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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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的老婆死了。老婆当时躺在炕头，麻五盘腿坐在旁边，双手将她的一只手紧紧握着，然后就那么看着她合上了已经失明的眼睛，安安详详地睡去了。老婆子享年九十二岁。 BxU1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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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的老婆老早就跟比她小十三岁的麻五说，我肯定得死在你前头，我死后，麻烦你把我和我那死鬼老头儿葬在一起，我下辈子给你作牛作马来报答你对我的好。 OEW,[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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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将老婆的棺材停在屋当中，长明灯点着，供品每天换着。紧挨着棺材搁了个四叉凳子，麻五自己大部分时间就在那凳子坐着，困了累了就把胳膊搭在棺材上，然后把头枕在胳膊上，眯一会儿。就这样过了七天，麻五给老婆守完了头七。 6zW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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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一大早，麻五把脸洗得干干净净，胡子也刮了，然后去伙房吃早饭。吃饭的当间他告诉同住的五保户们，今天他要把老婆送到山上去，把她和她那死鬼老头儿，也就是她原配，埋到一块儿。 ?OyW|j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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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不到一竿子高，麻五和他老婆都已在马车上了。麻五坐在马车前边的右手；他老婆躺在棺材里，几乎占了整个车盘。马车前边的左手，是车夫的位置。 Y ckbc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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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出了大价才雇到这驾马车的。谁愿意拉个死人，再说还要走那盘山路，若运气不好或者一不留神把车赶到山沟里去，没准自己也跟着变成鬼了。 Gp+X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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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大红布幔盖住了整个棺材。这样子，即使有人在路上撞见了，也不会给那人带来不吉利。风偶尔把挡在棺头的红幔掀起一个角，露出金光闪闪的瓦金纸。棺头正中上部是个“奠”字，下部用小号字体竖写着“先嫔麻常氏之灵位”，隶书风格的毛笔字。也不知麻五老婆那在阴间的死鬼老头儿看到“麻常氏”会不会吃醋。不要做那小气的鬼吧，人家替你把老婆照顾了整整二十五个年头，到最后还完璧归赵，给你把人都送回来了，知足吧你。当然，如果那死鬼老头碰巧也姓麻，那就皆大欢喜了。 Biy 9jI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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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夏的文字很美妙， nW_  
一看， yFo5pKF.J  
就被吸引住了。 !X8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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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感叹湾区人才济济！ &:*+p-!2<  
能来湾区熏陶真是幸福！

憋了好久才来就是想看完。谢谢雨夏，太好的故事。文字太有功底了，难以想象你写的时候会费力，觉得你就是信手拈来。

好文字。。。结尾也舒服，没有把人悬半空里，老了经不起折腾了，这样的文章看得人个个毛孔都舒服！

what a good story!

谢谢雨夏的故事，欢迎没事的时候多写写，呵呵。

谢谢你，这么好的文章，还不设分，人人都可以读。 6CRPdLT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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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的故事很让人感动。

雨夏太厉害了，人物呼之欲出呀，画面感真强

好故事好故事，爱听真的爱听呐

故事还有语言非常生动，楼主应该没有类似的生活经验吧，但是画面感十足，《白鹿原》那样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a(DZGQ-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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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写点啊，写写更健康

多好的故事呀.

雨夏，你写的真好，也喜欢你的  头断发不乱

雨夏太谦虚。不是人人都能想写就写，而且写得那么好。一般来说，麻五的故事不是我感兴趣一类的（我很俗，喜欢花月下，喜欢热血沸腾的帅哥美女），但是你是说故事的高手，娓娓道来，故事结束了，我仍是意犹未尽。 .i&ZT}v3  
我们是悠闲地享受你的作品，但是你是伤神又花时间，辛苦了！不过我还是要自私地请你继续“头断发不乱”。

"不看这样的文字，你老公亏了：） " o|;e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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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同! 好文! 谢谢雨夏给我们娓娓道来这么好听的故事!

坐了雨夏的沙发。看你的文章，感觉像亲耳听你讲故事，如行云流水，娓娓道来。连个结束语都写得这么好， 不看这样的文字，你老公亏了：） 不过，他是能亲耳听你讲故事的人， 还是太让我们羡慕了。

(结束语) euj8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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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的故事写完了。终于写完了。我做一个深深的呼吸，感到轻松了不少。亲们哪，写字这事儿，不仅仅需要那什么什么，更是一个体力活呢。深更半夜我把自己折腾得热血沸腾，可第二天两腿打软脑子短路，不服老不行哪。 ig2+X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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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的这些东东，纯粹是情由心生，没什么技巧可言。请大家多多包涵。大家看了，如果觉得是个放松娱乐，我很欣慰；如果引发些许感动，我更欣慰。倘若哪位想“呸”我一下，我也是高兴的：我骗了点击率了啊！我挣了湾区元了啊！（悄悄问一下老大：咱这湾区元能不能还房贷呀？） ,s><kH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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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向老公得瑟一下，就跟他说：老公，你看看我写的，帮我把下关。不忘给他带个高帽子。老公回：不看，不就是你那点花前月下的小九九吗。我不死心，继续嗔道：老公你就看一段行不行？老公又回：不看，我还得看新闻呢！唉，我还是没嗔过新浪呀。不看也好，免得他发觉我在这儿人格分裂。 c@Z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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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拿到一部电视连续剧，想着是一集一集慢慢来看，可一旦开了头，就刹不住车，还借口说，不如咬咬牙一下子看完，省得神不守舍老惦记着。于是给自己搞得昏天黑地。有一年我就是把《金枝玉孽》一口气看完的。现在不敢轻易让这种事开头。当我在这里写字时， BF@5&>E  
一次又一次地跟自己说，赶快写，赶快收尾，我受不了这个煎熬；我很累，我得歇一歇；我得活在现实中，还有很多事在那儿等着。 ;w6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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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会儿写完了，这么一小点点的轻松，我就仍不住又想夸海口：其实写写也没什么，只要你自己能学会悠着点，知道轻重缓急。----我是不折不扣的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V@_-H gg  

（十二） y3c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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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老婆对麻五说：麻五呀，你说这阎王爷咋还不收我去呢。我这后半辈子嫁给你，很知足啦。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晚一日不如早一日。 `e $n$B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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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回答：你这个老婆子，净说啥瞎话。你去了，谁跟我唠个嗑呀。 jkF+g$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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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笑道：麻五，你这个傻子呀。我怎么会去了呢，我怎么能撇下你不管呢。 EY)Gi`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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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老婆还是撇下麻五先去了。那几天，老婆子就是象以前那样，有点感冒的样子。自从二十多年前去医院打算给眼睛动手术外，老婆子再没踏过医院的门。那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平时有点头疼脑闷，跟村里的医生买几粒药，过上几天就好啦。其实麻五也是这样子的，其它村民也是这样子的。 ! FR%QGn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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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麻五给老婆喝过药，吩咐她躺下休息一会儿。老婆子说，我觉得身上有点冷。麻五又给老婆加了一个被子，并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看她渐渐入睡。这一睡，麻五老婆就睡到阎王爷那儿去了。 2T@L{q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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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把老婆送回山上她死鬼原配那里后，心里空空的，算不上难过痛苦。日子还是一天天过。 sCF40A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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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麻五的姐姐，麻大女过世了。麻大女的孙子来报丧，麻五对外甥孙子说：我就不去了，你拿上这个香火钱，替我打点打点吧。用不了多久，我就又和她见面了。 S~k*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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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并不着急去见姐姐，但他惦念着老婆。转眼就是老婆的周年祭日。麻五跟院子里的老头说，想去山上给老婆上坟去。老头子们大笑道：麻五，你也不看看你那个腰，平路都快走不了了，还上山去。想女人了，那就赶快到阴间去啊。 cZgMA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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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想想，也就作罢。 zR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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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年，伙房做饭的师傅说，这麻五，昨天一天都没来打饭，自已偷偷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一说，大家心里忽悠一下，赶紧去敲麻五的门。门从里边锁着，没人答应。急忙叫了管钥匙的来，把门打开。只见平时因背疼总是侧着睡的麻五，平展展地躺在炕上，脸上安安祥祥，早已没了气息。 Y8%0;!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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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老婆的眼睛，一日不如一日。一只眼完全看不见了。另一只呢，能把大的东西辨个轮廓。好在对家里东西的位置都熟悉，自己的亲人和院里老人们的声音，也是听惯了的。 }U%^3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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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一般是麻五去伙房打回来，两人一起在屋里吃。然后麻五把碗呀盆呀的洗干净。在灶上烧水灌暖瓶这事，麻五是不让老婆子插手的，怕她看不清洒了烫了。老婆子能做的，就是坐在炕上洗衣服，老婆慢慢揉搓，麻五倒水换水。 <8rgtu!V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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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节奏越发慢了。第一是快不起来了，第二是快了干什么，根本就没什么事可干。五保户院里的住户，大部分都是老光棍，一辈子都懒散惯了，现在有人生火有地管吃，日子确实自在了不少。天气好的时候，大家就凑一起玩个朴克，吹个牛。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在屋里发呆，或者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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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照样还不爱跟人扎堆。原来住在自家院子时，总有这样那样干不完的营生，现在真不知做什么好。伙房里有报纸，可麻五连标题的字都读不全。耳朵也背，跟老婆说话，多凭意会。和麻五比起来，老婆子的耳朵灵多了，所以一到播放戏曲节目的时间，屋里的那台收音机就响起来。其它的节目是不听的，不懂那个普通话。 T3Frc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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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老婆的眼睛完全失明了。可生活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毕竟不是一夜间看不见的，都这么多年了。老婆解手的时候，麻五不放心，因为厕所在院子的南面，要穿过院子，有时也有人不拉到尿到坑里去，所以驼背的麻五总是扶着瞎眼的老婆一起去上厕所。碰上个刮风下雨，就在屋里解决，麻五再倒出去。 T0`"kj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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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保户住的房子，跟麻五原来的房子结构有点不一样。 aXdf>2c{J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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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住的是父母留下来的那个院子，院落宽敞，房屋齐全。坐北朝南三间大房，叫上房。由院子进到房子的正门位于当中的房间，那叫堂屋。进得堂屋，左右边的墙中部各有一个门通向两边的里屋。里屋门的南手，是墙到墙的火炕，这是人们睡觉，吃饭，做活计的主要地方；正对着里屋门的，是一个灶台，连着炕，火苗子一边舔舐着上面的锅，一面从灶里的一个开口钻到炕洞里去，将炕烧热乎；其余部分就是地，摆放着柜子，水瓮，放脸盆的铁架子，和其它家具。另一间里屋有着相同的结构，不过麻五老两口平时也用不着。如果有客人来了，而且不只一位，才把那屋生了火，供客人睡觉。堂屋呢，靠后墙正中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尊尺把高的弥勒佛镀金塑像，前边是一个香炉，初一十五就上支香。过正月的时候，桌子正上方挂起了族谱，并摆上各式供品。堂屋的其它墙边都是放粮食的缸呀瓮呀的。这上房，就是套两室一厅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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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南边是坐南朝北的两间屋，一间堂屋，一间里屋，比上房矮些小些，堆放着柴火，煤，田里用的工具，和一此闲杂用品。东房原来也是有的，用不着，又年久失修，一年下雨时一堵墙倒了，房顶掉下来。麻五把倒塌的东西清理了，不过断墙残壁还在那立着。院子的西南角是露天的茅厕，东南角是通向街上的大门。 2'w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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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到五保户住的房子，就是从两室一厅换成了筒子楼的一间。两人一间。孤家寡人的，就和另一位同性同住。当然，麻五和老婆，呆在同一间。 >*dQq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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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房两间房没个大关系，谁睡觉还不就是那两平米。可是有件事关系重大，那就是炕的位置变了。原来的炕是在屋子南手，紧挨窗户；现在的房子，从南边进门，先是地面，然后靠着后墙的，才是炕。原来，坐在炕上，太阳晒着，亮亮堂堂，抬头就能望到窗外，很是惬意；现在，坐在炕上，太阳晒不着了，抬头望窗外，远了去了。 K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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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对农村人的重要性，就象电脑椅对你我一样。麻五老婆的眼睛，本来就不太好使，这靠后墙的炕，更是雪上加霜。 M%$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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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五动脑筋，跑回到老院子里去。侄子正在那里拆旧建新，亏得麻五及时，抢救出两块门板。两块门板拼起来，再垫高些，上面又铺了两层褥子，麻五就这样为老婆在窗户底下搭了一个床。尽管少了炕上的热乎劲，但老婆子的心头，和太阳晒着的身子，一样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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