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十年会是什么样子？我会抛了厌倦的生意开始另一种生活吗？秋风吹，树叶哗哗的摇...”九年的时候，我写下这样的文字，我内心里是希望十年的时候有些改变。如今又到树叶哗哗摇的季节，十年店庆一个跟头翻到眼前，而我仍然延续着一个内衣店老板娘的角色。

本想发点感概来纪念自己十年熬粥的日子，十一月五号，恰逢我母亲的农历生日。她老人家老早打电话重复：要是忙你就别回来了。潜台词当然是希望我回来。

母亲在我十年店庆她自己的生日那天，说了很多废话，我从废话里提纯了块金子出来：活了快七十，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父母的光亮照耀着我的迷茫，我在故乡寻找着他们幸福生活的蛛丝马迹。回乡的两天都在下雨，雨天双脚丈量故乡的土地，母亲总是生出由衷的自豪，提醒我故乡和城市差不多了。马路是沥青的，胡同是水泥的，路灯在夜晚发光，人们在广场跳舞，连墙根那点裸露的泥土都按要求统一绿化。每当母亲说下雨都不怕了，我马上时光倒带，回到羊角辫亮晶晶眼神的穷孩子时代。那时候，故乡雨水绵长，我的脚丫子像猪脚一样踩在泥地里，鞋里灌满泥水，裤管被弄脏，渴望一双雨鞋是一个爱美爱干净女孩子的最大心愿。如今我希望墙角的泥土种上南瓜丝瓜和大葱，参天的梧桐落满馋嘴的鸟儿，鸡狗鹅鸭鱼贯而出，乡村更有乡村的样子。我的梦里还是从前的老房子从未有过现在故乡的模样，乡村改造像城市吐出的渣子令母亲有日新月异的欣喜而我忧虑乡愁情怀无处落脚。倘若当年的黄毛丫头奔跑在如今干净的水泥地面上，还会生出一双雨鞋的卑微梦想吗？


这年头，亿万富翁未必敢宣称自己幸福，收入贫薄的父母亲总是底气十足说幸福。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父亲在环卫工作上的兢兢业业终于得到回报，每月工资多了一张毛爷爷变成四百块，在故乡农副产品普遍做俯卧撑的今年，四百块对一粥一饭简单生活的他们俨然高薪。中秋节父亲还发了他职业生涯的第一次福利，一桶色拉油一袋子大米一箱本地产的酱油醋。他年轻时代从村里文化青年中被选拔去县城工作，有望成为一名正式工，被我母亲吹了哪阵风给刮了回来，从此失去改变全家人命运的机会。鉴于女人总是红颜祸水，皇帝老子江山丢了要怪罪众妃嫔，失去迈进工人阶级门槛的这笔账总是记在目光短浅的母亲头上。他在老年又从一众老头里脱颖而出赢得工作，总算打了翻身仗。

父亲老年上岗，却老早被人说像一名退休工人，因此他在日常生活里努力保持着一个退休工人的良好形象。他讲究个人卫生行为举止绝不粗俗，他常说的一句话是：宁要穷命不要穷相。

我理解的不要穷相，也许是人活一世摆脱不了命运的嘲弄但要保持做人的基本尊严，有时候，你拿着四百块月薪有着四千块的范儿。老男人的影响力对母亲而言是巨大的。当电视里播放台海新闻时，母亲突然问：小辣椒呢？我对她知道小辣椒洪秀柱有些好笑，真应了那句俗语：秀才的老婆写对子，杀猪的媳妇翻肠子。婚姻的战争和平里她和父亲精神境界从不在一个层面，老年终于一起活在新闻联播里。她认为洪秀柱已经很厉害了，当个台湾的大官没什么问题。若再问她蔡英文，她就不知道是那盘子菜了。夜晚她穿过好几条街去小广场和几个老太太跳舞，她们摇着辘轳轮着大锤转着纺车肩扛手提，现实世界里他们的耕地正在消失，舞蹈里有热火朝天的农耕生活。她的腰围因此幸福的小了两寸。更幸福的是，父亲每晚充当护花使者，把母亲这朵老花护送到小广场，再去约会打牌的老头们。这个秘密是母亲的闺蜜三大娘透露给我的，三大爷是老酒鬼，一天三顿恨不能喝四顿，根本无暇护送三大娘这支还要老的花，三大娘嘴皮子当喇叭吆喝，父亲因此在老年妇女中赢得老暖男的美誉。

我姐姐除了带着吃的喝的来走娘家，胸膛里带着一个小风箱来，她咳嗽多日，妄图不吃药抗过去。我把自己咳嗽时向川贝和梨投降的经验说给姐姐，她居然不知道川贝是什么，我毫不客气的给她上了一堂不爱惜自己的政治课。后来，父亲去赶集买羊肉，一声不吭给他的大闺女买了川贝来。他在一屋子麻雀的叽喳里悄无声息的做实事做好事，被姐姐的大闺女我的外甥女老金强烈点赞，父亲被老金评为：中国好爷。爷，故乡称呼父亲的土话。

老金趁机说她有一次被汽车的车轮辗过脚丫子，汽车跑了，她的脚丫子肿了，她的脚因此被自己评为：中国好脚！

好久未见到老金了。店铺十年，她贡献了快五年的青春。回想起来，老金在的那些年，是生意最好我最自由的时期。我妄图以丰厚的嫁妆做诱饵，无奈闺女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爬墙头。如今她爬到另外的墙头开花，偶尔在微信里和她聊天，会生出陕北民歌面对面坐着还想你的感觉。老金小时候是个俊丫头，人们惊叹她是画上的娃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人见人夸。现在，大眼的美丽被大块头抢了风头，人人要评论的是她的体重。来姥姥家就受到迎头两击。我的三大娘见到老金说：啊呀，你又胖了！三大娘第二句话又问：你有二百几？

尽管老金有一颗被打击无数次依然像肥肥般快乐的心，但迎头两击还让她有些不高兴。她急于向我爆出自己的真实体重以澄清离二百还早着。私下里她抱怨说：老姨，三姥姥什么眼神！

老金的体重在是给我当店员的年代里迅速飙升的，离开我后又窜了一窜。老金家人以为我以优秀厨娘的资质养肥了他们的孩子，我也要郑重澄清我对她的体重不负责任，老金要是跟着我清汤寡水的吃晚饭，绝对不会胖。当年有人向我告密，她常常把我带来的晚饭偷偷倒掉，店铺打烊后去吃麻辣烫撸肉串。她嘴馋，买衣服在淘宝胖mm频道混着，重吃不重穿，和她的老姨我走了是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老金的名字里有个金，如今又在黄金部门工作。我的中国好爷趁机向她打听买一个戒指需要多少钱。明年是父母的金婚，婚姻这只老虎终于老了，不咬人了。父亲想送给母亲一个戒指，这差不多需要他三个月的工资。父亲说他们的结婚日是三月初六，我母亲早忘了。

年轻时我觉得人应该像鸟一样自由迁徙，不在乎在哪里落脚，心里的故乡很淡。如今在父母身边觉得心安。

十年店庆时写下故乡的文字似乎有些偏题，父母乐观知足的生活态度反衬着十年感言的矫情，三言两语扯一点这一年生意的葫芦和瓢吧。

这一年里我偶尔包藏祸心。有时候我希望店铺乘着中国经济低迷的东风倒掉，这样就可以破釜沉舟开始另一种生活。经济低迷以往是Ｖ型，现在是Ｌ型。传送带上的每一环都像老弱病残慢吞吞没有生气，股市又如春药般集体高潮掏空人们的腰子和腰包而后阳痿。目睹越来越多的中产捉衿见肘，一个小小店铺的感受常常是：进来一拨又一拨的穷鬼，捂紧他们的钱袋子。

但，十年老店依旧坚挺。绝不粉饰太平，以前吃肉，现在喝汤。

还好，我对生意已经不当真了，十年光阴修炼了我对金钱的洒脱和人生态度。我对强大的命运充满深刻的敬畏和谦卑，这不妨碍我心底依然开着梦想的小花朵，并为之努力灌溉，我在移情别恋的个人兴趣和讨生活的生意之间寻找着一种平衡。在另一半的现实里，内衣店老板娘仍然温柔对待每一位顾客。

谁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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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白菜



这里是黄河入海的地方





又到黄河口芦花似雪，这季节最美。

谢谢白菜的祝福！
白版主一出手就赏十块大洋，这山东妞就是大气！

菜姐，这段时间事多，剩余的时间被微信占领了。
但是湾区我一直有来转转。
看到你的美照了，和你的文字一样温暖。
友情拥抱一个！

小散同学出现令白菜鸡冻万分！你不来灌水，是本坛的一大损失！圣诞快乐！

桂树，好久不见！仍记得你的文字，得知你和冬至一天生日，祝生日快乐！幸福多多！

上不来论坛的日子里，一直惦记着白菜的美文。今日终于又见了，还是那棵白菜，朴实，贴心！问好白菜！

问好菜姐！圣诞快乐，新年平安！

一起，必须滴！

懒鸟的话总是很温暖，借你吉言，咱们一起！

十年不变初心，继续喜欢亮眼睛、内心纯净的老板娘，希望你n多个十年后依然有着美丽的亮眼睛和纯粹的笑容！

一如既往的喜欢老板娘的文字
谢谢白菜给我们这么优美的文字盛宴

谢谢小平姐，wuweihua，weiwei，zengchuning，lijiananhui，若风，看见你们的留言很亲切，祝各位周末愉快！

喜欢花朵包裹的你，太美了，老金也美，你们家都是大眼睛美女！

十年的时间好快啊，仔细想我也是距离脱离所谓体制内的生活十年了，十年间经过很多事见过很多人，难得白菜还永葆初心！

看白菜的美文真是享受。老金美得纯粹，白菜美得醇厚！

谢谢白菜好文，很久没来了，一下子看完全篇，很过瘾。

众多姐妹因了白菜聚在这里，我到坛子来就奔卡总的帖子和白菜的文章，也依赖两位聚些人气了。
谢谢！

喜欢这样的文字。

记得你的文字里好像说换了生活的城市有了新的开始，佩服你的勇气。
也谢谢露佳和小小鸟。

不知道你小时候有没有当烧火丫头的体验，fengxian，还记得吗？老家话。我每每烧火总是幻想未来的自己如何如何美好，却看不清此时自己抹了一鼻子灰。这和我父亲拿着四百块有四千块的范儿很相同。即使现在回去，我也喜欢跟着他到处转悠，下雨天我俩还打着伞出去呢，人们总是愿意和自己脾气相投的人在一起。
老金依然漂亮，就是胖，我问她将来出嫁穿不进婚纱怎么办，她说：定做呗！她男友也不让她减肥，她是乐观幽默的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