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具有神化细节的现代前沿性诗人王耀东
北京 魏岩涛
在九十年代初期中国诗坛上掀起的对王耀东“乡事”一诗的争议与研讨,时间之久、影响面之广是诗坛少有的现象,讨论中所发的文章,几乎每篇我都看,我认为这是中国新诗兴旺的一个好兆头。在这场争辩中,像臧克家、屠岸、袁中岳、台湾的刘菲,美国的非马等文章,不少角度新颖,辩语奇警,创意不凡,是对中国新诗发展的认识和思考。
“乡事”一诗我读了若干遍,认为是一首好诗,好在乡情潜能的展现,非常别致独特,他用明月这一意象无限投量的结构了诗人对故土的恋情,那种感觉是童话般的不可思议的,一轮明月擦亮了读者的眼睛,引发了读者对故土的无限思考。
王耀东起步于60年代战士诗,经过“文革”的磨难,进入新时期后又异军突起,主攻乡土诗,在认真吸收西方现代美学精华、又在传统的基础上不停的探索开掘,发现了少年时期微妙、不易觉察的无数细节,仍潜在内心,并不时用象征的语言跳动出来:“总是那种感觉,沙沙的风响/在你的肤肌之上/使你想起异地的桑树/远远的梦中城廓/是否还是那个样子/山便是眉,山便是波/深情总嵌在其中。”童年的乡情是诗性的滋力,时不时闪现在王耀东的诗中,这种充满活力美好的生命的美,恰恰构成了王耀东的乡情诗学,童年诗学。不难发现是少年的童性,象火种一样,激发了王耀东的诗之源,梦之根,凡是
他写乡村的诗都如鱼得水,意象奇特高于一切。这些诗具体表现他写的《最初的歌》、《枝节之韵》、《篮子》、《秋千》、《玉米地》、《蝈蝈与童趣》、《我望慈母手中线》、《娘呵,在你手搭凉棚的时候》、《门前的的开掘,所以,有论者认为“他的乡土诗属于现代新诗的范畴”。虽然这段介绍的文字不长,但对王耀东的乡土诗有一个基本定位,评价也比较准确,我也认为王耀东的乡土诗有自己的个性、特色,属于现在新诗中有创意的诗人。在这本诗歌史中,特别的指出了他挖掘了乡土血脉中已经苏醒的和尚未苏醒的那些生机勃勃刚正不阿的传统和文化精神。这便是王耀东的独特之处。用这种观点,我们再看一下具有代表性的诗作“他要挺起的”。此诗捕捉了一位农民在盖了新房,
要走进新房大门的一个瞬间动作“他抖抖身上的泥土/向着新房的门槛走去/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又像进他的土茅屋一样/弯了一下腰脊”这个动作在平常人眼中,也许不算什么,可在诗人眼中发现一个潜在能量,这个弯与不弯之间有一种尚未明确苏醒,实际已经开始苏醒的潜意识,一个人的自信正想站来却没有完全理性的站起来的一个瞬间!“这高高的大门不属于他吗/这不是在炕头上憧憬了多少年/用筷子蘸着饭汤在饭桌上核计了多少次,真正要扬眉吐气的大门吗//这高高的门楣/象他梦中想的一样高/这腰,弯曲的山脊也许不会重新挺直/然而那颗弯曲了多年的心/是一定要高高地站起。”这是一种潜在内心多年的梦,一直潜在孤独中的深层,是改革开放给他带来了希望,这是一种被掩埋了多少年的人性的力量,从平静中突然跃起,“他笑了/天真的像一个孩子/回转过身来以主义的身姿/重走一次。”这一个笑,一个转身显示了一个民族刚正不阿的精神的笑和转身,这是一个被错误路线压了多年,梦了多少年从来没有这样自信的笑和转身!这个笑是世间伟大人伟大心的笑,这个转身是对过去路线的醒悟和反顾,具有划时代意义。
这首诗也是王耀东对乡土诗的心理转变,对乡土诗的迅速领悟,它的瞬间性掩盖了他的过去,有一种对故土重新认知的价值。于是一发而不可收,很快写出了《农村三曲》、《玉米地》、《暮霭里,母亲的一声呼唤》、《门前的老榆树倒了》等。他用现代的审美眼睛看自己的乡村,乡情,特别注重原生状态中的野性及农村不可磨灭的痕迹,开掘其本质及底蕴,揭示富有历史意义的根性意识,困惑和苦恼,这时
间他出版了“逝去的彩云”一部诗集,这本诗集打开乡土世界的另一扇天窗,即童年时代心灵深处留下充满活力的存在,这种梦境的重返与深化使他的诗,有了一种进一步的深化揭开人生原性的家园意识。《村前麻地》、《玉米地》、《最初的歌》、《扬麦场上》、《篮子》,诗中属性的灵性的闪烁,爆发出来的令人喜悦、叹为观止的画面,我们不想再问它来自何年何月,一种永恒的光芒在眼前画面上降临,呵家乡,我们的梦之源出现了,原生的神性变得高于一切。他的“玉米地”一诗中这样写道:“我喜欢穿行于其中/闻那种由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有桅子的芳香/有玉兰花的浓郁/做一次深深的呼吸/全身的筋骨都觉得甜蜜//我喜欢看晨风乍起/手臂摇动着/是一种集体的艺术/声音由远行而至的春雨/低低的藏着一种深情的柔美”。在这种形象的昭示下,唤醒我们心中崭新的乡村世界,想象乡土给我们的安慰和宁静,这是中国文学开拓不尽的深井,用此设定的意象世界,延伸出的无限的多样性和永无止境的诗性,不仅是今天的、昨天的,有可能也是明天的。
诗这种独特的文体,让你读后能唤起一种神圣的诗性,就成功了。我读王耀东乡土诗,不仅在它的内容,更在它的象征、意味,他的诗通过瞬间产生的灵感状态,画面,直觉,能够让你从中提取出潜藏在语言中的音韵,情感有一种深层感,密度感,韵味感,跨跃感。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在他活着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要让“文学再活一千年”,实际讲文学要有一种永久的价值。从史学角度看,“一首诗的个性程度,地方色彩,现实性和独特性愈强,便愈接近诗的核心,便愈具有时间价值。”用这个观点看王耀东的诗,就会发现诗的前沿性和独特性。
卡尔维诺还讲到诗的奥妙,他说,“如果你能捕捉到一个细节,使其神采起来,就具有深远的含意,因为世界靠一个最小的细节支撑着,如果破译了一个微小的实体,就破译了一个宇宙。文学也就进入了一个永恒。”用这个话来读历史上精彩的华章,那些被人吟咏不绝的诗篇,无不具有精彩细节的刻画宇宙,没有细节就没有生命,诗也是由细节爆发意象的联合体,由细节产生的想象构成的生命体。实践证明没有细节的发现,也照样没有神奇的诗篇,王耀东乡土诗的活力、感召力也恰恰在乡村细节的开掘上。因此,在现代文学史上他就成就了一位具有神化细节的现代前沿性诗人。
2013年7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