且还是一个中国派来的间谍,法国外交官在谎言和屈辱中自杀。1993年这个故事被拍成了电影,英国著名演员Jeremy Irons(杰里米·艾恩斯)和美籍华人尊龙(John Lone)主演。包博十分喜欢这部与西方中心主义相对立、把西方文化霸权与权力话语倒置过来的戏。

丹雨不以为然,她觉得每次包博在兜售萨义德的“东方主义”中关于西方人对东方的偏见,尤其是西方男人对东方女性的性幻想以及西方男人在东方所扮演的猎艳角色,她觉得包博肯定是在吃醋,就像所有中国男人一样地吃醋。当丹雨觉得包博吃她的醋的时候,她就特别兴奋。她知道该如何对付他?只要在关键的时刻告诉他你的更让我有感觉,他就会“雄风一剑刺苍穹”的,想到这里她两腿之间隐隐有了些生理反应。

在回去的路上,车子在大庞村经过一座颇为豪华的大院,丹雨主动把话题岔开了,她对吕惠珍说:“那大房子就是黄永玉的‘万荷塘’大宅院。”

吕惠珍说:“原来黄永玉也住这里。听说他在意大利还有一个城堡,他女儿黑妞现在住那里。”

丹雨说:“是啊,但是他和其它现代派画家不怎么来往。据说92年的时候他作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桃花盛开的地方有一处房子,旁边还有荷塘。他的管家帮他寻梦,最后就找到了宋庄。黄老和中央高层关系特好,于是就找了当时的北京市委书记。书记批了地,就建了这个‘万荷塘’。”

包博觉得这趟宋庄没白来,觉得让丹雨当向导真的是英明决定,至少他也学了不少知识。包博这些日子正在恶补关于艺术品市场和拍卖的知识,以图能以此为突破口,打开香港富豪世界的融资渠道。

           
          
          
(二十)地产文化、概念照搬 | 目录 | (二十二)艺术纵横、风雅商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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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楼  发表于: 2011-10-13   

          《回国驯火记》
          
Taming the Chinese Fire

          (二十)地产文化、概念照搬
          
2006年11月14日第一稿,2008年9月7日修改
          
作者:(美国)安普若

          
          
银倩的话说得大家抿嘴笑。大家落座,开始讨论开发区的项目。

老仁先来了一个开场白:“孙总,开发区这个项目现在咱们两家合作,咱们也就是一家人了。沙总特地让我和江秋沫配合您把项目前期的策划和设计搞好,所以我们现在就听您的调遣。沙总新收购的那个上市公司还要多多仰仗孙总的帮助尽快解套呢。”

老仁不愧曾当过大学老师,说话很谦逊也很诚恳,利益关系也表达得很明确,而且最后还不忘将包博一军,让包博抓紧把网游和短信的项目搞定。包博忙接过话来说:“仁总,您千万别客气。沙总能看得起我,和我一起合作这个项目,我十分荣幸。我对国内的房地产不甚了了,所以这个项目的成败还要多多仰仗二位的经验和智慧,二位的鼎力协助是咱们成功的基石。沙总的上市公司的事情我一定竭尽全力,不但让沙总成功解套,还会让沙总得到满意的投资回报,咱们追求的就是多方共赢。”

包博的话更加谦逊客气,但最后也不忘记吹点小牛皮。更主要的是包博把双方的利益关系的重点放在了这个项目的成败和他们两位的协助上了。银倩在旁边看着他们相互打太极拳,拍马屁,那些虚情假意的话让她直起鸡皮疙瘩,就说道:“行了,行了。你们大男人的,又开始虚伪起来了是不是?别互相拍马屁了,咱们说正事吧!你们这些大男人,我真受不了你们……”

银倩打开公文箱把打印的文件拿了出来,说:“今天上午我打电话给省发改委的人了,问他们开发区那块地他们最想搞什么项目,他们传给我了一大堆项目的资料,都是别的公司报上来让他们审批的,这些项目他们都觉得可行,也挺想搞的。但是他们说他们最想上的还是主题公园项目。他们讲主题公园项目都已经写到了他们省的‘十五’计划中去了。”

说着,银倩把一份《N省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个五年计划(2001-2005)纲要》的文件打开,翻到“旅游业发展规划”那一章,递给包博看。只见那上面写着:“……主题公园一年可以产生十亿人民币的运营收入,同时主题公园的建设和运营,将能产生数万个直接就业机会,带来数十万个间接就业机会,带动周边的商业和酒店餐饮业的发展,拉动方圆200公里区域的经济增长。主题公园不但能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提高人民群众文化娱乐质量,它还将改变目前我省旅游业粗放型的经营模式,整合我省旅游资源,改善我省的产业结构。正如董建华称赞迪斯尼乐园落户香港将开启香港旅游业的新纪元一样,引进世界级的主题公园也将为我省建设世界文化、经济和交流中心,建立以人为本和可持续发展的文化和旅游产业,提高我省旅游业的核心竞争力。所以,我省计划在‘十五’期间,在认真总结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在大力提高策划水平和科技含量上下功夫,使主题公园得到进一步发展。……”

包博看了后,把文件转身递给老仁,说:“看样子这主题公园还真成了灵丹妙药了。难怪全国各地都抢着争着要上主题公园项目呢!我听说北京、上海、天津、深圳、武汉、重庆、江苏、浙江、广州等都在策划大型的主题公园项目,有的地方甚至有两三个项目在一起搞。真没想到主题公园这几年在中国这么热!”

老仁粗略地翻了翻这个文件,说:“这个文件上次省里开人代会的时候我看过了。嗨,还不都是香港的迪斯尼闹的。香港一搞迪斯尼,所有人也都想搞迪斯尼,跟风跑呗!在领导的脑子里,这种项目引进的国外投资多,对当地经济带动大,政绩显著。当然了‘推土机一响,黄金万两’。如果只弄个小楼盘玩玩,领导们都觉得没什么油水好捞。其实任何大型的项目,只要能讲出名目来,领导都喜欢。帮助领导出政绩是领导们最喜欢的。另外,这种主题公园项目一上,马上就可以把当地的土地价格带起来。都不用动工,有个规划土地就涨价。别忘了,现在土地出让金可是地方政府的主要财政来源啊。”

老仁把要害讲出来了。包博问银倩:“可是,中央有文件明确规定大型的主题公园项目必须要报国务院总理办公会批。难道领导们不知道这个规定?什么项目只要一报国务院,操作起来的难度可就大了!”

银倩说:“省发改委的人跟我说,省委书记曾经拍过胸脯,他说:如果世界级的大型主题公园项目能落户咱们省,他亲自到中央去跑报批,他亲自找总理汇报,保证批下来。”

江秋沫一副不屑的样子,说:“他跑也没用场的。我们上海的环球影城项目,是国内第一个主题公园项目,去年年底就与美国威旺迪公司签约了。当时,上海的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韩正都出席了签字仪式,规格高不高?上海外高桥集团和锦江集团一个出地一个出钱,选址在浦东新区三林镇,离世博会老近啊。钱、地都解决了,拆迁已经都搞好了,现在正在平整土地,我们上海的地铁6号线8号线也都开始建了,2006年就要正式开园了。上海市的立项报告已经报到国家发改委了,是黄菊亲自吧这个项目拿到国务院办公会上讨论的,但是这个项目到现在也没批下来。黄菊不比他厉害?!”

老仁说:“天津也要建一个派拉蒙的主题公园,据说一个好像和沙特王子有点什么关系的沙特公司号称要投资16亿美元,立项报告也报到国家发改委了。除了天津,现在北京也正在搞主题公园,有一个米高梅的主题公园项目,据说背景相当不凡,也报上去了,好像是王岐山在亲自帮着北京市争取中央的支持。但是到现在也没见开工。”

包博说:“这么多主题公园的项目都压在国家发改委,批哪个?别忘了,三大直辖市的市委书记都是政治局委员,他们都跑不下来的项目,我看咱们也别给省委书记出难题了。”

银倩问:“要不,干脆不报批。先斩后奏。只要省里批了,就偷偷摸摸地干,反正盖好了,中央也不能给你拔了。”

老仁说:“我的大小姐,你有那么大的胆子,省领导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党性原则还要不要?组织观念还要不要了?乌纱帽还要不要了?别和人家上海比,人家上海在中央有人!人家可以搞‘边建设,边报批,边设计’的‘三边工程’,咱们可不行。”老仁毕竟受党教育多年,不像银倩那么自由化。

包博说:“我看还是找点简单的,容易操作的项目吧。咱们只是一级半开发商,把总体规划搞好了,把项目批下来,然后把项目分块卖给二级开发商或是咱们找投资人投资来做,咱们也就全身而退了,没必要长期恋战,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政策风险。”包博给这个项目定了基调。他只是个金融投资商,进入、退出、套现,短平快地盈利,他思路很明确。

老仁说:“我同意。其实越好操作的项目也越容易出手。我上次曾和沙总建议过做大型的会展中心。现全世界都在闹中国热,国际上许多大型的展览会、研讨会、峰会、年会的都想在中国举办,现在国内一年有一万多个国际性的会展,平均一天就有近30个展览和会议举行。国内会展市场巨大,北京占了半壁江山。但是这些国际会议和展览以后肯定要向全国辐射,所以现在上海和广州都在和北京争夺这个市场,省里现在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可以举行国际大型会议和展览的地方,这与沿海发达地区的经济大省的地位是不相称的。所以,我当时想搞一个20万平米的大型会展中心,展馆建筑面积10万平方米,酒店、办公楼及商业等服务设施的建筑面积10万平方米。全部按国外七星级豪华装修,估计总体投资大概要20亿人民币。”

包博听了挺感兴趣,问:“后来呢?”

老仁说:“当时沙总有个顾虑,这么大的会展中心一旦没有会议和展览,闲置在那里可就赔钱了,所以风险也还是很大的。毕竟开发区那儿离大城市还挺远的。没有会议和展览的时候如何吸引顾客就成了大问题。中信国安搞的那个‘第一城’就存在这个问题,他们除了会展,平时没人去。最后他们不得不把酒店切开了当产权式酒店卖。”

包博听说过中信搞的“天下第一城”的项目。这个项目在北京边上的河北香河,投资了30亿元人民币。仿明清时的北京老城模样而建的一个小北京城,包括5公里的城墙,22座城楼,而且每个城楼都是原尺寸一比一的。这个项目占地3600亩,号称是融民俗、旅游、度假、会议、娱乐等于一体的大型多种功能国际会议展览中心。

包博也很好奇,问:“‘第一城’为什么不太成功呢?”

老仁说:“我想主要有这么两个原因:第一、你想想在北京旁边再仿北京造个假古董,谁会有兴趣去看?北京人天天看这些真的城门楼子,没必要再开车50多公里去看假门楼子了。外国人到了北京,也有真的东西可看,对仿造的也就兴趣不大,所以这个概念设计和定位的就不好。第二、他们的酒店和展览设施都是他们自己经营管理的,没有引进国外的品牌和酒店管理公司,所以缺乏国际化的营销网络。他们酒店的经营管理水平远不如国外的管理公司那么专业那么到位,许多服务员就是香河的农民,离一流国际酒店服务的水平差很多。所以他们只能靠出售酒店产权来还银行贷款。实际上这招儿只是把贷款转嫁给小业主罢了。”

老仁讲得有道理,包博点头。老仁总结似地说:“所以啊,旅游和会展房地产项目要想成功关键就要概念新颖,定位准确,国际品牌,专业管理。”老仁确实是一个专家,对这些项目的研究很透彻。

江秋沫说:“老北京的四方城郭,围墙加门楼,这种建筑布局本身就是防御性设计,是拒人于千里的理念。这和现代商业广纳宾客,开放、包容、接纳的理念格格不入。‘第一城’的设计和我刚才说的北京惯有的那种追求宏大,追求君临天下的威严一脉相承,所以消费者不买他们的账!现代公共商业设计追求的是带给消费者一种亲切感,一种新奇感,让消费者有一种全新的体验,而不是让消费者有如走进刑部大堂那样感到敬畏肃杀!所以他们这种设计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建筑师有建筑师的眼光。

老仁也赞同江秋沫的话,说:“从设计,定位,品牌,到管理,一切一切都要围绕着如何能吸引顾客这个主题。所以做这种项目要搞清楚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吸引人流?”

银倩在旁边冒出一句:“和拉斯维加斯学,开赌场。”女人跳跃式的思维方式让银倩时不时冒出一句似乎相关又似乎没有逻辑的话来。

江秋沫说:“如果真能搞一个拉斯维加斯,我们不要赚钱太多啊。我记得北大的彩票研究所有一个统计,说一年华人赌博输掉200亿美元,每年华人在国外输掉的钱相当于全国造铁路的钱。其实我最想做的就是设计一个大赌城,但是这要多硬的后台才能把赌场的项目批下来?”

老仁感慨地说:“在中国境内合法地开设赌场恐怕还需要几代领导人的努力啊。毕竟咱们还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嘛!”

包博想了想说:“其实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不见得只有拉斯维加斯一种模式。仁总,你去美国的时候听没听说过一个很有名的酒店叫Gaylord Hotel?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非赌场酒店,也是一个大型的会展中心,做得十分成功。”

老仁摇摇头,问:“中文名字叫什么?”

包博想了想,没想出中文叫什么,说:“Sorry,我也不知道中文叫什么?这个酒店好像在国内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可能还没有中文名字。但是这个酒店在美国却十分有名。它在美国中南部田纳西州的纳什维尔。纳什维尔是美国乡村音乐的圣地麦加,美国的音乐之城。实际上最初这个酒店是一个大的美国乡村音乐主题乐园的一部分。1997的时候那个主题公园莫名其妙地给关了,但是这个酒店却在不断扩建,越搞越大,越搞越火。我记得现在好像已经有近三千多间客房了,占地近10英亩,具体数字我也记不住了,要查一下。”

一说美国也有这种大型的会展中心,老仁来了兴致,他对江秋沫说:“秋沫,你帮忙‘古狗’(Google)一下孙总说的这个酒店,看看网上能查到详细资料吗?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江秋沫按着包博拼给他的酒店英文名字很快就在网上找到了这家酒店的网站,然后把电脑连上投影仪,把这个酒店的情况打在了会议室墙上的大屏幕上。这个酒店有2,881客房,有上万平米的大舞厅可以举行各种活动和会议,有3万多平米的展览场地。酒店建筑占地9英亩,也就是55市亩。酒店计划再建造一个圆形的5000个座位的“露天”剧场。

包博指着酒店的照片介绍说:“这个酒店其实已经是一个大型的室内主题公园了,或叫‘主题会展中心’。它的主题是美国‘Southern Hospitality’,也就是展示的是美国南方那种热情好客的风情。酒店中心是三个巨大的玻璃天棚的大厅,顶上所用的玻璃都是climate-controlled(气候控制)的,屋顶玻璃面积加起来有好几英亩。酒店的许多房间都有窗户面向大厅里面,房间还有新奥尔良式的阳台。大厅里有植物园,有瀑布,有餐馆,有酒吧,有购物街,还有一条400米长的人造河,河上有平底船可以让客人游览酒店的景色。据说河水是从全世界6000多条河流里取来的样品汇集而成。”

老仁赞叹地说:“你看人家美国就是厉害,凡是咱们能想到的,人家早都干出来了。我以前是不知道,否则我早建议沙总搞这个项目了,咱们就照着美国的商业模式学就行了。孙总,你知道他们现在赚钱吗?”

包博说:“这是一个非上市公司,所以盈利情况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想应该是赚钱的。他们继纳什维尔这家酒店之后,又相继在佛罗里达和德克萨斯开了两家同样的大型酒店加会展中心。现在正在美国首都华盛顿边上建第四家这样的大型会展中心式的酒店。”

老仁说:“那估计肯定赚钱,否则也不会一家接一家地开店。看样子美国会展市场还真是很大的。”

包博说:“他们的主要业务收入是各种大型会议和展览。因为是室内,所以基本上不受季节的影响,一年四季都可以开会办展会,但是展会也有旺季淡季。淡季的时候,他们主要的生意是当地的顾客和游客到这里来消费了,比如到了冬季十一、十二月份的时候,酒店搞的大型圣诞节彩灯装饰就吸引了成千上万的顾客,还有冰雕,各种各样的演出。夏季七、八月份的时候,当地的高中生在这里办毕业舞会,还有许多人喜欢在这里办婚礼。平时这里是情侣们最喜欢的幽会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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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倩看着酒店的照片兴奋地说道:“哎呀,在这么漂亮的餐厅里吃一顿晚餐,坐坐游船,喝喝酒,听听音乐,跳跳舞,然后再在新奥尔良式的房间里共度良宵,多浪漫啊。我估计他们肯定是卖‘情侣套票’,包括一顿烛光晚餐,两瓶红酒,两张船票,外加一个晚上的房费,再给打个八折。哇,肯定火!要我,我就买。”银倩说完了还冲包博挤挤眼,手还夸张地在胸前一抱。

江秋沫笑着说:“会展中心变‘一夜情中心’了。如果再建一个有500间包房的卡拉OK,招2000名小姐。然后再建一个上万平米的洗浴中心,桑拿,按摩,SPA,全都有。估计就更火了。咱们就建一个世界‘腐败中心’。”

“去你的!多浪漫的事情,一到你嘴里就全都庸俗化了。怪不得中国没有好建筑呢,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只会设计卡拉OK娱乐城的庸俗的建筑师闹的!”银倩说着还把手里的纸团成团砍向江秋沫。

包博说:“其实不只这些,这个酒店本身就是一个旅游景点。酒店紧挨着美国历史上最悠久的也是最著名的乡村音乐的演播大厅。这个广播节目叫Grand Ole Opry,如果按字面翻译好像应该是‘巨好的剧院’。这个节目在美国已经播出了80年,经久不衰,仍然盛况空前。每星期五星期六晚上有现场直播。当年鼎鼎大名的猫王、约翰·丹佛、‘德克萨斯游吟诗人’Ernest Tubb(欧内斯特·塔伯)这些大腕儿都在这里做过实况演出。你在美国中部,北到芝加哥南到德克萨斯都可以听到这个电台的乡村音乐。我开车的时候常听,调幅AM 650千赫,WSM。实际上这个电台的播音室就在酒店里,隔着落地玻璃窗你可以看到播音员在播音室里工作,美国叫‘fishbowl’ studio(鱼缸播音室)。”

包博一讲这些美国通俗文化的东西,尤其是美国的音乐,银倩眼睛就发光。她说:“你一定要带我去一趟。我去过百老汇,去过好莱坞,还没有去过美国乡村音乐的故乡。我一定要去看看这么出名的地方。猫王,多酷啊,我喜欢。”

老仁在若有所思,他问包博:“咱们也搞一个这样的会展中心,你看怎么样?如果需要,咱们也可以和几个音乐台签约,让他们在咱们那里现场广播。如果让那些漂亮的女播音员在一个都是落地玻璃窗的播音室做节目,保证外面围得水泄不通。”

包博笑着说:“这是一个好主意。这种大型的会展中心成功的关键是要确实有这个市场需求,一方面能吸引来高规格的国际会议和展览,同时也正像您说的,要能吸引大量的客人来。如果要吸引客人来,就要有便捷的公共交通设施与人口密集区以及机场和交通枢纽相连接。没有交通设施,人来不了,再好的展览中心也没用。”

老仁说:“现在有一条连接上海和省城的高速公路正在施工中,三年后通车。这条路和上海浦东机场相连。路正好从咱们那块地的边上过,是省里为了带动开发区的发展,特地让这条高速公路弯了一下,从开发区这里经过的。省里也有意在开发区和省城之间建一条轻轨,轻轨的终点站和省城正要建的地铁相连。咱们可以做做省里的工作,让轻轨在咱们那里设一站。现在与上海之间的跨海大桥也正在规划,如果建好了,咱们这里到上海才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那肯定就火了。”

包博点点头,觉得如果有高速公路通这里,已经相当不错了。如果有轻轨和跨海大桥能加进去,那卖点就更多了。他问银倩:“Carrie,你能不能找省发改委的人要一些高速公路、轻轨和跨海大桥的资料和规划图。拍电视介绍片的时候把这些都加进去。”

江秋沫还在网上研究Gaylord Hotel的资料,他问:“我看人家这个酒店边上好像还有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咱们是不是也搞一个购物中心?”

老仁说:“‘烧饼磨’可不好搞,关键是要看能不能吸引来高档的商店入住。北京世纪城的那个福建黄老板上面有人,在四季青那儿一圈就是270亩地,准备投资38亿建一个中国最大的‘烧饼磨’。他们现在最担心的也就是能不能找来比较好的商店和服务业入住。我觉得如果咱们的会展中心边上也搞一个‘烧饼磨’,肯定能相辅相成,既带热了酒店,酒店也能带热了‘烧饼磨’。”

银倩笑老仁:“仁总,你要开卖烧饼的磨房啊?那肯定火。”

老仁知道银倩在讽刺他的英文发音不准,他不好意思地笑着问:“是啊,是啊,到底这个东西中文怎么翻译啊?”

江秋沫帮仁总解围:“我看报上有人翻译成‘销品贸’,觉得意思和音都不错。”

银倩嘻嘻地笑着说:“我还是喜欢仁总的‘烧饼磨’。我就爱‘烧饼’。”

包博看银倩又开始猖獗起来了,就顺带刺激刺激她:“其实在Gaylord Hotel边上建一个shopping mall(购物中心)也正是这个道理,让Carrie这种人晚上度好良宵后,第二天早晨正好去shopping。”

江秋沫马上明白了包博话里的意思,他接过话来笑着说:“哇!那个男的可就惨了,不要被宰得太狠啊!而且被斩了冲头还要装洋盘。” 一说到这种男女文化,江秋沫的上海话就全上来了。好像用上海话描绘这种都市男女风情更有味道。

老仁也笑了,说:“对啊!咱们专搞高档店,都是那些女人平时想买又舍不得买的。睡好觉了,正好让那个男的给买。那个男的就出血吧!”

银倩不但不生气,还嘻嘻地笑着说:“对,对,对!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把60岁的男人思想搞乱,把50岁的男人财产霸占,让40岁的男人妻离子散,把30岁的男人腰杆搞断,让20岁男人靠边站,因为他们没钱。”说着身子还得意地扭了几下,脖子一挺。

包博也笑了,说:“招揽高档商店入住不是什么大问题。国外有专门的commercial real estate broker specializing in retail development,也就是专门做零售开发的商业房地产中介,雇一家好点的broker(中介)来做可以引进许多国外的知名商店。大型的shopping mall成功的关键是要能引入anchor store(锚店)。Anchor store是吸引retail traffic(购物人流)的关键。以前都用大型的百货商店做anchor(锚),但是这几年消费者好像不再那么热衷于大型的百货商店了。百货商店的生意都在下降,所以现在许多shopping mall开始引入LBE的概念,就是location based entertainment,直接翻译好像是‘场地娱乐’。这是美国这几年刚刚时髦起来的新名词。但是概念却已经有许多年了,其实就是在shopping mall里同时开设立体电影,建大型的游乐设施,大到翻好几个跟头的过山车、五花八门的virtual reality experience ride(虚拟现实体验游戏),小到各种各样的投币arcade game游戏机,还有laser tag,滑冰场,甚至射击场等。”包博自己也都觉这段话说得极累。这些商业和娱乐业的概念都是美国最先搞出来的,许多东西太新,以至于中文里还没有相对应的词和概念,所以包博中文里加了很多英文词。显然在场的人都听得似懂非懂。包博也有点无奈!

银倩问:“你刚才说的LBE,现在搞LBE概念的shopping mall有吗?”

包博说:“实际上早就有了。美国明尼苏达的Mall of America(美利坚购物中心)就是这样的。它10年前刚刚建好的时候曾经是美国最大的shopping mall,现在已经不是了。但是它却是世界上最火的shopping mall之一,一年的客流量超过4000万。4000万人是什么概念?那是明尼苏达州人口的八倍。你算算,来的人就算平均一个人花20块钱,那么一年的销售额就是8亿美元,64亿人民币,有几年就把投资都赚回来了。Mall of America之所以这么吸引人就是因为它建了一个美国最大的室内主题公园,叫Camp Snoopy(史努比营地),以漫画《花生豆》里的人物为主题,在shopping mall的中心,大概有3万平米,有两个roller coasters(过山车),还有其他好多游乐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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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脆咱们建一个Gaylord Hotel那样的会展中心,旁边再建一个Mall of America,也搞史努比为主题的LBE,我最喜欢史努比了,怎么样?”银倩听了包博的话很兴奋。

老仁一直在笔记本上做记录,但是包博刚才这段话夹杂了太多的新概念和英文词,老仁听懂了,但是几乎没记下来几个字。于是包博拿过一张纸,把刚刚讲到的英文词都写在纸上,递给了老仁,抱歉地说:“仁总,策划方案您还要多给润色润色。如果要照这么写出来,国内的朋友可能很难看懂。里面全是美国的概念,人家肯定骂咱们崇洋媚外。”

老仁却不以为然,一摆手说:“唉,这你就不知道了!就要把这些新概念新名词原封不动地写进去,那才叫牛叉呢。越是看不懂越证明水平高嘛!这不叫崇洋媚外,这叫引入国际先进理念,建设世界一流项目。什么叫水平,这就是水平!”

江秋沫也兴奋起来了:“立体电影院,过山车,还有laser tag、滑冰场、射击场,咱们全都搞,咱们就是要建一个室内主题公园。”

一提“室内主题公园”,包博又有点紧张。他问:“如果是‘室内主题公园’需要不需要报中央批啊?”在美国呆长了的人都养成了一个“坏”毛病,那就是到处找法来遵守。

老仁说:“实际上咱们搞的不是主题公园,咱们搞的只不过是一个带有主题风格的会展中心,再加一个,一个,那个什么来着?”老仁看看包博给他写的都是英文概念的那张纸,继续说:“再加一个有LBE概念的购物中心。”老仁学得还满快的,这么一会儿就活学活用了。

包博笑着说:“不报批就好,我就怕国内的这些报批手续,能把人搞死。”

江秋沫也说:“那好,咱们以后别提主题公园,咱们就说是‘大型室内主题娱乐中心’。”

银倩问:“你刚才说得那个laser tag是什么啊?”银倩显然不玩这些年青人爱玩的游戏,所以她从来没听说过。

老仁说:“这个东西北京去年就有了,叫‘激光搏击中心’,望京新城那边有一个。许多外企的小白领组织一起去玩。我和我儿子也去过一次,很好玩的。”老仁儿子已经上中学了。

银倩问老仁:“四季青那个shopping mall有多大?咱们建一个比它更大的。”

老仁翻了翻他的笔记本,说:“我看报道说他们的建筑面积好像是55万平方米。”

银倩说:“那咱们就搞一个60万平方米的shopping mall,做一个世界最大的!上吉尼斯记录。”

包博笑她说:“你搞大跃进呢?秋沫刚才批判建筑搞成庞然大物不人性,你还鼓掌呢,现在你忘记了?shopping mall太大了并不太好,反正大家逛商店也就一天,谁有时间连逛三天商店啊?太大的shopping mall,那么多店铺要出租,风险要大许多。我看建筑面积30万平米,已经相当大了。关键是要把进驻的商店的档次拉高,差异化经营,不能弄成大路货。如果咱们把shopping mall和会展中心连起了,实际的活动空间其实已经很大了。可以满足你力争世界第一的美好愿望了。”

银倩听明白了。她最崇拜包博了,什么话让包博一讲,她就觉得特别有道理。她说:“对,对。咱们也修一条河。这条河把会展中心,shopping mall全都连起来,让客人坐着船去逛店,坐船去酒店。多浪漫啊!”

这次轮到江秋沫夸奖银倩了:“哇!银小姐,好主意!咱们就这么设计!水上公共汽车,设几个码头,和公共汽车站似的。让美女们都穿比基尼开船。”

老仁问:“如果咱们在室内建娱乐设施可就贵了。这大概要多少钱投资呢?”

包博说:“按照国外的经验,建主题公园平均造价是1平米1000美元,你算算吧,如果咱们建3万平米的室内游乐园,大概就是3000万美元的造价,2.4个亿人民币。”

于是老仁算:“如果‘烧饼磨’本身投资需要20亿,再加上室内游乐园,那么总投资22亿人民币应该够了。”

包博这时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他问:“再有一个问题:如果在这么远的地方建高档的会展中心和超五星级宾馆,那么就一定要建一个高尔夫球场。否则的话,你吸引不来高端的客人,也就很难有高规格的会议在这里举办。但是现在别墅类房地产、高尔夫球场都是国土资源部限制的项目,而且好像去年底,国土资源部就停止了审批高尔夫球场建设项目。咱们要建高尔夫球场能批的下来吗?”

银倩快人快语:“咳!什么批不批的?省里已经建了好几个高尔夫球场了,哪个也没报批。你就说这是会展中心配套的绿地,建好了你是在上面踢足球还是打高尔夫球,谁管你啊?”

老仁点头笑着说:“确实,银小姐所言极是。现在建的高尔夫球场都是以配套的‘体育休闲绿地’的名义报上去的,省国土资源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整个项目批了。只要你不占用农耕、林地和宜农荒地建高尔夫球场,也就民不举官不究了。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没人给你使坏。其实咱们以前就想过要建一个高尔夫球场。”

银倩说:“你们以前想设计的是一个18洞的球场,现在18洞的球场会籍根本卖不出去,要搞咱们就搞36洞的球场。30万一张会员卡,可以半价住酒店,购物消费打八折,肯定卖疯了。我保证让北京娱乐圈这帮大腕儿一人买一张,到时带着老婆孩子去度假。男的打球,女的购物、做面膜、泡SPA,小孩子玩游乐园,多好。”

包博关心的倒不是18洞还是36洞的问题,他关心的是:“那么咱们这3000亩地可是农业用地转成的建设用地啊,建高尔夫球场能行吗?”包博永远对违反政策法规的事情十分谨慎。

江秋沫说:“孙总,这个你有所不知。在咱们这3000亩地边上大概还有800亩的海边滩涂地。这个地是盐碱地,干什么也干不了,一直是荒地。咱们可以把这800亩海边荒地拿下来建球场。这块地尽管不在开发区预留地的红线内,但是沙总和当地乡和县政府都谈好了,咱们可以很便宜地拿下来。”

包博倒是听银倩说过这块地边上还有一些滩涂地,但是没想到有800亩之多。在中国做项目,你不深入进去,永远不知道里面到底都有什么猫腻。他问:“那么这800亩荒地规划过吗?”

江秋沫说:“还没有。但是这个不难。咱们做整体规划的时候把这800亩地包括进去。然后让省里批一下就行了。国土资源部规定600公顷以上的未利用地开发须报国务院批准,600公顷以下的由地方政府审批就行了。”

包博笑着说:“哦,我还纳闷呢,国家一再限制不让建高尔夫球场,怎么天天还有那么多球场冒出来呢?原来都是‘体育休闲绿地’啊!这个名字好听,也好用。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老仁说:“咱们中国人就是聪明,中国话是字组成的,这个优势就大了。随便拿几个字一组合,就又是一个新名词。你想想,两万汉字的排列组合,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

包博拿起桌上的计算器算了一下,问:“800市亩才是130多英亩,好像不够啊。一个18洞的球场怎么也要200英亩吧?”包博脑子里的房地产概念都是在美国学的,所以还是要每次都把中国的市亩换成美国的英亩他才有概念。

一说到高尔夫球场,江秋沫就来了精神,他跑到前面的白板上开始画地形示意图。他先用红笔把3000亩地,还有边上的800亩海边荒地的轮廓画出来。然后用蓝笔仿照Gaylord Hotel的样子画了一个扇形的会展中心,再用黄颜色的笔在它边上画了一个方形的shopping mall,还画了一个走廊把它们两个连起来。然后用绿笔沿着海边上画了一个长条形状的高尔夫球场,还把球道和果岭涂上绿色标识了出来。不愧是建筑师,几笔就把示意图画得十分专业。他解释说:“孙总,你说得对!18洞的球场怎么也需要1200亩。海边的这块滩涂是800亩,这样还要向内再占400亩。咱们搞一个标准的seaside links(海边林克斯)式的球场,18洞,Par 72,7200码。咱们二期还可以再扩大18个洞,最后搞一个36洞的球场。”他在球场的北边用虚线又画了一个18洞的球场,然后写上“二期”。

包博看着地图上海边的高尔夫球场,问:“那里海边风大吗?”

“风不小!不过那才好玩呢。咱们设计9个洞外开,9个洞内开,这可就看选手的水平了,尤其是看打low shot(低飞球)的水平了。” 说着还做了一个挥杆的动作,江秋沫显然对高尔夫球场很有研究。

包博想起了加州的Pebble Beach Golf Links,那个著名的球场也是建在海边,也设计了outward(外开)和inward(内开)不同方向的球道。他说:“既然咱们仿美国,那么咱们这个球场也照着Pebble Beach高尔夫球场设计,也搞一个漂亮的seaside links的球场。”

包博提到这么著名的高尔夫球场,他们好像都没什么反应。包博想可能又是英文惹的祸,就问:“Pebble Beach好像应该翻译成‘卵石海滩’,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叫‘卵石海滩高尔夫球场’?”

江秋沫第一个反应过来了:“哦——,你说的是加州的‘圆石滩高尔夫球场’啊。知道,知道!侧!那个球场太有名了。”他一激动上海话的口头语都带出来了。

银倩也听说过这个球场,她说:“圆石滩,去年建行的张行还去过那里打过球呢。我听他上次说那个球场是他打过最漂亮的场子。”

江秋沫说:“对啊。那个球场是80多年前设计的,90年代的时候尼克劳斯好像又重新设计过三个果岭一个球道。” 江秋沫对设计高尔夫球场的人十分熟悉。

这次轮到包博犯傻了,问:“哪个尼克劳斯?”

江秋沫惊讶地看着包博,一副“这个你都不知道”的神情,说:“美国高尔夫皇帝‘金熊’尼克劳斯啊。国内最有名的几个球场,昆明春城湖畔、深圳观澜湖,还有广东的江门五邑蒲葵、惠州淡水棕榈岛都他设计的。北京的华彬高尔夫也是严彬请他搞的设计。”

包博想起来了:“哦,‘The Golden Bear’ Jack Nicklaus。哦,原来他在国内那么火啊?设计了那么多球场,我还真不知道。咱们也可以请他来设计,搞一个signature golf course(冠名球场)。”

银倩说:“现在国内好象好点的球场都是请国外设计师设计的。不过,那要多少钱啊?”

江秋沫说:“光设计费至少也要500万美元。”

包博说了一句:“钱不是问题,关键是项目要好。”这句话几乎就是包博的口头语。

老仁不打高尔夫,所以对高尔夫球场不太了解。他问包博圆石滩是怎么回事?于是包博就给他介绍圆石滩高尔夫球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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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石滩高尔夫球场位于北加州距硅谷大概一个半小时车程的蒙特利半岛(Monterey Peninsula)南边的圆石滩海滨,也有翻译成“鹅卵石海滨”的。它在加州最漂亮的海岸风景线“十七英里公路”(17 Miles Drive)的南端。这里的景色美得令人窒息,路两旁一边是悬崖峭壁和峭壁下海浪汹涌的太平洋,另一边是掩映在古树参天的红杉林中亿万富翁和明星们的豪宅。1944年伊丽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在这里拍《玉女神驹》(National Velvet)。1992年莎朗史东(Sharon Stone)在这里拍劈腿漏阴的《本能》(Basic Instinct)。1968至78年70多岁的张大千在“十七英里公路”南端艺术家聚居的小镇Carmel(卡迈尔)和圆石滩一共住了10年 ,78年才搬到台北去住了。

圆石滩高尔夫球场是美国最著名最漂亮的林克斯式的高尔夫球场,1915年由美国的电报发明人摩尔斯的侄子兴建。2000年的时候这里举办了第100届美国公开赛。在这次公开赛上老虎·伍兹打破了138年的记录,以15杆的优势取得了胜利,名扬天下。2001年,圆石滩被美国《高尔夫文摘》杂志评为北美球场第一名。圆石滩高尔夫球场也是美国打球最贵的球场之一,每场球费480美元。所以请政府官员到圆石滩打球小心被告行贿。

这个美国最漂亮的球场曾经一度姓了“熊取谷”。

1985年,在美国极力鼓动下,英、法、美、日、西德五国财长和央行行长在纽约签订了臭名昭著的《广场协议》,逼迫日元升值。此后10年间,日元升值近3倍。小日本一下子有钱了,于是乎在全世界疯狂并购。鬼子们对美国著名企业和资产仰慕已久,当年是可望不可及,现在立马唾手可得了。1989年日本三菱公司一张手14亿美元买下了纽约曼哈顿的美国资本主义强盛时期的象征——洛克菲勒中心(Rockefeller Center)。同一年,索尼又一挥手34亿美元买下了美国老百姓的梦幻制造厂——哥伦比亚影片公司(Columbia Pictures)。转年,也就是1990年9月,日本80年代的高尔夫金童、现在的宇宙电子商务公司(Cosmo EC Co., Ltd.)的取締役社長熊取谷稔(Minoru Isutani)忽悠来了8.4亿美元,买下了美国锦绣山川上的一颗明珠——圆石滩高尔夫球场以及同一个母公司下的“十七英里公路”。这给美国人心理上的打击不亚于日本人轰炸珍珠港,于是美国人大骂日本人在搞“经济珍珠港”,《纽约时报》甚至说“总有一天日本会收购走自由女神像”。

当时的日本公司也和现在的中国公司也差不太多,缺乏海外经验,不懂美国国情,一帮土鳖加老冒。更主要的是他们对美国资产的大量收购其实都是日本经济“泡沫”吹的。后来没过多久,日本经济泡沫破裂,三菱公司又把洛克菲勒中心半价卖回给原主,高买低卖损失了一半。同样,当年靠卖计算机和体育用品起家的熊取谷稔也有一种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的感觉。他当年在日本一百万美元一张的高尔夫会员卡一卖就是上万张,三万美元一根的镶金高尔夫球杆卖着和玩儿似的。他买下圆石滩本来的如意算盘是想在日本卖它1,000张一百万美元一张的会员卡,这样一下就可进帐10个亿,减去8.4亿,还有1.6亿美元好赚。但是这样一来,圆石滩高尔夫球场就要变成满场跑小日本的私人球场了,除了给小日本的大款会员服务,一天也就剩下两个小时的tee times(开球时间)对外开放了,美国人没的玩了。于是乎美国人民不干了——你这是和我们美国高尔夫球场公开与民主的传统和原则作对啊?

美国毕竟不是日本,在日本熊取谷稔是老大,今天给这个政界人物送点黑金,明天给那个财界人物送点股票,什么事都摆得平。到了美国可不行,当地各种委员会卡他,美国税务局查他,再加上还有种族歧视的阴影,创业产业这么一折腾,熊取谷稔有点吃不消了。这时候,他后院也起了火。日本大阪1883年创立的老牌贸易公司伊藤萬(Itoman)在1990年申报损失900亿日元(Y90bn),按当时的汇率计算那就是一年损失了7.2亿美元。东京股票交易所把它摘了牌。于是伊藤萬1.3兆日元(Y1,300bn)的超贷浮上了水面,这些坏账成了一个巨大的黑窟窿,由此引发了日本战后最大的一起经济事件——“伊藤萬事件”。住友银行(Sumitomo Bank)派出了外号“开膛手”的副社长前田孝一进驻伊藤萬。前田君小刀锋利,刀起刀落之间就把一个百年老店给解了体,然后三下五除二就把它并入了住友的子公司“住金物产”(Sumikin Bussan)。1991年7月23日,大阪地方检察厅把伊藤萬的6个高层全抓了,从此伊藤萬成为了日本的历史名词。在伊藤萬的巨额坏账黑洞中就有熊取谷君的一份“功劳”。

原来熊取谷稔当初买球场的8.4亿不都是他自己的钱。他从三菱银行借了5.7亿美元。这笔贷款就是伊藤萬用6.6亿美元的本票(Promissory Notes)为其提供的担保。伊藤萬本票担保所用的现金又是从住友银行借来的。熊取谷君也是道中高手,用的是LBO(杠杆并购)的手段,玩的是连环套式融资的把戏。所以伊藤萬一出事,多米诺骨牌一路倒下,最后砸倒的就是他,他要还三菱银行的钱。于是1992年他被迫以5亿元把园石滩卖给了住友银行和日本太平洋俱乐部(Taiheiyo Club),算是拿资产顶了贷款的账。一年半不到的时间他就损失了3.4个亿。“空手道”没玩好把自己圈进去了。

接手的住友银行和太平洋俱乐部已经让美国人搞怕了,每年挣的钱又都重新投入对球场进行更新维护,对美国人的“明珠”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样维持到了1998年。这时日本国内银行政策发生变化,住友银行再发展也需要钱,所以他们只好又标价出售圆石滩。日本人找来了纽约老牌的投资银行“雷达飞瑞公司”(Lazard Freres & Co.)操盘这次出售。雷达飞瑞给他们做了一个10年的财务预期,然后编了一个Presentation books(演示书),最后定低价8亿美元。消息一出,买主蜂拥而至。

1999年3月,美国现任的奥委会主席,1984年为洛杉矶奥运会挣了两亿多美元的那个彼得•尤伯罗斯(Peter Ueberroth)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开始“攒人”。他先拉来了美国联合航空公司(United Airlines)的前CEO狄克·菲利斯(Dick Ferris),狄克又拉来了美国家喻户晓的顶尖高尔夫球手阿诺德·帕尔默(Arnold Palmer)。最后尤伯罗斯又把自导自演《廊桥遗梦》的奥斯卡明星美国偶像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也拉了进来,组成了一个“四人帮”的consortium(财团)。这个“四人帮”可是“梦之队”,每个人都是鼎鼎大名,而且都是美国商界的顶级高手。他们自己先凑了一个亿,好像大部分是尤伯罗斯和菲利斯出的。1999年5月份,“梦之队”首战告捷。他们战胜了其他人,在竞争中中标,拿到了日本人把球场卖给他们的承诺。日本人要他们先交5%的定金,也就是4,000万美元,而且这钱是不退的。尤伯罗斯一咬牙一瞪眼,钱交了。

尤伯罗斯这时开始做Private Placement(私募融资),让美洲银行证券部操盘。私募规定minimum subscription(最低认购额)200万美元,最高10,00万,为了防止有人趁机篡党夺权takeover。1999年6月1日,封面上印着一行烫金大字“Pebble Beach Investor Memorandum(园石滩投资者备忘录)”下面是美洲银行的金色圆形徽章的黑皮精装prospectus(招股说明书)开始发放。收到这本招股说明书本身就说明你是美国最富有的高尔夫玩家。私募进展得出奇的快,6个星期就closing(完成)了。这次私募从132个大富翁那里融了4亿美元,投资人几乎就是追着要往里扔钱啊。最后的投资人名单简直就是美国的富豪名人榜。剩下的4.2个亿从通用电器的退休基金那里融。加起来,8.2亿美元尤伯罗斯把美国高尔夫的明珠给买了回来,又一次成了美国的英雄。

住友银行也不赖,当年这笔5亿美元的投资在1992年到1999年的7年时间里相当于每年的年回报率为7.3%。这个回报率如果去掉通货膨胀率尽管不那么激动人心,但至少没赔。在园石滩买进卖出的游戏中,损失最惨的是熊取谷稔。要说最赚钱的,那算当年的20世纪福克斯公司的老板,石油大亨马文·戴维斯(Marvin Davis)。他1978年7,200万美元买下的园石滩,1990年8.4亿卖给熊取谷稔的,12年时间平均每年的年回报率高达22.7%,难怪他2001年的时候身价45亿美元,美国《福布斯》富豪榜排名82呢!

这个故事是一个杠杆并购、私募融资和股权收购的经典案例,包博以前研究过而且其中参与投资的几个人他还认识,所以他娓娓道来。银倩和老仁他们则听得大呼过瘾。听了之后老仁大发感慨:“人家美国就是厉害。小日本就是一暴发户,岛国小民心态,看人家什么都好,什么都想要,有几个小钱了,就整天瞎造。最后还是人家老美底子厚,找几个大富翁一融资就把球场给买回来了。如果咱们这个项目,孙总也能找几个美国大富翁融融资,咱们就发了。”

包博笑着说:“是啊,我是这么打算的。这次融资就看咱们银小姐的了。”

银倩翻了翻卫生球一般的大眼睛,抗议道:“你又拿我开心呢!我现在上哪里给你找132个大富翁去?就是跟每个人都睡一觉也要睡半年呢。”

江秋沫按着计算器,小声说:“不对吧?132个除以30天,应该是4个半月啊?”

银倩把手里的文件狠狠地砸在江秋沫的身上,气呼呼地说:“你老婆一个月30天,天天都行啊?”

这句话逗得包博,老仁,江秋沫差点笑趴下。

包博笑着说:“Ok,Ok,咱们没让你用最原始的手段,Ok?咱们有更现代的方式。”

银倩大眼睛不停地再翻,斜眼看了一下包博,说:“什么方式?我想不出来。”

包博说:“咱们搞一个pep rally(造势大会),你给一个pep talk(鼓动性演说),把投资人pep up(鼓舞)一下。你一夜之间成为明星,让所有的大富翁也都追着你投资。你看怎么样?这叫‘3P’过后尽开颜!”

银倩说:“说梦话呢?除非你也能造出来一个和圆石滩那么漂亮的高尔夫球场。否则谁追着你投资啊?整天想着3P,谁和你玩3P啊!”银倩不但没有真听懂包博所说的话,而且还尽往歪处想,一说3P,她就想到那个3P去了。包博并不是造球场,包博是造势。但是包博并不想多解释,反正她以后就会知道的,只是听到银倩说那个3P,自己也笑了。

江秋沫搞建筑的,他自然也不知道包博什么意思,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设计方面的事儿。他说:“对,对。咱们就仿圆石滩那样设计。严彬在昌平搞的那个球场就直接叫人家美国最著名的高尔夫球场的名字,咱们干脆也就叫‘中国圆石滩高尔夫球场’。” 江秋沫说的是华彬庄园,它的英文名字叫“Pine Valley”(松树山谷)。Pine Valley是世界排名第一的美国新泽西州的高尔夫球场。

包博不置可否地笑笑。他问江秋沫:“那么现在咱们还剩多少地可以搞房地产?”

江秋沫在白板上开始算账:“咱们一共是3,000亩,减去20%的道路占地,也就是600亩。18洞的高尔夫球场1,200亩,其中800亩用滩涂荒地,还要再用400亩。会展中心大概要300亩,咱们shopping mall建筑面积30万平方米,如果是两层或三层的,大概占地250亩.”

江秋沫算了一下,说:“那么还剩下1,450亩地。这1,450地咱们做什么?都搞别墅小区?”

包博问:“现在别墅房地产项目不也不让搞了吗?又有什么对策可以躲过政策?”

老仁笑笑说:“嘻嘻,你说对了。咱们搞的不叫别墅,咱们搞的是‘生态型低密度住宅’。”

“中国话真得太伟大了!”包博又学了一招。在这方面包博觉得自己确实经验不足,国内的这些把戏还要多学习。

银倩翻着打印的报告说:“省发改委发说他们还想搞一个‘创意产业园区’,然后把影视生产制作基地、动漫基地、数字娱乐产业基地、时尚文化园都包括在里面。”

包博说:“好像北京、天津、广州、长沙、杭州都有类似的项目,怎么现在动漫、数字娱乐、创意产业又成热门了?”

仁总笑着说:“你别听那些项目建议书的。基本上都是什么热门忽悠什么,然后用项目说事儿,圈地,搞房地产开发。搞‘创意产业园区’什么的根本赚不到钱。这种东西,要不就是找个词儿圈地,要不就是搞点什么东西把地块带火。咱们这个大型会展中心和‘烧饼磨’,外加室内主题乐园,省里还没有类似项目,省里领导肯定喜欢,立项报批应该不成问题,再加上银小姐的关系,孙总的国外投资,咱们就不需要搞那些虚头虚脑的玩意了。而且对咱们自己来说,这些东西已经足够把这块地带火。咱们把规划做了,把项目批下来,把土地搞了七通一平,然后把地价后面加个零,直接卖给二级开发商。咱们也挣钱,他们也挣钱。大家共赢嘛!”

包博觉得老仁头脑还是很清楚的,想法很对:现在就是要直奔主题,短平快地从这个项目上挣到钱。

银倩也听明白了,说:“那好,那咱们这1,450亩地就全搞房地产开发。一亩地一个单体别墅,造1,450个美国式的别墅。”

包博笑了:“一亩地一个单体别墅,可够拥挤的,那可就不是‘生态型低密度住宅’了。”

“那你们美国单体别墅占地面积多大?”银倩忽扇着大眼睛,一句话把包博问住了。包博也不知道美国的single-family house,也就是国内所说的“单体别墅”的平均占地面积有多大。他只知道在美国他自己的房子占地面积有一个多英亩,也就是有六、七市亩那么大。

江秋沫说:“根据美国2001年的统计,美国单体别墅的平均建筑面积是230多平方米,占地面积平均在两亩到两亩半左右,我说的是市面啊。”江秋沫不愧是建筑师,这些数据都在脑子里呢。

“如果咱们要按美国的标准建,那咱们还能挣到钱吗?”银倩数学不好,估计加减法还行,乘除就不灵了。所以给她数据她也不会算,既不知道挣得到挣不到钱,也不知道能挣多少钱。

于是老任拿过计算器给她数:“如果按平均两亩地一户计算,那1,450亩地可以建725个别墅。如果咱们一平米卖5000,一个别墅平均230平方米,那么一套别墅大概售价是115万。如果725套别墅都卖了,总共的销售收入是8.3375亿,如果咱们用业界的平均利润率25%计算,那么咱们税前利润也有2亿多了。”老仁在计算器上一口气把税前利润都算出来了,果然是房地产领域的专家。

银倩抗议道:“5,000块钱一平米,也太便宜了吧?!北京郊区的别墅哪个也没低于一万块钱一平米啊!”

江秋沫说:“你别忘了这里离上海和省城都还两、三个小时的路呢,你卖一万块钱一平米谁买?”

老仁说:“咱们按这么保守的价格算还有2亿多人民币的利润好赚。如果以后房价涨了,咱们赚得不就更多了吗?”

银倩点头说:“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做房地产啊?我以前只看见他们大把大把地挣钱了,你今天一算,我才明白钱是怎么挣的。”

银倩忽然又问:“那么咱们这个项目叫什么呢?咱们这个项目可全都是照搬的美国概念,连别墅都是按美国标准建的,干脆也和日本大阪的Ame-mura(美国村)学,在门口的楼上再立一个自由女神的像,里面再挂一个带美国国旗高帽子的山姆大叔的大头像。咱们也叫Ame-mura吧?这样咱们就名正言顺地建美国城了。”银倩没事就去日本shopping(买东西),所以对日本很熟悉。

包博“嗯——”了一声,摇了摇头,说:“大阪心斋桥的Amerikamura活像纽约的中国城,街道窄小拥挤,墙上到处是funky graffiti(胡乱的涂鸦),街边都是卖衣服的小摊小贩。别人还以为到了香港的旺角了呢,形象不太好,与咱们所做的高端市场的定位不相符。咱们还是换一个最能代表美国文化的词吧?”显然包博没看上大阪的“美国城”。

老仁看样子最烦日本人,他说:“日本人就是学美国的,咱们再学日本,都第三手了。咱们不能跟在日本人屁股后面跑。”

银倩马上想起来了什么,说:“德沃夏克的第九交响乐《自新大陆》最能代表美国文化。咱们就叫‘新大陆’或叫‘新世界’,怎么样?”不愧是音乐学院科班出身的,世界名曲信手拈来。

江秋沫说:“现在叫‘新大陆’、‘新天地’的地产开发项目太多了。‘新世界’是香港郑裕彤和郑家纯用的名字。用了人家还以为这又是郑家纯搞的项目呢。”

银倩嘴一噘,眼睛一翻,说:“真讨厌!好名字都让他们占了!”

老仁安慰地说:“现在起名字最难。连刚才孙总说的那个美国加州‘十七英里海景路’,现在万科在深圳大鹏湾搞的一个海景别墅楼盘就用了这个名字,叫‘万科17英里’。凡是咱们能想到估计早都有人用了,凡是国外的有名的地名现在也都被别人想到了。”

受银倩的启发,包博想起来了什么,他问银倩:“你知道美国历史最有名的一副油画是什么吗?”包博不等银倩回答,继续说:“这幅画是美国精神的代表,咱们就用这幅画的名字,英文叫American Gothic Center。中文咱们叫‘美国哥特中心’,和你的德沃夏克效果一样。哥特式的建筑最有名就是天主教堂和城堡。教堂咱们不建,咱们就仿欧洲的古城堡风格建会展中心。比如德国的Neuschwanstein Castle(新天鹅堡)和波兰的Malbork Castle(马尔堡城堡),这是欧洲最有名的两个城堡,尤其后者是‘砖砌哥特建筑’的代表。咱们就仿这个两个城堡,肯定要比建中国的古城门吸引人多了。”

银倩马上欢呼:“啊,太美了。我从小就喜欢城堡。迪斯尼乐园里的睡美人城堡就是仿德国新天鹅堡建的。咱们也建一个梦幻世界一般的城堡,保证一炮走红。”

江秋沫也说:“我就怕做那种美国式的大方盒子式的建筑。如果咱们采用‘新哥特’式的风格,那设计出的立面绝对好看,效果图肯定吸引人。这种建筑现在也就咱们中国能做,因为国外人工成本太高,做哥特式建设那要多少工人。我们中国有的是人,就是雕梁画栋成本也不高。”

银倩说:“对!咱们把别墅也都设计成哥特式的小城堡似的,保证能卖火。”

老仁提醒:“只是,嗯——,咱们的名字前面不能有‘美国’两个字,否则工商局就不批咱们。这样吧,结合银倩的意见,咱们中文干脆就叫‘哥特新大陆’。英文还叫‘美国哥特中心’。如果大家没意见,我明天找算命先生算算,看看这个名字怎么样?”老仁很聪明,这样银倩的马屁也拍了。

大家对这个名字都没什么意见,只等算命先生“批准”了。银倩更是高兴,她说:“我电视片就用德沃夏克的《新大陆》做片头曲,里面也用《新大陆》的旋律配乐。保证震撼!”

于是大家就这么定了下来。老仁已经在笔记本上记了好几页,他说:“这个概念策划书可有的写了。咱们做出这个概念楼书肯定是一流的,估计水平低点的都看不懂。下次MBA班再请我讲课,我就讲这个案例。”

包博对江秋沫说:“秋沫啊,你看先画一个概念设计出来。最好能简单做几个CAD的图,这样咱们好做模型了。同时咱们也好根据CAD做三维的效果图出来。银倩需要用三维动态的效果图拍电视片。”

江秋沫苦着脸说:“如果只画概念设计图不需要费多少事。如果做CAD的立面效果图,而且都是哥特式设计,那费用可就高了。”

从他话里包博已经听出来了他就是想要设计费用,包博心里骂“凡事靠挣费用过日子的,眼睛就会盯着这些小钱”,但他嘴上却说:“不管多少费用,你先干起了,然后报一个数字上来。我们付你这个钱就是了。这个项目我们不会找别的设计师的,你是最理解这些理念的,也最了解这块地的,毕竟第一个设计规划是你做的。”说完,包博看了银倩一眼,意思你说“你看你这个设计师关键时刻就知道要钱”。当然包博最后两句话说“我们不会找其他设计师傅”,其实是暗示江秋沫,如果不行,我们就找别人干,否则他提这个干什么?

包博这几句胡萝卜加大棒的话江秋沫全听明白了,他不说话了。毕竟现在这个项目已经是眼前这个包博孙子负责了。如果他不高兴,他可以随时换其他的建筑师来做。他毕竟不是沙总。江秋沫以上海人的精明,这个眼前亏他是不会吃的。

于是江秋沫说:“没问题。我们也是小本经营,我手下的人也张着嘴等着吃饭呢。有孙总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说完了,江秋沫出去拿数字相机去了。

包博听了江秋沫的话,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问银倩:“Carrie,是不是先让沙总预付江秋沫一些费用?江秋沫这里工作量也不小。”

老仁接过话来,说:“孙总,您别担心。等你融资之后再付江秋沫也可以。我一会儿和他说一下。只是您是不是和他签个合同?毕竟现在业主是您了,不是沙总了,这样他也好放心。”

包博说:“那好。那麻烦仁总和江秋沫解释一下,我们项目公司一成立马上和他签合同,而且签了协议,第一笔设计费就付他。”

江秋沫拿了数字相机回来,他把白板上画的草图等都拍了下来,准备回去正式搞设计。老仁在笔记本上把总体投资算了一下,说:“会展中心投资20亿,‘烧饼磨’投资22亿,高尔夫球场投资一个1亿,这就是43个亿,这还不算房地产开发的钱。不过滚动投资,我看咱们融资5, 6个亿这个项目就能起动了。孙总,看样子你融资的担子也不轻啊。” 老仁又将了包博一下。

包博也盘算了盘算,他说:“仁总,还是要麻烦您搞一个详细的财务计划,包括财务预期,资金需求情况等。我融资时要用。不过,钱永远不是问题,只要项目好。咱们6个星期之内融到资金可能难度大点,但是8个星期应该没问题。”

老仁说:“这个没问题。你放心好了。我尽快把财务预期搞出来。”老仁知道,没有这个东西,包博既不知道需要融资多少,也不知道该给出多少股权。

大家站了起来,都十分高兴。老仁说:“今天咱们一个下午,收获不小。晚上我请客,孙总想去哪里?我们楼下的‘大铁塔’梦幻剧场号称中国的‘红磨坊’,有康康舞表演,可以一边啃鸡腿一边看大腿舞,怎么样?”

银倩把她短而窄的裙子往上一拉,露出更多的雪白的大腿。她做了一个康康舞的踢腿动作,嘴里唱着:

“All the girls in Paris France(所有法国巴黎的姑娘)
Love to do the Can Can Dance(都喜欢康康舞)
Kick their legs up in the air(把她们的大腿高高地踢倒空中)
... ...
... ...
Oh, can you do the Can Can? (你能跳康康舞吗?)
... ...
... ...”

尽管腿踢得不高,却很有韵味。她笑着嚷嚷:“好啊。咱们就去看Cancan Dance(康康舞),让你们这些大男人过过眼瘾!我也喜欢。”

           

           
          
          
(十九)千头万绪、红尘茧缚(下) | 目录 | (二十一)画家村落、前卫边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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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发表于: 2011-10-13   
(十九)千头万绪、红尘茧缚(下)
          
2006年11月07日第一稿,2008年7月10日修改
          
作者:(美国)安普若

          
          
星期一早晨,司机小赵送张建安到京广大厦的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办港澳通行证去了。

张小姐昨天晚上就在网上把去深圳的飞机票和宾馆都订好了,所以携程的人一早就来送飞机票了。包博一摸口袋,还没有那么多现金了。包博还是不习惯带一大堆现金在身上,他问送票的人收不收信用卡?那个民工模样的送票员憨厚地冲包博笑笑,摇摇头说:“我们只收钱。”包博看和他说不通,就说:“那好吧,你和我下楼去取钱吧。”一边走包博一边发牢骚加开玩笑地说:“回去告诉你们梁建章,让他以后学会收信用卡,都什么年代了还现金交易啊?!”他看那个送票员对他的玩笑没有任何反应,就问:“你知道梁建章是谁吗?”那个人憨厚地摇摇头,说:“我们只收钱,您认识人我们也要收钱。”包博被民工逗乐了,知道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就挥挥手像是安慰自己似地说:“Ok, never mind, never mind.(算了,算了。)”

刚刚把送飞机票的打发走,包博的PDA就嘟嘟地叫,提示他该给吕小姐打电话了。吕惠珍也从天津到了北京,包博问她没有兴趣到酒仙桥的798工厂的“大山子艺术区”去看看。没想到吕小姐说:“798大工厂我有去过耶,已经商业气很重了哈,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很原生态的东西了。”

包博一愣,果然是行家,于是说:“那宋庄画家村去过了吗?”

吕小姐马上兴奋起来:“哇,画家村!我有听说过,但始终没有机会去耶。在哪里啊?”

包博说:“不太远,在通州的宋庄,当然比酒仙桥要远一些。这样好吗?明天下午一点钟我到酒店来接你。宋庄我也没去过,我明天找个向导带咱们去。晚上我请你到故宫边上的一个画廊餐厅吃饭。”于是包博问了吕惠珍住在哪个酒店以及酒店的房间号。

放下电话包博想:找谁带路去画家村呢?想了想可能还是找丹雨最合适。丹雨是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在北京的几个知名画廊都干过。现在在一个台湾人开的画廊工作,也就是组织组织画展啊,卖卖画啊什么的,好听的名称叫“艺术品经纪人”和“艺术策划人”,所以她对北京艺术家这个圈子很熟。

上次包博和老高参加“海士山盟”的爬山活动时认识的丹雨,那天他们四个人一起去“西海鱼生”吃的晚饭,包博的幽默加贫嘴十分合女孩子的胃口,她们吵着让包博再请客。后来包博又请丹雨在建国饭店的Justine’s(杰斯汀法国餐厅)吃过西餐。因为包博对中国现代艺术,尤其是非主流的前卫艺术充满了兴趣和热情,所以两个人越谈越投缘。从“星星美展”谈到北京的“东村”,从苍鑫等人的行为艺术作品《为无名山增高一米》谈到有朱昱“吃死婴”镜头的英国纪录片《北京前卫艺术》(Beijing Swings),从“政治波普”、“玩世现实主义”谈到“艳俗艺术”、“尸体艺术”,从栗宪庭的农家小院谈到艾未未养的羊……伴随着法式洋葱汤、焗蜗牛、鹅肝、鲜贝鱼子汁,外加波尔多的红葡萄酒和悠扬的古典音乐,两个人俨然已经是艺术与生活的知音了,这种饭吃过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也就自然而然地升华到了一种“灵与肉的结合”。

          )

           
          
再后来丹雨请包博参加过一次“性灵的伊甸园:人体绘画+行为艺术”的Party(聚会)。Party的组织者,也就是这次行为艺术的策划者,是丹雨她们画廊的一名签约女画家,一个专门搞现代派前卫艺术的女性。Party是在北京798厂里的一个前东德设计苏联建造的大车间里。车间的粉红砖墙上挂着Pop Art(波普艺术)风格的裸体现代油画,是女画家和她的一些朋友的作品。原来工厂留下的机器被漆成了绿色成了装饰品,高大的锯齿弧形拱顶上应经斑落的朱红色的旧日标语赫然醒目——“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的顶峰,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毛主席是我们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拱顶上的玻璃天窗外是北京浑浊而浪漫的夜空。参加party的有五、六十多人,男男女女,中国人外国人都有。女画家请来了摇滚乐队以及号称北京最著名的DJ助兴。Party上喝的红酒也是画家自己酿造的,装在自己做的密封大木桶里,用自己烧制的形状怪异而艺术味十足的大玻璃杯喝。尽管酒不是那么纯正好喝,而且酒中的葡萄皮和籽的残渣还没有过滤干净,但是这朱红色的自酿美酒却有一种纯朴原始的味道,而且比一般的葡萄酒的酒劲大了许多。

那天请来的乐队是一支活跃在北京的中外组合的摇滚乐队。女主唱是一个野性十足的中国女孩,剔了一个光头,化了一个浓浓的晚妆——蓝色发亮的眼影,鲜红耀眼的唇膏,在聚光灯下灿烂夺目,十分妖艳。她一上来就是一曲珍妮芙·洛佩兹(Jennifer Lopez)的《Waiting For Tonight(等待今夜)》,高亢的歌声、强烈的节奏一下子就把参加party上众男女的热情点燃了。大家跟随着隆隆的低音鼓声一起高唱:“Waiting for tonight, oh……When you would be here in my arms……Waiting for tonight, oh……I've dreamed of this love for so long……Waiting for tonight.(等待今夜,哦……你应该在我的怀抱……等待今夜,哦……我梦想这个爱已经很很久了……等待今夜。)”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摇动了起来。这之后音乐越来越激烈,也越来也暧昧。乐队男主唱,是个美国帅哥,带着墨镜留着胡子,开始尖声高唱The All-American Rejects乐队的名曲《Dance Inside(舞在其中)》,他把电吉他弹得震耳欲聋,一声高过一声地重复着“Move down to me, slip into you(到我下面来,塞进你身体)”。

酒过三巡,在酒精和音乐的刺激下,Party进入了高潮,乐队的人把衣服一件一件全部脱光了。组织者,那个前卫的漂亮女艺术家伴随着音乐边跳边脱,也把衣服脱光了。她喊大家也都脱去衣服,然后相互在身上用各种颜色的水彩颜料画画,有的人甚至直接把不同颜色的颜料泼在身上。

乐队的女主唱光着身子伴随着激烈的节奏煽情地唱起Berlin(柏林)乐队的那首名曲《Sex》:“Wrap your legs around mine and ride me tonight……Slip and slide in your wet delight, feel the blood flow……Not too fast, don't be slow, my love's in your hands……Skin to skin, tongue to oooh! Come on honey hold tight, Drink your fill from my fountain of love, wet your lips……And we make love together…… we'll make love forever.”在歌中她如同叫床一般春意盎然地叫着:“I'm a virgin……I'm a blue movie……I'm a bitch……I'm a geisha……Am I bi? ……I'm a one night stand……I'm a hooker…… I'm a slut.(我是处女,我是黄片,我是母狗,我是艺妓,我和男人女人都搞?我搞一夜情,我是妓女,我是骚货。)”

染着红头发的年轻女DJ站在调音台后面,脱下粉红色的性感乳罩和内裤扔向人群。她一边扭动,一边在激荡的音乐声中极富煽动性地高喊:“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性生活。”……“摸摸你的腰啊,好风骚啊;摸摸你的腿啊,好大的水啊;……”然后还学着做爱的呻吟声“呕、呕,耶、耶、……呕耶、呕耶、……”地在叫,手还不停地在胸部和两腿之间游动。

在女艺术家的带领下,大家开始躺在一块10米长的洒满玫瑰花的巨大的白色画布上,然后开始拥抱,接吻,做爱。迪斯科灯不断闪耀,灯光忽明忽暗,笑声、叫声、呻吟声混合成一股原始的声浪冲击着人的肾上腺。大家身上的颜料被作为爱的印记留在了长长的画布上。当大家筋疲力尽的时候,这幅“人体绘画+行为艺术”的巨幅美术作品就完成了。这幅巨画起名叫“性灵的伊甸园”。画布上琳琅满目,什么图案都有——有“Make Love Not War(要做爱不要战争)”的圆形反战标志,有带翅膀射箭的丘比特,有金刚杵莲花生的密宗欢喜图,有象征爱情的心和玫瑰,有大麻的叶子和罂粟的花,有印着“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宣传画的避孕套包装盒,更多的是乳房、臀部和身体各个部位以及两个人姿势的印记,甚至还有混合着颜料的精液和女人的体液,五颜六色、五花八门。这时大家为能共同在欢喜大乐中完成这幅巨作而欢呼鼓掌。据说这幅画将被要送到柏林参加明年二月份将要举行的《第三届柏林当代艺术双年展》,然后还要参加后年的《第五十一届威尼斯双年展》。

这时Party更加火爆了,充着氢气的粉红色的、嫩绿色的、有着各种凸起或螺纹的避孕套在空中飘舞,有人用香烟头一捅,膨大充气避孕套发出“啪、啪”的爆裂声。女DJ在高喊:“做爱爽不爽啊?”下面群魔乱舞的人群一起搞喊:“爽——!”于是女DJ把两个手指头插入自己的体内,又喊:“再做要不要啊?”人群高喊:“要——!”。就连参加Party的老外也都知道喊“爽”和“要”。

Party进行到子夜,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大麻和精液的味道。丹雨喝醉了,她也不记得这一个晚上和几个人做了几次爱了。第二天早晨,丹雨已经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了。包博把自己的西装给她裹在了身上开车把她送回了家。在北京搞艺术的这个圈子里,丹雨还不算太出格的。艺术的前卫需要离经叛道,艺术的灵感需要激情刺激。所以艺术家的行为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衡量。包博已经不像刚来北京那会儿会对这种事情大惊小怪了。在包博的眼里北京早已经是世界上最开放、最前卫的城市之一了。在北京只要你能想到的,都能找到。

后来,丹雨约包博一起参见过一个Tantra(谭崔)瑜珈的修炼班,要共同探索性灵双修的奥秘,万物的源泉来自阴阳交合,控制性交就是成佛的大门。她告诉包博:连胡茵梦都修炼谭崔瑜珈以达到两者在性爱中合二为一而灵性提升成佛成仙的境界。胡茵梦显然是丹雨的偶像。

可能是因为包博是学理工科出身的,所以对瑜珈啊、气功啊、密宗啊等等超自然的东西都不太容易走火入魔。他和丹雨去了两次,觉得所谓“谭崔”就是教人用近似催眠术或是气功的办法延长时间或者根本不射的技巧。如果真修炼成六世达赖仓央嘉措(Tsangyang Gyatso)那种“夜夜交欢却一滴精不失”甚至可以让精液逆流的境界,那不是大澈大悟,那简直就是有病。包博不太相信这种喇嘛教的阴阳理论,或是说他的悟性不高,慧根太浅,所以他后来也就不去了。和丹雨也就联系不多了。后来听说丹雨和一个美国什么时报的住北京的首席记者在一起“双修”,并且共同探讨中国文化和宗教中的性意识对中国现代艺术的影响。那个记者以前在复旦大学学习汉语和中国历史,中国话说的比中国人都好。因为那年四月第一个报道了中国的“非典”疫情,所以好像还得了一个什么新闻大奖。

包博拿起电话,想了想,拨通了丹雨的手机。丹雨那边十分高兴地问:“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包博开玩笑地说:“我一直都在想着你啊,只是怕影响你专心修炼,所以才没敢多打搅你。”

丹雨在电话那边说:“说话又带刺是不是?”

包博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是真心的。不开玩笑,我打电话是想给你介绍一个美国博物馆和艺术收藏界的朋友,同时也想请你帮个忙。”

丹雨说:“帮什么忙,说吧!大不了就是让你再请我去建国的杰斯汀吃一顿,我不会太宰你的!波尔多红酒没必要买两千多块钱一瓶的,一千多的我就觉得挺好。”

包博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语调:“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被宰不丢脸!”

“别说的那么悲壮,就好像我多恐怖似的。什么事儿啊?是不是又看上哪个女艺术家的作品了?还是看上了人家本人了?”

包博把明天想请她带路去画家村看看的意思说了,丹雨说:“怪不得呢!原来是女艺术经理人。这个小意思了!画家村那是咱的地盘,没问题。”于是包博约好了第二天开车去接她然后一起去画家村。

不到11点张小姐就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包博说:“哦哟,小姑奶奶,你可回来了,没你还真玩不转。你的通行证办好了吗?”

“办好了!明天下午去取。韩总真厉害,一个电话,办证的警察就出来把我叫进去了,连队也没排。填了表和交了照片就完事儿了。哇呀,一开放香港个人游,没想到那么多人办港澳通行证啊,要排队估计今天晚上也排不上。”

“是韩总的钱厉害!警察的奖金还等着他呢。好了,你先把这两张后天去深圳机票收好。然后赶紧帮我订东华门边上的‘四合轩’,明天晚上6点,要靠窗能看到故宫筒子河的台子。那几个台子很紧张,订晚了好座位就没了。”包博正吩咐着,忽然又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就说:“还有,你把前几天我写的那个航道清理公司的商业计划打印几本,装订了,带去香港。哦,还有,一会儿你把咱们以前收到的那些Business Plan(商业计划)都拿出来再翻一遍,看看有没有短信和网路游戏的项目?”这几年包博收到了无数的商业计划或是各种项目的可行性报告,如果不是有人介绍的,包博根本看也不看,全都堆在了办公室的墙角。基本上半年就当废品处理一次。这些都是那些创立公司的人的心血,但是在包博这些投资人眼里,几乎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张小姐得意地笑着说:“嘻嘻,老板,我一不在,你天就塌了,哈?”说着去打电话预定座位去了。这时包博的手机又响了。包博拿起手机,是银倩打来的。电话那边银倩以高八度的声音说:“亲爱的,你吩咐的事情都办好了。省外办主任一听说我帮他们联系去香港招商引资,乐坏了。他说前几天省委书记还问过他这方面的事情呢,他正发愁呢。我过几天就去省城一趟,和他具体商量一下这个事情,你赶紧把相关的具体行程定下来,我好和他们谈。关于开发区那个项目,我刚才给省发改委的主任打了一个电话,他让他手下的人给我传过来很多资料,打印出来一大摞,有许多项目还挺不错的,我想让你看一下。……嗯……,这样吧,你下午有时间吗?正好老仁和江秋沫他们下午也都从天津回来了,他们帮我把车也拖回北京了。咱们一起商量一下,你好让他们两个把方案做出来啊。他们方案不出来,我电视片也没法拍啊。”

包博看了一下日历,小声问正好走进屋来的张小姐:“下午有事儿吗?”小张摇摇头。包博对电话说:“那好,我下午可以,咱们去哪里?”

“去沙总他们办公室吧,就在国贸那儿的中服大厦。我可不想去你那儿看你前台小姐的脸色。”银倩的声音大得唯恐电话外面的张小姐听不到,而且还要故意强调“前台小姐”几个字。

包博咧了一下嘴,挂了电话。张建安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说:“座位订好了,用您名字订的。这里找到两本商业计划书,都是网游和短信项目的。”

包博接过来翻了翻,说:“我没时间看了。你先大概看一下,然后打电话去了解一下情况。如果还可以,你安排一个时间咱们去见一下主要的管理团队。我上次不是给过你一个审查项目的提纲吗?就照着那个提纲了解情况。”包博一直像老师一样地手把手教张建安如何看项目,如何了解情况,如何谈判等等,所以这个项目他就放手先让她去做前期的工作了。

张小姐“哦”了一声,然后小声说:“老板,你这么多项目一起做,又是航道清理公司的项目,又是开发区的项目,现在又要上网游和短信的项目。千头万绪的,你别把自己累着。”

包博笑笑说:“有一个字可以概况所有投行业务的精华,你知道是什么?”

张小姐摇摇头,包博说:“Leverage(杠杆手段)。如果要想leverage,有的时候就要multi-thread parallel processing(多线程并行处理)。如果一次只做一个项目,你拿谁lever(撬动)谁啊?所以干投行的永远是千头万绪的,这叫deal flow(交易流量)。”张小姐瞪着大眼睛看着包博,包博苦笑了一下,像是对自己说:“千头万绪有交点,红尘凡事苦无边。不过陆游说,人生如春蚕,作茧自缠裹,一朝眉羽成,钻破亦在我。等咱们破茧而出吧!”

张键安听得似懂非懂,说了句“你说话我永远听不懂,但是还是爱听”,扭头出去干活去了。

银倩的家在北三环东路边上西坝河西里的国展家园,后来改名叫“国际英特公寓”。黄颜色的水泥玻璃楼。银倩是去年刚买的房子。下午包博开车到她住的楼下去接她。银倩穿着意大利MaxMara的白色大衣,立着领子,头上裹着一条非洲神秘主义风格的红色金花的Hermes(爱马仕)真丝头巾,一个大大的奥黛丽·赫本式的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墨镜下的朱唇涂得和丝巾一样红亮耀眼。银倩脚上踩着一双高到膝盖的Jimmy Choo(周仰杰)的高跟黑皮靴,瘦瘦的靴子尖尖的头,据说这是戴安娜喜欢的样子。她拉着一个文件箱,星味十足的从公寓里快步走了出来。这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了好几个摄影记者,追过来举着相机对着她就要拍照。银倩赶紧用手挡着镜头,有几个记者发现可能认错人了,索然无趣地放下相机走开了,但是还是有几个记者追着银倩“啪啪”地闪光灯一通乱闪。银倩快速地钻进了包博的车子,并探过头去吻了一下包博。这个动作立刻引来摄影记者的又一通狂怕乱照。车子都开出来了,那些摄影记者还在车后对着包博的凯迪拉克一通咔嚓咔嚓的快门狂响。

包博说:“哇!你真是大明星啊。狗仔队在你家都蹲点了,我可要当心点了。”

银倩没好气地说:“别搞错!他们是蹲章子怡的点好不好?只要章子怡一回北京,这帮家伙就天天在门口守着,凡是见到穿着打扮像影艺圈的人,不管谁,先照了再说。回去再找人对着相片辨认,说不定能意外发现今天某某某拜访了谁谁谁,要不报上的八卦新闻都从哪里来的?说不定明天报上就登出来了:一凯迪拉克男昨天从章子怡住处接走一身份不明女,上车还接吻,而且是湿吻。”说完她自己得意地笑了。

银倩把包博也说乐了。包博问:“章子怡也住这儿?”

“是啊。张艺谋在这里也有一套房子。据说前几天章子怡在乌克兰拍《十面埋伏》的时候受伤了,回北京养伤来了,所以这几天这些狗仔队们就天天守在楼下,想拍一张章子怡破相的照片,那该多轰动啊。这些无聊的家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也不知道他们消息怎么这么准?”

           

           
          
车子沿着东三环向南到了国贸。沙总他们北京的分公司就在国贸桥东北角上的中服大厦。包博下了国贸桥转个几个圈才绕到了中服大厦门前,门上不知是谁题的“中服大厦”四个金字,下面是英文“China Garments Mansion”。他停了车,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巨大的一半蓝色一半白色的圆形柱状龟尖头的建筑,忍不住说了一句:“Wow! Such a big dick building!(哇!这么大的一个阳具大厦!)”

一句话把银倩逗乐了,她说:“这个办公楼是沙总特地选的,就是冲着这个big dick(大阳具)来的。沙总一连生了好几个闺女,一心想要个儿子。算命的说他阴盛阳衰,阴气太重,要改改风水。所以沙总就把办公室从中国妇女活动中心所属的一个写字楼搬到这里来了,就为的是壮壮阳。果然,第二年他北京的那个二奶就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怪不得呢?我说怎么这么难看的楼还有人租呢?!”包博说着不由地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大楼。

“对啊。这里的门牌号码也好,99号,他特意租的21层,连起来就是‘久久爱你’的意思。”女人对这些东西记得最清楚也最在意。

包博笑着说:“看来沙总是既迷信又浪漫啊,不简单!”

“什么呀!农民只管迷信,浪漫是他二奶的主意。别看沙总自己是农民,可他的二奶可都是文化人。按沙总自己的话说,他就喜欢‘文化人’!”银倩说“文化人”三个字的时候故意学者沙总的口气说成“温花儿淫”,不愧是演员出身,学得很像。

“沙总艳福不浅啊。”

“是啊。只要有钱,找李嘉欣当二奶也不成问题,别说大学生了。艳福,艳福,不富哪有艳呢?”银倩毕竟在情场上打滚多年,经常说出一些令包博刮目相看的话。

沙总他们北京分公司的办公室并不大,甚至有点拥挤,基本没什么装潢,显得比较低调。包博和银倩进了门,前台的小姐认识银倩,说了声“银小姐好”,把他们让到一个不大的会议室坐下,倒了茶,就去叫老仁了。

从中服大厦21层的窗口向西看出去,对面是号称中国最大的商务群体建筑——马来西亚郭氏兄弟参与投资的中国国际贸易中心。国贸中心是80年代由日本日建设计株式会社(Nikken Sekkei)设计的,两栋38层的黑玻璃幕墙双弧面相扣形状的大厦一前一后,夹着中间的是21层高的弓形的中国大饭店。建筑群东南角上是一个两头翘中间洼的展厅建筑,靠近马路还有一个半个船型扣在那里的玻璃门建筑。国贸中心马路南边是一群白色玻璃方盒子一样的SOHO建筑群。再远处的建筑就全部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黑灰色浑浊的雾霭之中了。

老仁夹着笔记本笑容满面地走进了会议室,看到包博正在欣赏窗外的景色,就说:“天气好的时候,从这里可以一直看到天安门广场。不过现在污染太严重了,能看到建国门就不错了。”

江秋沫拿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也进来了,还是那件港式艺术家派头十足的打扮,他听到老仁的话就说:“空气好的时候你看了更加生气!北京的整体规划杂乱无章,缺乏现代的城市设计理念。而单体建筑又缺乏想象力,毫无创意。每个建筑都搞得巨大无比,无视公共建筑方便、实用的功能。你看看,格(这)些浮夸的感念,超大的体量,单调对称的设计,片面追求堂皇、雄伟、威严、气魄……比如讲西客站、东方广场,还有咱们前面的这个国贸中心,全部是庞然大物,一副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盛气凌人的样子。”

他走到窗前指着国贸中心的巨大的楼群,继续用带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评论说:“格(这)些庞然大物给人的感觉是巨大的压迫感和窒息感,就好像故意要使建筑前面的人感觉自己的渺小一样。人走进到这种庞然大物,就好像进了迷宫,带来心里的感觉是畏惧和恐慌。这都是那种皇权思想长官意志在那里作怪,用建筑去表现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严,以及对人作为一个个体的轻视,还号称以人为本呢。北京就不像上海那么亲民,那么适宜人居。无论是单体建筑的新颖和独特性上,还是整体风格的协调性上,北京都不如我们上海。难怪吴良镛批评北京讲‘好的拆了,滥的更滥,古城毁损,新建凌乱’。所以你站在北京的高楼上,空气不好的时候你看着面前黑乎乎的污染你很无奈,空气好的时候你看着北京杂乱堆砌的建筑你更要叹息了。”

江秋沫对北京建筑的批判十分尖锐,许多看法也正是包博的感受。但是上海人批评北京总给人一种带着有色眼镜看问题的感觉,好像是先有“阿拉上海”比“呐波京”好的结论再去找论据加以说明。所以这些很有见地的批判一旦从上海人嘴里说出来总不太容易得到别人的认同。

包博故意开玩笑地说:“这栋中服大厦不就十分新颖,而且很有独特性吗?”

不说到好,这一句话引来了江秋沫更大的批判,他说:“这个设计简直就是幼稚。老百姓客气的把这个楼叫‘鬼子炮楼’,不客气的就叫它‘操天楼’。日本的矶崎新也搞一些生殖器崇拜性的建筑,但他的设计要抽象、自然、含蓄许多。咱们老祖宗也有男性生殖器崇拜的心里,比如讲天安门广场上的华表,可是华表看上去华丽而雄伟。可是你看看格(这)个楼,不要太直白了。你怎么看怎么难看。”

老仁说:“中国人都喜欢阳具所表达的雄伟、坚硬、挺拔的意思。你看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IFC的二期不也弄了一副生殖器崇拜的样子吗?香港人还期望着‘国金二期’把香港的经济带得坚挺起来呢。”

江秋沫仍旧自顾自地评论:“这几十年北京的建筑设计,在长官意志驱使下,大搞望文生义,简单图解的象征性建筑。比如讲造西客站和海关大楼,就造一个代表城市或是国家的大门,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地搞了一个凌空飞架的大门洞子,再在上面加一个中国式的大屋顶或小亭子之类的不伦不类的帽子。现在越搞越结棍,以至于造银行,就造个金元宝。造通讯社,就造个铅笔头。这种设计理念比发达国家落后了不知多少年。”

银倩听了觉得江秋沫真是个建设大师,话说得特别有道理。她说:“就是啊!我上次坐出租,出租司机把海关大楼叫‘大裤衩子’,把妇联大楼叫‘肚脐眼’,把你们这个楼叫‘鸡……’”银倩忽然发现说走嘴了,马上刹住下面的话,然后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大家也都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包博一般正经地说:“我听说美国的辉瑞公司,就是生产伟哥的那个公司,计划想把这个楼买下来作为他们在中国的总部。而且他们准备在楼的立面上刷上两个大字‘雄起’作为广告。”

银倩故意装天真地问:“真的?”

老仁接过话来说:“这个想法真的很好。其实这个楼如果看久了,也没那么难看。更主要是功能特别强大。”

老仁一强调“功能”,可把银倩逗得更乐了,银倩故意嗲嗲地拿腔做调地问:“仁总,什么功能呢?”

老仁知道银倩故意引他讲沙总的故事,于是就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银倩以为老仁真要讲沙总的故事呢,连声说:“好啊,好啊。”

老仁继续说:“据说一个东北老客来北京,从火车站出来,看到恒基中心和对面的中国妇女活动中心,就问随行的北京人,‘你们这个恒基中心怎么看上去象戴了一顶绿帽子,妇女活动中心怎么象是被人搞大了肚子?’北京朋友莞尔,于是就把东北老客带到了中服大厦,东北老客抬头一看,恍然大悟,大叫了一声,‘哦,原来都是他干的好事!北京真牛,大楼全都是有关系的。’”老仁黄段子还比较含蓄,而且他转了一圈并没有讲沙总的事情。

银倩“哈哈哈”笑着问:“你给你们沙总讲过这个故事吗?”

老仁点点头,他知道银倩是什么意思,就说:“不过你别搞错。是我们搬过来之后才听说的这个故事,不是因为这个故事我们才搬的家啊。”

银倩抿着嘴笑,话里有话地说:“那谁知道啊?反正有人的肚子被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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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  发表于: 2011-10-13   
(十九)千头万绪、红尘茧缚(上)
          
2006年10月4日第一稿,2009年3月25日修改
          
作者:(美国)安普若

          
          
          
从1997年4月1日中国铁路第一次大提速到2007年4月18日第六次大提速,京津城际特快就是那种上下两层全封闭全空调的SRZ25B型橘红色列车。白色子弹头形状的“和谐号”是在2007年第六次大提速后才出现的。特快车厢内干净明亮,不让吸烟;小桌上铺着白桌布;座椅背上罩着带有五粮液广告的白色套子;列车服务员也穿着和空姐似的套装,头带小白帽,站在车门口迎接旅客。周末乘客不是很多,头等车厢里人更少。包博和银倩本来可以一人占据一个双人的椅子,但是银倩偏要依偎在包博旁边坐。

列车在飞驰,包博随便翻看着一份他刚才在火车站买的《21世纪经济报道》。

这时银倩忽然想起来了,问包博:“昨天你说短信和网游的项目还没怎么来着?”

包博眼睛没有离开报纸,嘴里没好气地说:“我昨天和你讲,你不听,只关心什么燕青啊李师师啊这种破事,你现在又想起来了问了?”

银倩马上拿出嗲功,拉着包博胳膊晃了晃,一脸讨好地说:“昨天车子坏了,他们又背后骂我,所以人家昨天特生气!好了,我的大老爷,我现在听还不行吗?”

被银倩这么一拉,包博手里的报纸“哗哗”直响。包博真是拿她没办法,拉长了声音,无可奈何地说:“行——!”

“那你什么时候和沙总签协议啊?”

包博说:“急什么?等咱们把短信和网游的项目拿到手再签啊,否则我现在拿什么签协议。”

“什么?你原来手里没有项目啊?”银倩面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叹号。

包博还是两眼看着报纸,不紧不慢地说:“是啊。我早要告诉你,你始终不让我说话啊。”

银倩忽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搞的车厢里的人扭头都看她。银倩笑着说:“亲爱的,你是我见过最大的‘空手道’。”

包博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把报纸翻了一页,边看边慢条斯理地说:“不能这么说!现在没有,不等于明天没有。等咱们有了再转手给沙总也不迟啊,他又不急这一两天。我总不能弄一大堆项目在手里存着吧?所以,这不叫‘空手道’。咱们只不过是为他搞了一次made to order(定制)。客户需要什么项目咱们就找什么项目,这是零库存和Just-in-Time Deliver(准时配送)等先进管理理论在投资银行领域的最新应用。”

银倩说:“反正你是常有理。你比那些Top 5(前五名)的MBA还能bullshit(吹牛)。不过,你可不能拖太久了,我就怕沙总知道咱们并没有项目在手里会变卦的。”

“不会的!别看他是农民,但是他一点不傻,充满了中国农民所特有的民间智慧。他用一个死项目换了一个活项目,而且还拿了这个项目的5%的利润分成,It is really a sweet deal for him(对他太合算了)。他不会放弃的。如果他放弃了,我们没有任何损失,最多也就是损失一个Opportunity Cost(机会成本),但是他却意味着在开发区这个项目上的前期投资全打了水漂。”

“哦。我说你为什么后来忽然让步又给了他5%,原来你怕他不上钩啊!”银倩好像明白了。

包博说:“也不是。如果他在这个项目中一点利益也没有,他没有motivation(动力)来帮助咱们。在这方面咱们现在确实什么也没有,还是要靠他的帮助。”银倩点头,她很是佩服包博的商业智慧。

包博把报纸翻到第七版《地方·区域》,报纸上的一则报道跳入了他的眼帘。报道说自从今年6月29日温家宝总理在访问香港时正式签署了《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安排》(Closer Economic Partnership Arrangement,英文简称CEPA)以来,内地各省市掀起了一股到香港招商访问的热潮。续10月初广东、北京先后派遣代表团、考察团来港招商并寻找合作后,10月26日至28日上海市长韩正率领市政府代表团访港,与港府举行沪港经贸合作会议。11月上旬,上海黄浦区区长陆晓春又率黄浦区招商团来港。辽宁省长薄熙来也将于11月17日至20日率领辽宁十四市五百多人的庞大代表团来港招商引资等等。

包博问银倩:“你去过香港吗?”

“去过啊。干什么?”银倩探过头来看报纸。

“没什么。我想咱们也组一个去香港的招商团。最好也由省委书记或省长带队,至少是叶副省长带队,你看可行吗?”说着包博把报纸递给银倩,让她看这则报道。

银倩看了报道,说:“肯定行。你知道现在他们省市一级的领导可喜欢互相比呢。如果上海、北京、辽宁都去香港招商了,甚至上海的区一级领导都去了,那叶涛他们肯定不能落后。不过我估计他们可能只是苦于没人帮他们安排联络。他们在香港倒是有两家窗口公司,不过这种公司都是省里那些领导的三亲六戚或是有关系的人在那里,基本上都是一群什么也干不了的饭桶,去混一张香港单程证而已,还用国家的钱。”

包博说:“不用他们的窗口公司,咱们帮他们安排联络就是了。你的公司不就是搞中外文化交流的吗?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银倩笑了:“哦哟,你说的简单!你要说联络英国我还认识几个人,香港我可谁也不认识啊,怎么帮他们安排联络。”

包博说:“那好,香港这边的联络工作我来做。你负责做省里的工作,告诉他们,什么李嘉诚、李兆基、郭炳湘、胡应湘、郑裕彤、何礼泰、霍英东啊,你都能给他们请来。然后你去和省里签个协议,该赚的钱也是要赚嘀。”包博忽然想起银倩在省领导层尽人皆知的“红颜”身份,所以又加了一句:“如果你出面不方便,就用我的公司名义签协议就是了,你看怎么方便就怎么做,本老爷放权!”

银倩马上兴奋起来:“那好!我和省外办主任特别熟。他们以前去英国都是我帮他们联系的,在英国也是我接待的。我去和他谈谈,争取这次让你小小的赚一笔,我的大老爷。”

“那倒不用,只要他们把咱们在香港所有的差旅费和活动费用都cover(覆盖)了就行了,靠这点小钱发不了财。咱们后面还是要靠你的戏挣大钱,让你一场戏轰动香港。”

银倩将信将疑,说:“你又忽悠我呢不是?”

包博说:“不忽悠你,保证让你一炮打响。你只要听从导演的指挥就是了。”

“看样子只要和导演上床,就能红。我应该早和你上床哈!” 银倩一脸坏笑地挑逗包博说。

一句话说得包博哭笑不得。包博心里骂:这个银倩有的时候还真是有点疯疯扯扯的十三点,你不骚扰她,她倒反而挑逗你。

银倩好像看出了包博脑子里想什么,赶紧说:“好了,我的大导演。你吩咐吧!我回到北京就把这个报道fax(传真)给他们。我今天晚上就给叶涛打电话。他正是分管外经外贸招商引资工作的副省长。你准备什么时候组团去香港?”边说她边把这则报道撕了下来放进她的“巴黎世家”机车包里。

“时间我要安排一下。你先和省里打个招呼,我下个星期可能要先去一趟香港联络一下。不过,在省里的代表团去香港前咱们要把项目的方案先做出来,否则去香港干什么?关于这个项目的事情,你这几天也一同和省里谈一下,就说已经和沙总达成协议,沙总已经同意将这个项目转让给一家美国投资公司了,你现在就是这家美国投资公司的中方合作伙伴。别忘了和沙总统一一下口径,人家如果要问起来,让沙总也这么说。然后你去征求一下省里对这个项目有什么想法或是建议没有。咱们就按省里的意思做,让江秋沫放开胆子搞规划,让老仁写策划方案。方案做出来之后,你先拿省里规划局让他们看看,如果没什么意见。你就找人作一个三维的模拟动画效果图。你再去找省电视台的人,让他们给开发区拍一个专题片,最好能在咱们项目的那块土地上面搞一个航拍,跨过长江一路拍到上海。你就和省台的人说,这是省领导去香港招商用的。如果他们要钱,就让他们找开发区要。电视片你找人翻译,英文要搞得纯正一点,别弄得那么Chinglish(中式英文),我记得省电视台好像有一个美国人当播音员,对吧?让她配音。不行找个英国或美国的留学生也行。把背景音乐也弄得漂亮点。所有这些最好能在一、两个月内完成。”

“亲爱的大导演,这个没问题。拍电视片我最在行。我让省台他们去拍,拍好了我拿北京找人剪辑来。省台那些人水平太凹!背景音乐我找小柯做,保证能赶上《话说长江》的气势。”

包博说:“那好。你负责这些事情,我负责把短信和网游的项目搞定。然后好和沙总把协议签了,这个事情也要在去香港之前搞定。”

包博脑子里在不断盘算着这几件事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昨天晚上他把手机关了。他不想正在情浓意切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

包博打开手机,“嘟、嘟、嘟”马上就有短信进来了。先是包博在香港的一个朋友的短信:“I sent you an email. Please check it out, and call me back.(我给你送了一个邮件,查一下并给我回电。)”后面是老高的短信:“你从来不关机的,今天怎么了?别告诉我你手机没电了!”后面还有一首歪诗:“尘世喧嚣不胜扰,关掉手机度春宵。待到山花烂漫时,给我来电把春报。高谨”

看了老高的短信,包博忍俊不住。银倩也探过头来看。看了之后,她说:“这个老高简直就是个人精!我发个短信骂他。”

包博赶紧拦住她说:“千万别!那不是不打自招吗?还是我来发吧。”

包博东拼西凑了一首《卜算子》给老高发了回去:“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若到江南遇上春,只能度春宵!”

银倩看了包博的短信,噘着嘴说:“哼!弄得跟你被迫的似的。”

包博不理她。他从名片夹中找到昨天见过的洛杉矶沈氏典藏美术馆馆长吕惠珍的名片,把她的手机号码存进手机。然后又打开PDA(掌上电脑)中Calendar(日历),在星期一早晨写上“Call Jenny Lu(给吕惠珍打电话)”,再写“Make reservation at the Restaurant(在餐馆订座)”。

银倩好奇地探头看包博在写什么,她说:“你又要泡妞了?长得那么难看的你也要泡啊?”

包博故意逗银倩说:“谁说导演和你上完床,导演就不能泡别的女演员了。”

银倩眼睛一翻,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包博胳膊往旁边一甩,气乎乎、酸溜溜地说:“真受不了你!”

           

           
          
回到北京,包博没有回家,直接打车去了办公室。他先给老高打了个电话。包博也正好有事情要找老高。电话里老高说:“我找你有事情,其实是找你秘书,想让她帮我一个忙。” 包博说:“咱们是心有灵犀啊,我也正想找你商量点事情呢。”于是老高约包博晚上一起吃饭,让他叫上张建安。并且说韩文革今天也过来。过了一会,老高发来短信说:订好了亮马河的萨拉伯尔吃韩国烤肉,晚上六点半见。

打过电话,包博赶紧查email。香港那边来email说一切安排就绪,让包博他们尽快过去谈。包博马上又给香港的一个律师打电话,问他BVI(英属维尔京群岛)的离岸公司注册好了没有?对方说全好了,可以来香港开银行账户了。

包博给董厚明发了一个短信,让他见信回电。一会儿董厚明的电话来了,包博告诉他香港那边一切准备就绪,问他什么时候能去香港。董厚明说他这边也一切就绪,所有的合同和文件都盖好章了,港澳通行证也办好了,一切就绪,就等他通知呢。包博查了一下他的PDA上的日历和记事本,就和董厚明约定星期三在深圳会合 ,然后星期四一起去香港。

晚上,包博开车进了长城饭店和亮马河大厦之间的停车场,满院子都是黑牌子的车,还有大使馆的车,好像对面长城饭店在搞什么外事活动。停好了车,包博和张建安一起往亮马河大厦走。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远远打量了包博一下,看到包博身边的张小姐,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凑了上来,几乎挡住了包博的去路,她大大方方地说:“老板,要小姐吗?”包博略微绕开她,说了一声:“你没看见我带着老婆呢?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包博这么一说,那个女的冲张建安又看了一眼,不屑地说:“哼!肯定不是你老婆。”那幅样子好像是说,这个你还骗得了我?包博不理她,拉着张建安继续往前走。那个拉皮条的女的在包博身后冲他高喊:“双飞也行。”

长城饭店和亮马河大厦周围到处都是拉客的小姐,拉皮条的妈咪。这里是北京市站街小姐最集中的地方,几乎是三步一岗五布一哨,所以有人开玩笑说这里是北京“小姐”的批发总站。

进了亮马河大厦,上自动扶梯的时候,张建安问包博:“什么是双飞啊?”包博敷衍地说:“别理她。她骂人呢。”

           

           
          
上了二楼,餐厅门前穿短衣长裙韩服的带位小姐把包博带到桌前坐下。老高和蓝小姐早已经到了。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四小盘韩国泡菜。老高和蓝小姐正在看菜单。

“萨拉伯尔”在韩语中指古代首都的意思,也就是指韩国古代新罗国的首都庆洲。1981年韩国人申洪雨在汉城江南区开了两座五层楼高的餐厅大厦,取名“韩宇利”,大获成功。韩宇利外食产业株式会社早在1991年就跑到北京的亮马河大厦开了一家韩国餐厅,用“萨拉伯尔”这个音译的名字。随着1992年中韩建交,北京的韩国人越来越多,其后韩国料理在北京城里遍地开花,“萨拉伯尔”也越来越火。

蓝小姐穿了一件吊带连衣裙,腰系粉红丝带,外面是一件超短针织外套,显得恬静而娴淑。包博和蓝小姐握手,又给她介绍张建安。蓝小姐递过名片,上面写的是老高他们公司——美国Elabro(依莱布若)公司的公关经理。蓝小姐肯定听老高提起过张小姐,所以显得很熟悉。包博也听老高说过蓝小姐,知道她通过她母亲的关系帮老高他们公司在广东拿了一笔大单子,于是老高作为回报把蓝小姐拉进自己公司当了公关经理。

正说着话,韩文革也到了。他一见包博和老高就说:“你们韩剧看多了?怎么也哈韩了?想起跑这里吃韩国料理来了?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韩文革具有天下所有餐馆老板的通病,那就是菜是自家餐馆的最好,到任何其他餐馆吃饭都要挑挑人家毛病,说人家的菜不好吃 ,或是服务不到位了。包博笑着说:“我哪儿有时间看那种又臭又长的韩剧啊?!我估计是咱们高总让蓝小姐选的地方。女孩子都爱看韩剧,所以就选这儿了。”包博有意把话题往蓝小姐身上引。

老高忙解释:“其实小蓝开始说去俏江南,我说那是你们写字楼小白领们爱去的地方。如果请咱们韩总和孙总吃饭,一定要去有肉吃的地方。两只北方的饿狼,在凄厉的北风中,咬着冷冷的牙,不为别的,只为吃口肉。”老高知道包博故意要把蓝小姐扯进去,就自己出来挡驾了。

韩文革马上明白了包博的用意,就说:“我觉得Bob说的有道理!我估计肯定不是因为我们爱吃肉的原因。你看蓝小姐,今天打扮得多漂亮啊,和《冬季恋歌》里那个开服装店的女二号,叫什么来着?朴素美,对对对,就是那个朴素美不朴素不美的韩国女明星一样漂亮。”不知道故意,还是真不知道,韩文革把姓朴的“朴”字念成“普”的音。

两个女孩子差点笑翻了。包博也笑着小声试探着说:“那个字当姓的时候,好像应该是念‘嫖’?”

韩文革一脸惊讶地说:“我操!还有那么下流的姓啊,韩国人太黄了。我觉得还是朴素美比‘嫖素妹’好听。”

张小姐说:“蓝小姐真的有点像《冬季恋歌》的吴彩琳唉。”说完了她笑着看看蓝小姐,一脸甜甜的,特别欣赏别人的表情。蓝小姐被他们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她赶紧去拉了拉张小姐,妩媚地看着她,意思是说你别帮他说话啊。

“看!我没说错吧!你看这大衣。也是韩国名牌,中文叫什么来者?‘二奶二’?” 韩文革指着搭在椅子背上的白色大衣说。那是蓝小姐的大衣,搭在椅背上正好商标露在了外边,商标上写的是ON & ON。

“那是‘安乃安’,韩国名牌。什么‘二奶二’啊?韩总脑子里尽想美事!”张小姐笑着说。她因为和韩文革比较熟,所以她替蓝小姐回敬韩文革。

韩文革“嘿、嘿”地笑着,脱了皮夹克,坐下,先夹了一口泡菜吃,然后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地说:“那些破韩剧,我估计你们这些女孩子肯定爱看,而且肯定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鼻涕眼泪挤咕完了,就开始哈韩。不过,你们要吃韩国料理,那也要去‘寿福城’啊?胡主席和吴仪都去那里吃韩国菜。”

老高也故意逗韩文革:“你是不是非典的时候也去‘寿福城’领过泡菜啊?”非典的时候传说泡菜能治非典,于是“寿福城”就向客人赠送袋装韩国泡菜,一下子搞得名声远扬。

韩文革又夹了一口泡菜放嘴里,然后说:“我才不爱吃他们的Kimchi(韩国泡菜)呢,水不拉吉的,酸不溜球的,任什么味儿也没有!和咱老北京的六必居没法比。”点菜的小姐就站在旁边,看他一边说不爱吃还一边吃得起劲,捂着嘴直乐。

包博说:“你那儿主要是太远,否则我每次都去你那里。你下次也在东三环这边开个店吧。”

韩文革连忙摆手:“算了吧。我干餐饮算是干烦了。我还是以后和你学,忽悠钱吧。这玩意多过瘾。”

老高开始点菜。先点了啤酒,然后点的都是肉:特级牛排骨、特级牛腩肉、特级牛柳、牛舌。还有辣辣尤鱼、野菜卷,又要了荡平菜、豆酱杂锦煲。韩文革还喊:“再加一个火锅面。”

包博连连说:“行了,行了。太多了,吃不了。这东西很饱人的。”

老高开玩笑说:“没关系。今天Harry埋单。”

韩文革一拍胸脯,笑着说:“自从我和老高他们公司签了公关顾问合同,我现在就是高总的带腿的信用卡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韩文革说:“别笑啊!说正经的,你们CEO到底什么时候来啊?我也不能无功受禄啊。你别忘了,一月底就是春节了,如果他过春节时来谁接待他啊?”

老高说:“是啊!还真让你说着了,他们真的是安排过春节的时候来。我死说活说推迟了一了星期。现在初步定的是他们1月31日星期六晚上到,我查了一下日历是初十。小蓝,你把咱们的日程给韩总一份。”

于是蓝小姐从公文包里拿了一份打印好的日程安排递给韩文革。只见日程安排上面写着:

星期六:下午到达北京,接机,晚餐。

星期日:休息一天,部分人员观光、购物。地点:故宫,秀水街,北京胡同游。

星期一:上午,在八达岭举行新产品发布会。下午,国家领导人接见。晚上宴请。

星期二:上午,拜访中国联通,中午,联通宴请。下午拜访中国移动,晚上中国移动宴请。天桥杂技剧场中国观看杂技表演。

星期三:拜访国家开发银行;下午人民大会堂签字仪式,记者招待会;晚上拜访信息产业部,宴请。晚上逛王府井。

星期四:上午到公司北京总部参观视察,中午与公司员工共进午餐(pizza),公司员工合影。下午购物,晚上离开。

韩文革一看这个日程表就说:“我操,你拿你们老板当驴了。这日程排得这么满啊?”

老高说:“这种活儿最难干!排松了,他骂你,说我是来工作的,不是休假的;排紧了,他嘴上不说,但是累了也照样冲你发脾气。不过,这只是初步方案,我要送过去让他们过目。还要送公司法律部,公关部,市场部,要他们都同意。如果他们批准了,那就怨不得我了。”

“怎么北京这么丰富多彩而有‘特色’的夜生活没有安排呢?” 韩文革就喜欢向别人推荐北京绚丽的夜生活。

老高说:“没法安排。大老板带女朋友了,其他人带老婆了。难道你让我带他们洗桑拿去?让他们逛逛夜市,看场杂技就算了。”

韩文革问:“都谁来啊?”

蓝小姐把一份来访人员名单递给了韩文革。韩文革一看,大喊:“妈呀!这么多人,这是打狼来了,还是组团旅游呢?就差连老妈子、使唤丫鬟、司机、大厨全都带来了。”

只见来访人员名单这么写着:

董事长兼CEO,董事长秘书一人,董事长私人生活助理一人(女),护士兼营养师一人(女),保镖三人

董事长女朋友,女朋友私人助理一人(女),化妆师一人(女),私人健美教练一人(男)。

商业开发副总裁,及夫人

销售副总裁,及夫人

公共关系副总裁,及夫人

公司律师兼法律事务副总裁,及夫人

亚太区总裁

产品经理(女),产品开发总设计师,高级工程师两人

摄影师一人,摄像师一人

专机机组人员四人

一共30人。

包博逗韩文革说:“你出门还带两保镖呢。人家美国500强的董事长,亿万富翁,出门才带30人,应该算比较‘节俭’的了。尼克松访华时代表团三百多人,光飞机就动用了10架。”他故意把“才”拉得特别长。

老高说:“30人我已经快玩不转了,如果300人,我就彻底完蛋了。你不知道,这些人都特别自以为是,喜欢单独行动,美其名曰‘independent(独立)’。所以,我前几天特地派人去买了30部手机,怕到时他们跑丢了或是找不到他们。全买的是摩托罗拉的,怕别的型号他们不会用。又找了北京移动的人帮忙买了30多个神州行的SIM卡,全是连号的,总裁手机的尾号是001号,后面是002、003……然后还要把所有人的电话号码全存进手机的通讯录里,这样他们来了 下了飞机马上就能用。然后又买了30张英文的北京旅游图和旅游手册。这点事情就我们那里两三个人折腾了三天才搞定。过几天还要把每天访问的日程,会见人的名单,背景等全都要打印出来,装订成册。他们来了发他们每人一个文件包,里面电话,地图,日程等等一人一个package(包),包括人民币和美元的汇率都要给他们写上,为了他们太太们买东西好算帐。”

“服务真周到。高总,您活儿细啊!”韩文革夸奖地说。

“咳,别提了!这不,车又不够了。我前几天又派人去首汽国宾车队租了10辆奔驰回来。”

包博说:“我就说你要脱层皮了。果然不假!”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呢。你知道,另外那几个大佬他们不和专机一起来,他们另外坐其他航空公司的头等舱来。美其名曰:董事会有规定不允许公司高层同时乘坐一架飞机。这下我接飞机可惨了,我还要在机场专门布置了一个接机组,联系好VIP(贵宾)通道,让我们公司的一个副总负责,给他们留5辆奔驰,还有两辆商务面包车,一辆拉人,一辆拉行李。我带着Rolls-Royce(劳斯莱斯)的车队去专机停机坪接我们CEO。”

韩文革赞许地说:“大公司就是气魄,有专机都不坐!”

老高说:“其实他们是因为烦我们CEO这个新女朋友。尤其是他们的老婆和这个好莱坞三流明星合不来。也是,一帮有钱的老太婆和一个小妖精怎么也弄不到一块!”

韩文革问:“唉,不对啊?你们老大的女朋友不是斯坦福的一个MBA吗?”

老高说:“那是什么时候的皇历了?都换过好几个了。斯坦福的那个MBA早从我们公司给fire(解雇)了。她反手就把我们公司给告了,说我们公司解雇她的原因是因为她拒绝和我们CEO睡觉。”

韩文革不屑地问:“我操!想和你们CEO睡觉的女人估计都排了队了,还缺她一个啊?肯定是诬告!”

老高笑着说:“贤弟英明,后来发现是她perjury and falsification of evidence(伪证和伪造证据)。所以最后法庭判她有罪。”韩文革听了这话,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韩文革看到名单上的化妆师和私人健美教练,又是一声国骂“我——”,大叫地说:“好莱坞的三流明星还这么大谱啊?出门还带着化妆师和健美教练啊,弄得跟到中国拍电影来了似的。”

老高说:“不只这些!他们把健身器材都随飞机运来了。哦,对了,小蓝,别忘了还要找个卡车拉健身器材。那些建设器材可贵啊,你多找几个民工装卸,可别给她磕了碰了。”

韩文革又叫:“怎么几个副总把老婆都带来了?都你们公司买单啊?大公司就是有钱!”

老高转向包博和张建安,说:“这就是我找张小姐帮忙的原因。你能不能帮我找五个水平高一点的翻译兼导游啊?”

张建安问:“要那么多啊?”

“是啊,几乎一个太太要给他们安排一个翻译带着她们在北京玩。这几天全是商业活动,她们都不出席,总不能让她们在宾馆里睡觉吧?”

张建安说:“这个没问题,我好几个同学水平都不错。全都给你叫来。”

老高转向包博:“Bob,能不能把张小姐借我几天,让她去陪我们董事长的女朋友?”

包博头也没抬就大方地说:“没问题,领走吧。”张小姐却笑着连连摇手:“她那么大腕儿,我有点怕怕的。你们公司自己就没有合适的翻译了?你们那里那么多海归。”

老高说:“让别人去我真不放心。我最怕就是派公司内部的人去,谁知道他们会胡说八道什么啊?而且一旦让他们拉上关系,以后还不知道还会出什么问题呢。所以这次接待,除了长城上的新产品发布会,以及最后一天视察公司,和公司员工吃饭合影,其他活动我都尽量不让公司内部的人参加。以前已经发生过许多类似问题了 ,搞得我烦透了。”

国内外企公司的一些人非常的aggressive(钻营进取),一旦有机会和美国总部的头头脑脑拉上关系,便利用一切机会削尖脑袋钻营,甚至越过自己的上级干出与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情。老高的公司里就曾经有员工因为工作的关系和美国总部那边的管理层认识后,有的想办法拉关系,想调到美国去工作;有的甚至打中国公司的小报告;有的为了达到目的就和美国那边派来的老美睡觉,这些事情弄得老高应接不暇,不胜其烦,而且十分丢脸。包博明白老高在外企里多年斗争养成的防范心理,所以他也劝张小姐:“没关系了。好莱坞大明星又怎么了?她又不会把你吃了。你就去帮老高几天忙好了,也算是锻炼锻炼。咱们也找老高要劳务费,而且你就往高处出开价就是了,一小时收他500美元。”

老高笑着对张小姐说:“你看看,你跟着这种老板保证吃不了亏。好,500就500,这不是问题。哦,对了,张小姐,还要再帮忙找一个好的商业谈判的翻译,要比较专业的而且比较有经验的。最好是北外的高翻学院毕业的。”

“导游翻译好找。但是商业谈判的翻译就难找了。我们学外语出身的这些人一般都不太懂专业,尤其是商业上的那些词。我老板嘴里的那些词,我都是问过他才知道是什么意思。什么clawback, greenshoe, takedown, drag along……听上去简单, 两个单词分着都知道是什么,但是放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有的知道什么意思,比如mezzanine, circumvent……但却很难翻成中文。所以,这些东西都是我老板自己翻的。” 张小姐说着冲包博抱歉似地笑笑。

张小姐兜了一大圈,最后特温柔地对老高说:“高总,不行您就自己翻译吧。”

包博知道他给老高兜圈呢,就说:“你还是帮老高去找找看,绝对不能让老高自己翻译。老高是大中国区的总裁,你什么时候见过正式场合让驻美大使或是外交部长给总书记当翻译的?”

张小姐做了个鬼脸,说:“那好,我一定尽量去找。不行,把我们北外的口语老师给高总请来。”

老高笑着说:“你要是找不到,就你上!”

张建安“啊?”的一声,直看包博,向包博求助。包博装没听见。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了,又来给他们放烤肉用的炭火炉子。包博拦住了服务员说:“我们这些小姐细皮嫩肉的,怕油烟熏黑了,你在旁边桌上帮我们烤吧,好吗?谢谢,谢谢。”服务员小姐去旁边的桌子帮他们烤肉去了。

老高扭头问蓝小姐:“其他事情还有什么?”

蓝小姐又拿出了一份厚厚的Microsoft Project(项目管理程序)打印出的各种任务和工作进展情况。彩色打印的,上面各色的横杠代表项目的进展情况。她也递给了韩文革一份。韩文革一看,上面大大小小列着不下三、四十项要做的事情:联系专机的停机位、机场VIP通道、海关边检、预定钓鱼台国宾馆、安排长城产品发布会、联系少年儿童、电视直播、租借国际卫星频道、安排国家领导人接见、确定宴请菜单、预订饭店、聘请翻译、安排记者招待会、准备新闻发言稿、签约仪式、视察公司、买礼物、发请贴、安排观光、太太购物、通讯设备、工作证通行证,司机红包,旅馆服务员小费……每个任务后面都写着项目负责人是谁,什么时候必须完成等等。

韩文革看了一眼项目管理进展表,脑袋都大了,说:“哇,大公司,太专业了!不就是CEO来中国转一圈吗,连项目管理都用上了。比我们管理几十个亿的工程还严格啊。”

这时,韩文革又指着来访人员名单说:“这么多人,至少要20多个房间,一个总统套,四个豪华套。钓鱼台里小一点的楼也就十七,八个房间,一栋楼都不够你们住的。”

“机组的人和产品经理,设计师和工程师他们不住钓鱼台,他们住东三环这边的长城饭店。”老高说。

韩文革说:“如果这样的话,我估计要找一个大点的楼,看样子要把钓鱼台2号楼全都包下来,2号楼还大点,可能能住下。”

老高说:“还有麻烦的呢!公司总部那边提出要住Madame Mao(毛夫人)当年住过的楼。这不就是变着法儿的给我出难题吗?”

韩文革愣住了,问包博:“当年江青住哪个楼?”他知道包博对红色经典了如指掌。

包博想了想,说:“我记得江青的秘书写过一篇文章,好像是说江青先是住钓鱼台的5号楼。但是5号楼靠近北门,离马路太近,太吵,她说晚上睡不着觉,就搬到11号楼去了。后来又怀疑苏联克格勃在她楼里装了窃听器,就又搬到旁边的10号楼去了。后来好像一直住在10号楼。”

韩文革长出了一口气,说:“谢天谢地!如果是10号楼那就简单了。也多亏他们要江青住过的地方,如果他们要尼克松和克林顿住过的18号楼我可就没办法了。18号楼只接待国家元首,不对外出租。”

包博笑着对老高说:“看样子整你的人对中国的事情还是不太了解,以为江青住过的楼肯定最难租了,所以难题出的还不够难。”

老高笑着说:“多亏了他们对中国一知半解。如果遇到你,我就完蛋了。”

韩文革说:“10号楼房间也不多,估计你们还要再租一个楼。你可要早点定下来,我前几天和钓鱼台国宾馆管理局的冯局长打招呼的时候,他说这些日子正为第二轮朝核问题六方会谈做准备,许多楼都不对外开放了,为六方会谈预留的。”

韩文革又想起来什么,说:“老高,如果时间定下来了,赶紧写个报告,我已经找人和邱主任那边打过招呼了。你报告先通过商务部和信息产业部交上去,然后还要和国务院外事再办打个招呼,我再找人去温办那边疏通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老高连连感谢,蓝小姐又提醒:“还有小学生的事情。”

老高想起来了,问:“后来,你帮我联系的那200名小学生怎么样了?”

韩文革说:“联系好了。不过人家校长提出来让你们公司捐赠5台计算机,也算支持一下中国的教育事业。”

老高说:“这个没问题。不就5台计算机吗?让他们提一个配置。小蓝,你通知采购部给他们去买。给他们送去,不过咱们要搞一个捐赠仪式,把媒体都请来,再找几个明星,咱们也算一次宣传活动。买计算机的钱就从广告费里走,正好咱们今年的广告预算还没有用完。”

韩文革说:“人家校长还提出要单独给他本人买一台笔记本,要大屏幕,最高配置的。”

老高想了一下,说:“笔记本你就从你的咨询费里出吧,反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韩文革明白了“哦”了一声点点头。老高又问两个女孩:“你们看请哪个明星比较好?”

蓝小姐说:“请濮存昕!他特帅、特阳光,肯定吸引人!” 张小姐也附和着说:“对,我也喜欢濮存昕!”

韩文革不以为然地说:“你们女孩子就喜欢濮存昕。要我请我就请范冰冰,多漂亮啊、多妖艳啊!哇,如果再一脱,我操,没治了!”说着自己还做了一个很娘娘腔的脱衣服的动作。

两个女孩子又被他逗乐了。老高问包博:“你和银倩说一下,看她和谁熟,让她帮忙给请一下。该付多少钱出场费,咱们付!”

包博说:“这个肯定没问题。你直接给她打电话就是了。她今天还骂你呢……”包博忽然发现自己说走嘴了,赶紧把话题岔开,说:“你们请这些小学生,里里外外的也要七八万块呢,小学生的出场费也不便宜吧?”

老高看了包博一眼,已经心领神会知道包博昨天晚上和谁在一起了。他当着张小姐的面不便揭穿包博,只是微微笑了笑。其他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包博脸上掠过的一丝慌乱。

韩文革说:“不只这些,还要给人家孩子准备食品和饮料,还得准备点小礼物,比如书包啊,文具什么的。还有十几个老师的劳务费,外加还要租四辆大客车。我们估计怎么也要10万元的预算。如果再加上搞捐赠仪式,请明星,估计至少20万。我看啊,你最后搞捐赠仪式的费用比那5台计算机还贵。”

老高说:“否则,我这钱怎么从广告费里走啊?”

韩文革接着说:“不过这比请电视台那帮孙子好多了。那帮小子,一张嘴就是一人一天5000的劳务费,还要现金,没票。这帮孙子,我还认识他们呢,还这么宰我呢!如果老高自己去,不要他一万才怪呢!”

老高感叹到:“现在的中国真是病态。人人喊着反腐败,人人得着机会就索要贿赂,海捞一气。大到省部级干部,小到小学校长、电视台记者。中国的劳动力是便宜,但是商业运行的成本却不低。而且还都是hidden cost(隐性成本),没经验的根本不知道这个无底洞有多深。国外的小公司如果想在中国打开市场,难啊!这国家可怎么办啊?”老高又开始忧国忧民了。

几个人边说边吃,老高他们董事长访华的事情基本讨论好了,于是老高问包博:“你不是还说找我有事情呢吗?”

包博笑笑,心想老高还是脑子好,说过的事情都记得。包博说:“是啊。你在telecom(电信)这个行业认识人多,我想找一个短信和网游的项目,不知道你手里有没有?或是看看谁那里有?”

老高说:“以前也有startup(初创)公司的人找过我。因为我们公司的投资专门有一个战略投资部门管,那个部门不归我管,所以基本上都没什么接触。这样吧。你什么时候去深圳?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以前是深圳科委的,92年他到U of I(伊利诺大学)进修的时候我们认识的,一直关系不错。他现在是深圳科技发展投资集团的副总裁,专门负责项目投资。你什么时候去深圳我给你介绍,你可以和他谈谈。他们深圳科技发展投资是当地最大的政府背景的风险投资公司,这两年做得相当不错,手里应该有不少项目。”

包博说:“我正好星期三去深圳然后去香港。你如果联系好了,我到深圳时可以去见一下他。”

老高说:“那好,我明天一上班就帮你联络。别看他们号称是风投,但是他们实际上是政府官员,有的时候也要打点的,当然不见得一定是钱了。”这时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看张小姐,对包博说:“你让张小姐和你一起去,会有很大帮助的。”

包博看着老高,想听老高解释解释原因,但老高只是诡秘地笑笑,冲包博点点头,意思是说:听我的没错!

包博想想,这次去深圳和香港要办航道清理公司的事情,还要开银行账户等等,有一大堆事情要办,他正需要张建安过去帮忙。于是他就对张小姐说:“你明天去订机票,咱们星期三去深圳。然后你还要和我去一起去一趟香港。这次董厚明也去,买机票前别忘了再和董总协调一下行程,并把深圳和香港的酒店都提前订好。”

张小姐一听老板让她跟着去香港,忙说:“我还没有港澳通行证呢。”

韩文革接过话,说:“办个加急的,明天去办,后天就可以取。我给你找市局的人。明天你打电话给我。公安局那不就是咱家开的吗!”

大家基本都已经吃饱了,老高还在嚷嚷:“这儿还那么多肉呢,别都凉了,接着吃啊!你们两个不是最爱吃肉吗?”

韩文革故意“嗝”的一声,大大地打了一个饱嗝,说:“高总,这东西吃多了上火,我还要找地方败败火去,太伤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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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楼  发表于: 2011-10-13   
(十八)马滑霜浓、津城遗梦
酒足饭饱,生意上又达成了共识,大家兴高采烈地出了粤唯鲜。包博想打个出租回北京。沙总忙拦住他说:“这都什么节气了,立冬了。京津高速一到夜里就起雾上霜,尤其前两天又刚刚下过雪。杨村那段路到了晚上雾大到看不见前面的车。你看看,现在夜里肯跑长途的出租都是农村来的,司机二把刀,别提多危险了。我薛(说)你们今天还是住下吧。明天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北京。”沙总这两年常跑京津之间,所以对路况颇为熟悉。

京津塘高速公路路窄车多雾大,1991年开通十多年来已经有200多人丧生轮下,伤者千余。平均一个半月就送命一条,伤五人,是中国著名的“死亡之路”。但是包博说他没带护照,没有身份证件怎么住店啊?沙总一副笃定的样子说:“不用。到了天津还用证件?!我们在利顺德有长期包房,让他们再给增加两个房间不就行了么?对了,利顺德里有一个房间是班禅大师住过的,里面供了一尊班禅大师请来的金佛,特别灵!邓亚萍比赛前一拜这个金佛肯定赢球拿冠军。咱们明天上午一起去拜一拜,保证咱们的项目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说着他吩咐老仁给利顺德打电话落实房间的事情。

包博看了看银倩,银倩眼睛向上翻着,一副心安理得而又无所谓的样子。这时沙总的司机把他的宝马760开过来了。沙总说:“你们二位先回饭店休息。我坐老仁的车,出去还要办点事情。”

包博和银倩上了沙总的宝马760。沙总、马总、江秋沫上了老仁的奥迪。车子刚一启动,银倩就憋不住地质问包博:“不是说好了不给股份的吗?你怎么……”

包博在座位上一把拉住银倩的手,银倩一愣,身体也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包博向前排司机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银倩才想起来这是沙总的车和司机。银倩把头扭向窗外,看着天津的夜景,一言不发。包博松开了银倩的手,银倩反而紧紧地握住了包博的手。他们两个就这样在黑暗中在车后座上手握着手,谁也不说话,一直到了利顺德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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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0年,也就是咸丰十年,英法联军攻陷了北京,一把火烧了圆明园,还扬言要把紫禁城也烧了。逼得清政府在《天津条约》上续增条款,让清政府把九龙割让给英国,把天津辟为通商口岸,还要允许外国人贩卖人口。于是英国人在天津设租界(British concession)盖房子、办马场、建教堂,就和到自己家了一样。

那一年清文宗咸丰皇帝一听洋鬼子打来了,以“西狩”为名吓的屁滚尿流地跑到了承德避暑山庄。第二年的八月连吓带气就死在了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彻底爽了!咸丰的长子载淳继位,年号同治,也就是“两宫同治”垂帘听政的意思。当时同治他妈,也就是垂帘听政的慈禧才27岁。转年是同治二年,即1863年,英国圣道堂(The New Connexion),即后来的循道公会(United Methodist Church Mission, UMC)。他们的一个牧师约翰·殷森德(John Innocent)用他在天津布施得来的600两纹银,和英国领事签了一个英国式的土地官契(Crown Lease),在海河边上英租界的河坝道,今天叫台儿庄路,租了一块地建起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家外商独资宾馆。饭店名字没有按Innocent的意思翻译成“幼稚大饭店”。而是按谐音,经高人指点从孟子教训儒家士子为人之道的格言“利顺以德”中取出三个字,于是有了今天的“利顺德大饭店”。

后来饭店不断扩建,1886年,殷森德和天津高林洋行华人粤籍买办梁炎卿以及英租界工部局董事长英籍德国人德璀琳(George Detring)等人集资将饭店改建为三层带转角塔楼的英国古典风格的建筑。1924年又在北侧盖起了一座四层高的钢混结构的英式建筑。又过了60多年,改革开放了,1987年天津旅游局又在主楼东侧面向海河的方向建了一座不伦不类的七层高的现代钢筋混凝土的新楼,把一个好好的英式建筑的风韵全给淹没了。

历史上利顺德是名流荟萃之地。1899年2月,后来当上了美国第31任总统的胡佛(Herbert Clark Hoover)带着他新婚第二天的太太,也就是他斯坦福大学的女同学Lou Henry乘船来了天津,成为最早来中国打工的外派工程师,后来他成了英商墨林公司(Morling & Co.)的代理人。他们在天津就住在利顺德的309房间。他们没想到第二年正好赶上天津闹“庚子拳乱”,差点没让“扶清灭洋,刀枪不入”的义和拳民给拿了性命,所以第二年他们就跑去了伦敦。名著《雷雨》中的周家老爷原型周学熙就是胡佛在开(平)滦(州)煤矿竞争和合并的对手和伙伴。1915年云南都督蔡锷蔡松坡带着艺妓小凤仙从袁世凯眼皮底下逃到天津,住进了利顺德。后来蔡锷只身潜回昆明发动了讨袁护国运动,小凤仙据说后来流落到了东北。1924年宣统皇帝溥仪被“基督将军”冯玉祥赶出紫禁城,带着金银细软住到了天津,他没事儿就带着皇后婉容、淑妃文秀到利顺德吃“御膳”、跳洋舞。民国历史上六位大总统,孙中山、袁世凯、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和曹锟都在这里住过。段祺瑞、梁启超、宋教仁、黄兴、还有日本的伊藤博文……好像民国历史上的名人都住过利顺德。

宝马760停在了海河边的饭店正门,包博和银倩下车,刚上台阶,饭店的大堂副理已经迎了出来,以带有天津口音的普通话热情地说:“是孙先生和银小姐吧?欢迎,欢迎。”然后吩咐门口的门童:“帮客人拿行李。”行李生从司机手里接过来银倩的杜妮安柏克(Dooney & Bourke)公文包,这是他们两个唯一的行李。这时包博特地又绕回到车子的另一边和沙总的司机握了手并谢谢了他,搞得司机特感动。包博在这些小地方永远是滴水不漏。

大堂副理看上去不到30岁,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套裙,白衬衫领子翻在外边,很老旧的打扮。大堂副理人长得挺漂亮的,只是一笑漏出了一排天津这种劣质饮水环境中长大的孩子特有的氟斑牙。

银倩好是纳闷:怎么今天走到哪里都有人能认出她来呢?大堂副理看着银倩疑惑的眼神说:“刚才仁总打电话来,让我给二位把房间安排。仁总说您了二位都是从国外回来的,倍儿有文化,倍儿喜欢历史,所以特地让我给您了二位安排在我们饭店的后楼。”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包博听着却直起鸡皮疙瘩。

“我给您了二位安排在我们的后楼,就是老楼,一个是215房间,一个是322房间。215房间是以前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住过的。322是梅兰芳住过的,是一个套间,是我们给银小姐免费升级的。这两个房间我们平时可都不对外开放啊,都是保留了当年历史的原貌。刚才仁总来电话太晚了,今儿个又是周末饭店满员,所以我们特地把保留的房间都拿出来了。”说着大堂副理把215房间的门卡递给了包博,把322房间的门卡递给了银倩。并从口袋里拿出了名片分别递给了包博和银倩。

包博看了一眼名片,名片背面印着利顺德的老楼和一辆欧式的老马车,下面写着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字样;名片的正面上印着烫金的帆船以及姓名和地址。

包博说:“刘小姐,多谢了!我们还用不用登记啊?”

“不用了。仁总他们公司在我们这里有长包房。帐也由他们公司结,所以不用登记也不用押金了。哦,对了,你们的房间是包早点的,早点在一楼西餐厅。您了二位这边请!”刘小姐一边说一边送他们往后楼走。

银倩这时还是憋不住地问:“刘小姐好眼力啊。怎么一下就认出我们的呢?”

刘小姐笑着说:“沙总的挂‘驴逼’牌照的大宝马,天天在我们饭店进进出出的,我们都认识了。”包博一愣,心想天津女孩说话真生猛,怎么这话都说出来了呢?银倩看到包博略显惊讶的眼神,笑出了声:“你想什么呢?沙总的车牌是青岛的,鲁B。”这话一说,刘小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包博心里想:中国语言太丰富,现在这车牌也太容易让人误会,尤其让天津口音重一点的人念。江西赣州的牌照成了“赣B”,难怪蒋经国那么洁身自好的人去了那里也出事儿;黑龙江齐齐哈尔的牌照和海南三亚的牌照就更别提了,听起来就像骂人。

送到后楼口,包博和银倩谢过了刘小姐。刘小姐说句天津人爱用的告别语“有嘛事儿找我”就离开了。这个笑话一闹,银倩的心情开始好了起来,脸上也开始多云转晴。包博说:“这么早上去也睡不着觉。房间里除了两瓶矿泉水什么也没有。咱们在这里喝会儿茶吧。”包博主要是想把今天这个deal(交易)给银倩解释一下,省得她再冷不丁又打横炮。

利顺德的前楼和后楼之间是一个茶座,取名“茗雅茶舍”,中国式的竹楼庭院装潢,一副江南竹林风情。包博给了门童20块钱小费,把房卡钥匙也给他,让他把自己的大衣还有银倩的大衣和公文包全都送到楼上215房间去。他和银倩找了一个清静的位子坐了下来。服务员小姐送上了用蜡染印花布作封面的茶单,问他们要喝什么茶。包博对茶叶不是十分内行,就对银倩说:“随便什么茶,你看着点吧。只是不知道天津的水还是不是那么brackish(微咸,味道不好)?”包博可能不知道天津已经不喝海河水了。

“你们男人当然最爱喝碧螺春喽。康熙不就是最喜欢碧螺春吗?尤其是用女人香胸捂过的。”银倩掩饰不住面带坏笑。

包博于是对服务员小姐说:“那好,就要用女人香胸捂过的碧螺春。”

“先生,我们……我们这里……没有……没有你要的那种碧螺春。”服务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地说,说完了自己反而低了头有点难为情。

银倩知道包博又开始发坏,逗人家小服务员,给人家hard time(难看),就给服务员解围的说:“别理他。就给他拿今年雨前的碧螺春新茶。给我拿金龙雀舌。”

包博马上一脸无邪地接过话茬说:“哦,对,对,就是乳前碧螺春,乳前碧螺春。”

“你耳朵上火了,是雨前,不是乳前,OK?你怎么总那么会捣乱呢?”银倩假装生气的样子,可是嘴角却还是掩盖不住地向上翘着。

一会儿,服务员端上来一个木制的托盘,然后把装在精巧的小铁桶里的茶叶倒在盖子上,让包博过目。只见茶叶形如铜丝条,螺旋形,浑身毛,清香扑鼻,是上等的碧螺春。服务员先用电磁水壶倒开水进细高的玻璃杯中,洗了一下杯子。然后倒满七成的热水,把茶叶放进去。随着茶叶一点一点被开水冲泡开,玻璃高杯中犹如白云翻滚,雪花飞舞。一股鲜浓的香味随着水汽飘了上来,沁人心脾。

包博对服务员说:“应该是ladies first(女士优先)的。”他示意应该先给银倩沏茶。国内的服务员没有女士优先的习惯,总是看谁来头大就先服务谁,包博有些不习惯。服务员一提醒才想起来,显得有些尴尬。

银倩故意嗲嗲地说一句“老爷,您先请”,算是替服务员解脱了尴尬局面。

银倩要的金龙雀舌,外形犹如麻雀的舌头,一芽两叶。开水冲泡后汤色清澈,香味清幽,芽苞明亮,朵朵直立于杯底,十分壮观。

沏好茶,银倩两手抱着茶杯,看着杯中根根向上直立的雀舌不说话,刚刚阴转多云,现在好像又由晴转阴了。包博心里说,这女人一天到晚喜怒无常,说不定又是为给沙总那5%固定回报的事情不高兴,于是就开始解释说:“其实我们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沙总帮忙。而且5%是净利润的5%,也没有多少。更何况我们现在短信和网游的项目还没……”

“他们为什么叫你浪子燕青?”银倩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打断了包博的话。

包博想起沙总把银倩叫做的李师师的事情,但是他不想当面搬弄是非,就说:“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哼!”银倩越想越气,“他们还不是骂我是婊子?我就是李师师又怎么了?当初他们还不都是求着我,走我的关系吗?哼!现在背后骂我,还挑拨你,让你当燕青!”

包博看银倩这么生气,不便接话。银倩两眼盯着茶杯,低着头,她越想越委屈,眼圈开始有些发红。包博赶紧安慰她说:“嘿,你不是想要开发区这个项目吗?今天咱不是把这个项目拿下来了吗?你怎么反而不高兴了呢?”

银倩扭过头去看着别处,小声地说:“其实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争这个项目。我只是想能有一个项目和你一起合作。”

一句话说得包博心里有些酸,包博从桌子这边伸过手去握住了银倩的手。银倩扭过头来看着包博,小声说:“你不在乎和‘李师师’合作吧?”

包博收回了手,他本不想多问银倩的私事,但是既然银倩已经提到这里,他还也想借机问清楚:“你怎么就成了李师师了呢?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也好知道我这个浪子燕青的名号是由何而来的?”

银倩又把头扭过去,眼睛看着远处,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但结局和李师师差不多的爱情。”

包博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唉!”银倩叹了口气:“一提这些我心情就特别乱。咱们出去走走吧,也看看天津的夜景。”

包博起身付了茶钱,两个人出了饭店,沿着海河边漫步走去。

           

           
          
“93年我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考进省歌舞团,当时团里正在排演歌剧《阿诗玛》。这部戏是省里的重点项目。省委省政府管文化、宣传、意识形态的领导三天两头地往剧组跑,看排练,听汇报。省委宣传部还派了一个副部长到我们团里蹲点,我们团里的领导也亲自挂帅,特别兴师动众。

“我当时才21岁,只是一个刚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什么都不懂。在那部戏里我也只是跑跑龙套,当当配唱。演阿诗玛的是两位老演员,都很有名。但是这两个人互不相让,谁都想唱A角。为了培养新人,团里就让比较年轻的资历比较浅的那个演A角,让另一个资历老的传帮带。可是那个老资格的一气之下撂挑子不干了,回家装病去了。其实说句真心话,她都快50了,又那么胖,她演阿诗玛,谁信啊?所以当时团里急着找一个演B角。挑了几个人都不合适,让我一试唱,他们觉得不错。但是团长怕我年轻没有经验,不能胜任,万一演砸了,这可是省里的重点节目。最后是叶涛,就是在我们那里蹲点的那个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亲自拍板,让我上。他说:我看她很合适,气质、形象、音色、年龄都和角色十分接近。让一个四、五十岁的人总演妙龄少女也说明我们国家在人才培养方面有问题啊!应该大胆启用年轻人,出了任何问题我负责。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他也不过才三十七、八岁,是省里最年轻的厅局级干部。可是他看上去特稳重,特成熟,特有威信那种,我们团长都50多岁了,是参加过50年代《东方红》舞蹈史诗的国家一级演员,还受过周总理接见呢,都特别服他呢。

“他是北大毕业的,可有才了。我们剧本里的许多过场戏,还有歌词都是他改的,改了之后确实好听多了。据说他就是因为笔杆子好,当时在报纸上和党内刊物上写了好几篇特别有影响的文章,让我们省委书记看上了。我们省委书记当时在山东工作,后来他从山东调来当书记的时候,也特地把叶涛从山东调来当宣传部的副部长,其实省里许多文件还有省委的重要讲话都是他起草的。”

银倩讲起叶涛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看得出来银倩对他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银倩边走边继续说:“他人长得特端正,四平八稳的,特成熟。话不多,但是他讲话特别有条理,出口成章。而且他也没架子,有时我们排练晚了,我们几个演员只要一敲他竹杠,他就掏腰包请我们吃夜宵。省委宣传部给他配车他也不要,说自己年轻,骑自行车上下班。省里给他安排房子,他就要了一个筒子楼的旧房子,是分房剩下没人要的。

“那个歌剧是我毕业后演的第一个戏,一下子就演了主角,所以我特别卖力气。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在现场,我就特别投入,唱得特别好。后来我们的歌剧还到北京演出,得了舞台艺术政府最高奖——文化部的‘文华大奖’,还去兰州参加了第四届中国艺术节的演出。我是B角,竟然得了‘文华表演奖’,A角反而没得奖,我想都没想到。其实我知道,我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发挥得那么好。我们剧组获奖回来后,省委书记都设宴为我们庆功。但是他这时却躲到最后面,让团长讲话,让主要演员讲话,他自己一点风头也不出,一点功劳也不捞。”

银倩的脸上洋溢着恋爱中少女的幸福感。

“戏排完了,他回省委了,也不来我们歌舞团了。我整天心就像空了一样,别提多想见到他了。后来我实在不想自己折磨自己了,就索性拉下面子去找他,他见到我也特别高兴。真的!你能感到的那种兴奋。后来我们就好了,他因为家不在省城,下了班如果没事,我们两个就去玩。当时我们两个都没什么钱,我只是一个新出道的小演员。你想想90年代初我一个月才挣200多块钱;他也刚刚调到省里了不久,而且他还有家要养。所以我们两个就在街边吃大排档,主要的娱乐就是看电影。看《霸王别姬》的时候,他眼圈都红了。他给我讲杨小楼,就是和梅兰芳合演《霸王别姬》的那个,因为慈禧喜欢他被逼的当了老道的故事。看尔冬升导的《新不了情》,当看到阿杰说:“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我难过的就是你不肯嫁?我……我会难过一辈子。”,刘青云与袁咏仪惺惺相惜相恋的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我哭的像个泪人。我给他唱电影里的主题曲……

“……
这一份情永远难了
愿来时还能再度拥抱
爱一个人如何厮守到老
怎样面对一切我不知道
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爱你怎么能了
今夜的你应该明了
缘难了情难了
……”

银倩轻声唱起了《新不了情》主题曲,当她唱到其中最高亢最激情的几句时歌声中充满了感情。她重复唱到“爱你怎么能了”,满眼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包博拉过她的手,帮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柔声问:“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谁把这个事情告诉了他老婆。他老婆就从青岛跑过来和他大吵。事情越闹越大,几乎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我们团里也找我谈话,让我和他断绝关系,我不答应。把我们团长气得够呛。”说到这里,她硬挤出一个微笑,看看包博继续说:“团长说:你这是在破坏别人的家庭,要是在以前早把你脖子上挂双破鞋游街批斗了。团里停止了我的一切演出,我一气之下就从歌舞团辞职跑了。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唱通俗的。事情闹大了也好,省电视台的领导也都知道我和他的事情,他们背地里反而挺照顾我的。因为省里的电视台啊、报纸啊、什么的都归叶涛管,所以省里电视台的这些头头们也不知道是同情我呢,还是想拍他马屁,他们就整天请我参加电视台的各种文艺晚会的演出,我都成‘晚会专业户’了。他们还让我参加电视歌手大奖赛,我没费劲就拿了一等奖。那会儿别提多火了,有一个编导和我不错,他竟然私下说:我们知道你和叶部长见面不容易,所以我们多让你上上镜,好让叶部长在电视里也能看到你啊。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十分感激他们的。所以后来我也帮了他们不少忙。

“可是他却没有我这么轻松,省里找他谈话。暗示他如果不处理好个人私生活问题将会影响他仕途的进一步发展。他当时也有辞职下海的想法,我鼓励他去当作家。如果他当作家肯定火,你不知道他多有才呢!文笔特好!

“再后来,省委书记亲自找他谈话,希望他不要让书记失望,鼓励他要正确处理好生活小节和党的事业的关系,正确把握住自己的政治前途。

“这场风波过去之后,我们表面上不来往了,但还是偷偷地地下来往,像地下工作者一样。这时我们两个的感情反而比以前更加热烈了。我一天见不到他就会心神不安,晚上都会做恶梦。我会瞎想是不是他让人抓走了,是不是变心了?”

说到这里,银倩冲包博傻傻地笑笑,眼上的泪花还没有干。她低头说:“我那会儿好傻啊!”然后又是满脸幸福的笑容。

“叶涛是省里重点培养的干部,是省委书记亲自调来的,亲自提拔的。所以有些人特别嫉妒他,怕他升上去挡了谁的官路。他们背地里议论他,还说他‘泡妞都泡省里最好的’。其实我也不是我们歌舞团最漂亮的。我们歌舞团那几个女的,狐狸精似的,哪一个不是傍一个高官或是大款啊,有的还不只一个。今天和这个好,明天和那个好,走马灯似的,省里都让她们睡了一圈了。有的甚至同时和几个好,专业情妇。这些我们团长从来就不管,还背地里纵容。可是我和叶涛是真心相爱,怎么有的人就拼命地整我们两个?我真的一心一意地爱他,我知道他有老婆,我也知道他不可能离婚,我只想做他背后的女人,我不奢求名份,我只要他也能爱我就行了。

“真正的爱情怎么就这么难?!有人又给他打了小报告,说他和我藕断丝连。这次省里真的生气了,党组生活会上批评他,让他做了检讨。组织部也找他谈话了,还给了他降职处分,把他发配到最偏远的一个山区县去当县委书记。据说是省委书记亲自批示的。你知道,当时那个县都不通公路,那个县有些乡甚至要骑马才能进去,真的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调谁去谁都不去,把他调那里去纯粹是有人要整他。但他二话没说,拿了调令,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让省委组织部的人送他去报道了。

“他被下放之后,我天天想他,人都要疯了。后来我找朋友借了一辆北京破吉普,拿了一张破地图开了车就去那个县找他。我那会儿刚刚学会开车,本子都是买来的,你别笑,真的!他们说‘马路杀手’估计就是我这样的司机。我在省城上路都害怕,但那次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儿?你知道他们那里许多地方根本就没有柏油路,只有土路,车子几次差点翻了,好几次都陷进了路边的沟里,就是四轮驱动的吉普车我也开不出来,都是当地的老乡帮我推出来的。300多公里的山路,我开了整整一天。晚上见到他的时候,我浑身都是泥,像从泥坑里捞出来的一样。他见到我别提多高兴了,既兴奋,又感动,抱着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抱得他一身也都是泥,嘻嘻。我看到他那么高兴的样子,我真的感觉特别幸福,我觉得我吃多少苦,冒多大风险都值得了……”说到这里,银倩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她用手把流下来的眼泪擦了一下,继续说:“如果现在让我开那条山路,我估计我都不敢了,想想都有些后怕。”

包博想起她在西单的“中国会”门前开车的那个臭水平,就调侃她说:“那么臭的水平还敢开山路呢?”

银倩噘了一下嘴,翻了一下眼睛,不理他,继续说:“那个时候为了爱情,真的什么都忘了,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一心想的就是见到他。开车时也想他,想着想着就开到沟里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进去的。”说到这里银倩面带幸福也笑了。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包博只是一脸苦笑,心中充满了疼爱和怜悯交织的感觉。

“那个县就是交通不好,其实那里很漂亮的。守着长江的一条支流,山上是天然的森林,有山有水,水清澈,山秀美。我和他说:我不走了,这里这么漂亮,我就在这里给县太爷当使唤丫鬟了。他说:我可不敢用这么漂亮的一个大歌星当使唤丫鬟,过几天这县衙门里还不又都是风言风语了。你还是回去天天电视里唱歌去吧,也好丰富丰富我们这里农民的文化生活。我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唱歌只有农民听啊。好吧,我以后不唱了,我只给你这个农民一个人唱。你还别说,他那会儿真像个农民,天天往下面乡里跑,一身泥巴,人也晒黑了。

“他们那个县其实盛产中药和水果,但是交通不畅,运不出来。他去了,第一件事情就是修路,建了从县里到省城的高等级公路。然后是发展乡镇企业,开发旅游业。他以前在山东当地委副书记的那个地区是个发达地区,于是他就跑回山东找来一批民营企业家到那里去投资办厂,还办观光度假宾馆,他给人家优惠政策,其实后来省里开发区的好些优惠政策都是当时他第一个发明的,然后省里才推广的。沙总就是那个时候认识叶涛的。那会儿,我还和叶涛跑到广东深圳去推销他们县的药材和水果。在展览会啊,贸促会上,我穿上旗袍可漂亮了,人家都过来和我搭讪,我请那些广东的农民企业家一请准来,我陪那些老土的农民企业家们吃几顿饭,就给他拉了好几个大单子。他们还和叶涛说原来你们县还出美女啊。叶涛也忽悠人家:是,是,我们县全是美女。嘻嘻。后来我和他说:我不给县太爷当使唤丫鬟了,我干脆给你们县当形象代言人吧。”

说道这里银倩得意地笑了。包博逗她:“你拉来了生意,他们县里没给你提成?”

“还提成呢?他只要夸我一句,说我能干。然后多抱抱我,我已经美得找不到北了。”

女人一旦陷进爱情真的是无私。

“公路一年就修好了,我再去县里找他。开车三个小时就到了,也不用担心半道会掉沟里或是陷在泥里了。他说,这公路是给我修的。我知道他是哄我,但我听了这话还是特别感动。我那会儿只要到了周末就开车去找他。他那里天高皇帝远,也没人管他了。我们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

“98年的时候长江流域正好遇上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他们县是省里灾情最严重的地区。他们那里天天下大雨,塌方、滑坡,每条河都山洪暴发。他那些日子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在第一线组织民工护堤抢险转移难民什么的。那些天我天天看电视,看他们县的情况。我要去他们那里看他、陪他,他不让我去,说我去了添乱。我给他打电话,还被他骂,他说:我这里正指挥抢险呢,你别占着我的电话线!我想说一句我爱你都不让,电话就挂了,好凶啊!我只能在电视新闻里偶尔看到他,他胡子拉碴的,穿一个破军用雨衣,拿一个大手电筒,白衬衫都快成黄颜色的了,人都瘦了。每次在电视里看到他,我眼泪就管不住地流,别提多想他了。别看他那个样子,我觉得特有男人味。

“当时省委书记和省长陪同江泽民视察洪区,就是叶涛汇报的工作。他气象、水文、地理以及受灾人口、受灾面积等数据全在脑子里。汇报完了据说江泽民特别满意,不断地点头。在电视里我都看见他拿着地图站在江泽民边上汇报的镜头了。

“抗洪结束了,他累得得了肝炎,大病了一场,被送回了省城住院治病。他老婆和女儿也从青岛赶过来护理他,我也不能去看他。有几次我偷偷跑去医院,远远地看到他们一家人亲亲热热的,我真的又羡慕又心酸。我想默默地走开,再也不见他了。可是我又不能,我脑子里天天都是他的影子,时刻都在想他。

“他因为三年的时间就使省里的最贫困县脱了贫,抗洪救灾又立了大功。所以省里把他调回来当了省政府的副秘书长。他离开那个县的时候,老百姓真的是十里相送啊,有的老百姓跪下给他磕头,说:叶书记,你是好官,你别忘了我们,一定常回来看看啊!

“他回来后,没多久,我就怀孕了。我当时挺高兴的,真的想把孩子生下来,我可以不当歌星,我可以不要名份,我知道我得不到他,我只想要一个和他的爱情结晶。但是他不让,坚持让我打了。打胎那天是我自己去的。我哭了好几天,哭得心都碎了。不过我想想,也想通了。他这个官当得也不容易。他这个官真的是他拼命干出来的。别看他官不小,级别也不低,但是他也没有自由,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必定是人家体制内的一个棋子,如果孩子生了,上面知道了还不把他开除党籍啊?这方面他还不如沙总呢,你看人家沙总赚了钱,就在外面又收了一房,生了一个孩子,喝满月酒的时候把我们都请去了。他还真不如一个农民企业家的自由度大呢。所以我想想,为了他的事业,我只能牺牲我的爱情了。

“叶涛当县委书记的时候,沙总去那里象征性地投了点资,算是帮过叶涛。叶涛这个人讲义气,所以他回来当了省府副秘书长,也帮沙总,更何况还是同乡。当时沙总在我们省城做的最大的一个房地产项目,就是叶涛帮他跑下来的。那个项目沙总一下子赚了一大笔。他要谢谢叶涛,叶涛什么也不要他的。沙总早就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那时我去县里看他的时候还是沙总借给我的车呢。他知道以叶涛的能力和年龄,他早晚还能升。沙总甚至和我说,他觉得叶涛有总理相。后来他拉叶涛去无锡祥符禅寺烧香,就是灵山大佛,据说以前总书记每年都去那里,那儿特别灵。沙总找了一个算命的高人给叶涛看相。算命的一看叶涛就说‘命带将星,禄重权高,德合天地,逢凶化吉’。卜卦时让又让叶涛抽了四个签,拿来卦书一对,这四签正好是一卦,卦面是:

红颜祸水阻官场,
阴阳相克有一伤;
禄星高照升三级,
佳人金命走他乡。

“这‘红颜祸水’不就是他妈的说我呢吗?妈的,气死我了!连算命的都和我作对!”银倩的一句国骂,把包博都逗笑了。

“后来沙总就怂恿我出国留学,说为了让叶涛能‘禄星高照升三级’,我必须‘佳人金命走他乡’,否则我们是‘阴阳相克有一伤’,这是命,人不能和命争!而且他说我留学的钱都是他出。我当时刚刚把孩子打掉,我已经‘有一伤’了。我当时真的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灭。想想,为了叶涛的前途,我也就答应了。咱不能因为自己,妨碍了中国今后出个大总理啊!

“我走后叶涛的官果然越做越大,真是‘禄星高照升三级’。他从省政府副秘书长,提了省长助理,后来又提了副省长。我刚出国的时候,他还常给我打电话,后来电话也越来越少了。我2000年毕业拿了学位,想回国。他不答应,怕我这个红颜祸水回来影响他的仕途。当时我真的是特别寒心,我觉得他已经不爱我了。如果他爱我,怎么会不想让我回到他身边呢?我当时在英国,一个人,感到特别孤独,特别寂寞,而且也特别伤心,我真的是失望极了。

“当时凤凰卫视正在欧洲拍摄‘欧洲之旅’大型采访报道,他们开拍第一集之前正好是在英国,于是我就跑去给剧组打工,跟着他们在欧洲转了二十几个国家,一共拍了五个多月,也算散散心。后来回到英国,我去BBC电视台打了一段工,还客串过电视节目呢。也帮着英国文化、媒体及体育事务部做过一段和中国文化交流的工作。在英国我是越呆越想家。去年,我坚持要回国,他才勉强同意,但是条件是我只能在北京,不能回省里。

“我回国后,只见过他一次。他仍然对我很好,对我的事情,他有求必应,但是我已经感觉他变了,他已经不是我爱的那个人了,他现在更像一个大首长了,没有以前的血气了,也不像他当县委书记时那么有魄力了。可能现在他官当大了,也更会当官了。我的心也渐渐的离他远了。心若倦了泪也干了……”

包博扭头看她,见她脸上挂着泪水,两眼看着远处的海河,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

“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特别伤感。这些事情我对别人从来没提过,但是对你,我好像特别想说。我提起这些就想哭……”

初冬季节,海河边的冷风冰冷刺骨。包博和银倩都没有穿大衣。而且银倩还穿着裙子。包博把西装领子立了起来,用手拉着,但是还是觉得寒风刺骨,冻得他直打哆嗦。身边的银倩被风吹乱了头发,脸上的泪水流出来被吹干了,吹干又流出来。银倩双手抱在胸前身子也不住地在冷风中发抖。包博心疼的把银倩拉了过来,搂在怀里,在她耳边小声说:“今夜太冷,不宜私奔。咱们回去吧!”

一句话把满眼泪花的银倩逗笑了:“谁和你私奔?人家只是回忆回忆自己的爱情悲剧。”

包博搂着银倩,眼中带着百般柔情地看着她,觉得平时这个光彩照人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女人原来那么脆弱,令他怜来令他疼,激起了包博无限的怜爱。银倩最怕包博这种柔情似水的目光。这种目光真的能使她溶化。尤其今天晚上,当包博把她揽入怀中,当她与包博四目相视的时候,当包博在她耳边说话时热气打在她耳廓上时,她溶化了,两腿之间一热,已是汪洋一片了。

包博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和司机说:“回利顺德。”

“嘛玩?利顺德不就在前边吗?两步道。”司机嫌近,不想拉,怕拉了也不给他多少钱。

包博没理他,把十块钱扔在了车子的仪表盘上,司机歪着脑袋一点头,发光的眼睛盯着那十块钱,咧开嘴说:“上车了您了,坐好了您了。”

进了利顺德的大堂,银倩冻得还在全身发抖,而且牙齿上下打颤。包博搂着她踩着嘎吱作响的木头地板,沿着挂满名人画像的楼梯上到二楼,包博在她耳边小声问:“你是睡张学良与赵四小姐的房间,还是睡梅兰芳的房间?”

银倩这时已是桃花为脸玉为肌,莺语一声娇滴滴,她说:“当然是睡张学良与赵四小姐的房间,那多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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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博打开了215房间的门,房间的墙上挂着张学良和赵四小姐的油画肖像。利顺德老楼的房间高大宽敞,英式的阳台,拼木的地板,老式的家具,昏暗的顶灯,纯羊毛的蓝花地毯,一派古色古香。1929年张学良和赵四小姐在这里同居时纨绔公子哥“小六子”29岁,赵一荻才18岁,那一年是日本人在皇姑屯炸死“小六子”他爹的第二年。1933年窝囊无能的东北军不抵抗丢了热河,在全国一片声讨声中臭名昭著的不抵抗将军张学良调到陕北去打共产党了,第二年四月赵四小姐回津小住两月,据说是来整理张学良这个纨绔子弟藏于花旗洋行的文物。东北都丢了还稀罕那几件破文物?!

银倩这时已经完全倚在了包博的怀里,眼光迷离,面代娇容。包博就势抱起了银倩,把她抱到床上,帮她脱了鞋子,然后拿厚厚的被子给她盖上。

包博说:“我给你烧点开水喝就不冷了。”

包博用电水壶烧开了水,倒开水给银倩,让她喝。自己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她问:“还冷吗?”

喝了热水,银倩情绪也高涨了起来,躲在被子里说:“不冷了。”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包博想起了周邦彦的《少年游》,想起了周邦彦因此诗获罪被贬出京,以致“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也想起了仁仲迪提醒他要象浪子燕青那样坐拥国色天香,却心如铁石。但是包博毕竟是包博,他身上有着精明商人的算计,也有江湖英雄的豪气,还有文人雅士的意气。

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
翠袖围香,绞绡笼玉,一笑千金值。

银倩看包博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若有所思,就问:“你想什么呢?”

“帐前灯下,看伊娇面,恣情无限。”包博冒出了这么一句。

银倩飞了一个媚眼,笑着说:“就你最花!”

银倩看包博的西装领子还在立着,双手还抱在胸前,就把被子掀开了一角,说:“你还冷呐?你也进来,我给你捂捂。”

包博说:“我就这一套西装,压褶了,明天没办法穿了。”

银倩“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傻样!你就不会脱了,就像我这样。”说着,银倩从被子底下把她的裙子和羊毛衫脱了之后扔了出来,扔给包博。

猝不及防,裙子差点打在包博的脸上。包博放下银倩的衣服,走过去要掀她的被子,银倩忙拉紧被子在床上怪叫:“你要干什么?耍流氓了!不许掀我被子。”

包博学着她的话说:“傻样!我要抱你去洗个热水澡。洗了热水澡你就彻底不冷了。”边说边去抱银倩:“来,来,红玉暖,脱罗裳,入人怀,浴鸳鸯。”

银倩故意缩做一团,撒娇地说:“我不!你去给我放好热水,我就去洗!而且我要你先洗。”

包博放了热水,自己脱了衣服,躺在浴缸里泡着热水澡,故意大声说:“好舒服啊!这下暖和过来了。洗澡的感觉真好!”然后开始五音不全地唱歌:“……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总想对你倾诉,我对……”包博这个唱得是驴唇不对马嘴。这首歌是歌唱某位领导人的颂歌,包博拿他当情歌唱了。

还没等包博把这句唱完,银倩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光着身子从屋里跑进了浴室,跳进了浴缸。她在水中搂着包博,开始吻他,边吻边说:“我让你豪迈!我让你感觉好!我这次让你感觉好死!”

包博忙去推她,说:“你可别坏了我浪子燕青的美名!”银倩把包博抱得更紧了,说:“我不要你当燕青,我要你爱我!我要你爱我!”说着银倩噘起的朱唇使劲贴了上去。

这时的银倩真是:

容貌似海棠滋晓露,腰肢如杨柳袅东风,
星眼朦胧流波起雾,朱唇销魂活色生香。

洗过了澡,两个人擦干了身子,躺在床上。银倩压在包博身上,搂着他小声问:“你说,当年张学良与赵四小姐在这张床上干过什么?”

包博说:“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当行。风流呗!”

“怎么风流的?”

包博故意说:“我怎么知道?当时我又没看见。反正没你刚才那么风流!”

银倩假装生气地笑着说:“我就风流了,我就风流了!我要让你牡丹花下风流死。”

说着她使劲搂紧包博,上面开始接吻,下面一只手扶着包博让包博进入她的身体,然后开始有节奏地上下起伏运动起来,嘴里还不断说着:“我让你满嘴淫诗艳词,我让你勾引我……”

包博的手搂着她的后背,上下抚摸着,嘴里发出喃喃的声音,银倩也在不断地呻吟:“宝贝,我爱你。宝贝,我喜欢!宝贝,我喜欢!……啊……”

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弄弄弄,十指双乳,半夜三度,鸾凤又共。

随着银倩上下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包博感到快感像潮水一般地不断地在向上涌,脑袋发胀,脸发红。银倩越来越兴奋,身子不但在上下起伏,同时还在左右摇晃,因兴奋而僵硬的乳头不断地蹭着包博的胸脯。

包博感到丹田在发热,小腹在收缩,他抱紧银倩,咬着银倩的耳垂问:“宝贝,你今天是安全期吗?”

银倩已经完全投入在快感之中了,她一边上下起伏一边叫着:“我不管。我要你,我爱你,我要给你生个儿子。我要让你把我肚子弄大!”

包博已经感觉坚持不住了,赶紧推上面的银倩:“快起来,我要来了!”

银倩不但没有起来,反而使劲地抱住包博,把身体和他贴得更紧了,起伏的动作更快更有力,她嘴里喊着:“我也来了,我也来了。抱紧我,抱紧我……”她全身在颤抖,下身在收缩,嘴中在叫,声音再发颤。在银倩的颤抖中,包博感觉火山一下喷发了,滚烫的岩浆一泻如注,全都喷了出来,而且全都留在了银倩的体内。

火山喷发完了,银倩也平静了。她趴在包博身上一动不动。包博推推她,说:“这下坏了,全射里头了,怀孕了怎么办?”

银倩睁开眼睛,摸摸包博的脸,笑着说:“怀孕了就给你生个儿子呗。我听说两个人高潮一起来的时候怀孕肯定是儿子。”

包博赶紧问:“你真不是安全期啊?”

银倩从包博身上下来,躺在边上搂着包博说:“我也不知道。管它呢!我怀孕了又不让你负责。有孩子了我自己带就是了。”

包博说:“早知道带套子了。”

银倩搂着包博闭着眼睛说:“我才不和橡皮的做呢。”

银倩翻了个身,用后背挤着包博,让包博把手放在她胸上,一脸满足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包博醒了。看见身边的银倩还睡着。包博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了。她推了银倩一下,问她:“起来吃早点吧?”

银倩睁开了眼睛,一脸幸福地看了看包博,说:“我梦见我结婚了,是在英国的一个教堂里。来了好多人,查尔斯王子也来了,还有戴安娜……”

包博说:“做梦娶媳妇,想得美。快起来吃早点去了,一会儿早点没有了。我们昨天晚上没order breakfast(定早点),今天没人给你送。”

银倩撒娇地说:“我不!我不要起床,我就想和你在床上赖着。”说着她手在被子下面又开始摸包博,然后坏坏地小声说:“它好温柔的样子啊,嘻嘻。我要让它再展雄风。”说着她头钻进了被子……

他们两个又开始缠绵,等他们起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好在是周末,酒店里的早点供应到十点半。于是他们两个在一楼当年溥仪和婉容、文秀跳舞的餐厅吃了早点。

今天早晨,银倩满面春风,笑的象盛开的桃花。吃过早点,银倩看着窗外玫瑰色的朝阳,对包博说:“今天天气真好啊!咱们两个坐火车回北京吧?不让沙总他们送了,我还没坐过天津北京之间的火车呢。”

包博去衣橱里拿两个人的大衣,说:“好呀!你给沙总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声。”

“打什么电话啊?他们四个昨天晚上肯定打了一夜麻将,现在还没起呢!”

“沙总不还说要拜佛呢吗?”

“他一摸麻将牌就什么都忘了。Forget it, OK?(算了吧)……谢谢。”银倩谢谢包博帮她穿上了大衣,回头吻了包博一下。

他们两个手牵着手去了火车站,乘11点11分的T542城际特快回北京了。一等软座车票51元,据说还是中国铁路第一次大提速时国家计委批准的价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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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楼  发表于: 2011-10-13   
(十七)琼浆美酒、项目巧换

包博开车沿着河北路往南,刚过民园体育场和大理道,已经可以看见河北路上霓虹璀璨的“疙瘩楼”了。一辆自行车在他车前面抢道,为了躲让它,包博一个急刹车,宝马Z3在刹车的轮胎声中熄了火。包博拧着钥匙打了好几次,只听到启动电机“哒哒哒”的转动声,发动机却死一样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包博皱着眉头学着山东话嘟囔着:“这一路上磕磕巴巴地就知道要出事儿。这眼看就到了,奶奶地,它歇菜了!”

银倩在旁边哈哈地笑了起来,她好像是在看包博笑话,觉得十分好玩。

宝马车死在了马路中央,正是周末傍晚最繁忙的时候。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按喇叭,站在路口的交警也不断地挥手让他快走别堵塞交通。

包博大衣也没顾上穿就下了车,对银倩说:“大小姐,活动活动筋骨,下来推推车!”

银倩下车,先优雅把头发往后一甩,然后穿上大衣,踩着细高的黑漆皮高跟鞋走到车后面,翘着兰花指,用两个手指头以一个优美的舞台动作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效果地开始推车。包博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扶着车门使劲推,车子缓缓地动了起来。包博回头,看见银倩那种表现力丰富的推车动作,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她:“你练二指禅呢?”

包博这一句话,银倩听了不但没生气,竟然哈哈地站在马路中间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索性车也不推了,捂着肚子边笑边说:“我怎么觉得这么滑稽呢?”

一个衣着华丽的漂亮女郎,站在马路中央推一辆死了火的红色宝马车,自己还高兴地乱笑,这场景确实有点滑稽。所以街上的人都驻足观看。天津人天生喜欢看热闹,见到这么好玩的场面大家更是不能错过,觉得“介多哏儿啊”,于是人越聚越多。围观的人盯着银倩使劲地看,后面车里的司机也探着头傻乎乎地盯着银倩上下打量,脑门都快撞到挡风玻璃上了。再后面被堵的车,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就起哄一样地乱按喇叭,好像是在招呼大家快来看啊,快来看啊!这下交通真的开始堵了。

在睦南道路口维持交通的警察一看要堵,马上跑了过来。他冲着几个看热闹的骑自行车的人喊:“走起来!走起来!看嘛呢?有嘛好看的,说你呢,走啊!介有嘛好看的。”说着警察也过来帮包博赶紧把车推到了路边,然后回头看看还在哈哈笑的银倩说:“介女的就是没用,介么点小的车也推不动。介不找乐么?”

包博连声给警察道谢,警察说了声“谢嘛?不用!”边走还边自言自语地说:“原来介宝马说死也死啊!你介车肯定是国内组装的。”警察忙着回路口疏导交通去了。包博指了指睦南道“疙瘩楼”下面的停车场对银倩说:“大小姐,咱们把车推那边去吧。”

银倩冲着警察小声嘟囔着说:“他们家车才是组装的呢。这是原装的,这都看不出来,切!还交通警察呢!”然后撒娇地对包博说:“我可推不动。这样吧,我去找人帮你推吧。”

说着她跑去睦南道上的停车场,找那几个管停车的保安小伙子。也不知道她和他们说了什么,几个人兴高采烈地过来了,根本没用包博费力,连说带笑地就把车给推到了停车场停好了。包博心里想,漂亮的女人有的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包博和银倩存好车,来到了“疙瘩楼”的门前。

           

           
          
“疙瘩楼”是1937年意大利建筑师保罗·鲍乃弟(Paul Bonetti)设计英国人建造的一片意大利风格的八门联体洋楼,也就是美国人说的row house(排屋)。三层半砖木结构,一层在半地下,正门在二层,高台阶,圆拱门;三层是曲尺形的阳台,阳台的花柱像珍珠串一般,新奇别致;四层是一排水纹花饰的百叶窗,窗上是绿色的遮阳棚,风吹日晒已经发旧并积了许多尘土。“疙瘩楼”的外墙是用过火砖砌筑。过火砖烧流化后自然形成了疙瘩点点的外观,所以天津人称它为“疙瘩楼”,用天津话说就是“嘎得楼”。解放前“疙瘩楼”在天津绝对是高档公寓,住的都是有点身份有点地位的人物。

当年京剧须生名家马连良在天津唱《八大锤》,他扮断臂说书的王佐。返场时一时疏忽甩着“断臂”就上了台,被一个倒好给闷了回来。这事儿可闹大了,戏迷们闹市,法国巡捕镇压;马老板一气之下跳了墙子河又被救了上来。据说那个时候马老板就住在“疙瘩楼”左手的第二个门。现在这个房子租给了一个叫张连志的,开了一个粤菜馆叫“粤唯鲜”。张老板爱好个收藏什么的,所以现在这里满院子都是缺胳膊少腿没脑袋的汉白玉石像,残缺断裂风化的石碑;酒吧内是驮碑的大石龟,刻着“徽音并播”的老木匾;还有号称纪晓岚喝龙井的茶桌,号称马连良抽鸦片的大烟床。这里的收藏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以至于冯骥才夸奖这里是“能吃的博物馆”,还给题了词。于是乎“冯大个”的题词被当成了金字招牌,做成了巨大的霓虹灯顶到了古朴典雅的小楼之上,好好的一个早期意大利式建筑一下子便变得俗不可耐。

一进门,一个瘦小的带客的小姐上下打量了一下银倩和包博,马上说:“请问是银小姐吧?……您二位这边请。沙总他们在四楼等您们呢。”

包博调侃银倩说:“哇!果然是‘腕儿’,人家都认识你啊?”

银倩不解地说:“我第一次来啊?怎么会认识我呢?”

带座的小姐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带了一副眼镜。她在前面听到他们的对话,回过头来,一脸职业微笑地说:“沙总和我们说,有一个像明星一样特漂亮的小姐和一个美国来的先生要来,所以你们一进门,我一看,就猜出是你们了。”

这马屁拍的,银倩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包博也说:“谁说天津人不会做生意?你看这女孩多会说话!”

粤唯鲜一层是“石头酒吧”,二层散座零点,三、四层是单间,五层是小阁楼。他们的张老板喜欢和名人照相,所以一路进来,墙上挂了不少他和名人的合影,都是他挺着啤酒肚一脸艳笑地搂着明星肩膀的照片。而且张老板也喜欢在电视剧里客串个小角色之类的,所以和演艺圈混得很熟。

带座的小姐把包博和银倩带到了四层搂的409房间。409房间不大,里面是老式的家具。墙边是一个条案,条案上陈列着两个用玻璃罩罩着的佛像。条案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道光30年制辞体圣旨。开头汉文楷书写着“奉天承运 ,皇帝制曰”,最后面是满文,并钤有御印“敕命之宝”。旁边还有一张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田凤岭签字的《文物鉴定证书》。

一进房间,沙总第一个站起来,热情地冲了过来,握着包博的手说:“哎呀,哎呀,你看看,你看看,让你们从北京那么老远跑过来,我这心里别提多过意不去了!”

然后又对银倩说:“我薛(说),银小姐,你们中午跑哪里去了?我那边大师傅菜都做好了等你们,你们也末(没)来。”

银倩半撒娇半责怪地说:“我们去‘117花园别墅’吃的。你中午有事又不在,我们自己吃饭多没意思啊。”

沙总说:“哦,幺幺启,那地方不错,是那个张彦森张彦明兄弟两个开的。他们两个我都熟,天津做房地产的,我基本都认识。”

今天沙总仍然穿的是浅黄颜色的西装,紫红色的衬衫,没打领带。但是显得比在北京中国会那天自信多了,肚子也腆起来了,张口闭口在炫耀他的人脉,一副农民企业家的春风得意的样子。

包博和银倩脱了大衣,服务员给挂了起来。这时沙总介绍身后的几个人:“这位是加拿大的著名建筑师江秋沫。”

江秋沫瘦高个,残留着早年上海人豆芽菜体形的底子。他带一个时髦的扁扁的长方形黑框眼睛,齐肩的长发梳理得干净整齐,穿一件瘦瘦的黑色Mod风格的西装,西装内是白色的紧身上衣,窄烟筒管裤的下端瘦而略长,在裤腿的下面堆了一堆褶子,这是2003年最为当红的男装款式。瘦裤腿下露出一双大大的扁平尖头的深棕色皮鞋,皮鞋的箭头还略微向上翘着。西装和皮鞋看得出来都是名牌。他手里拿了一个烟斗,右手中指上带了一个镶有闪亮Blue Zircon(蓝锆石)的戒指。江秋沫的这身打扮看上去很有艺术家的气质,也港台味实足,确实有点海外来的名家的范儿,但是唯一有点土的是他右手腕上戴了一个黑褐色的念珠手链。这是国内这几年特别时髦的东西,尤其是在做生意的人中。这些念珠一般是普陀山、五台山等庙里“请”来的,要找老和尚念经开过光的,据说可以驱邪消灾逢凶化吉。这种东西一带,整个精心设计的“海外形象”顿时毁于一旦。

包博和他握手:“久仰,久仰!我看过你的设计,非常,非常……very impressive(令人印象深刻的)。”包博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中文词既能表达夸奖但同时又表示我不见得赞同的意思,所以最后一急,还是说了一句英文。好在江秋沫是号称加拿大的著名建筑师,所以讲英文也是对他也是很受用的。

江秋沫猜到了包博说的可能是“洛杉矶花园”的那个设计,很客气地说:“勿好意思,勿好意思。见笑了,见笑了!” 江秋沫说话带有浓重的上海口音。

银倩和江秋沫很熟。她知道包博对“洛杉矶花园”的设计很不以为然,就说:“下次你去上海,去他工作室看看他的其他设计,真的很漂亮唉!”

沙总又介绍另一个中年男子:“这是我们的常务副总,老仁,仁仲迪。”

仁仲迪四十多快五十的样子,微微有点驼背,头发也有一点谢顶,穿了一件略微宽大的西装,略显邋遢,西装里面是一件蓝灰色宽条纹的羊毛衫。仁仲迪带了一副金丝眼镜,但喜欢从眼镜上面看人。仁总既有一副儒雅风范,像个和蔼可亲的学究,又略带商人的狡猾,像个帐房先生。包博忙过去握手,说:“仁总好,仁总好。”

银倩在旁边补充道:“老仁以前是外经贸大学教经济系的教授。还写过好几本房地产经济方面的专著呢。”

老仁谦逊地笑着,赶忙纠正道:“没有,没有,我下海那会儿还只是个讲师。也谈不上专著,只是把几篇不像样的论文扩展了扩展,放在了一起,见笑,见笑。”听得出来,老仁一嘴北京口音。

沙总又指着坐那边桌子边的一个近五十多岁的人,只简单地说了一声:“那是马总。”

马总个头不高,黑面方脸,人长得敦厚健壮,留着短平头,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感到一副沧桑感。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和包博微微招了招手,屁股稍微抬了抬,欠欠身,算是打过招呼了。包博也向他点了点头。

沙总请包博入席就座。沙总坐主人位置,拉包博坐在了他的右手。他正发愁是拉银倩还是马总坐在他左手的位置。这时银倩自己跑到了包博旁边坐下了。于是沙总也就顺水推舟地拉马总坐在了他左手第二贵宾的位置。仁总坐在了买单的位置,马总和仁总之间是江秋沫。

一桌六人坐下。服务员开始倒饮料。沙总的开场白开始了:“这两天北京下了这么大的雪,还让你们过来天津,我真是不好意思。”

“渐喜雪霜消解尽,得随风水到天津。二位雪后游天津,肯定会收获不小。”仁仲迪一上来就引用了一句李绅的诗。

包博一愣,这个仁仲迪不可小看,他话里是不是有所指?他试探着说:“飞鸿踏雪泥,来津寻春意。咱们大家都会花好月圆!”

他们两个好像打太极拳,听的旁边的人都云里雾里的。银倩见状大声地说:“你们两个别酸了。我都快饿死了,快点菜吧。还飞鸿踏雪寻春意呢?就是逛破烂市场。我在沈阳道陪他逛了两个多小时,我腿都冻木了。还花好月圆呢?车子开到这边就死了。害的我还要帮他推车。对了,沙总,你认识天津这边的宝马经销商吗?帮我看看车子是怎么了,死路上了,打不起火来了,气死人了!”银倩知道沙总在天津有一辆宝马760。

沙总问:“怎么搞的?车死了?这不麻烦咧吗?宝马车天津现在还没的修啊,要拖回北京去修理。就算有的修,这大礼拜六晚上的,也末人给你修啊。你还以为是你在英国的时候,一个电话维修工15分钟就到了。”

银倩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拖着长声一脸颓丧地说:“Oh——, No——, 天津怎么这么土啊?这可怎么办啊?”

沙总赶紧安慰她说:“我明天让司机送你们回北京去。你的车只能让他们拖回北京再说了。你们是不是半路上加油咧?”

包博说:“我们在路上加了。在宝坻附近加的97号的油。”

老仁很肯定地说:“估计是喷油嘴堵了。97号油经常出这个问题。据说有些加油站把樟脑油倒到‘非标’汽油里。你知道,‘非标’汽油就是那种85号都不到的劣质汽油。樟脑油加进去,辛烷值马上就能提高,‘非标’汽油一下就能变成97号汽油了。如果你加了这种假油,跑一会儿发动机里就会出许多像沥青一样的东西,粘糊糊的。这东西一会儿就把你的喷油嘴给堵死了。估计你只能回北京让宝马维修点给你清洗喷油嘴了。以后加油,可要小心,尽量在北京天津的市内加油。我上次去内蒙,在张家口加了油,没开多远车就死了。现在假的东西太多了,假机油,假配件,所以修车也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就能修的,我上次……”

老仁越讲银倩越害怕,两只眼睛都瞪圆了。沙总赶紧打断了老仁的话,说:“我薛(说)我的银小姐啊,别担心了!谁的宝马车不坏啊?宝马,宝马,不娇气点那叫宝马吗?你这算好的咧,车子坏在了门口了。如果你今天晚上回北京,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抛锚了,那你不就彻底崴泥了吗?我的车不也是今天这坏明天那坏。我现在开宝马车出门都要先看看皇历,不是黄道吉日我都不敢开宝马出门。”说着沙总掐这手指头算了算,说道:“今天是农历十月十五,立冬,是个好日子啊。辰时龙凤呈祥,子时六乙鼠贵。你的车子不应该坏啊?”他奏着眉头又一算,恍然大悟道:“哦,不对。我薛(说)的呢?今天是朱雀值日,是黑道日,不是黄道吉日,怪不得你车坏了呢?!”

银倩说:“你这都是什么皇历啊?一会儿龙凤呈祥,一会儿朱雀值日,我估计这外国的‘马’也不听你的中国皇历啊?不过刚才警察都笑话我,说我的车是国产组装的,哼,丢死人了!”银倩对警察的这句话特别耿耿于怀。

沙总一挥手:“算了,别管什么中国皇历外国皇历了。你也不要太担心咧,车子回北京修修就好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不了再买辆新的。别影响了你今天晚上吃饭的心情。”农民有钱了就是口气大,宝马车坏了就再买辆新的,多气派!

听沙总说别影响了吃饭的心情,江秋沫赶紧把话题从车子上岔开,他问银倩:“今朝你们在沈阳道买到什么子好东西了哇?”看来江秋沫也喜欢个艺术品什么的。

江秋沫这么一问,银倩果然马上兴奋起来,没等包博开口,她已经说开了:“我们买了一幅《韩熙载夜宴图》,可漂亮了。”

江秋沫问:“肯定捡到了一个大‘漏儿’?”

“当然不是,是仿的。我们这位大爷也不还价,人家要两千,他就给人家两千。”银倩扭过身来指着包博说。包博本来想阻止银倩,不想让她讲这些,但是她快人快语,已经什么都说了。包博只好佯装憨厚地笑笑,看上去像故意挤出来的傻笑。

沙总一听来了兴趣,问:“什么假画这么好?要两千块钱?”

于是银倩把从包博那里听来的关于《韩熙载夜宴图》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给大家听,从韩熙载蓄声妓、开门馆招揽宾客,唐后主刺探夜生活,讲到溥仪私运国宝出故宫,张大千舍王府买名画……包博也不插话,只是微笑着看着银倩,心里在想:银倩还是挺聪明的,尽管是现买现卖,但是确有活学活用的能力,而且还有一种演员所特有的煽动观众情绪的能力。

沙总听了之后,更加来了兴趣,他说:“这画还有这么多故事呢?画在哪里呢?快拿来看看。”

“在我车里呢。你们谁去拿?”银倩举着汽车钥匙说,一副大小姐的派头。

“我让司机去拿,连着帮你看看你的车是怎么了。”沙总把司机喊了上来,银倩把钥匙交给他,告诉他画在后尾箱内。沙总又对司机说:“别忘了把我车后面那两箱张裕红葡萄酒也拿上来。”

司机去拿画和酒了,沙总对包博说:“我知道你们这些在国外呆长了的人都习惯了美国式的生活了,喜欢喝红酒。所以我这次特地给你带来两箱张裕卡斯特2000年的蛇龙珠。这可不是市面上卖的一般的红酒啊。我是整桶买的,买了5大桶,原价一桶八万八,标准的法国进口的大橡木桶,现在都存在烟台张裕卡斯特酒庄的地下酒窖里。什么时候想喝提前打个电话,他们就把装好瓶的红酒用特快专递给我送来。银倩前几天打电话说你们要来,我就赶紧打电话让他们给我送酒来。这几箱酒是昨天刚刚送到的。”

包博忙道谢:“沙总,不好意思,让您这么费心,谢谢了!”

银倩笑着称赞道:“沙总,看不出来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洋派了,红酒都整桶定购了!还是古巴卡斯特罗的呢。”

银倩和沙总说话总是话里带刺儿,沙总也习惯了,从来不生银倩的气,他忙摇摇手解释道:“唉,不是古巴卡斯特罗的,是法国卡斯特。”

沙总接着对包博说:“上次我去美国加州,他们带我去参观葡萄园和带酒窖的大庄园,那个漂亮啊。回来以后我一直想弄一个酒庄,后来我去烟台的张裕参观,他们周总带我看他们的地下酒窖。酒窖就在他们的庄园下面,有四、五米深,全都是芝麻灰花岗岩吊顶大青石铺地,常年恒温,里面码着上千个法国橡木大酒桶,别提多气派了。酒窖里还单独摆了三个大橡木酒桶,是吴征和杨澜的。上面有他们的签字,日子写的是去年10月,旁边还有一个小孩的签名。周总说是杨澜的儿子。我一看才知道她儿子叫吴凯文。我以前听说不是叫‘吴所谓’吗?敢情报纸竟骗人。”

银倩认识吴征和杨澜,她说:“人家儿子叫Kevin。”

           

           
          
正说着,司机让服务员帮忙抱上来两个大纸箱,另一个服务员把装着那幅画的宋锦盒也拿上来了。司机抱着纸箱说:“银小姐,你的车子能打起来了。”沙总的司机是青岛的,一张嘴也是胶东口音。

银倩听了十分高兴:“真的?今天晚上可以回北京了。”

司机接着又说:“不过不太好打。要打好几次才能打起来。电瓶都快没电了。”

沙总对他的司机说:“你这不是大喘气吗?这不和打不起来火差不多吗?好了,快把酒放地下吧,你抱着酒箱子说话不嫌沉呃?”

司机和服务员把两个纸箱放在了地上。纸箱是淡黄色的,设计成木头的原色的样子。正面印着的是酒庄的法式标志性建筑,下面是Chateau Changyu Castel和“张裕•卡斯特酒庄”两行中英文,然后是葡萄品种名“蛇龙珠”,下面的英文写的是“Cabernet Gernischet”。再下面是年份,2000年。纸箱的侧面印着“中法合壁,传奇之地”。打开纸箱,纸箱里装了六个木盒,沙总拿出一个装着红酒的木盒递给包博。包博接过来一看,盒子是白桦木原色的,精致漂亮,下面是黑红色的烫字,写着“沙富贵”三个字。把木盒的盖子向上拉开,里面是磨砂玻璃的黑色酒瓶。酒瓶正面的主标的最上面也印有“沙富贵”三个字。把酒瓶转过来,红酒的背标的下面贴着一个白色标签,上书:“本桶编号:NO.508,沙富贵特供,公元2002年11月2日启封”。

包博点头称赞道:“您这葡萄酒正好桶藏了两年,到现在又装瓶了一年,一般来说,现在应该是最好喝的时候。沙总,这种酒庄特供的红酒在国外也不多见。您这酒真的是很气派!而且好像这葡萄品种我也从来没见过。”包博说的是实话,他从来没见过Cabernet Gernischet这种葡萄的红酒,更不知道为什么它被翻译成“蛇龙珠”了。

沙富贵被包博这位他心目中的美国大老板一夸奖,觉得特别有面子,十分得意。突出的肚子无形中又向上腆了腆,他说:“孙总果然懂行。我听张裕公司的周总和我讲,‘蛇龙珠’是用从国外引进的葡萄品种嫁接出来的,是张裕独创的新品种,只有烟台才有。所以我上次去,周总特别推荐我这个酒。他说美国通用电气公司的大老板韦尔奇,还有吴征杨澜他们定购的都是这个酒,南京的金陵饭店、青岛的海天大酒店也订的是这个酒。所以我一下子就定购了5大桶,一桶能装300瓶,够我喝两年的了。周总给我打了九折,一共40万,小意思了。人家杨澜名气大,人家是名人,帮张裕做做广告,他们的酒是周总白送他们的。”

银倩马上听出了沙总话里的弦外之音,说:“吴征哪能和您比呢?他们玩的都是虚的,特能忽悠,您可是做实业的,是中国实业救国的民族企业家。”说着还翘起了大拇哥,一副嗲嗲的样子既像称赞又像挖苦。

沙总觉得这记马屁拍得很舒服,脸上顿时洋溢出笑容,摇了摇手,假装谦虚地说:“不能那么说!人家吴征玩的是资本运作,那可比咱们这些老老实实做实业的高出了一个量级。我这么多年发现,企业要想作强作大,还是要玩概念,搞资本运作。你算算,要生产多少电器才能赚一个亿啊?如果靠企业自身积累那要积累到哪年去啊?忽悠一个概念,运作一下资本,一翻手一个亿就出来了。所以咱们还是要向吴征学习啊。这不,我现在请来了马总给我当资本运作的高参。”说着他指了指坐在他左手边一直也没说话的马总。马总摆了摆手,意思是说不值得一提,你们说你们的。

沙总想起了画,忙说:“咱们还没看画呢。画呢?打开看看,看看是什么画。”

司机和老仁一人一边,把《韩熙载夜宴图》的手卷展开,江秋沫和沙总弯下腰仔细地看。看了几眼,沙总对服务员说:“唉,小妹啊,你们张总在吗?帮我把他请来,就说我请他鉴赏一幅名画。”服务员去了。

一会儿,服务员把粤唯鲜的张老板请来了。人还没进屋,张老板的声音已经到了:“沙总,嘛画,嘛画啊?偏要让我看。我给你带个懂行的来了。”

张老板40多岁,个头不高,方头大脸浓眉大眼,带了一副金丝眼镜,穿了一件夹克衫,里面是竖条的衬衫,发福的肚子腆在外面。他一进门看见一屋子人,马上面带天津人特有的既热情又嘻嘻哈哈的笑容,给大家敬了个礼,说:“各位,各位,有失远迎。”然后忙着和大家握手。

张老板身后跟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头发盘在脑后,带了一副蝴蝶形的肉色框的眼镜,披了一个大大的灰色羊绒开司米披肩,蓝色的薄呢裙子,深蓝色的厚呢绒长袜,脚上是一双平跟系带黑皮鞋,有点像跳踢踏舞的那种方头皮鞋。她人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像是英国古板的家庭女教师。

张老板介绍说:“这位是美国洛杉矶沈氏博物馆的馆长吕小姐。吕小姐刚刚从美国来,我今天正好请吕小姐吃饭。”

吕小姐和大家微笑着点了点头。张老板又对吕小姐说:“沙总是山东的大老板。现在在我们天津做房地产,我们天津人的钱全让他赚走了。”

沙总连连摇手:“瞧你薛(说)的。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都是靠朋友们扶持。”

然后沙总给他们介绍包博和银倩。张老板特殷勤地点着头说:“幸会,幸会。孙总,孙总,美国客人,国际友人,您多提宝贵意见,您多提宝贵意见。哦,银小姐,我好像在哪部电视剧里见过你。”说完了一咧嘴,露出了一排闪光的牙齿,同时脸上的褶子向中心集中,给出了一个十分油腻的笑容。

银倩又开始她的嗲功了,说话之前眼睛先习惯性地抛了个媚眼,然后说:“张总,久仰,久仰。您的眼力好厉害啊。不过我已经N多年不在演艺圈儿里混了。张总在演艺圈儿和收藏界可是大名远扬啊。我已经听好几个北京演艺圈里的朋友提到过您了。而且您还是天津收藏界的大腕儿。”说着还歪着头翘起了大拇指。银倩就是会说话,几句话说得张老板的大眼睛眯成了缝,脸上的皱褶更加像花一样盛开了。

包博和张老板和吕小姐交换了名片。包博拿着吕女士的名片一看,名片上是尚品若米德环球公司的logo(标志):一个太阳在金字塔上放着光芒。名片的正面英文写着:

Jenny Hui Lu,
Director of Shen Art Gallery
Art Consultant of Sun Pyramid Global
B.A of Museum Studies of Fu Jen Catholic University
MA, Art Museum and Gallery Studies, University of Leicester

名片背面中文繁体字写着:

呂惠珍
沈氏典藏美術館館長
尚品若米德環球公司藝術顧問
輔仁大學博物館學學士
英國萊斯特大學藝術博物館及畫廊管理碩士

包博看过了名片,说:“原来你就是Dr. Shen博物馆的当家人啊。我听Dr. Shen讲他是把您从台北的国立故宫博物院挖来的。”包博说的Dr. Shen是沈达祥,尚品若米德环球公司(Sun Pyramid Global)的创始人和董事长。他喜欢别人称呼他Dr. Shen(沈博士),所以和他熟悉的人没有人叫他沈总,都叫他Dr. Shen。

吕小姐一愣:“你认识Dr. Shen?”

包博说:“前年他要收购Herbalife,是我们作为I-Banker(投资银行)操的盘。”

银倩问:“你说的Herbalife是不是就是叫‘贺宝芙’的那个老鼠会啊?我一个台湾女朋友一天到晚打电话向我推销他们的减肥药还拉我当她的下线,说他们的老板如何英俊,如何在十几年的功夫rags to riches(白手起家由穷到富)的,她们的减肥药多么多么管用,吓的我都不敢接她的电话。She is crazy(她脑子有病)。”

包博看了一眼吕小姐。只见吕小姐对银倩这番话很不以为然地把脸扭了过去。包博说:“Herbalife其实是multilevel marketing(多层次直销)公司中很成功的一个,当年的销售额接近18亿美元,有一百多万直售人员。他们的老板叫Mark Hughes(马克•休斯),Mark的形象健康、阳光、英俊、潇洒。他只是一个高中的dropout(辍学生),但四十岁不到就已经是亿万富翁了。他是这一百万直售人员的cult(狂热崇拜的楷模)。可惜2000年的时候,他因为用药过量,加上酒精的作用,44岁时突然在家里死了,他的公司Herbalife也差点倒了。当时他的孩子都还小,所以他们家族决定把Mark的股份卖掉。Herbalife一直是‘尚品若米德’的主要竞争对手。所以Dr. Shen想抓住这次机会把Herbalife收入旗下,补充自己的产品线,扩大市场,壮大实力。”

老仁对这种故事很有兴趣,问到:“那后来你们收了嘛?”

“后来半道杀出一个程咬金——美国最老牌的风险投资公司Whitney和我们竞价,就是2000年投资香港的‘人人网’失败的那家风投公司。当时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已经和Herbalife都谈好了,3.5亿美元就可以把他们收下来了。可是Whitney出价几乎是我们的一倍。最后让他们买下来了。现在好像他们也是麻烦一大堆。”每当包博讲到自己做过的case(案例)的时候总是滔滔不绝。

银倩说:“那‘尚品若米德’也是……”包博知道银倩又要说老鼠会了,所以他还没等银倩把话说完,马上接过来说:“……也是美国的大公司。Dr. Shen是美国华人中最成功的商人,也是一个著名的收藏家。吕小姐就是Dr. Shen博物馆的馆长,文物专家。”

从吕小姐的脸上可以看出,包博这番话已经赢得了吕小姐的赞赏和信任了。

张老板吩咐服务员把画展开,放在墙边的条案上。然后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说:“好画!不过介帮人太刍儿了,仿的介画太有名了,别人拿手里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不过,你还别说。这帮人的活儿真不错,如果要是仿一幅不太出名的画,没准儿还真能把人给蒙了。介也就是为嘛我不玩字画,假太大,太容易打眼。你看我玩的都介些大石头,想造假都不容易,现在连那么大的好的石料都不好找了。”

吕小姐果然是行家,她大概看了一眼画,用台湾口音的国语说:“这幅画我感到是造假的人用来练手的东西。张先生说得对,我估计他们肯定还造了另外一批唐宋元的字画,其中就用了这些印章焊(和)题跋等部分,肯定还有张大千的印。这幅是太有名太有名的名画,根本出不了手。”

张老板说:“不信过几天你看电视台的《鉴宝》节目,说不定就有一批唐宋元的假画在那儿抖了出来,然后再找几个‘鉴定专家’和名人当‘托儿’,编个故事,准说是什么祖上传下来的了,藏在老房子夹壁墙里了……然后一忽悠,假画就成真的了,再定个几百万的高价,全齐!”

银倩点头说:“哦,原来就是这么骗人的!”

吕小姐说:“我今年年初的时候在上海博物馆有看过‘晋唐宋元书画国宝展’。展出了72件字画,全是内地最珍贵的国宝级作品,其中就有这幅《韩熙载夜宴图》。”

           

           
          
然后吕小姐开始给大家一段一段地讲解着这幅《夜宴图》:“起首的这部分是‘听乐’,端坐床上长髯高帽者乃韩熙载,他焊(和)客人们一起在听琵琶演奏,几案上是美食美酒,旁边还站了一个穿白衣的娇小女人。屏风后面是第二部分‘观舞’,韩熙载击鼓伴舞。所击之鼓为羯鼓,传说起源于匈奴的羯族,鼓面乃用公羊皮所做的,鼓声激昂悦耳。李后主有诗云‘同醉与闲平,诗随羯鼓成’,说的就是这种鼓。舞蹈之人为韩熙载的家伎王屋山,跳的是‘以手袖为容,踏足为节’的‘六么舞’。白居易在《琵琶行》里有写过,‘初为《霓裳》后《六幺》’,指的就是这个‘六么舞’。第三部分是‘休憩’,韩熙载与四位女伎围坐内室榻上而息,还有一侍女端铜盆给韩熙载在洗手,大家注意了没有?里面还有一张床,这幅画的画首也有一张床。第四部分是‘清吹’,韩熙载聆赏五女箫笛合奏,这里还有一人在打牙板。画中韩熙载所穿的白衫并非唐未时的服装,而是始于北宋末年流行于南宋的服装,叫‘褙子’。所以有人考证现存的这幅《韩熙载夜宴图》不是出自顾闳中之手,而是晚于顾闳中三百年的南宋画家的摹本。最后一部分是‘宴归’,曲终人散,男女惜别。”

吕小姐果然是博物馆学科班专业出身。她的讲解是引经据典,深入浅出,活脱脱一个博物馆的解说员。银倩冲包博挤挤眼睛,好像意思是说:你看人家,多专业!

沙总感觉眼界大开,竖起大拇指连声说:“这画好!这画学问真大啊。不是行家讲还真没看懂。”

江秋沫在旁边用他的上海普通话建议说:“沙总,你不是要搞一个高档餐厅吗?我看你就用《韩熙载夜宴图》做主题,就叫《夜宴园》。格(这)里厢全部按格(这)幅画的风格设计装修,一进门的地方把第一部分的局部特写画上,这叫‘饮酒听乐赏美女’。餐厅四周墙上一圈全部画上《夜宴图》,然后再提上几首李后主的词,什么‘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落花狼籍酒阑珊,笙歌醉梦间’,或是‘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还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还没等江秋沫把他所知道的李煜的词抖落完,银倩插话说:“你怎么竟找哪些香艳煽情的诗说呢?要不就是和小姨子偷情的诗。用不了几天你那个餐厅就成了笙歌醉梦的逍遥窝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沙总也说:“好,好!这倒真是一个好主意!”

江秋沫一听到鼓励,更加激昂,继续用他的上海国语发挥下去:“然后阿拉再搞一个‘听乐轩’、‘观舞坊’、‘吹箫阁’什么的,晚上找几个跳民族舞的小姐表演‘六么舞’或是‘霓裳羽衣曲’。菜全做江南菜,以秦淮菜为主,苏州菜,杭州菜,上海本帮菜样样都有。服务员全从扬州雇最漂亮的小姑娘,保证你一炮打红。”

仁仲迪也说:“当年黄巧灵就是凭着一幅《清明上河图》造了一个宋城主题公园,从此一炮打红的。”

有了老仁的佐证,江秋沫越说越高兴:“就是讲,就是讲。现在还没有一个以古代名画和古代故事为题材的主题餐厅。现在国内一搞仿古餐厅,不是‘宫廷菜’、‘王府菜’,就是《红楼梦》,怡红院、潇湘馆、藕香榭、沁芳园、紫菱阁什么的街上里巷里到处都是,太俗了,没啥新意……”

江秋沫还要继续发挥,沙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堆着笑对张老板说:“要说做餐饮,谁也做不过张总。张总是津城餐饮界的第一块牌子。”

张老板脸色不太好看,就是沙总的这句奉承话,他也只是敷衍地皮笑肉笑了一下。然后说:“您了几位谈正事吧,我不打搅了。今天来的都是贵客,大家在小店吃好喝好玩好,一定吃好喝好玩好啊。”说着和大家招了一下手,就和吕小姐退了出去。临走,包博又和吕小姐约好到北京请她吃饭。

等张老板走了,沙总说江秋沫:“你不知道啊?粤唯鲜在天津还有一个分店,单间用的就全是《红楼梦》里的名字,你这不是当面骂他呢吗?”

江秋沫一愣,这次轮到他尴尬了。他真的不知道粤唯鲜还有个分店,也不知道张老板也喜欢借用《红楼梦》的题材。这下银倩算是看到笑话了,她在旁边偷着笑。但是笑归笑,银倩还是给江秋沫解围地说:“我觉得江秋沫的主意真的不错,真的很新颖的!”

沙总也点头说:“那么咱们就这么定了。我餐馆的地点都看好了,秋沫啊,你赶紧给我画几张效果图。老仁啊,你组织人搞个策划方案出来,咱们说干就干,就搞个‘韩熙载夜宴图’的餐厅。”

包博审时度势,马上说:“既然沙总装修餐厅用得着,这幅画就送给沙总了。”

沙总连连推辞说:“这怎么行呢?君子不夺人之美,君子不夺人所爱,就是假画也不行啊。”

包博很大方地坚持送给沙总,最后沙总也就收下了,连连说:“那好吧。看得出来,孙总是豪爽之人。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孙总爱喝红酒,我送你两箱红酒,明天我就让秘书给卡斯特酒庄打电话,让他们直接用快运给你把酒送去。用你名片上那个地址就行吧?过些日子等我餐厅开张了,再送孙总一张贵宾白金卡,终身五折优惠。孙总一张画,成就了一个餐厅 ,孙总是我们永远的贵宾!”

这次轮到包博推辞了,沙总却坚持地说:“孙总,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这个人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而且和你在一起确实开阔思路,增长眼界,你就是我的老师!所以,我一直想咱们能有机会合作合作。你是美国的大投资家,经验丰富,才学八斗;走遍世界各地,见过大世面,而且你没架子,能特地从北京过来和我喝酒,我真的是十分感动。项目的事情我还指望你能多多指点呢。”沙总拍起马屁来真是让人肉麻。

这时银倩看他们两个大男人在互相拍马屁,就不耐烦地喊:“我的两位大老爷,快点点菜吧!我都快饿死了。”于是沙总和老仁开始张罗着点菜。

趁别人都在讨论吃什么菜的功夫,银倩凑到包博耳边面带坏笑地小声说:“你够赚的。一张假画,一转手,换了两箱红酒。还顺带手弄了张VIP卡。”

包博两眼目视前方,不动声色,故意一脸严肃地小声说:“不能这么说。东西一经我的手,价值就增加了。假画还是假画,也没变成真画,但是却增加了新的用途,所以也就有了新的价值,这叫value-added service(增值服务)。你说点石成金也可以。Oh, by the way(哦,顺便说一下), 红酒你一箱我一箱,算我还借你的钱。Is that fair(公平吧)?”

银倩笑着用白眼球白了包博一眼,说:“谁稀罕你那破红酒啊,你自己留着去哄别的小姑娘去吧。钱,本姑娘也不要了,算我今天开眼了,就当是交你的学费了。”包博仍然是似笑非笑的一副表情。

点了菜,沙总开始进入正题了,感慨地说:“现在做什么东西都要弄个概念装进去才行。开餐馆如果只是菜好吃还不成,还要有个主题,要有故事讲,还要讲究个情调什么的,要不就是四合院,要不就是老洋楼,最差也得是个花园别墅啊。最好还要能看见故宫啊、外滩啊。否则的话拿什么吸引人呢?房地产也是这个样子,如果不包装点概念进去,房价根本涨不上去。开发区那3000亩地的项目关键也就是缺个概念,如果有个好的概念,招商引资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吗?政府也喜欢一个概念好的项目。所以啊,秋沫啊,现在看来咱们当初那个‘洛杉矶花园’确实不行,要换更新的概念。”

仁总说:“你看人家宋城集团的黄总,从加拿大搞来了一个‘世界休闲博览会’的概念,把杭州上上下下忽悠的都特高兴。就这么一个概念,就从杭州萧山圈走了4000多亩地。一期的2000亩平均才7万块钱一亩。现在杭州的地多贵啊,没一百万根本拿不下来。就这块地就赚了多少钱?”

银倩问:“宋城?是不是就是那个给自己复制了一个美国白宫当办公室的浙江老板?”

仁总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银倩说:“去年《时代》杂志都登了,而且还是封面文章。那个文章把中国的这些土老板好好地给挖苦了一通,其中就有宋城的老板。杂志上还有他挺着肚子站在他自己盖的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里面的一副大照片呢,特搞笑!文章里还说有一个家伙在上海的‘乾门’点了最贵的法国红酒‘砂透码勾’(Chateau Margaux,玛哥酒庄),拿过来就往红酒里兑雪碧,让人看了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把葡萄汁中糖分都酿成酒精了,他又给加回去了。如果那样的话,点甜葡萄酒就是了?”国内这几年就时髦威士忌Chivas(芝华士)掺绿茶,Vodak(伏特加)掺橙汁,最最搞笑的便是红酒掺雪碧了,而且为了显示地位,往往还用最好的法国红酒掺雪碧。比如,上面提到的Château Margaux(玛哥酒庄)就是法国波尔多(Bordeaux)五大酒庄之一的名酒。

江秋沫解释说:“那个白宫是宋城集团搞的一个项目叫‘美国城’。宋城是搞旅游房地产起家的。《清明上河图》那个主题公园建成后,又建了‘美国城’和‘杭州乐园’,好像后来的这几个项目本身都不赚钱,但是项目带热了周边的房地产,他们靠项目周边的房地产赚的钱不要太多啊。现在他们又搞了一个‘休博会’的概念,4000亩地这么便宜就拿到手了,估计又是一个大的房地产开发,结棍啊!”

沙总总结似地说:“这就叫靠概念圈地,靠房地产挣钱。”

江秋沫问:“沙总,你不是有‘法国未来乐园’和‘美国太空科学城’的项目吗?我们干脆也搞一个主题公园,美国的或是法国的都行。要不我们也搞个什么博览会,随便起个名字,什么全球科技博览会,世界生活博览会……怎么大怎么叫,然后再把杨澜啊、李湘啊请来当形象大使,一炒保证能炒得火热。”

江秋沫一提醒,沙总想起来了,他问银倩:“我上次给你的那几个项目你帮我问过省里了吗?省里怎么说?”

银倩和包博对视了一下,银倩说:“沙总,我看现在倒不是装什么概念进去的问题。开发区这个项目我上上下下帮你把腿都跑断了,但是阻力太大。省里确实要做这个项目,但是批给你的可能性不大。好像省里一些领导在你收购上市公司之后,尤其在上市公司的李总进去之后,在这个项目上的态度有很大的变化。我知道这里有些人和李总有瓜葛,和李总是一条线上的。但是在李总的事情上,你难免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已经有别人在做上层的工作争取这个项目。所以这些人自然要说你坏话,我估计你可能也听到风声了。”

银倩的这番话说得很直白,就好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滚热的钢板上。坐在旁边的仁副总和江秋沫顿时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似的。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看银倩,又看看沙总。坐在里面始终沉默不语的马总,眼睛也抬起来看了看沙总和银倩。这时沙总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不自在的表情,但是他马上又回复了常态。

沙总摆出一脸的委屈,说:“我真是冤枉啊。别人不知道,你银小姐总是知道的啊。这个上市公司是省里让我收的。当时这个公司已经连续亏损了三年,已经ST了,如果再报不出赢利,马上就要被摘牌了。而且他们欠了银行五、六个亿的贷款还不上,还有七、八亿的对外担保。省里不想在自己的企业里出一个银广夏或是郑百文什么的,可是这个烂摊子已经被别人掏空了,没人愿意接,找哪个国企哪个国企摇头。后来省里找我,让我出一部分资金注入到这个企业里,把企业搞活,然后再把我手里的几个赢利的企业也装进去,进行企业重组。当时答应我的条件是给我减免一部分债务,然后再批我一两大项目,让我装进去这个上市公司。

“可是当我们进驻企业的时候,他们的董事长李华禄并没有被免职,省里让他协助我们进行企业重组,但是这小子处处跟我扯皮下绊子,就连企业的公章他都不交出来。每天还坐着他的奥迪车到处活动,讲我的坏话。我一气之下把他的车给收了。我找他谈话,告诉他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全部情况。就看他的态度了,态度不好,判他20年不成问题。

“我只是吓唬吓唬他,意思是让他老实点,没想到他的心理素质这么差。第二天他自己就夹了个小包跑到公安局去自首了。本来省里没想办他,给他的出路都找好了,准备调他到一个县级市当个人大副主任等着退休。他去自首,公安局也只好把他收审了。他进去之后态度那个好啊,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坦白了,外面的人想捞他都捞不了了。他这一坦白交代,省里一大堆干部可能都会被牵扯进去。省里本意是保住这个上市公司,同时也保住一批干部。没想到这个李华禄把事情全搞坏了,搞得省里很被动。”

沙总拿起茶杯来喝茶。仁仲迪接过话来说:“这个李华禄的经济问题确实不轻。其实沙总并没想整他,是他自己做贼心虚。而且他这几年把省里的许多头头都喂饱了,许多人在他手里都有短儿。所以李华禄进去之后许多人担心会牵着到自己;同时许多人也对我们沙总不满,认为是我们沙总要整他们。但是省里还是英明的,把这个案子给压住了,要不估计至少十几个省级和局级的干部要‘双规’了,省领导班子肯定是一次大地震。弄不好又是一个全国大案,说不定还有更高层的人丢乌纱帽呢。”

银倩身子扭了一下,说:“我可是听别人讲,说是沙总为了和李总抢他那台奥迪A8的轿车,他不给,你才把他送进检察院的。”

沙总真的有点按捺不住了,骂到:“真他妈的是瞎扯淡。我自己宝马760都有,我还在乎一台破奥迪?”然后他扭过头去冲马总说:“你看看,你看看,收了这么一个破上市公司,钱还没挣着,就已经惹了这么一身骚。真像你说的,上市公司这滩混水真的是麻烦多。”

马总什么话没说,只是诡秘地笑了笑,一副大风大浪,见怪不怪的神态。

           

           
          
这时菜上来了,沙总张罗着倒酒,大家开始喝酒。“蛇龙珠”确实味道不错。

银倩吃了口菜,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估计开发区这个项目省里是无论如何不会批给你了,怕你再把谁送进去。就是我做通了省里主要领导的工作,下面这帮小鬼也会找你麻烦。更何况省里已经有人讲你在收购上市公司时占了多大多大的便宜,有人已经得了红眼病了。”

沙总苦笑着说:“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还想用这个项目装到上市公司里,然后从股市上把我投资进上市公司的钱全都圈回来呢。省里不给我这个项目,我这不就套牢了吗?为了重组上市公司我已经投进了很多钱了,没有项目往上市公司里装,我拿什么解套啊?”

越说沙总越来气:“岂,岂,岂有此理?当初答应的我好好的,现在不认账了。真是说了不算,算了不说。我要找书记省长好好说说这个事情?他们不能这样对待民营企业家吗。”

马总这时一边夹菜一边头也不抬地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我看还是算了吧。还记得去年仰融是怎么出的事儿?这事儿只能以别的方法化解了。”一句话,沙总泄气了,坐在旁边不说话了。

仁总给沙总出主意说:“要不咱们让银小姐出面做这个项目,咱们在后面拿暗股?我估计省里把项目批给银小姐是不成问题的。”

沙总一摇手,打断了老仁的话说:“老仁啊,你怎么不明白呐?如果咱们是暗股,咱们在股市就没办法炒这个项目了。现在关键是怎么把那个上市公司救活,否则的话咱们前期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了。”

包博心想,沙总倒是一个实在人,心里怎么想的就都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些僵住了,于是包博插话说:“沙总,我能理解为什么这个项目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是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能把股价拉高的概念很多,不一定只走房地产概念这一条路。如果您看得起兄弟的话我倒是可以帮您以别的概念解套。”

沙总看了一眼旁边的马总,然后对包博说:“孙总,别那么客气。如果你能帮我一把,我可是求之不得的。但是现在国内的股市这么低迷,一千三百多点,都要跌穿裤裆了。我看着这个股市就害怕,每天是绿光一片,阴森森的,像他妈的到了坟地似的。这可是从乾隆年以来最大的大熊市啊。这么一个大熊市,除了房地产,还有什么其他的概念能把股价拉起来呢?”

包博笑笑说:“沙总,您注意到了没有?最近美国股市一直在稳步上扬,香港股市也出现了反弹。”包博把今天早晨看的CNN新闻现买现卖地拿出来兜售,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美国股市中表现最突出的是中国概念股。前几天纳斯达克上网易的股价已经涨到了70多美元,两年前网易的股价还不到一美元,差点被摘牌儿,两年时间里翻了上百倍,为什么?”

在那边的马总眼睛也没抬,仍然是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我听说是‘步步高’的老总阿段带着一帮浙江的民企炒的,阿段最高时好像吃进了网易百分之五、六的股份。这么大量的狂收,那还不把股价打飞了?”

包博“嗯”了一声,说:“这是原因之一。但是网易去年一年来基本面很漂亮,这才是主要原因,否则也不会吸引Legg Mason和Lone Pine Capital这些大的基金跟进。网易的营运成本低,毛利率高。网易的毛利率71%,很接近雅虎的80%的毛利率。去年第二季度网易扭亏为盈。最最关键的是网易去年新增的营业额中有近90%来自非广告收入,这些收入哪儿来的?这是短信和网络游戏的收入。今年短信业务十分十分的赚钱。中国现在有两亿多部手机。今年春节,单单除夕这一天就发了10亿多条的短信。您算算账,这是多少钱?一条短信一毛,10亿条短信就是一个亿的进帐,就一天时间。今年中国网络游戏市场增长也非常非常的快,网游也成为了目前中国最火的行业。盛大同时在线人数最高峰时已经超过了100万。今年3月,软银亚洲给盛大投了4000万美元,盛大现在正策划在美国上市。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短信和网游是下一波股市追捧的概念。而且这些概念肯定出口转内销,美国那边一火,中国股市肯定跟风。”

沙总点点头。包博继续说:“沙总,您看这样好吗?如果您愿意,我和您项目换项目。我给您一个短信和网游的项目,您把它装到上市公司里去,我帮您把股价做起来。您把开发区这个房地产项目转给我们,咱们双赢。”

银倩听了,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包博,她没想到包博使出了这么一招儿。这时包博和她交换了一下眼色,银倩立刻明白了包博的意思,于是她接过话来继续给沙总加温:“开发区这个项目我已经跑了这么久了。如果我和省里说将引进外资,由孙总他们这样的美国投资集团开发,省里肯定高兴坏了,批下来肯定不成问题。现在这个项目就是我们不做,省里也会批给别人。”

沙总沉思了一会,眼睛在天花板,桌子上,地面上转了好几圈。他对包博说:“我薛(说),兄弟啊,这个项目我前期投入加上土地的定金已经七、八百万投进去了,这个损失可不小啊!”

包博说:“你前期的投入不会让您有损失的。我转给您同样价值的公司的股份,相当于您把钱投入了短信和网游项目,然后把这个项目装进上市公司,我保证您在股市上把钱全都赚回来。”

沙总好像听得似懂非懂,觉得不放心,所以认真地说:“孙总,你能解释解释吗?具体怎样操作?”

包博耐心地解释:“沙总,这个很简单。比如你已经交了500万的土地押金,前期费用投入了200万,总共已经支出了700万。假设我拥有一个市价2000万的短信和网游的公司的股份,我转让你35%的股份。这35%的股份就相当于您的700万投资了,等于您投资700万拥有了一个价值2000万公司的35%的股份。同时你把开发区这个项目全盘转让给我,我等于投资了开发区这个项目的700万前期费用和土地押金。项目换项目,你看是不是这样?”

沙总皱着眉头使劲想,还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吸着烟。这时马总问了一句:“你说的是一个非上市公司,对吧?那么它的市值是如何估价的呢?”

看样子马总确实是内行,问的都是关键问题。包博说:“为简单起见,你看这样好吗?咱们以这个公司上一轮投资进入时的post-money valuation计算,您觉得如何?”包博一着急又冒出了一句洋文。

仁总怕沙总没听懂,忙给他解释:“Post-money valuation就是投资进入之后公司的估值。也就是说上次投资时公司的估价,加上投资额,就是公司投资后的价值。”

马总没说话,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样做应该是很合算的,至少不赔。包博冲老仁点头笑笑,表示感谢。

沙总这时又问了一句:“开发区这个项目如果装进上市公司去,股价肯定涨,这个我有把握。尽管我也知道短信和网游现在是在股市上很火的概念,但是把这么一个项目装进去,谁能保证股价一定涨?至少现在股市上还没有看到例子。”

包博停顿了一下,说:“这样吧,咱们协议里我可以给您一个保证:如果这个项目装进您的上市公司之后您的股价没有涨,两年之内不管什么原因,您可以随时‘退货’,我money-back guarantee(包退),我按原价把公司回购回来,您看如何?”

沙总不说话,夹了两口菜吃。他皱着眉头使劲盯着面前的盘子,就好像盘子里有答案似的,烟也大口大口地吸。他想了好一会儿,说:“我们这些大老粗还是比较喜欢房地产这种项目,看得见,摸的着。互联网那种高科技的东西,太玄,又不赚钱。我用一个实实在在挣钱的项目换一个玄玄乎乎不挣钱的项目,还是觉得比较吃亏。”

包博听了沙总的这番高论,不说话了,他心想:这个房地产的项目再赚钱也没用啊,你根本拿不到手。嫦娥再美,她也不是你的媳妇。拿月亮里的嫦娥当自己媳妇说,这也有点太意淫了吧?这个项目你自己扔进去那么多钱,眼看要打水漂了,我现在来帮你解套,反而成了我占你的便宜了。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包博也不说话了,开始吃菜,喝酒,然后举着酒杯虚情假意地说:“沙总,您这整桶定购的红酒就是不一样,能品的出来很浓重的橡木的香味,酒的口感也很醇厚。不错,真是好酒。下次我去烟台,您带我去张裕,我也定它两桶。”然后吆喝着劝别人喝酒。

包博没头没脑地开始品评起红酒来了,好像刚才的谈话全都没有发生过。银倩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好气又心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趁人没注意,用她的尖头高跟鞋在桌子低下轻轻地踢了包博一下。但是包博没有任何反应,还是面带微笑地吃菜喝酒,然后又开始品评起菜来了。她知道包博脑子里肯定在想:“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还在得寸进尺。”银倩也觉得沙总确实有点太贪了,于是她面上漏出一丝冷笑,脖子拧了一下,自己上阵了:“沙总,开发区这个项目如果您不给我们,省里也是给别人。我们只是不想让肥水流了外人田。沙总如果觉得这个方案吃亏的话,那么这个项目就先放放以后再说吧。我也等于是白忙活了一场。”

在关键时刻银倩竟然能说出这么柔中带刚的话来,包博不得不对银倩另眼相看。其实这正是包博的潜台词,他只是碍于面子不便明说罢了。

马总这时出来打圆场:“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只是沙总没看到你手里短信和网游的项目,有点不放心。”

沙总赶紧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接过马总的话,说:“你现在手上有没有短信或是网游这样的项目呢?能不能让我先看一看?”

包博想了一下说:“有。但我要把他们的资料整理一下再给您。沙总说的对,互联网项目确实不如房地产项目赚钱。咱们合作如果让沙总觉得吃亏了,咱们也不可能合作长久。您看这样吧。我可以再从开发区这个项目里补偿您一个固定回报,开发区这个项目今后我们所得净利润的5%给您,你看如何?”

包博的话刚说完,银倩瞪大了她的杏桃眼不解地看着包博,好像意思是说:“我刚刚还在据理力争,你怎么忽然就让步了?”

沙总一听,马上举起了酒杯:“孙总,不愧是豪爽之人!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你看咱们什么时候把协议起草了签了?开发区这个项目我会全力支持你的。如果你需要江秋沫他们帮你做什么,尽管吩咐。老仁是写房地产策划方案的一把好手,需要出什么样的策划方案,让老仁帮你。短信和网游的项目上,你可要帮着我啊。那玩意太高科技,我还是不太会玩。不过我们有马总。马总当年制造了中国股市上‘最大的黑马’,股价一年翻10倍。当年他准备收购北京的一个通信公司,就这么一个利好消息就把股价拉升了好几倍。这次我把马总请来帮我坐镇指挥,咱们肯定能再造神话。”

马总那边赶紧栏住了沙总,怕他再说下去:“当年的事情就不提了。沙总和孙总这次合作,肯定能再创辉煌。咱们喝酒!”

沙总这几句话的介绍,联想到银倩在路上和他说的,包博已经猜道了马总是谁了。包博拿起酒杯说:“飞琼神仙客,误落古桃源,乱云天一角,弱水路三千。”说完了,包博举杯扬脖把酒干了。

这首《仙剑奇侠传3》中的诗改编自史达祖《风流子》。诗里把马总当年那个股市上声名远扬的公司名字里的两个字镶嵌了进去,同时也说出了仿佛由神仙被贬凡人的处境,尤其是最后两句,好像既是说马中执着的追求,又好像在说了他在为情所困。马总听了眼睛一亮,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拿起了酒杯,意味深长地看了包博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把满杯红酒一饮而尽。沙总在旁边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马总。

包博又倒上了酒,举到沙总面前,说:“沙总,您尽管放心。现在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的项目就是您的项目,您的项目我也当成自己的项目来做。来,咱们喝一杯,为大家成功合作干杯。”

沙总也站了起来,搂着包博的肩膀,拿着酒杯说:“咱们兄弟以后情意长了,什么也不说了,我先干为敬。”本来是包博敬他酒,他反而先喝了。

这个项目就算谈定了。酒桌上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大家开始放开了喝酒,讲各种黄段子,然后相互交换短信上的黄色笑话。沙总是最高兴的,他认为自己做了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以一个已经死在自己手里的项目,换了一个股市上最火的项目,同时还从别人那里分了一杯羹过来。包博也十分高兴,开发区这个房地产项目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拿下来了,天津这次不白来。只有银倩坐在那里有些闷闷不乐,她觉得包博实在是难琢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酒过三巡,一箱六瓶红酒都已经下去了。大家酒正喝在兴头上,银倩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下号码。起身到屋外接电话去了。这时沙总已经喝的有些高了,他看了一眼银倩的表情马上猜出来是谁来的电话了。他对着正在说笑的老仁和江秋沫说:“嘘!你们小声点,人家那边正和领导通话呢。”然后他转过来大着舌头地对包博说:“兄弟,我看出来了,我们这位‘李师师’对你是情有独钟。”

包博一愣,看了看沙总,试探性地问道:“那您说我是周邦彦呢,还是浪子燕青呢?”

仁副总笑着接过话来,从眼镜上面看了看包博说:“当然是浪子燕青了。”

包博笑着说:“仁总,过奖了。坐拥国色天香,却要心如铁石,坐怀不乱。仁总,您是这个意思吧?”

老仁笑而不答。

沙总把手往桌子上轻轻一拍,说:“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各个都是英雄好汉,但我最最佩服就是浪子燕青。燕青仪表天然磊落,风月丛中第一名。玉麒麟卢俊义是他救的,水泊梁山招安也是靠他走通了李师师这条线办成的,后来打方腊也是他去卧的底。浪子燕青风流倜傥、才艺双佳、忠心耿耿、淡泊潇洒,足以傲视梁山群雄。我看孙总就有浪子燕青的气概。”看样子一本《水浒传》沙总是倒背如流。不知道沙总小的时候是不是也参加过“评水浒,批宋江”的运动。

这时老仁端起酒杯接着沙总的话说:“沙总说的有理,让我敬当今的浪子燕青一杯。”

这时银倩接完电话进来了,听到他们的话笑着问:“谁是浪子燕青啊?”当发现老仁和沙总正在说包博,她脸色马上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不冷不热地冒出了一句:“你们要骂人就当面骂。”酒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这时包博拿起了酒杯,站了起来,打破尴尬地对大家说:“其实这个项目最大功臣是银小姐,而且可以讲是幕后英雄。多亏银倩穿梭往来,居间协调,调集各方资源,汇聚各方力量,最后才有了今天这个多方共赢的局面。我提议,为咱们的巾帼不让须眉的银小姐干一杯。”

大家举杯同饮,银倩脸上勉强露出了笑容。

这正是:

商场风云烟水寒,
师师借来浪子箭;
琼浆美酒话风流,
天涯遗恨在来年。
lili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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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发表于: 2011-10-13   
(十六)访津探宝、地摊怀古
星期四晚上,北京下了今年冬天的首场大雪。漫天飞扬的鹅毛大雪把北京城装扮的银妆素裹。今年的雪很大,有一两寸厚,许多树都被压断了压折了。据说这是北京有气象记录以来11月份第一次观测到如此之大的初雪,更让北京老百姓觉得神奇的是在这雪花纷飞之中北京城上空竟然“轰隆隆”地响起了阵阵雷声。11月份下雪打雷加闪电,这可是北京城150多年来的第一遭。俗话讲:“秋后打雷,遍地是贼”。

北京一下雪交通就瘫痪。2001年冬天的一场中雪让北京城全面地、彻底地、完完整整地、不可思议地瘫痪了好几天。那天晚上有人在街上走了一夜才回家。对那场噩梦北京的老百姓至今记忆犹新。下雪的星期五下午张建安的爸爸去给学生上课,因为路滑,骑自行车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一跤竟然把腿摔骨折了,被送进了医院。张建安的妈妈打电话来,于是包博陪张建安开车去了医院,还好今年北京堵车堵得不太厉害。到了医院又是拍片子又是做CT,光是拿药就要排三次队——划价、缴费、取药,这次也让包博体验了一下中国医院的看病难。就一个骨折,包博陪着张建安搞到好晚才回了家。

星期六一早银倩的电话就来了,把睡懒觉的包博叫醒了:“懒蛋,你还没起床啊?都九点多了!昨天晚上跑哪儿泡妞去了?我现在过来,哈——,半个小时到你们楼下,你快点起床啊!”

包博放下电话,揉揉眼睛,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进浴室淋浴。包博今天并不是特别想去天津见沙富贵。昨天银倩来电话讲这个项目拿到银行贷款基本没问题,所以她想尽快把这个项目接手下来。但沙富贵这几天在天津的房地产项目要开盘,忙的不亦乐乎,走不开。过几天包博又要去香港。于是银倩就说咱们这个周末就去天津找沙富贵。

包博边刮胡子边看电视,亚洲CNN(美国有线新闻网)正在播报华尔街星期五股市收盘的情况。电视里一个男播音员以兴奋的语调嚷嚷着说:纽约股市周五开盘即受到失业率下降的激励,三大指数全面上扬……然后一个亚裔的女播音员站在香港联交所的门前,以极快的语调眉飞色舞地报道:前晚美国股市在经济数据好转的刺激下上扬,带动昨天的香港股市出现反弹,恒生指数昨天终场上涨65.08点,收12,215.17点,升幅0.54%,全日成交额萎缩至132亿港元。由于美国经济数据强劲,对美股带来利多刺激,加上临近年尾基金结算,香港市场有大量资金准备进场吸纳股份。预料下周港股走势看好,恒指有机会冲破12,500点阻力……

包博站在电视机前看得正起劲,手机又响了,银倩叫:“起来了吗?不用我去掀你被窝了吧?……我到楼下了,你下来吧。”

包博光顾的看电视了,衣服还没穿完。他跑到里屋的衣柜里随便抓了一条领带,把柏帛丽(Burberry)的大衣往胳膊上一搭,拎着西装上衣,赶紧往楼下跑。银倩的红色宝马车就停在楼前。包博一边走还在一边系白衬衫的扣子。银倩看到包博在北京的冬季里,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大衣搭在手臂上,西装上衣和领带都拎在手里,就笑他说:“你可够‘冻’人的啊!你不冷啊?”

银倩一见到包博,她眼神里就散发出女人那种掩饰不住的兴奋的光芒。她说:“星期六还打什么领带啊?你不打领带显得更年轻。嘻嘻,你穿白衬衫真阳光!”

包博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也就没再打领带。包博说:“昨天张小姐她爸爸把腿给摔了,我今天让司机送她爸爸去医院复查去了。所以我今天没车,只能开你车了。”

银倩的嘴不自然地撇了一下,眼睛翻着说:“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老板,秘书的爸爸病了都管。一个秘书,至于你这么大动干戈的,哼!”包博最烦女人这副小肚鸡肠,但又不便说什么,只怪自己不该和她多讲,所以包博只装没听见,但脸色还是不太自然。

银倩看到包博的脸色,知道包博的不悦。她把钥匙扔给了包博,讨好地说:“好了,我的大情圣。你开车吧,天津的路我不熟。”

上次在北京中国会的停车场包博见识过银倩开车的水平,知道让她开车去天津,包博坐在车里吓也能被她吓死。所以他接过钥匙,把大衣,西装和领带都扔在了车座后面窄小的空间。然后把驾驶位的座椅往后拉了拉,伸直了腿踩到了离合器和刹车。

银倩也把她的MaxMara的白色大衣脱了,连同白色的“巴黎世家”机车包(Balenciaga City Motorcycle Bag)一同放在了车座后面。她把顶在头上的大大的墨镜拉下来带上,说:“把暖气开大!本小姐陪你一起用美丽战胜严寒!”

包博看着银倩身上薄薄的羊毛衫、包屁股的香奈儿短裙、miumiu的黑色漆皮高跟鞋和浅灰黑色的丝袜说:“你太楚楚‘冻’人了!暖气是要开大点,开到你能穿Bikini(比基尼)为止。”说着包博把银倩宝马车座椅的电加热也打开了。

出门走霄云路上东三环,然后往南不一会儿就转上了京津塘高速公路。可是刚过四环就堵住了,包博这才意识到京津高速公路可能又封路了。到了冬天,京津高速公路几乎是天天早晨封路。包博问银倩:“可能又封路了。不下雪还天天封呢,这几天下雪就更要封了。你有京津塘高速公路的电话吗?”银倩摇头。

包博拿出手机打114,对银倩说:“帮我记一下,……58021111……OK。”银倩急忙从机车包里拿了手机帮包博把电话号码按在了自己的手机上。包博接过银倩的手机直接打过去。不是电话通了,对方关断了,就是打不进去。甚至还有一次和也打电话问情况的人串了线。打了十几次,最后终于有一个中年妇女接了电话,她操着一口浓重的北京胡同口音说:“对了,封了……什么时候开我们也不知道,等上级通知……你问廊坊啊?廊坊也没开……你可以走京津公路104国道……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们也不知道吗?你一会儿再打电话问吧。”“吧唧”电话挂了 ,就这种让你哭笑不得的态度。

包博看看表已经11点多了。再回头看看,后面跟上来的车已经把路堵死了,想退是退不出去了,只能跟着车流往前走了。包博忽然想起来了,说:“咱们走‘京沈’,然后绕‘津蓟’去好吗?‘津蓟’是今年国庆节刚刚开通的,没什么人知道,肯定人少。在这里死等要等哪年去啊?这京津高速和个女人似的一个月总有几天不让用,还一副天生得理的态度。”包博可能是让刚才那个接电话的女人气的。

银倩是个路盲,听了包博的话笑着说:“我听你的,你看哪个‘女人’让用,你就上哪儿。”于是包博把车开上了公路边的肩道,好在宝马Z3车身比较小,包博从车流中左挤右挤,终于挤到了大羊坊桥的五环出口,出了京津高速上了五环,一路往北,在五方桥上了京沈高速。

“京沈”上面几乎没有什么车。宝马Z3很有跑车的感觉,控制准确,路感清晰。包博把宝马开得飞快。只是宝马Z3的悬挂比较硬,银倩在车里被颠得上下起伏,裹在薄羊毛衫里的鼓鼓的胸脯也随着波浪式的上下晃动,包博斜眼看了她一眼,估计是没带胸罩。银倩哈哈地直笑,边笑边叫:“你开车真过瘾!”

银倩伸手把电热座椅关了,嚷嚷着:“我的屁股快让你烤熟了。再烤下去,你也成‘煎蛋’了。”说完了哈哈地坏笑起来了,过了半天包博才明白银倩说的‘煎蛋’是什么意思。所以包博也没理她,装没听明白。

国内的高速公路十分不安全,路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坑、洼、包、沟、坎的,而且公路上的大卡车几乎个个都是严重超载。许多车辆的车况也极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出一个车轮子,或是跑着跑着干脆在路中间断了车轴。所以包博也不敢开太快,他用Cruise Control(巡航控制)把速度定在了120公里,两个手始终握着方向盘,一点不敢大意。

包博脑子里想着昨天银倩和他讲的银行贷款的事情,问银倩:“你都问了几家银行?”

“省里的几个银行我都问了,但是看样子建行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建行的行长和咱们关系最铁。所以你别担心,拿到贷款应该不是问题。”

包博又问:“那土地抵押贷款的评估怎么定价?”

银倩说:“这个你放心。10万元一亩是当初政府和乡里定的价格,而且当初开发区也是按这个价格征的地,而且土地还在涨价。所以现在用什么方法评估也不应该低于这个价格。咱们就让银行推荐一个房地产评估公司,花点钱把这个事情就搞定了。”

包博在算账:“10万元一亩,3,000亩是3个亿。如果银行抵押贷款率是70%的话,那么咱们自己还要拿一个亿的down pay(首付)出来。这也不是小数啊!有没有可能把银行抵押贷款率提高点,比如80%?这块土地是以出让方式取得的,按政策银行抵押贷款率应该高一些。”

银倩说:“这个我可以帮你背后找人说说话,但是还要看他们银行自己是如何规定的。”

包博念叨着:“如果是80%的话,咱们上来只交6000万,这样压力要小一些。”

银倩问:“但是咱们也要先有3个亿把土地拿下来才能贷款呢。因为办贷款抵押的时候要出示与政府签订的土地出让合同和土地使用证。没有土地使用证是没办法办抵押贷款的。”

包博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要再去找至少两个亿左右的bridge loan(过桥贷款)。这一来很麻烦而且费时间,二来资金成本可就高了许多。过桥贷款可不便宜啊!国外的银行一般是房地产转让和抵押贷款同一天close deal(完成交易),不需要这么麻烦。国内这几年老百姓卖房子的贷款不也都是这样做的吗?”

银倩问:“你说什么‘同一天close deal’?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包博耐心地给她解释:“比如你去买一个100万的房子,首付20%,也就是20万。银行抵押贷款80万。你去买房子的时候,你不需要交100万现金。你只需要要交20万,买房子的同时银行帮你办好80万的抵押贷款。银行直接把那80万交给了房子的卖主,同时你的房子也抵押给了银行。同样道理,土地抵押贷款也应该可以这样做啊?”

银倩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说:“哦!我记得好像是有人这么做过。我估计这个事情咱们要找他们银行商量。他们建行的张行特别爱打高尔夫。你找个机会把他拉到国外去打球,和他好好商量商量,让他帮咱们运作一下。我这边从上面找人替你打好招呼,估计应该能行。”

包博两眼看着前方,心里把资金数目又盘算了一边,说:“就算是按80%的抵押贷款率,其他费用和成本加起来,这个项目大概也要融资一亿到一点五个亿才能启动。”

银倩听了一愣,问:“怎么会要那么多钱?20%的自有资金,6000万交了不就行了吗?”

包博说:“除了这6000万的土地款。如果项目在手里沉淀两年不挣钱的话,2.4亿的贷款,两年的利息就要交三、四千万。再加上私下打点银行和政府官员的回扣,至少也要5%,这又是一、两千万。还有规划设计,可行性报告,跑各种批文,律师费用,然后是土地的‘七通一平’,这些乱七八糟的加一起估计又要几千万。这可不是一点五个亿吗?”

银倩说:“土地的‘七通一平’都是让工程公司垫款做的,咱们不需要花钱。”

包博说:“是啊。但工程的首付款总还是要象征性地给点吧?否则谁干活啊?”

银倩有点泄气:“原来还要融这么多钱啊?你觉得有戏吗?那咱们怎么融啊?”

包博没说话,扭头看了看身边的银倩。那天在“英虞”日本餐厅吃饭时在他脑子里形成的想法还在不断地成熟完善,于是他说:“就看你这出戏演的如何了?这一亿元就是你的‘票房’!”

那天中午吃饭包博说要她演一出商业大戏,银倩就没明白。今天包博又提起,银倩猜测不会是让她去融资去吧?于是她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我上哪儿去给你融资去?今年冯小刚的《手机》的票房也不过才卖了5000多万,我脱光了也卖不出1.5个亿来。”

包博被银倩的话逗笑了,回头看着银倩坏笑着说:“I am not sure about that. We can definitely try.(这可不一定。我们一定要试一试。)”

银倩一击粉拳打了过来,说:“你就会吃我豆腐!”

包博两眼看着前方,脑子还在盘算着,银倩打他一拳他也没反应。包博继续问银倩说:“那么沙总那边你打算怎么谈?”

银倩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哦,对了,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前几天沙总告诉我,他已经早在一年前和土地方签了协议,交了500万的定金给对方。协议规定如果对方把这3000亩地转让给别人,除了退还他500万的定金,还要再给他300万的违约金以及这500万的利息。”

包博一愣,扭头看了看银倩,说:“果然不出所料。如果他不把这个项目以某种方式lockup(锁住)的话,他前期是不会投入那么大的精力和时间去做的。看样子今天的talk is going to be pretty tough(谈话将会相当难搞)。”

银倩笑着说:“所以不得不服你啊!现在这个项目是想绕也绕不过去沙总啊。不过我从省里还打听到了另一个消息,现在事情反而也简单了!”

“什么消息?”

“我知道了到底为什么省里不想把这个项目给沙富贵了?”

包博说:“你不是说是因为省里想用这块地的项目引进外资吗?”

银倩摇着脑袋说:“不是!那是省里找个借口搪塞他的说法。”

“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这后面还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话短说:省里有一家上市公司,当年是靠政策指标上市的。他们已经三年不赢利了,前一段时间给ST了,省里不想让这家上市公司给摘牌,毕竟是省里自己的企业啊。所以就和沙总商量,让沙总把这个公司收购下来,省里给他减免一些债务,他再出点钱,然后装进去点赢利的项目,把ST的帽子摘掉。可是省里没想到在收购的过程中沙总做了一些手腕,最后把大部分的股份连蒙带骗地都收到了他的名下了,包括省里的股份。省里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有苦说不出,还要装作全力支持沙总把这个上市企业搞好。更严重的是他把以前那家公司的老总也给送进去了,现在那个人还在检察院关着呢。那个人一下去,咬出了省里许多领导,这下搞得省里极为被动。省里本来的意思是想保住一个上市公司,同时也保住一批干部,没想到他把上市公司给私吞了,最后还把一些人弄进了检察院。所以现在省里恨死他了,尤其是当年和那个上市公司老总有牵连的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北上天津发展来了。”

包博听了笑着说:“没看出来沙总还挺内秀的!玩上市公司也玩得这么好!”

银倩嘴一瞥:“什么啊?他一个农民除了贪心就是无知无畏的傻大胆儿,他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包博故意逗她说:“亿安科技的罗成、中科创业的‘朱大户’不都是农民吗?一个自己玩对敲,敲出了中国第一只百元大股,一个做庄做出了‘中国股市头号大案’。吕梁倒是一个‘文学青年’,最后不还是让朱焕良给骗了吗?所以啊,你可别小看农民!毛主席还是农民呢。中国就是一个农民的国家。”

银倩把嘴撇得更厉害了,说:“哼!农民就是农民!你说得这几个人最后不都出事儿了吗?最后不都跑美国去了吗?”忽然银倩又想起了什么说:“唉,我忘告诉你了,你知道他们几个现在都躲在洛杉矶,上次沙总去洛杉矶的时候还见过他们呢。哦,沙总也在洛杉矶买了一个房子,我估计他也早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银倩一讲起八卦来就眉飞色舞,她继续说:“哦,对了!对了!沙总把什么亿安科技,郑百文,银广夏以前的高管、操盘手之类的请来了一大堆,给他当高参、帮他出谋划策。以前琼民源的那个老总出狱后,也让他给请来当顾问了。”

包博笑着说:“哇!没看出来吗,沙总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啊!我估计这下天公要抖擞抖擞了。”

“还‘抖擞’呢,他几乎把股市上的几大著名案件中的‘恶人’全都请到他那里了,这些都是证监会黑名单上的人。这事儿如果传到证监会,证监会稽查部不查他才怪呢!”

包博笑着说:“这些人全都是金融人才啊,如果把他们的能量聚集好了,沙总能玩个更大的。”包博说到这里自己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他忽然意识到,沙总如果聚集了这些人在他那里,他肯定胃口不会小。拿下这个项目会不会就是为了往他新收购的上市公司里装呢?想到这里,包博自言自语道:“是不是省里看出来什么了?”

银倩并不知道包博想的什么,接过话茬自顾自地说:“是啊!省里为上市公司的事情气死了,但也没什么好办法。所以这个项目是绝对不会给他了。其实省里的意思他早都已经从别的渠道打听到了,但他没告诉我,他把我也给骗了,害得我跑上跑下帮他做工作。现在就算我们不接手这个项目,这个项目也是让别人拿去。还不如我接手呢,这样他还有些好处。现在只是好处是多少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给他留一部分股份?”

银倩急切地说:“不能给他留股份。如果省里知道他还在这个项目里,肯定是不批的。让县里把土地的定金还给他,咱们再把他的前期费用给他就是了。”

“他前期花了多少钱?”

“估计也就100多万。也没多少钱?除了规划设计费用,他大部分钱都用在跑关系上了。比如我这里他就给了我20万,让我帮他打点省里的关系。”

听到这里,包博看了银倩一眼,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旦有钱卷进去,这关系就复杂了。包博好像是自言自语:“Ok, I got you. You want to buy him out. I hope it will be THAT easy.(好了,我明白了。你是要把他买出去。我希望就那么容易。)”

银倩说:“没什么难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包博说:“你上次说沙总和当地的县镇两级政府关系很好。如果你把他buy out(买出去)了,他的这些关系以后你也就利用不上了。”

“如果不让他出局,他可能以后带来的麻烦更大。当然了,如果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让沙总能帮咱们的忙,又不让卷入这个项目,那是最好的。”

包博笑了,说:“你到是挺会做梦的哈?那好,让我想想,看能不能设计一个deal structure(交易结构)让你的美梦成真!”

包博又问:“上次让你准备的公司名单你搞好了吗?”

银倩说:“大老爷!您吩咐的事情我哪儿敢怠慢啊?搞好了,在车尾箱的电脑里呢。停车我就给你拿。”

说到停车,包博本能地看了一下仪表盘里的油表,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油表的灯早就亮了。包博问:“你出来的时候没加油?”

银倩探头看了一下仪表盘,说:“哦,忘了!”女人开车永远是只管马儿快快跑,不想着马儿还要吃草。

“那你油表亮了还能跑多远?”

“我也不知道。估计七、八十公里应该没问题吧?”

包博看了看公路上的标志,说:“这才刚到香河,还没到宝坻呢。咱们距天津少说还一百来公里呢。这么冷的天,荒郊野外的,如果没油了,咱们两个可就要冻死在车里了。”

银倩哈哈地笑了起来,学着播音员的腔调,字正腔圆地说:“明天的新闻就该报道了:有一对英俊亮丽男女在高速公路上殉情冻死,死的时候紧紧地抱在一起。哈哈,多浪漫啊?”

包博说:“你先别浪漫了,赶紧找加油站吧。我可不想冻死,抱个美女冻死也不想。”

“哼!男人就是太现实!”银倩拧了一下脖子。

车子进了宝坻县,快上津蓟高速了。包博看到一个红底白字的加油站,问:“这儿行吗?”

银钱说:“都是中国石化的,有什么行不行的?”

车子开进了加油站,包博下了车,和加油站的服务人员说:“加97号的,加满!”并把钱递给了加油工。然后打开尾箱,把银倩的杜妮安柏克(Dooney & Bourke)女用公文包拿了出来递给了银倩。天气很冷,冻得包博赶紧上了车。看着站在冷风中的服务人员在帮他们加油,包博感叹:“中国最好的服务就是加油站了,全都是full-service(全服务)。美国就惨了,大部分都是self-service(自己服务),这么冷的天还要自己加油!”

加好了油,包博给了加油工20块钱小费。那个脸冻得红红的小伙子推托不敢要,包博还是给他塞进了手里。

包博打了两次火,车没有打起来。包博又轻轻地踩了两下油门,也不敢多踩,怕发动机淹了。又打了几下,“砰”地一声车子打起来了,伴着一股难闻的烧汽油渣子的味道。银倩说:“可能是新加的油,油太冷。”包博也没多想,开车上了高速继续向天津的方向驶去。

津蓟高速公路两个月前刚刚建成通车,还没什么人知道。这条公路收费奇贵,从北京到天津光是过路费就要交70元,比火车的软席车票贵出去一倍。所以尽管津蓟高速宽阔平坦但是上面却几乎没有车。宝马车速接近了160公里,十分平稳舒畅。包博感慨:“回国这么久,第一次开车这么痛快!”

银倩打开白色的苹果iBook电脑,给包博念那些对这个项目感兴趣的香港和新加坡公司的名单,有十几家。包博问银倩:“你有GPRS吗?……那好,你上网,现在就把这个文件email给我。”

GPRS网卡发出“嘟、嘟”的拨号声。银倩说:“你别图痛快了,开慢点吧。你开太快了我这里掉线。”包博只好把车速降到了60公里,好在高速公里上没车。所以包博想开快就快,想开慢就慢。过了一会儿,银倩说:“好了,email给你了。”

“你顺便再帮我查一下最新的半年期的LIBOR(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是多少?”

“在哪里查?”

“在网上Google一下就有了,L-I-B-O-R。”包博拼给她。

用GPRS上网最近很慢,在国内用Google就更慢了。银倩不耐烦地等着网页慢慢地显示出来,嘴里嘟囔着:“慢死人了!我去年刚开始用GPRS的时候还挺快的呢。现在用的人一多,就象老牛破车似的了……,哦,好了,查到了,1.2295%。”

包博嘀咕了一声:“Wow,这么低啊!如果再加上两个百分点的利差也还不到3.5%。不知道国内的银行会不会给咱们这么低的贷款利率?看样子找国外的银行贷款可能更合算?”

银倩合上电脑说:“国内银行的利率好像不和伦敦拆借利率挂钩。动不动就查LIBOR的全是你们这些‘海归’!”

包博脚下踩重了油门开始加速,同时打电话给张建安:“你爸爸怎么样了?……那就好,那就好。让他多休息就是了。……在床上不也能备课吗?……你这两天也别上班来了,在家照顾照顾你爸爸吧。你在家办公就是了。哦,对了。如果你今天没事了,进我的email,有一个文件,里面是一些公司的名单,你帮我把这些公司的背景情况查一查。看看他们都在中国做过什么项目?公司的老板是谁?……那好,就这样。”

包博放下了电话。银倩在旁边酸溜溜地说:“你的秘书连你的email都帮你查啊?如果有哪个女的给你写情书,你还准备让你秘书帮你回啊?”

包博敷衍道:“没人给我写情书,没关系的!不过我估计让小张替我写情书肯定比我自己写得好。”

银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把眼睛移向了车外。

车子很快出了津蓟高速公路,到了外环线。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包博问:“咱们去哪里啊?”

银倩给沙总打电话,问他在哪里见。沙总说他下午临时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让他们去他楼盘的会所等他,去那里吃午饭然后做个足底按摩什么的,他晚上请银倩他们吃饭。银倩放下电话特别生气:“说话不算数。我昨天和他电话里都约好了,今天他又说有事儿,和我耍大牌啊?哼!我还想晚上回北京呢。”

包博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很随和地说:“没关系的!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晚上晚点回北京就是了,晚上不堵车,好开。”

银倩一脸傲慢地说:“我可不去他的会所等他,让他手下人看着像什么啊?好像我求他似的。咱们找个好地方吃午饭去。”

包博问:“那好,去哪里?”

“狗不理包子!”银倩学着天津口音,故意把“包”字拉长,把“子”发成“杂”的音,但是还是不太像。

“嗯……”包博嗯了半天,好像在思考如何回答她,他说:“你没吃过狗不理包子吧?……那你还是留着这个美好的思念吧。如果你想吃包子,回北京我请你吃‘鼎泰丰’的蟹黄小笼包。”

银倩知道包博要想说什么不好,特别会拐弯抹角不伤别人的面子,所以银倩觉得和他在一起真的很舒服也很好玩,有的时候她特别想看看包博是如何转着圈反驳她的意见的。所以银倩又故意拿另一个天津的老字号逗包博:“那好。那咱们去起士林吃罐焖牛肉。据说张学良专门喜欢在那儿请赵四小姐吃饭,每次都点罐焖牛肉。”

这次包博倒是直截了当地说:“起士林倒是一个好地方,解放前那是中国最好的西餐厅,但是已经今非昔比了。房子都租给肯德基了,如果张学良再请赵四小姐吃饭,只能啃KFC的炸鸡腿了。你这么喜欢老字号啊?那咱们去‘登瀛楼’或是‘鸿起顺’吧?”

“我才不要去‘瞪眼楼’、‘红旗顺’呢。名字就土!我要去有情调的地方,最好是以前名人去过的地方。”银倩半撒娇半认真地说。

包博笑她:“没看出来你还挺怀古的?这样吧,咱们去‘五大道’,那里以前住的都是满清的遗老、下野的官僚、退隐的政客、隐居的富商、发财的买办、淘金的洋人、梨园的名流,反正全是名人,让你重新回到半封建半殖民地。那儿有好几个花园洋楼的餐厅,都能让你焕发出幽古之情。如果还不够怀旧的话,咱们吃了饭去沈阳道古物市场,让你彻底沉浸在清末民初的旧破烂堆中,感受一下虫蛀鼠咬的历史。”

听包博这么一说,银倩情绪来了,鼓掌说到:“好,好,就这么定了!”

包博在路边停了车,下车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带下路,去‘五大道’。”

出租车司机以很浓重的河东口音的天津话说:“嘛玩?介‘五大道’地方可海了去了,您了去哪儿呵?”不知道的还以为司机要吵架呢。

包博和气地说:“找个好点的餐厅吃饭。我记得昆明路和睦南道交口那里好像有一家,就去那儿吧,师傅。”

出租车司机其实很热情:“哎哟,还真让你了给说着了,昆明路那儿还真有个小别墅,据说挺高档的。可咱没进去过呵,不知道好坏啊,估计也是个宰人的地间。介可还老远的呢……”

包博说:“行啊!你就把我带到那里就行了。”

司机把记程表按下去,不知是赞赏还是反对地以天津人特有的方式歪着脑袋点了一下头,笑着说:“跑那么远去吃饭,真行!介马路边儿不都似餐馆吗?”说着瞥了一眼宝马车的牌照,又嘟囔了一句:“介北京过来的车怎么都上天津来吃饭来了,北京饭馆都关门了?”听上去象高英培在说相声。

包博开车跟在前面的出租车后边,银倩笑他:“我还以为你天津路熟呢,原来也要打车带路啊。哈哈。”

包博说:“天津的路估计是世界上最难找的,就是天津人自己也不见得找得到。更何况你看看,现在天津整个就是一个大工地,所有房子都在拆迁,地震以后盖的房子全部推倒了重建。等戴相龙把天津建好了,估计路可能会好走点。”

银倩说:“据说戴相龙给天津弄来了500个亿的贷款搞城建。今年天津的房价已经涨了三成了。怪不得沙总跑到天津来圈地盖房子呢?!有时不服不行,别看沙总是个农民,他的嗅觉特敏感,整个就是一个狗鼻子。哪儿有钱赚,他第一个就跑去。去年他从我们那位嘴里一听说戴相龙要调到天津当市长,他第一个就跑到天津来拿地。”

包博听银倩说“我们那位”,一愣。扭头看了一眼银倩,银倩知道说走嘴了,赶紧把话岔开:“你说,500个亿的贷款用土地抵押,如果按天津市中心地段的地价100万一亩算的话……”

银倩边说边在小巧的珍珠白色的女士手机上用计算器算:“……如果银行抵押打七折,那么至少也要七万多亩土地抵押给银行才行,……一万亩是6.6平方公里,七万多亩也就是47平方公里。那不是把天津市中心全给抵押出去了吗?”

包博说:“我印象中天津市市中心的和平区好像面积也只有10平方公里,如果按你的计算,就是把整个和平区抵押出去4次也不够。实际上戴相龙从国家开发银行借来的这500个亿贷款不是以土地实物作抵押的,是以‘可出让土地收益权’作抵押的。因为戴相龙没有土地可以抵押给银行。”

银倩问:“‘可出让土地收益权’作抵押是什么意思啊?如果没有实际把土地抵押给银行那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包博解释道:“‘土地收益权’是比较虚,不像土地实物那样看得见摸的着,但也决不是‘空手套白狼’。它的意思就是说抵押出去的是土地一级开发的现金流收益,而不是土地本身。”

银倩迷惑地看着包博,包博看她没听懂就用通俗的语言给她解释:“简单讲就是拿银行的贷款搞土地基础设施建设。基础设施建好了,地价涨上去了,然后再把‘七通一平’后的土地卖掉,市政府获得土地收益,用卖土地赚的钱还贷。这有点象资产证券化。资产证券化是把可预期的、相对稳定的现金流收益卖掉,戴相龙只不过是把现金流收益抵押给了银行而已。人大的教授吹捧说这个做法是金融创新,在中国这确实是个创新,但国外的银行这么作已经有很多年了。”

银倩忽然眼睛一转,问:“咱们那3000亩地不也相当于土地的一级开发吗?咱们也可以用‘可出让土地收益权’作抵押啊?”

包博说:“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第一、没有这个必要,咱们完全可以用土地实物抵押;第二、银行也不会同意,除非咱们也找一个和戴相龙一个级别的人来和开发行的陈元谈。”

银倩若有所思地看着车窗外。车子沿着金钟河大街到了民权门,转上了红星路,然后再转为国道,上十一经路。一路上尘土飞扬道路泥泞,到处都在修路盖房子。银倩感叹道:“天津真是落后啊!前几天有个讲天津的笑话你听过吗?说,中国和美国打仗,美国听说天津是中国的第三大城市,就派飞行员到天津来轰炸,飞行员在天津上空飞了一圈,没扔炸弹就飞走了。回去后问他为什么没炸?他说,不用了,那儿已经炸过了。”

正说着车子从凯悦饭店边上的大光明桥过了海河,城市好像一下漂亮了起来。银倩说:“唉?怎么一下子漂亮了,这里好象没炸过吗?”

包博开玩笑地说:“海河这边就是英租界了,所以不能炸。”

           

           
          
过了海河市容变漂亮了,但路上的人也多了。满街都是自行车,自行车都骑到马路中央来了,挤得汽车开不动。银倩说:“天津北京这么近,怎么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上个世纪?”

包博忍不住拿着官员们作报告的强调开始调侃天津:“这是因为全国都在搞城市化建设,天津前几年在搞反扑归真的‘乡村化’建设。经过多年的努力,天津已经由全国第三大直辖市发展成为了全国最大的‘县城’,实现了‘城市乡村化,街道集市化,小姐本地化,干部没文化’的‘四化’建设……”

银倩听了笑坏了,她打断包博问:“什么是‘小姐本地化’啊?”

包博不想讲,就打岔,说:“这里就是小白楼了,好象离起士林很近了。”

银倩知道他打岔,就撒骄地说:“讲嘛!讲嘛!人家想听嘛!”

包博无可奈何地说:“好,好!‘小姐本地化’就是说:如果你到天津的卡拉OK或是夜总会去,许多‘小姐’都是天津本地的女孩。其他地方的夜总会很少有本地的‘小姐’,因为怕碰见熟人难为情,所以她们一般都到外地去当‘小姐’。天津女孩比较恋家,所以就在家门口赚钱。”

银倩马上伶牙俐齿地瞪着眼说:“好啊。你这么清楚!老实交代,你去过多少夜总会,找过多少‘小姐’?”

包博说了就后悔了,知道不该说。车子这时从曲阜道转上了浙江路,正好从起士林门口过。包博忙指着左手一个建筑给银倩看:“唉,你看,那就是你要去的起士林。”这才算把银倩的话题给岔开了。

顺着包博手指的方向,在浙江路开封道把角的地方有一个白色的Art Deco(“装饰艺术主义”)风格的四层小楼,楼的顶部是一个红色的大大的K字,大门上方是红字招牌“起士林”三个大字,下面是英文“Kiessling Restaurant”。可惜,很漂亮的白色小楼的楼顶上竟然耸立着一个巨大的很不协调的恶俗恶俗的红色广告牌。小楼的一层靠街部分也已经变成了红底白字的肯德基。穿白西装的白头发Colonel Harland Sanders(山德士上校)好像正在撅着白山羊胡子嘲笑一百多年前创立起士林餐厅的德国人William Kiessling(威廉•起士林)。

车子过了小白楼的音乐厅,上了马场道,市容更加漂亮起来了。马场道是一百年前英国人修建的,路的两旁大部分是砖木结构的二层欧式小洋楼,很象上海的衡山路与东平路一带。

很快出租车把包博他们带到了昆明路上睦南道和大理道之间的一栋小洋楼前,德奥式的红瓦尖顶,英式庭院,意式的拱券门,墙上装饰着中式兽环。门前白色大理石牌子上写着“117花园别墅”,另一个大理石牌子上写着“天津市文物保护单位,吴颂平故居”。只是可惜这个漂亮的洋楼的边上盖了一座很不协调的五层钢筋水泥的居民楼。

           

           
          
包博付了出租司机钱,自己也停了车,和银倩进了小洋楼。这里是一个新派上海菜的餐厅。由于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高峰时间,餐厅里显得很清静。银倩环顾四周,说:“天津原来还有这么有情调的餐厅啊!如果你让沙总挑地方吃饭,不是瀚金佰、鹏天阁,就是渔夫码头、巨无霸,傻大,傻大的。一副土财主的俗气和土气。”

包博和银倩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包博在点菜,银倩在一旁看关于这栋别墅的简介,边看边念给包博听:“‘吴颂平为英商汇丰银行天津分行买办吴调卿之长子,早年留学美国……’哦,原来还是一个海归呐,也是英国回来的。一九三几年盖这么漂亮的一个小洋楼,估计花的钱至少也要相当于现在的几千万。一个买办的儿子竟然这么有钱啊?不得了,不得了……”

包博说:“知道吴调卿的人不多,他是天津的四大买办之一。他和李鸿章关系不错,买了一个‘候补道’的四品官当。后来李鸿章又让他当了铁路局的局长,当年他还创办了一所铁路学堂,就是现在的西南交大的前身。再后来他官至二品,据说清政府让他出任山西巡抚或是财政总长,他都没去。这个吴调卿与他同时代的盛宣怀应该是一个量级的,但是知道盛宣怀的人比知道吴调卿的多多了。”

银倩感叹到:“原来是个官僚买办。所以啊,只是买办还不行。一定要是官僚加买办才行。现在也是一样,要想在中国赚大钱,一定要‘一手拉着外商,一手拉着首长,中间的你就是印钞票的银行’,而且还是个投资银行。”说了最后这句话之后,银倩故意拿眼睛飘了包博一眼,坏坏地抿着嘴笑。

包博眼睛也不抬,说:“骂人呢是不是?”但他心里觉得银倩对中国官商经济的理解还是很深刻的。吃饭的时候,包博一直还在想银倩的这句话“一手拉着外商,一手拉着首长,中间的你就是印钞票的银行”。他想,那么拉着首长的手就应该是银倩了,银倩的手能拉的多紧密呢?

吃过了午饭,包博说:“咱们去沈阳道古物市场转转,看看有什么‘漏儿’可捡,你也去‘练练眼’。”

银倩又故意逗包博说:“原来您老人家还玩收藏呢?”说话时故意把“收藏”拉着长声。

包博一字一顿地说:“只~是~爱~好~,并~不~收~藏~。”

包博银倩上了车,银倩故意开他玩笑地问:“这次不用打个车带路了吧?”

包博把钥匙插进去打火,说:“不用了。沈阳道咱熟,来过好多次了,和咱自己家后院似的。”平时一打就着的宝马车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又打了好几次才打着了火,包博嘟囔着:“你的车今天有点犯病,是不是欺生啊?”

银倩没在意车的事情,继续说:“这几年国内玩收藏可热了。我认识的几个从国外回来的,不是这个外企的首代,就是那个外企的老总,有几个钱但不多。现在整天着了魔似的收藏古董,天天往潘家园跑,水平高点的没事就往天津跑。不过,我看他们收藏了半天,买来的大部分都是假古董。现在他们一聚会谈论的最多的也是古玩啊,文物啊,真受不了!”

“是啊,中国人有点闲钱了,就开始附庸风雅了,必然规律。所以今天咱们也实习实习。”

“我可没闲钱买假古董。”

“我知道你的钱全买名牌去了,人家收藏古董,你收藏名牌,和前B嫂有一拼。所以啊,没让你买,只让你略微懂一些就行了。咱们演戏的时候用得着。”

“你整天演戏演戏的,到底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你让演员演戏,至少要让演员先看看剧本吧。”

包博故意神秘地说:“我们演的戏没本子,全靠演员临场发挥,所以演员的知识面和基本功特别重要。”

“越说越玄乎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包博笑笑不答话,自顾自地开车。

车子沿着贵州路,过西开法国教堂,然后上长春道,过河北路,到山东路。山东路与长春道交口的有一个十分破旧的院子,墙上用白漆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还画了一个圈。包博指着那个院子对银倩说:“谢添小的时候就住这里,现在也要拆了。”又指给银倩看马路对面山东路上一个贴在楼房上的中式牌楼的门脸:“那就是你要去的狗不理。”

银倩跟着包博的手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这里这么破旧,也该拆了。”

包博在山东路和热和路的“和平十三幼”的前面找了一个停车场停了车。和银倩走进了被天津人称为“破烂市儿”的沈阳道古物市场。

           

           
          
天津沈阳道古物市场是国内最早的古物市场,在海内外的收藏界名声远杨。国内的玩家、日本台湾香港的收藏爱好者都是这里的常客。在国内的旅游手册上可能找不到关于沈阳道古物市场介绍的只言片语,但是日本人或台湾人出的旅游手册上几乎都有这里的详细介绍,甚至还有地图。按照多年形成的惯例,每个星期四上午是天津沈阳道最热闹的时候,这一天中国北方的“古玩虫子”们都聚集在这里进行交易。到了星期五,他们就移师北京潘家园,所以周末潘家园最热闹。因为天津沈阳道的高峰期早于北京的潘家园,而且这里价位也低,所以来的大部分是行家,期望能“捡个漏儿”什么的。据说画家黄胄曾在这里花70元买到一对黄花梨木的清代笔筒。现在北京的玩家也经常专门开车来天津淘货。包博有时也会在星期四早上拉上一两个朋友从北京跑过来逛逛。包博大部分时间是只逛不买,买也只买些小玩意,拿回去当小礼物送人。

逛着逛着,银倩看中了一个青花笔筒,说:“我正要买个笔筒呢,放办公室里。”说着她拿起笔筒来端详,并问摊主:“这笔筒多少钱?”

摊主把揣在棉大衣袖子里的手拿出来,懒洋洋地伸出一巴掌,说:“五十。”

包博把银倩手里的笔筒拿过来,看也不看地放下,然后拉着银倩继续往前走。过了好几个摊位,又看到一个摊儿上有差不多类似的青花开光笔筒,包博拿起来看了看,还用手指头敲了敲,自言自语地说,“活儿太粗!”然后很不以为然地随便问了一声:“怎么卖?”眼睛看也不看一眼摊主。

摊主是个看上去很精明的汉子,但一张嘴,有些磕巴。他用天津话说:“八,八,八十了,您、您、您了。”

包博拿起笔筒,指着的笔筒的底部给银倩看:“看了吗?这个款识刻的是‘大清光绪年制’,楷书,说明这是光绪青花官窑的瓷器。清朝的官窑就是景德镇,但你看这瓷胎,一看就是河北唐山一带农民烧的瓷。不过,如果真给你一个真的景德镇的光绪青花瓷的笔筒你还不舍得用呢?”

包博放下笔筒,又拿起别的瓷器看了看。每件瓷器后面的窑款刻的不是青花楷书的“大清雍正年制”,就是抹红款篆书的“大清嘉庆年制”,包博语带嘲笑地说:“看样子仿的还全是官窑的。”包博说这些话一半是给银倩听的,一半是给摊主听的。

包博拉着银倩继续往前走,后面的摊主磕磕巴巴地喊:“唉,大哥,您了、您了、您了、您了如果诚心想买,您了、您了给个价。”

包博想笑但是憋住了,他头也不回地伸出两个手指头。摊主见状笑呵呵地说:“二十,行了,大哥,我唉,我唉,我一看就知道您了您了您了懂行。算了,今儿个我赔本赔本卖您了。”

包博笑着说:“我是说两块。二十?我买十一个。”

摊主马上嚷嚷起来了,一着急更加磕巴了:“唉,我,我,我说大哥,您了介不似拿我打镲吗?两,两,两,两块,您了买个塑料笔筒还要两,两,两,两块多钱呢…….”

包博笑笑,一副爱卖不卖的架势,拉着银倩继续往前走。摊主在后面喊:“唉,我说大哥,您了别、别、别、别、别走啊。如果您了真心买,震么介吧,您了、您了、您了就再给加点、加点,五、五、五块怎么样?”

包博停住脚步,转身回到那个摊儿上,又拿了一个粉彩笔筒放在了刚才那个青花笔筒的边上,脸上似笑非笑地简短地说:“两个,五块!”

摊主故意弄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来说:“大哥,两、两、两个五块我也不挣钱了,您了。两个八块行、行、行、行不?”

“六块!卖我就拿走,不卖就算了,我拎着还嫌沉呢!”说着包博把钱都拿了出来,这是包博惯用的伎俩。摊主看了看他,脑袋一歪以天津人特有的动作歪着脑袋苦笑着点了一下头,好象是表示无可奈何,没说话。他拿了包博的钱,把两个笔筒用报纸包了,放在塑料袋里递给了包博。

银倩在一旁看着这出戏剧性的侃价过程,直到最后包博以六块钱买下两个笔筒。她拉着包博胳膊小声问:“开价八十,你三块钱一个就买下来了,这也差太多了吧?”

包博边走边小声地说:“这种成批制造的假货,他们从农民手里进货才五毛钱一个,卖三块钱一个就已经是百分之八十三的margin(毛利率)了。Bill Gates(比尔·盖兹)卖‘窗户’也不过才百分之四十几的Operating Margin(营运利润率)啊。40%人家还都骂Bill Gates这小子为富不仁赚黑心钱呢!”

银倩疑惑地问:“那刚才第一个摊儿,人家开价才五十,你怎么也不还价就走了?”

“你上来就说你要买一个笔筒,那价就砍不下来了。而且是女的要买,所以他会故意刺激旁边男的的面子的。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银倩觉得特别好玩,点了点头说:“嗯,怪不得我到这种地方总是侃不下价来呢!原来你还有一套侃价心理学呢。”

           

           
          
包博银倩两个人继续往前逛,看到那边一个摊儿上摆的都是临摹的名家字画,古今中外的都有。齐白石的草虫,李可染的山水,潘天寿的花鸟,蒋兆和的人物,徐悲鸿的马,刘大为的骆驼,黄胄的驴,启功的字……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的范曾的古代人物画,有《钟馗》、《范曾钟馗搜妖图》、《东坡赏砚图》和叫不上名字来的其他画。估计是因为范曾的画比较容易临摹,但这些假画的笔法生硬,毫无灵气。包博随便翻了翻,正要离开,在这堆假画的底下他看到了一个尺余高的手卷。包博打开这个绢本的长卷一看,只见画上人物栩栩如生,神韵惟妙惟肖,色彩凝重晦暗,笔法细腻娴熟,仿的是南唐画院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尽管包博没见过真迹,但眼前的这副赝品一看就是出自仿摹名作绘制赝品的高手。

看到这里包博不由地抬头打量了一下摊主。摊主二十多岁,穿个破皮夹克,赃兮兮的牛仔裤,衣着十分普通,但脸上眉清目秀,像个大学生,天津话里夹杂着河北沧州口音。这时摊主也在打量包博。

包博伸手问他要来放大镜,弯下腰仔细地看画。他把画上的题跋和乾隆御玺都仔细地看了一边。包博数了数,大大小小的收藏印章一共四十六枚。他问那个年轻的摊主:“年羹尧的印章在哪里?”

摊主指给包博看一枚不大但已经模糊了的印章,说:“这儿!‘年大将军’的印。”

包博拿放大镜仔细看了看。银倩在旁边听他们讲到年羹尧,便问:“这是年羹尧收藏的画?”

“是。但后来年羹尧的家被抄,这画就入宫由皇上收藏了。你看这枚‘太上皇帝’御玺,这就是年羹尧他外甥的印。”包博指着画上一枚大大的方形印章给银倩看。

“年羹尧的外甥?是谁啊?”

“乾隆啊。乾隆是雍正的儿子,年羹尧的妹妹是雍正的老婆之一,年羹尧是国舅。所以乾隆就是年羹尧的外甥啊,尽管不是亲的。”

银倩听了乐了:“你是不是清宫戏看多了,怎么听着象说戏说评书似的?你还没说这是什么画呢?”

“哦,哦,这是《韩熙载夜宴图》。就是那个写‘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南唐后主李煜派人画的。”包博拖着长腔摇头晃脑地说“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一听南唐后主李煜的名字银倩马上来了兴趣,说:“这画的是吃晚饭开party(派对)呢吧?嗯,好看!”

“是啊。这画的是南唐的领导干部韩熙载,弄一帮政府官员,还有大款啊,社会名流之类的,天天晚上在他家里开party,还招来一帮‘小姐’和‘二奶’三陪,吃喝玩乐,歌舞升平。唱卡拉OK、跳艳舞。歌舞完毕,衣服脱去,男追女逐,颠鸾倒凤,翻云覆雨…….”

银倩把手卷展开,从头看到尾,仔细地在画上找,找了半天,问:“哪儿有‘男追女逐,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啊?”

包博笑着说:“哦,广电总局把那部分给剪辑掉了,所以不在这副画上。据说另一个画家画的《韩熙载纵乐图》上有,但已经失传了。”

银倩恨恨地打了包博一拳,说:“我每次都被你捉弄!”

包博嘟囔:“你自己思想不健康,还怨我。”

银倩马上又搂着包博的胳膊亲热地问:“这个韩熙载是干什么的?”

“韩熙载当时是中书侍郎,大概相当于咱们今天的国务委员吧。当时的领导核心是唐后主李煜。但李煜这人就会哀风感月写酸诗,一天到晚‘剪不断,理还乱’,气量特小,疑心又大。所以老韩觉得跟李煜没干头,于是整天在家腐败,搞得干部群众反应都很大。李煜听同志们反应老韩的生活‘荒纵’,于是就派翰林院画师深夜潜入他的豪宅,化妆侦察,‘目识心记’掌握第一手资料,然后回来后把看到的都画下来,向组织上汇报。于是就有了这副《韩熙载夜宴图》。所以这画应该属于中纪委的调查报告。”

“画里哪个是韩熙载啊?”银倩指着画问。

包博指者一个留长须,带高帽,闷闷不乐的富态的老头说:“这个,还有这几个都是韩熙载。”他又指者一个穿蓝衣服,扭动腰肢跳舞的娇小女人说:“这个是韩熙载的二奶。”

银倩俯身去看,边看边说:“真的?这次你没骗我吧?”

“当然真的了,骗你干什么?!”

银倩又问道:“怎么是背影?有没有正脸的?长得好象挺漂亮的。这画是真的吗?”

包博笑着说:“当然不是。这画没真的,真的早失传了。现在故宫里的也只是宋代的摹本。徐邦达考证说是南宋的摹本。”

摊主站在旁边,听包博和银倩说话,他知道遇到懂行的了。于是就又指着一枚一寸见方的正方形细朱篆字印章给包博看,也不说话,好像是故意考考包博,也好像是故意给包博炫耀炫耀,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包博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印章上的纤细优美的篆文,但他只能认出最右边的四个篆体字“南北东西”,还有其他一两个比较好认的字,比如“只”和“相”字。包博马上猜到了这个印文是“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这是出自宋朝诗人吕本中的词《采桑子》“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眼前的这枚细字银丝印章刻得十分见功底,一看就是出自赝品造假的高手,包博不禁称赞道:“好活儿!如果张大千知道了非气死不可。”

那个年轻的摊主得意地笑了。

银倩也俯下身去看,她问:“是张大千的印吗?”

包博说:“是。仿的正是张大千的收藏印。张大千的这枚印是当年西泠名家顿立夫给他刻的,许多张大千收藏的画上都盖有这个印。张大千当年也是造假的高手。他画的假石涛的画把张学良都骗了。现在他的印别人模仿的这么像,他还不气死。”

那个年轻摊主说:“不只是他的印章,现在张大千的画也到处是假的啊,比真的都像,弄不好就打眼。”

银倩问:“这画上有张大千的收藏印,是不是张大千也收藏过?”

包博说:“是啊。溥仪这个败家子当年从故宫里偷出了上千件名字画,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有《清明上河图》;有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曹娥碑》、《二谢帖》,还有几个月前故宫刚刚从拍卖会上花2200万买回去的《出师颂》,再有就是这副《韩熙载夜宴图》。据说在长春的时候溥仪把这副画抵押给了一家日本银行。日本人投降后,画就流落到民间了。后来被一个东北老客卖给了北京琉璃厂。张大千知道了这事儿,他就把当时他要买王府四合院的钱拿去买了这副画。当年他可是花500两黄金才把这画买了下来。解放前用的是十六两一斤的旧制,两是小两,大概不到40克一两。如果按现在一克一百多块钱的金价算,500两黄金大概也相当于现在的两百多万呢,可不是小数!”

银倩说:“这画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呢。”

包博又仔细端详了一会这副画,眼睛也不抬地问那个摊主:“怎么卖?”

摊主看看包博,说:“听的出来你是个行家,这么吧,两千,料钱加功夫钱。你看,这用的可都是老料啊。”

包博看了看他,没说话。打开钱包里拿出了一千多。他转过身来对银倩小声说:“大小姐,借我点钱。”包博早晨匆匆忙忙出来没带那么多现金。

银倩从她“巴黎世家”的机车包里一大厚沓子的百元大钞里抻出了10张,拽给包博,咬牙切齿地小声说:“大少爷,你疯了!一副假画,两千,这么贵,你也不还价!你当你是张大千呢!”

包博没理她,把钱给了摊主。摊主数也不数把钱往口袋里一揣,然后把画卷起来装进了一个团龙图案的宋锦盒内,用旧报纸包上递给包博,并递给了包博一张名片,说:“老板,你下次需要什么画提前打个招呼。名画您只要说一声就行了,其他的画您拿照片来,一两个星期交活儿。”

包博看看摊主的名片,上面只印着“经营古玩字画文物”,然后是名字“范文华”,下面是手机号码。

包博问:“人物肖像油画做吗?”

范文华答到:“做!您多拿几张照片来,我们给您画。”

包博问:“多少钱?”

范文华说:“那要看您要的尺寸了,不过好商量。”

包博点点头,说:“记住我。我以后找你。”说着他也给了范文华一张名片,就和银倩离开了。

古物市场里都是破破烂烂的的东西。来逛的人也都是穿着破棉袄、破皮夹克之类的。象银倩这样穿着高跟鞋白色大衣的几乎没有。别人都不看古玩了,回头看银倩。银倩也不在乎,很大方地挽着包博的胳膊东看看西逛逛。

包博给银倩讲溥仪当年是如何从宫里把上千件最值钱的字画偷运到天津的,这些字画抗战胜利后又是如何流落到民间成为“东北货”的,张大千又是如何买下了其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张伯驹又是如何以220两黄金买下了中国现存最早的山水画《游春图》的,当年天津的古玩商人又是如何相互串通订立“伙货”低价坑骗溥仪,买下他带到天津的珍宝的…….

包博绘声绘色地讲的这些故事把银倩的兴趣逗了起来。包博告诉银倩:做投资就要和世界上的富人打交道,哪里富人最多?除了私人俱乐部,游艇俱乐部,高尔夫球场,那就是古玩拍卖会。所以有时间要好好研究研究索斯比和嘉士德这些公司的拍卖会,以后用的着。银倩好像明白了包博带她逛古玩市场的用意了。

包博和银倩正逛到兴头上,沙总的电话来了。沙总说:“你们快过来吧。我在‘疙瘩楼’的粤唯鲜等你们吃饭。”银倩听包博谈古说今给他讲这些古玩字画的故事正上瘾呢,就和包博说:“蹲着他们,咱们接着逛。谁让他蹲了咱们一下午呢?!”

包博开玩笑地说:“好了,别玩物丧志了。咱们赶紧办正事儿去吧,晚上还要赶回北京呢。如果你感兴趣,我到北京再带你去画廊逛逛。”
zahng99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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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发表于: 2011-08-27   
等着看续集
rené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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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发表于: 2010-01-28   
        记下,有空再读
一半是冰水,一半是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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