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每到年三十，拜年短信铺天盖地。转发，群发，雷同的内容，场面的祝福，给移动和联通雪片般的送去了毛爷爷。短信内容近似，今年的新瓶装了去年的老酒，很中国特色很和谐社会。有一年收到莉莉的拜年短信，转发别人的连名字都忘了编辑。我想：这个马大哈。
借钱未还的那个新年，我给莉莉单独发了短信，没有收到那怕是她转发的短信。
有一天，老金翻账本，看到莉莉的流水账，算了一下，她在我这里还余者几十块钱。借着这个机会，我打了她的手机，不是要钱，而是告诉她，你的钱还有结余，快来把东西拿走，私下里，我想知道她到底怎样了。
电话里传来移动全时通的提示，莉莉不在线。打了几次，永远是移动全时通，莉莉永远不在线。
一个大活人，人间蒸发了？
我遇见他老公，坐在对面修鞋。我走上前，第一次和这个书生气质的男人打招呼：好久没见莉莉了，她上班很忙吧？
她老公的眼睛在镜面后闪烁着：你找她有事吗？
我说：没啥事，就是问问。
一段谈话无趣的结束。这个男人，长了一张让人猜不透的脸，而我从来喜欢阳光的人。
在我们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连西边的狗和东边的猫相遇的几率都很高，我没有见着莉莉，但是有几次，我回家的路上，遇见莉莉的老公一个人走着，脸上一种落寞的表情。
八月，一年了，莉莉依然没有音信。同样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想打听一个人太容易，我只是懒。
遇见莉莉球队里那个被戏称旺仔小馒头的女人来店。她依旧黑，依旧瘦，依旧胸前没风景。
我和她聊得热火朝天，趁热打铁的说：最近没见莉莉来，我换新手机了，她的号码没存，你给我说声。
旺仔小馒头说：她换号了，你不知道吧，我找找。
她翻了翻手机，把莉莉的新号说给我。我存下来，仿佛揪住了一个人的小尾巴。
我说：前一阵遇见她老公，还问起莉莉来。
旺仔小馒头吃惊的问：她老公怎么说？他们不是离婚了吗？你不知道啊？
我大惊。原来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莉莉的号码存在手机里很久，我都没有去打，去我总是相信，有一天她会主动找我，即使还不了钱，也会说个理由。她具有黑帮老大 的气质，我认为女人拥有这种品质会非常动人。我每天和铜臭打交道，但不为GCD工作，所以仍然具有浪漫的想象力。
到了年底，依然不见伊人出现。这一次，我没有悄悄的换算成馒头，生意多年我发现自己性格像块面团，怎么捏都成。但是面团是有别人看不到的韧性的。这一次，我决定捏出棱角来。
我发短信给她：亲爱的，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你放在这里的钱，打完朋友折扣还有五十多块，有空过来把东西拿走，欠你的钱让我心有不安。
我只字不提她欠我的一万块，我想我真是面团，生意带给我柔软的身段，让我知道要钱从来都是一门艺术，急了就鸡飞蛋打。
很快她回过来：抱歉，我这边发生了一些事情，是我不遵守承诺，没脸见你，三天后你的钱连本带利一起还上。
oK！眼看自己的钱要回来，怎么我就忽然动了恻隐之心。我说:都是朋友，我说好了借就不要利息，我知道这么久没见到你，你肯定有你的难处，所以,，我要谢谢你的爽快。
但是，三天后，我依然没有等到她的身影。我没有继续当黄世仁，可能心底里我也觉得区区一万块还影响不了我的生活，那只是我的东西而已，我不拿别人的一毫，是我的一分都不能少。更甚，是我仍然有那么一丝信任，尽管气若游丝。
但我又一次明白了这个道理：欠钱的不是大爷就是大娘。
我们的社会，真正的有钱人是要炫富的，比如喝人血，开着玛莎拉蒂。那些撑不死饿不着的老百姓，你若手里有俩闲钱，就被亲戚朋友盯上，借，还起来难。不借，就是仇家，所以，我们不是买房就是买车，将自己打扮成穷人。一窝穷人，一抖衣服全是虱子，大家光着屁股晒太阳，拱手抱拳彼此彼此。
转过年来八月，依旧流火。当夜晚我们站在那个有着落地玻璃阳台的大房子里看斜对面公园的时候，老公拍板决定买房。
关于买房，坊间流传的话就是：辛辛苦苦多少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在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中国所谓的中产一套房差不多就破产，从此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在小地方，不是扒一层皮就是出一身汗。当我们觉得自己的腰包鼓了，我们的房价也涨了，我们赚的钱又交给了房子，怎么吃到的又怎么吐出来。当大家貌似有房有车牛叉闪闪时，甚至为买一根葱还是两根葱算计半天。所以，中国人，终其一生都在做梦，一个黄粱梦。
我也是出一身汗的，这样的大事，我不能再当面团穷大方了，况且，对于说话不算数的人我向来痛恨。纵使我是面团，身段柔软，可是骨子里我还有火气的。
我终于拨通那个电话。她接了。
感谢贝儿发明电话。感谢谁发明手机，我们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即使假装客套面容可憎，只要声音伪装到甜美亲切，沟通起来就没有问题。
开门见山，迂回了这么久，真的该是还钱的时候了，没有任何理由，我的东西就该是我的。
她语气平静的说：买房是大事，给我账号，我后天一定打上。
我说：我知道你有难处，我相信你是个讲信用的人，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希望一切都好啊。
这些话，让她打开尘封很久的心事，她主动告诉我她离婚了，和老公闹成仇家，男人不想离，甚至威胁她，于是她把号码换了，和很多人都断了联系。她只开走了车子，等于净身出户，离婚后的这段日子，她只说不太容易。
尽管早知她离婚的事情，我在电话这边还是唏嘘不已。也许，婚姻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人只看到了金玉而看不到败絮。
欠钱这么久，她需要一个解释来给自己台阶下，我努力听着，就权当相信。
第三天，我的一万块钱，稳稳当当的落在我的账号上。说好了的两天，走了两年。
有时候我就想，是不是好朋友之间永远不要有金钱的瓜葛？
各回各的家各找各的妈。钱回来了，当年无拘无束的友情回不来了。关于莉莉的故事，我以为风平浪静，但是人生无常，峰回路转，却没有柳暗花明。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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