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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瑛珠〗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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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4-08-02   

〖瑛珠〗壹

『亘古的神话,洎今仍为迷梦,为现实存在主义佐证情与爱。』


丝恩生孱草,投世忍肌销。
玉眉堪风折,骴花墨血浇。
            ——《暗肌》©罗生。

▁▂▄▅▆▇█▉Section Ⅰ——生之义务█▇▆▅▄▃▂▁

一九四三年十月三日   上海

“快出来看啊,瑛珠。”

“瑛珠……瑛珠……瑛珠……”

刀子似的光线锐利得把声音切碎成粉末,悬浮了很久后,才入了我的耳。那是一把男声。似曾磨于丝鬓,却又不甚熟悉。或许那声音早已不是说话的人的声音,有或许是现刻那人早已不是说话时那人。

我感到空间的局促,或许是光太过于强,强到几欲将我半开的眼撑破了,眼球又似要凹陷入颧骨,那样疼痛。那白光有金属撞击的闪光的恐怖,我疑心的把胸口缩了缩。我应该感到足够安全的——我侧头凝息,周遭没有意想中的铁蹄的“喀、喀、喀”的声响,唯有愈加浓烈的腥气。

——睁开眼。

只有母亲。母亲的长卷发告诉我方才我又梦见了“它”。

“瑛珠,”母亲拖拉着我的手,“快出来看啊,我做了生日蛋糕给你!”
                                ——二〇〇〇年十月三日   深圳


*

我在中美建交那年出生,今日是我连瑛珠的生日。母亲说我的出生有一些链带的意义,链带了她与父亲,还有中美关系。我想,她要告诉我我的出生祥瑞——尽管我智力被医生诊断有先天性缺陷。他说我那未见过面的父亲姓连,我便名连瑛珠。神瑛的瑛;绛珠的珠。但天知道呢,我除了母亲没见过没有半个亲人,加之母亲的过分的完美主义令我不敢完全置信我身上真的流着一位姓连的男子的血。那亲和的字眼该配一些温暖的人,我却习于独自往来。

或许我该与母亲一样有一个与“连”字截然相反的姓。我比较偏爱母亲的姓氏;母亲有一个自编的黑色笑话,她说:以后你一定要在我的牌位上写明:连段嫣泪卒于公元二〇XX年。末了她还要多说一句:一定要记住哦。我常想,假若有一天我在她的遗嘱上看到这句话,也不觉太惊奇。她那口吻,似真的那样认真。

我每每不与回应,或是说:不定我死得比你早。

这时她又要更认真的推我的肩:乱说话哪,妈不会让你出事的。

母亲有那一股认真劲。我是没有的。所以说我的生命比她轻,也不是无依据。

我今就读深圳大学,而母亲现正自学考取博士学位。我唯一兼职一份家教也弄得一塌糊涂,而母亲的网络婚姻介绍所经营得有声有色。母亲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而我像被人嚼过的口香糖,自我放弃任形体僵硬如尸。我有活下去的软度,大概只因为有母亲的环护。母亲是个模板母亲,只除了她的厨艺。

她的蛋糕再一次令我觉得父亲是为她所毒死的。

“嗔,那他也是含笑饮鸩。”

她是这样自信的反驳我的。父亲可是怀着愿意为她去死的心情死去的。她说父亲死于肺癌,又辩解说父亲从不吸烟。父亲不仅不吸烟,凡你所能说出的男人的弊病无一具有,凡你所能道出的男人的好处大凡具备。她的丈夫我的父亲专情得令陈世美汗颜至恨不得重活一回,忠直得令岳飞毁肤剜肉,聪勇得令羽扇掉落纶巾逊色,俊美得令潘安目怨心嫉。

你的丈夫我的父亲要么不存在要么不同体。我张开双臂望自己,如是说。

“瑛珠,你是爸妈最骄傲的孩子了。”

她抚着我的琵琶骨无不凄凉的说。母亲的眼是丹凤眼,却每在看我时,似望见另一些人事,眼梢垂然萎靡,颧骨上少许的褐斑如灰飞过,我不肯定那灰是何来的灰。

我对母亲的名字,她的眼梢,她的褐斑,还有她的丈夫,作许多的臆想。肯定的,或是否定的。而作为她的女儿,我只愿意停留在主观的臆想,而不去猜想。那是如何都得不到切实的答案的。

“数据不足,无法推测答案,请按键取消。”

当脑里如此显示,我便按下delete,还原空白。

数据的阻碍在我是她的女儿,唯一的依靠。一个弱智的女儿。

我也想过,或许,或许父亲还在世,只不过他们因为某些原因分隔两地?我知道我晃着连瑛珠这个名字,总有天我会知道一切。

你知道,名字有时候,代表了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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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04-08-02   
〖瑛珠〗伍


『亘古的神话,洎今仍为迷梦,为现实存在主义佐证情与爱。』

人最终迫得独立于世,唯求独善其身,心不得数数然,凄凄惶。


▁▂▄▅▆▇█▉Section Ⅴ——孤立 █▇▆▅▄▃▂▁

浴室墙上的壁灯吐着昏黄的光,暧昧地哂笑。

我疑惑着那里面可能装有监视器,伸手进灯罩内摸了摸,灯泡不余力的吸吮似的将我的手指吸出血色。

我摸着微微起了个红紫色水泡的无名指,随着手指再一次摸到我无法接受的实事——一枚母亲戴了起码十二年的结婚戒指。

水雾似帐一样盖住了镜子,我用无名指上的水泡撩开镜上的水雾;只着修剪的新月眉,愀然的丹凤眼,纤细的鼻梁,颧骨上飞灰似的雀斑,金色挑染的长卷发。

那是母亲的样貌。但我的脑袋清楚地告诉我我这个精神存在,是瑛珠。“我”的属性应该是连瑛珠。我二十岁,就读深圳大学,有轻度弱智,出生在中美建交之年,母亲告诉我我叫瑛珠,因为父亲姓连,所以我叫连瑛珠。

神瑛的瑛,绛珠仙草的珠。

连。

我用手掌狠狠地抹开水雾,扭过背后,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幻觉,只是幻觉。当我看到腰上的花叶胎记,我就一定还是瑛珠。

我猛地睁开眼睛,是的,一定是某些人出于某种动机,换了我的容貌。是母亲么?为什么呢?

我缓缓的转过头去,艰难的往腰背上看。

当我细细的将视线可及之处检阅过,除了在腰际一颗红色的痣,其他每一寸都如雪无暇。

我看过母亲的痣,在腰际,在这个位置上。



*

我去了探望“母亲”。医院门口的保安依然不怀好意,在我进去的时候朝我微笑,令我毛骨悚然。六点十五分的晨曦无能为力的挣扎,我想说,它——那晨曦,总有出头的。但我瑛珠,看不见来路。保安还在朝我笑,我还与一记微笑。我记得母亲总是温柔有礼。

人的际遇,有时候幸运,有时候不幸。但在我瑛珠的脑子里,虽然不愿意奴隶于宿命,但我深知,人对于所遇之事,且心安去接受,然后不迭不快的处理。

就像母亲。而我,此刻似乎应当扮演好母亲她的角色。

如果她要我将她的生命活下去,我会义无反顾。我本来,就是,她的延续。

“母亲”睡得安详。

这是我第二次在镜外望着活生生的自己,哪怕在昏迷状态中。至少我看到她的胸口的起伏。

斜浏阴,及肩墨发,浓剑眉,轻阂着的深邃的眼,与母亲那样纤细的鼻,命一样薄的嘴唇,憔悴的下巴。

我亲吻我的眼睑,感觉自己的呼吸吹在“我”的脖子上,我知道,人能够问到自己的眼睑,便再无憾事。

我望着平稳鸣报的心电图,在晨曦里发着黄亮光的葡萄糖液,我对着安躺着的人说:“你总有人将萎缩死去。”

“段小姐,段小姐么?”

心跳停了半拍,我回过头。我认得那声音。

曹白穿着白灿灿的袍子出现在眼前。他的脸没有血色,他的手没有血色,他唯一染有红色的地方是他的眼白。

我愣呆着看他。

“段小姐真早。”

“你也这么早。值班么?”

“噢,不,我想早些来看看瑛珠。”

“你……”曹白的话让我意外。也让我尴尬,因为一瞬间我有了后悔之心。

“噢,我忘了自我介绍,其他的情况昨天已经说了,我是你以前的主治医师,我也是瑛珠的朋友。”

“那你现在……”

“瑛珠的问题与你的不同,瑛珠的脑神经陷入伏眠状态,我不是脑科专家,所以,我……”

“我明白。曹医生,以前谢谢你照顾……呃,谢谢你的照顾,也谢谢你这么有心。”我惯性的道谢。

“瑛珠昨晚的状态似乎很好,没有任何身理异常。段小姐放心。我们这里的脑壳专家是国际知名的。你看,你也醒过来了……”

“曹医生,”我打断曹白的安慰,我自觉我并不需要这样我安慰似的安慰,“我相信你们。我也相信瑛珠会感应到她的母亲。”我抬起头,望着一米八三的曹白,坚定的起誓那样道。

“嗯,你会这样想便好。呃,呃,你也要注意调养。”曹白怪异的看着我的眼睛,直到我转为笑靥,才吐出对我母亲的交代。

似乎他在那一刻确定了什么。

我知道,我失去了从来没发现的所有,从此,我都将是一个人.

我亲吻了瑛珠,在曹白的注视下,一个人先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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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4-08-02   
〖瑛珠〗肆

『亘古的神话,洎今仍为迷梦,为现实存在主义佐证情与爱。』


汝之所见为幻影,汝之所历为幻觉。

                        ——罗生

▁▂▄▅▆▇█▉Section Ⅳ——一切都是假象 █▇▆▅▄▃▂▁

八天是怎么一个概念?一个星期超一天。如果以八天为一个星期,时间是不是从容些,人心就不至于惶惶。

我正式向学校请了两个月长假,正当理由,很快就批了。母亲住进医院八天,没有起色。我也已八晚没有安眠,每天天一蒙亮,我便坐第一班车到医院。晚上九点多末班车回家,洗澡,然后坐在母亲的房间。等待天光。

医院门口的保安不知道姓什么,每次看我都似怀着鬼胎。六点十五分的天光照在他脸上越不过鼻梁,他即像夜叉一样。我恐惧着有一天看见他从母亲的病房里走出,拖着铐锁母亲的铁链。

我惧怕。母亲从没有离开过我。她是我一切的来源。因为有她所以有家,所以人才敢踏出家门,因为家因为她而牢固着。我不是游魂。

而如今,我恐惧电话铃,尖锐的在午夜划开我的房门,母亲站在门口与我挥手。然后曹白穿着白袍,看了表,在母亲的病历上写上死亡时间。我的生活也便毁亡了。

我到黄贝岭的一座教堂祷告。那时候逸梅曾带我去过。我告诉了师傅教堂约摸位置,都了七十六块钱终于到了那里。

神父是瘦高的男子。长得像黑夜传说里的维克托。他笑起来脸上的老人斑似要飞扬,这让我感到亲切。我的母亲,颧骨上有少许飞灰样的雀斑。我知道,人身上都有命运打上的烙印。

神父姓魏。我想问他是不是维克托。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他让我觉得熟悉,从脸上的斑,说话的声音,还有动作。

他把手按在我的肩上,轻轻绕到我身旁坐下。颈上的十字架碰到他手上的戒指,咔一声轻响。

“神父,您有子女么?”我冒昧的问。假若他没有,我恐怕他是不能够理解我的心情的。

“呃,当然啊。现在的神父。可是我都爱你们如儿女。”

“神父,如果你的儿女病危,你能做些什么呢?”

“孩子,你的亲人身体抱恙?”维克托再次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枯瘦的手背上深深浅浅褐色的老人斑,教堂空无一人,他颤抖的怜悯的声音似天外来音,似要来救赎我的。我那刻想。

“神父,我愿意用任何代价来换取母亲的健康。”

“孩子,告诉我你的姓氏。”

我诧异的看着维克托,我想起维克托咬死瑟琳那假惺惺的脸,他夺去她平凡的生活给予她永生,但是时间太缓,一如太快,都是煎熬的。

傍晚六点的余晖透过教门艰难的辟进来,维克托的脸瞬时蒙上了阴影,似恶魔入夜后的原形显露。

“神父,我以为这没必要。我要走了。谢谢神父。”我逃也似的离开那维克托的身边,走到门口,却忍不住回头望他。

“孩子,听我说。如果是因果循环,任何人都躲避不了。如果你强行要求,只会更添罪孽。”神父抓紧了胸前的十字架,临死那样子嘱咐我道。

“神父,你要宣扬爱与希望。我恐怕你进错了寺庙。”

“孩子,存在的都是假象。”他凄然的放开手中的十字架道。



*


匆匆从教堂出来,我努力回忆上次逸梅带我同行一次的那位神父。

应该是胖实的身体,梳得光溜的头发,只有我这么高。是的,我应该早些想起来,便不至于听到些胡言乱语。

假若他是假象,我切不相信他能在我面前显露本质。人都是自知的动物,被人掌握了都有危险。

我走在路上,周围都是陌生人,我想念我的母亲。安全了。我开始想念我的母亲。

但我开始害怕医院。我害怕极了我熟悉那种药水味,熟悉得像早有预谋。早有预谋。

过了吃饭时候我才走向逸梅的家。逸梅渡完蜜月回来,这时候应该还在家里做少妇的工作。比如清洁。这时候去也有些不合适。况且我与逸梅的丈夫并不投机,但逸梅的妈妈至少可以给我杯暖茶。

逸梅那时向我抱怨妈妈要求与他们同住,但那对我,如今,是一种怎样的构想。是一个蓝图了。蓝图是什么概念。蓝图意味着艰辛。

是谁才会尝到八月里的凉意?

我在楼下水果摊买了几个橙,已经把身上的钱用光了,便快步走上逸梅的家去。

“吖,瑛珠,进来进来。”

“哎。”

“吃饭了没?你瞧,我们这刚晚饭完,逸梅还在厨房洗碗。你坐,我切些水果出来。今天阿耀从公司里载了一箱山竹来,山竹清肺,你们到处跑啊,吃了好。我去洗了。”

“哎,林阿姨,你别忙,我路过来看看你们。坐会儿就走。阿姨你这橙拿进去。”

“傻孩子啊,还跟林阿姨客气。你那么久不来,林阿姨倒是要生气啦。算啦,我去叫逸梅出来。你们聊聊。”逸梅母亲接过橙摇着手让我坐好,一边便要起身进去了。我疑惑着怎么逸梅丈夫不在,并不想单独留在客厅里。

“哎,妈,在里面就听到你大嗓门了。现八点多还好,等下又该给人投诉了。”逸梅边解围裙边从厨房走出来,头发电了卷,颈上耳朵上都还戴着金饰,着实一副新婚甜蜜的样子。

“切你,我都什么时候给人投诉过了。瑛珠来啦,我去切水果,你等下来端。你碗筷洗好啦?”

“都洗好啦。

瑛珠,你怎么来啦?想我啦~“

呵呵,是啊。那是我想说的,可是我没说出来。后来曹白告诉我,我与逸梅,逸梅母亲三个人昏倒了在家里。

是逸梅丈夫回家时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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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4-08-02   
〖瑛珠〗叁

『亘古的神话,洎今仍为迷梦,为现实存在主义佐证情与爱。』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曹

▁▂▄▅▆▇█▉Section Ⅲ——命薄 █▇▆▅▄▃▂▁

因为曹白去开会,我便得了半日空闲。与曹白交谈甚欢,但是隐隐的,我感觉出他的凄凉。人活着便有诉不完的苦,有人愿意说,不停的说,风一吹就散了。人各自就自己的悲哀悲哀去。有些人不习惯诉说,隐忍成苦秸,会挂得琳琅满目,凄艳。让人把他这本身,视为稀宝。但不知是因为他不倾诉,还是因为想听得他倾诉。

他的手指按着琴弦会显出浅红色。我想,是否他触碰过的地方,都会显出红颜色。大概。他是医生。

医生开会是怎样开的呢。说是紧急会议,大概,是有急诊病人?那即是有人需要急救了。?做医生或者本来就是矛盾的人。以救人为生,以救人为任。

反正我得了半日闲。在我的行程里,——特别是在安排曹白的教学时间,我没有做后备调动。现在,也只能回家去。

或许母亲在家。她这个时候应该在家。这个星期应该还在继续萨特的那本《恶心》。母亲对书本的兴趣不是我能够理解。我以为女人都喜欢看一些家庭小说,说说五年七年之痒的故事,或是看些侦探案件的实录。

陈逸玫的母亲就是这样。头发,眉毛,眼角,肚腩都松垮垮的,五十多岁的女人,很亲切。逸玫应该从日本度蜜月回来了。我在想是否给她打个电话。我只是不喜欢她的新任丈夫。是个开保龄球馆的,头发梳得老高,额头油亮,笑起来脸颊坑坑洼洼。像那些香港师奶腿上的脂肪。脸上似乎总有剔不净的胡子。

我喜欢干净的男人。像曹白那种,干净但不干燥。矛盾,又确实并存着。或许,生存的太合理了就没有运动的价值。

*

母亲似乎不在家。门敞开着我以为失窃了。把屋子瞧了个遍最后回到母亲的房间,确定了没人,我才开始后惊。

摊倒在母亲的床上,有母亲的香味,不是麝香什么的。是母亲的香味。像温袖藏香,我笑。母亲不知哪里去了。

假若方才真的失窃,我应该立即跑到楼下去报警。女子都作是力量薄弱,没有必要独自踏险。

虽然盗贼是个女子未定,但是,通常都会是男子。女人都只能是被动等人来淌的祸水。

我确实有些后怕。心跳如何用呼吸也平复不下。

三分钟后我知道了原因。一切冥冥有注定。那种所谓的心灵相知,只是上帝的讥讽,它的蔑视。

“你好,我姓魏,福田分局民警。我在你母亲的手机上查到你们家里电话,刚才一直没人接。你是她的女儿吗?她在路上晕倒被送往人民医院,请你现在马上来医院。连小姐,清楚吗?”

清楚,我当然清楚。

我看到,听到齿轮开始转动。

我坐起来,瞥见地板上一条长直发。

“警察先生,我顺便报案……”

*

“瑛珠,不要太担心。你要喝水么?”

第一次看到曹白穿着白袍,挂着探听筒,并且拿着我母亲的病历,在一间明净的房间里,背着光与我说话。因为是白天,并没有开灯。他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杯子。我看到里面只有两个杯。那个消毒柜都发了黄,有点长者抗议的意味。

“你回来开会是因为我母亲的病?”我不明白,人事一定要相连。我在四个小时前还不敢想,就算敢想,我也会以为曹白会是经我的口向母亲介绍,“母亲,这是曹白。”

我知道如果要说故事,人物都要联系的。但是,人要的是生活,不是那故事。我且没有智慧耍起任何故事。亦不能接受母亲不能解释,戏剧性的病。

“你母亲心脏忽然停止跳,但是肺泡依然把氧气带到脑部,我们暂时还无法解释中间的氧气运输过程。”曹白递给我一杯水,一边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解释,一边把手按在我的肩上揉搓。温度从他苍白的手传来,我看到那手渐渐有了血色。

这让我不适。

我轻轻的避开,“我听不懂,抱歉。我高中生物全忘了。”

“噢—没关系。瑛珠,你现安心,只要脑部运转一日不息,生命还可以延续。”

“你是说,母亲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凝着鼻息问,我听不懂肺泡,那是不是一种疾病?我急切的是保证。

“嗯,可以这么说。你母亲从送进来到现在,脑电波都很稳定。”

“我不懂,曹先生,我母亲以前都很健康—”

“瑛珠,我很明白。”

“……”

“瑛珠,你相信,轮回么?”

“我母亲信。”我看到夕阳开始沉下去,看表,才六点多。仲夏来说,是否过早了点。

“曹白,医院的太阳,都早下么?”我回过头看曹白,看到他心惊的望着我。

我与母亲,注定是他的劫难。最后我看到他无奈的笑。就像后来,他一直那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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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4-08-02   
〖瑛珠〗貳

『亘古的神话,洎今仍为迷梦,为现实存在主义佐证情与爱。』

我们从这里开始,走到生命的尽头。

                          ©罗生

▁▂▄▅▆▇█▉Section Ⅱ——这是命运的开端 █▇▆▅▄▃▂▁

有些人是注定要走进你的生命中来。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曹白于我贴出求职广告后的第二天便打来电话,第三天,那个盛夏的下午,我穿着蓝绿色的V领针织背心,整洁匀色的直筒牛记,ADI蓝色三边球鞋,护命似的将大提琴捧着,到鹏兴花园一位自称是医生的曹先生家面试。

我的学生也正是这位曹白先生。由于他对大提琴几近是一窍不通,甚至连乐谱都要勉强才能看懂,我将考级的证件摆出便通过面试了。

“时薪八十,每周日两小时,先付头两个月。可以?”

曹白有一双洁净的手,我想那便是医生的手。十根指头不多不少,而且均匀修长,指甲修得整齐,没有一丝渍痕。他的手似一块玉珏,听说那玉珏生来便是一对的,我觉出他身上有那样的生之完整。他用那双手递给我1300元人民币。我唯喏的接住,在钱包里拿出二十元整齐的放在他客厅里的玻璃茶几上。我看得出那纸币躺着甚觉尴尬扭捏,但无奈它得躺着至我离开。然后我猜想,他大概会将它随手扔在离茶几两米远的吧台上,尔后,他倒上一杯玻璃柜子里的七二年的红酒,看了那二十元两秒,转身回到寝室。

那一晚我梦见了他。空调被压在我身上我以为是那曹白,出了一身的汗,醒来时还几近真切的感觉到他的手游走于身体的触觉。

我感觉下体有暖暖的液体流出。那是一九九九。二十岁的我月经初潮。

*

面试那日是周日,七日后,我拖着不知所措的双腿,第二次来到鹏兴花园。

曹白对大提琴,或是说对乐器,简直一窍不通。我得从最基本的乐谱开始教起。我也暗自庆幸,初次来潮,我对于那股腥气还未然熟悉,让我张着腿怕也无法专心拉琴。

我在曹白的头发上发现银丝隐若。我这才开始猜想他的年龄。还有他学琴的目的。我当然未至于当他只为了陶冶情操。他大概有三十五岁,但由于工作性质,他的头发过早地衰老。但这无损他完美的形象。至于他学琴的目的,我则是无从下手猜想。他学得那般认真,甚至专门拿来本子作笔记,我只觉出这样的男人肯定是成就之人。

或者是当医生的人普遍比较聪明,我记幼时习认甚久的蝌蚪豆芽在三个星期=六个小时后,便完全为曹白所俘虏。

第四个星期时,我已经知晓了他的年龄。在那三个星期里,我并没有主动的询问过曹白任何私人问题,当然包括最令我好奇的婚姻状况,年龄。

“你真准时。不过,真抱歉,医院今天有个临时的紧急会议,颇为重要的,不得不去。”曹白在第四个星期时便出现了第一次状况。他在我喝了第一口茶时,用他特有的真诚的声音对我说,并且解释理由。

我欠了欠身起座,嘴角扬起七十度角配合眼梢的笑纹,得体的说了声:没关系的,公事第一。我那日穿了黑色的麻布背心,2percent的单肩吊带牛记,一双怎么穿也不烂的银绿色VANS。我看似潇洒的玩耍的女子,雀跃在街头的购物一族,但我喜欢在拉琴的如此穿着。当矛盾撞击有怎样的诡异特质?

我离开白色的真皮沙发,用最温和的声音告辞——你知道,对于连瑛珠,温和是困难的。

“吃些水果再走?我昨天路过水果摊,买了火龙果,喜欢吃?。”

我有些许不快。我应该就此离开,表现得来去自如。况且,我也不愿意留下来在听得任何关于他的一些事情。我知道,假若我知道得太多,我只会愈加觉得他这个人于我无望。

到底我在期望什么?那我也不知道。我有时恨不得他马上过来抱住我对我表白,说他早在一世纪之前就爱上了我。但我也怕极了他会这样做。

但到底我们吃了而且只吃了火龙果。我有些故意的不顾仪态的吃得恍惚。也不是我故意恍惚,只是他正在谈,仿佛已经把我当作了唯一的朋友。

他三十六岁(这比我猜想的大一岁),丧偶。喜欢Carlos Santana,最喜欢他的一首曲子,名Europe.

“香港的黄贯中你喜欢?”

我微颔首。

“他有一首歌借鉴了Europe的旋律,Santa是为全世界喜欢的。你可喜欢他?”

“嗯,喜欢。我喜欢他的《Smooth》。”

“他提携的几位后辈也不错。你可喜欢?”

“嗯,喜欢。喜欢Dido。”

“想知道我为何学大提琴?”

“Santa不会大提琴吧?”

“呵,那自然不是。因为The Corss一首Instrumental,<Rebel heart>.听过?”

“听过。我们可以在下节课进行。”

“可以?”

“当然,你的兴趣最重要。”

“现在你俨然是个老师。”

“噢,我平日不像?”

“因为我年长你许多吧。”

“你为甚喜欢Santa?”

“看似不像?”

“呵,你是很特殊的学生。”

“我也觉得。Santa说过一段话,他说就算有灾难发生,有人痛失性命,我们也不能走回头路,我们要向前迈进。

“这是一个和平共处的新世界的开始。”我俩异口同声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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