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三年大饥荒(一)
^PksXfk ;?-AFd\i 仝小改(黄河滩)
c?p^!zG ]b/]^1-(b ——根据胡山林老师的口述整理
woYD &Oml yBIlwN`kB 冬天到来时,村食堂的饭就只有水样的粥了——说是粥,实际上只比清水浑那么一点。母亲从食堂打回了饭,总是先紧着我喝。我就着饭罐,把肚子喝成了一面鼓。我一天到晚只是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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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ftb/ 5,RUPaE 村里人像饿狼一样四处找寻能填肚子的东西:上一年窖埋却不知为何被遗忘的一堆红薯又被想起来了,全村人都去哄抢,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那些糟烂的红薯是怎么被吃下去的;树皮、野地里干的刺草棵(一种叶边长满了刺儿的野草,即便青嫩时,猪都不肯吃)被人们吃尽吃绝了,就连玉米芯也被大家搓碎吃得一个不剩……
`BPTcL<W UkV?,P@l 村里人又打起了大雁的主意——每到傍晚,村口就聚了很多张望大雁行踪的人,因为一遇天黑,大雁就要落下来歇息,大家要估摸准它们的落脚地儿,好乘着夜黑去逮大雁。大雁歇息时有自己的哨兵,很警觉,人还没走近,雁群就叫起来呼啦啦飞走了,没人能捉得到大雁。后来,不知道谁发现了大雁屎可以吃,所以傍晚时分,村口仍聚集着许多张望大雁的人——捡雁屎也得估摸准雁群的落脚处。捡雁屎自然也是争先恐后的,可去得太早了,惊飞了雁群却捡不到雁屎,因为大雁还没拉呢!手指粗的雁屎,前边发白的一小段是不能吃的,要摘去,只有青绿的一段才可以吃。雁屎的吃法有两种,讲究的一种,是把雁屎用清水泡开,然后再滗去水,拍成小饼贴在锅边焙熟了吃;简单的一种,就是把捡回来的雁屎直接放在锅里焙炒,像炒玉米籽那样。青绿的雁屎,实际上是大雁没有完全消化了的麦苗,用前一种吃法,滗水时必然有所流失,所以这种吃法只在最初用过,等到大家摸索出焙炒法,这种奢侈浪费的吃法就被彻底弃置不用了。我现在还时常想起吃雁屎的情形:上学路上,口袋里装着炒熟的雁屎,嘴里咯嘣咯嘣嚼吃。焙炒的雁屎,火气很大,吃后嗓子肿痛,两眼满是眵目糊。幸好能找到一些野地黄,用熟地黄泡水喝,才解了雁屎的毒。
K"}fD;3 y7R#PkQ~ 天气大冷时,大雁绝了迹,雁屎也吃不到了。全村的小孩儿,只有我一个还坚持着上学。我上的小学,是几个村合办的,设在离家两三里的金汤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坚持上学。每天那两三里的路都像长征一样遥远艰难,我头冒金星,拖着打颤发软的腿,在两个村间摇摇晃晃、一步三挪。有一次,不知怎么回事,我竟晃进了路边的沟里。沟只有半人深,可我怎么也爬不上来,幸好有大人路过,搭了把手,我才从里边出来。
(!os&/", g*|j+<:7 村里每天都在死人。开始死人时,还有人哭喊、叹息,后来死的人多了,也就没人流泪难过了。我们邻居家一晚上就死了爷儿仨:当爹的和大儿二儿。当爹的也就30岁出头,大儿子13,二儿子12。我和那家的三个孩子常在一块玩耍。听大人讲,他们的妈妈因为怀了孩子,偏喝了家里的粥,当爹的和两个孩子就饿死了。村里派了辆牛车和几个青壮年去帮着料理丧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料理的,爷儿仨就那么被抬到牛车上拉出去了,别说装棺材了,连一席高粱箔也没有裹。拉车的牛儿也是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样子。埋人的坑可谓量身定挖,一点宽余都没有,尸身勉强放进去,撒上一层薄土就算埋好了。没有什么坟头,人们连多挖一锨土的力气都没有——什么叫黄土盖脸,看看他们爷儿仨的坟你就懂了。他们的坟地就在路边。那两个孩子常和我一起玩,就这么死了,我有些不相信,总想到坟地那儿看看,可又怕神呀鬼呀的,不敢近前。十来天之后,在路上都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的坟地塌陷出了三个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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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每死一个人,我都要用硬物在床边的墙上划一道,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到第二年麦子灌浆时,我数了数那些道道,全村196口人共死掉了54口。除了我,恐怕没有谁对我们村死的人有这么准确的统计。我后来翻看县志,关于这一段历史,也只有“三年自然灾害给全县农民的生活带来严重困难”云云。长大后,每当读到"草民"一词,那些面无人色的脸和刻在墙上的划痕就会在眼前晃,它们比任何辞书的解说都生动准确。
0J)s2&H i=8iK#2 h ——这是闲谈时我的老师胡山林讲的。他见我如听天方夜谭,就摇摇头说:你以为这是我编的故事?它是我八九岁时亲历亲见的真事,就发生在1959年冬至1960年春的河南省方城县施庄村。事情过去得并不远,不信的话我领你到我们村找上岁数的人查证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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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Ml1 !d*[QD8 5jdZC(q5a [ 此帖被伍胥之在07-30-2015 15:23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