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2006年8月20日到达云南边疆村庄任支教老师,2007年1月17日学校放寒假,我回上海过年,已经到家.在这期间得到了一些邻居的帮助,在此整理后发布,以示感谢.随后是这半年的工作小结
7@W>E;go H<+TR6k< 我支教的村子位于云南省临沧市耿马县四排山乡,村民百分之百佤族,年人均收入500-900元人民币
3u0RKLc\ vnuN6M{ 房子都是竹子造的,外面糊上泥
3!_XEN[ EfT=? 面的文章是我开始工作后一周写的.
nX8v+:&} dSHDWu& 海明威说过: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地平线都在移动。所以当我坐在拖拉机上看着世界晃动,便以为自己爱上了拖拉机。不过晃了二个小时后,我便开始由爱生恨,恨不得没和它认识过(此处为RAP)。天黑了,我终于回到了自己支教的学校。
N"ST@/j.A 这所完小位于四排山乡芒翁村,属于云南省临沧市耿马县。现在我了解到,云南省共有506个乡属于贫困地区,而四排山乡排列末数第二:也就是说,我一不小心深入了中国西部最贫困的地方,而它又不经意触及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乡长曾告诉我这里人均收入900RMB/年,知情人说是虚报的,其实才400多RMB/年。在芒翁村,抬着头是很浪漫的,白天可以看见云彩在山际飘动,晚上有繁天夺目的星星,不夸张地说,连星云都能看清。低下头,却只有泥泞的山路,夹杂着猪粪牛粪,人们都不穿鞋,或穿拖鞋,在泥里走来走去,脏了就在水里踢二脚。茅草房村民普遍的住房,里面有个火塘,有的家有床,有的就睡在火塘边。家徒四壁不是虚构,我发现很多家庭里除了餐具炊具,就是一些塑料薄膜和罐子,村里看不见垃圾,没有什么东西是没有价值的。我去了乡里的几个村,发现最好的房子都是学校,穿得最体面最受尊敬的一定是老师。这和国家政策有关,教育款都是跳过政府直接播发,教室都已经造好,老师的收入也能保障:公办的月收入1100左右,民办的代课老师月收入300元,在当地属于高收入人群了。
El8,,E 2D5StCF$O 再来谈谈孩子,就有些凄凉。芒翁村百分之百都是佤族,皮肤黝黑。我发现孩子都很漂亮,也很热情,就是普遍瘦弱。他们很小就开始干活了,五六岁就会用锋利的镰刀割草,九,十岁就会放牛扫猪舍。当地的农作物是玉米和甘蔗,等收割好卖了,就去买大米来吃。大米在这里是1。1至1。2元斤,猪肉5元/斤,鸡10元/斤。但他们一般一顿吃二三碗饭,加一些蔬菜,猪肉和鸡是要卖了换钱的,不舍得自己吃的。他们吃的蔬菜有洋芋(土豆),洋瓜(其他地方没有见过,口味类似窝笋,不难吃),面瓜(就是南瓜,他们连长毛的叶子也是吃的),黄瓜(个头很大的)。孩子如果不上学的话,很容易在田里山上找到添饱肚子的东西,在学校就有些问题了。小学生每月住校生活费是48-60元,学校负责吃住,当然每顿只有米饭和蔬菜汤了。就连每月48-60元,今年学生普遍交不起,现在他们都是自己带米和蔬菜来,在学校自己做饭。周一来了,周三还要走十几二十里路回家再拿一次米和菜。我有二个同事,一个公办老师,一个民办老师,每次吃饭都和孩子一起吃。后来聊天知道,他们都曾有过这样状态的学生生活,所以很同情孩子。他们到现在为止对学校最深刻的回忆就是饥饿,几乎每次最后一节课都在饥饿中煎熬。一个说,他曾连续一个月只吃米饭和洋芋汤;另一个说,他早上常去赊食堂里3毛一个的馒头吃,后来欠多了还不起,只好想办法去把食堂里记赊帐的本子偷出来扔掉,卖馒头的分不出哪个孩子是哪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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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 我所在的学校是完小,就是一年级到六年级都完整的,再加一个学前班。七个年级,我们现在加校长和校长太太(管学前班)才七个人,一个人一个年级,啥科目都教。我带的是二年级,每天上七节课加二节自习。上午二节语文一节美术,下午二节数学一节音乐一节文体,早晚各一节自习。请看看我们的课程时间安排,6:40起床铃,7:00出操,7:30-8:00自习,然后是三节课,10:30休息,下午1:30上课,到4:50放学,晚上再加一节自习。为何中午休息如此长,是因为可以一天只吃二顿,省了早饭,很多孩子是没有早上买馒头的三毛钱的,我们学校现在也没有卖。中午早点下课,学生就可以吃早午饭了。所以,这里的孩子如果失学,很有可能是与其在课堂上捱饿,不如去外面找吃的。庆幸的是,这里天气非常好,四排山乡常年二十多度,孩子们只要有一季的衣服就可以了,虽然穿的差,但至少不会捱冻的。
K{+2G&i `Urhy#LC 我来这里支教,也没有太多崇高的想法,只是认为自己生来拥有很多,这不公平。富有者的富有大多是建立在掠夺贫困者的资源基础上的,我来支教只是想偿还一点点而已。并且能在放弃物质的情况下自省,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如果恰好能够自我道德完善,我还要感谢他们给了我机会。过了一年,我又会穿回ARMANI泡我的夜店,而他们则继续幸福地贫穷着,我慢慢忘记这一切。现在他们发觉我很慷慨,城里的人都很慷慨。却不知道我们在城市里对饭店和酒吧的业主也很慷慨。我们在城市里拥有物质的同时,失去了很多东西,而现在的所谓慷慨,不过是想找回一点点我们已经失去的。
"3J}b?u_[ fp"W[S|uL 但收获还是很快到来,24号那天,我第一次站在讲台,上语文课,念了一遍课文后让他们跟着念。当他们用响亮得近乎刺耳的声音开始朗诵课文时,我的心被震撼了,我感受到了天籁。那一刻我是强咬着牙不让泪水滚落。终于,我知道我为何要来这里了。
7b+6%fV ;!Fn1|) 最后想说的是,我不会把上海的价值观带来这里,因为我不认为它一定正确,我只想做好一名老师。毕竟,予人食物和钱财,不如予人知识和理想。
O;3>sLgc YN5rml'- 下面是我支教一月后写的文章.
k+*u/neh 我的支教观(一)
=7UsVn#o 支教是件益事,但过程中往往出现诸多问题。一言蔽之,支教者过于迷信道德的装饰。
cH2K )~ %8v\FS 夫支教者,支援贫地教育也。充其量也就是个技术活,说白了,工作耳,不过报酬换成了山间的瓜果和新鲜的空气。但一扯起奉献,自我牺牲这类的大旗,情况就复杂起来,问题也会凸显出来。
2GG2jky{/ GTHt'[t@; 关于道德的命题,二千多年前就冒出不少圣贤,仁呀义呀,条条框框一大堆。如果真是市井传颂,人人默记于心,上行下效,我辈早鹤然成仙,去火星上支教了。道德是什么,是拿来约束自己的东西,是精神,是碑文,是“色即是空”中的“空”。释家曰:“无”,窃以为“色”即存在,即物质;“空”即意识,或指物质存在的空间(哲学说虚无)。在一元化的世界里,色即是空,意识即存在;置于支教层面,则表现为道德替代技术,思想超越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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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道德的完善和自觉。道德,往往被人挂在头顶当作信条,做起来却最容易打折扣。譬如说,某人答应每天做好事二件,但今天却只做了一件,旁人无法指责他,因为一件二件都是好事,都是道德使然,做了比不做好。置于支教层面。则表现为支教者披着奉献的外衣,想做到十全十美,却言心有余而力不足;有了瑕疵,安慰自己,做多做少都是做好事,做了比不做好,依此类推,如何做都有道德保障。按这逻辑,失败就不远了。
VUuE T 有了道德武器,口袋里又揣了大学毕业文凭,便以为精神文明物质文明两手抓,欣然前往支教地。倘若老老实实教书也罢,一旦妄想道德大旗不倒,吃苦头的肯定是自己。一个支教者之于支教地,有点象所谓的高级教师去了普通学校。当地教师先是惶惶然视之,后左右自身。如来者气宇不凡,谈吐自若,文化素质极高,进退礼节兼备,则群起赞之,不自觉地也给他披上道德外衣,宛如其为天使下凡。殊不知全是支教者自身魅力而已,换言之,他本来就是个极其受欢迎和出色的人物,不过从城市来了乡村,工作从治学换作了授教。如果来者平凡之极,和自己没有太大区别,一开始还会介于对方是来奉献的,善而待之,新鲜感一过,就开始着眼于对方的不足。男支教者不洗脚,女支教者会抽烟也变成上纲上线的大问题:不利于学生卫生习惯的养成;带坏小孩子。这时候为何不谈教学业务水平呢?嘿,谁叫你来的时候举的是道德大旗而不是业务大旗呢?
I7]8Y=xf 既然提出了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在此,我要兜售我机械的,形而下的支教理论,即:技术替代道德;业务高于思想;团队出动胜于单枪匹马。
8 LCb+^ C;yZ 去支教前,先想想自己可不可以做老师,会不会教书。懒不要紧,谗不要紧,不讨村里人喜欢也不要紧;如果不会和孩子沟通,还是别去丢人现眼的好。否则没等别人来剥你的道德外衣,孩子们早给你起了绰号一大堆。业务水平的体现也最好放在简单的加减乘除和ABCD上,别拔到价值观世界观的高度,以为自己来自于文明的城市,就想做布道者,殊不知城市里的调戏妇女性骚扰,在这里就是很正常的追求异性的方式;在城市里的马路边蹲着是不雅观,还会收集到很多硬币,但在农村这姿势很实用,谁也不可能背着椅子山里田间地走,累了只好蹲着。万一哪个孩子被你洗脑灌输了城市文明,他还如何回到自己的茅草屋去面对自己不“文明”的父母亲呀。所以少说些漂亮话,多做些平凡事,能够教好数学语文,你已经功不可没了。这时候再有人好奇地问“你为何来我们贫困地区呀”这类的人生大疑问,你可以用五个字打发了“我来教书的”,不会再傻到用道德给自己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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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 ' 下面是本文的重中之重,支教最好以团队形式进行,作用和持久性胜于各自为战。凡个体支教成功者,俱为受欢迎且能胜任教师之职;反之,不成功及半途而废者,均是性格不合群或不能为师,当然也有二者兼备的无聊之徒,自己灰溜溜回来后还到处说别人的不是。不合适做老师的,我认为还是不要去支教的好,该干吗干吗。但是尚有一些能做好老师,却又不善交际的人,他们也有去支教的意愿和成功的可能,这时候就需要有团队的存在。支教地的村民大多热情洋溢,如有不善言辞或不胜酒力的支教者会无法与当地人融洽,但胜任教学还是绰绰有余,与孩子也能良好沟通。他们需要有个团队,有个圆滑世故的队长替他完善工作以外的事情。当然,如果你是个对自己魅力极其自信的家伙,又不喜欢束缚,那就一个人去支教吧,这只能算个人的生活态度而已,和去非洲探险无异。
j1<Yg,_.p 再谈支教队的编制,我认为以四至六人最为合适,间以一至二名女性。其中队长应为年纪较长且成熟稳重,风趣幽默的人,组织能力强,心态也要好,自己的支教态度端正,别人有思想困惑还可以去做工作。倘若个别队员生活自理能力(限于洗衣服做饭)或经济能力(限于全国最低生活标准)有困难时,以团队力量比较容易自行解决,而不至于把这类问题发展成为影响工作的问题。这样的四至六人支教队一般的村小都可以消化,必要时也可以一分为二,周末聚会总结工作。有团队还有个最大的好处,万一有不想参加的外界事务,以内部开工作会议的名义搪塞,不会发生不愉快的现象。
E!F^H^~$8 团队还可以解决一个问题,就是可持续发展。一个在任时比较成功的支教者,在结束支教生涯前肯定会有一个困惑:谁来继续?来者是否能保持一贯性?如果支教个体之间存在差异明显的话,相信两个团队间的差异不会过于明显。不然的话,那个组织团队的管理层就要对此负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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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k #KvlYZ+1 一个支教者做好了,成绩只属于他个人:包拯和海瑞没有带给整个宋明官僚集团任何名声上的益处,只有体现他们更为逊色。一个支教者失败了,却有损于全体支教者,当地人会说。原来这就是支教者,什么东西!团队的力量在于掩盖个体间的差异,毕竟,团队成员间的矛盾争执要好于支教者与外部的矛盾争执。至少,有团队可以让支教者免于孤独,有组织依靠,也不太会再出现个别人消极怠工的现象(他不见得看见别人起床工作自己还睡懒觉吧)实在不行自行换人或劝退,也无损于团队的整体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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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z 其实来支教,收获还真不小,只是有很多都拿不上台面来讲(譬如满足了自己非物质的虚荣心,笔者还练就了越野拉力的好车技)。但习惯作祟,还要牵连上道德层面。成功者要编出“偿还说”,“完善说”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失败者也会被诉以“避世说”,“旅游说”。聪明人都有自省的能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道德偶尔可以激发动力,说多了,等于搬石头砸自己脚,慎之,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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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说了那么多,且错误百出,前后矛盾,实在不登大雅之堂,惭愧之极。然若此文作为支教者必备良篇,书于床头,早晚诵之,则吾辈理想不日可达。念及得意至甚,哇哈哈哈。
{_*yGK48n <C*hokqqP 在这半年里,我对于那里的生活和人民有了初步了解,很多我们在城市里对贫困地区的误解有待改变.
E"IZ6)Q 1,他们虽然贫穷,但他们真的很幸福.
\Vk:93OH21 我所在的村子是个坝子,地势相对平坦,人口1700,主要农作物是玉米和甘蔗.玉米他们都拿来蒸酒,甘蔗卖给县里的糖厂,每吨200元,勤劳的人家可以每年收割几十吨.他们采取的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劳动方式,即:每家在播种和收割时都定下具体日期,每家都错开,因为一家人家的劳动力是不可能完成十几亩地的劳作的,所以在农忙时都采取全体村民出动,一家家收割(或播种).晚上,都由主人家请客吃饭,喝酒(吃的不太好,要的是气氛).在这样的环境下,人都很淳朴,很少有小家的概念,谁家都不关门,你去了都可以自己拿东西,记得还回去就是了.我在学校半年从没有锁过门,也没有丢过东西.大家都遵守很自然的道德观,我没有看见过村里有人吵过架(孩子不算).去别的村里,路过的人家如果没有人,你也可以自己进去,烧火,煮饭,拿些现成的东西吃.这半年里,天天有人给我送蔬菜,也有很多人拖我去家里吃饭喝酒,但从没有人我提起过任何要求,要我帮助.他们的幸福在于,可以对人不设防.一无所有反而无所牵挂.他们贫穷的根源是路不通,很多农作物运不出去,(除了甘蔗是糖厂负责),换不到钱,也就买不到米.但是,他们从事的是很重的劳动,必需吃米饭,所以才会把收入的所有钱都拿去买米,无法改善生活.其实他们那里物产很丰富,一望无际的甘蔗林,想吃就去摘,黄瓜南瓜到处是,吃不完的都在地里腐烂.花生和葵花籽都是不炒的,直接摘来吃.唯一可惜的是,这些都吃不饱.有次一个村里的年轻人和我说他们很穷,我说,你们不穷,你们不过是没钱而已,你们拥有很多我们没有的东西.他听了后很开心,说他"爱"我,他汉语不好,我估计他的意思是很接受我,因为我常用他们的方式和他们交流.
Q+{n-? : UPGtj"2v- 村里的超市,东西虽然不能和乐购比,但有一点好处是哪个大超市都没有的,就是拿了东西可以不用马上付钱,赊帐.有时候主人不在,我也看见有人自己进去打酒喝,然后在那里做了标记.
&H+xzN |DwZ{(R"W [ 此帖被黄胖胖在11-25-2010 21:09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