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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美国的素质教育
小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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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4-04-08   

美国的素质教育

一个朋友刚刚EMAIL给我这篇文章.
做教师多年, 常常在想怎样才算好的教育方式方法, 尤其针对我们的子女---这些第二代移民.
我们脑子灌输了太多不一样的文化. 可他们要在这里生存下去, 而我们是离他们最近的成人.也是最近的老师. 我们应该给他们什么?

美国的素质教育(ZT)

     也许因为我在美国学习过教育,也从事过很多年教育,所以总在想,美
国文化意识体系的稳固,与美国学校里的道德教育分不开。我说的是美国主流
社会的学校教育,不是纽约洛杉矶贫民区里的学校教育。十几年间,我对美国
学校教育一直持否定态度,曾激烈批评美国学校教育理论和实践,事实上美国
人自己也一天到晚喊叫教育危机。可不管我怎样吹毛求疵,却不能否认一个事
实,美国学校的道德观念培养,如对生命价值的肯定,对正直诚实品格的歌
颂,对独立人格的尊重等等,是优秀的。

     有一次我去儿子小学观看他们的校运动会。运动会开始前,学生按班级
排列操场,面对美国国旗,右手按心,随着扩音器播放的音乐,高唱美国国
歌。儿子才五岁,跟整个幼儿班同学一起,虽然还不会唱美国国歌,但也都学
着老师,把小手按在左胸口。我身边站立的所有美国家长,也都摘下头上的帽
子,从四面八方面向美国国旗,立正站好,右手按胸,注视国旗,神情庄严,
跟着音乐,与老师学生们一起,大声地唱美国国歌。

     我也同样站立,同样右手按胸,目视美国国旗,唱美国国歌,心里充满
感动。美国人民热爱他们的祖国,完全自觉自愿,出于内心。美国政府从来不
刻意做爱国宣传导向,更不会使用行政强制手段,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都可以
拒绝向美国国旗敬礼。美国法律甚至规定,当众烧毁美国国旗是一种自由言论
的表达,不算犯法。但是美国人民对美国的热爱,至少绝不亚于任何一个国家
人民对自己祖国的热爱。在这个小学运动会上,有人不站起,不敬礼,不唱
歌,谁也注意不到,也不会说什么。可所有美国家长,都自觉自愿对祖国表达
热爱和尊敬,这让那些年幼的子女们看在眼里,亲切自然,形传身教,潜移默
化,远比每星期上两节政治课,空讲一顿假话,有效得多。

     美国人开车,除了醉汉,没有人随便抢道行驶,几乎听不到喇叭声,绝
对没有人会骑线行车,更绝不会过线逆行。凡有停车牌的路口,有没有车,美
国人都会遵守路规,停下来一下,看过左右街道后才重新起步。在没有红绿灯
或者停车牌的路口,四面车辆一定都会停止,按照先来后到和右手车先行的路
规,依次过路口。极少有人不守规矩,乱闯抢先。一次我送一个新华社退休编
辑回她家,走在一条空旷无人的小街道,一个一个路口,见停车牌就停。那编
辑感叹:你们在美国开车,可真守规矩。言外之意,尽在无声之中。

     美国孩子从一出生就天天在车里度过许多时光,对于大人这样开车习以
为常,守规矩便自然成为他们的潜意识了。美国很多高中学生不听话,最爱胡
闹,开车不大注意道路,也会开快车,但是他们仍然会遵守路规,从不闯红
灯,也不会闯停车牌。儿子刚会走路不久,逢天暖时候,我们带儿子出门散
步,走到路口,见有停车牌,儿子会拉我们停下脚步,然后再过马路。他并不
认得牌上的字,但已经晓得在路口见到那个牌子就得停下。

     有一次学校放学,我接儿子回家,车子停在马路对面。我看路上没车,
便拉着儿子,横穿马路。旁边两个不认识的学生家长朝我喊:喂喂,先生,你
怎么不走人行横道?给孩子坏影响么?我听了,满心羞愧,赶紧止步,拉儿子
回到路边,向那两个陌生人致谢,然后多走几步,从人行横道过马路,并且告
诉儿子,我们过马路一定要走人行横道。从此以后,不论在哪里过马路,儿子
总会问:这里有没有人行横道,能不能过马路。还有一次我去接孩子,有点迟
了,急忙之间,把车一停就跑。车后的一个家长把我叫住,对我说:对不起,
交通法规定,车子不准停在人行横道白线上。我一看,自己车子刚好违规,只
好向她致谢,赶紧向她致谢,回去挪车,避开人行横道。

     不管在哪里,相识或不相识的美国人要问什么事情,必先说一声对不
起。问的人和答的人,都会请字和谢字不离口。美国人从来不争抢讲话,会耐
心等别人讲完才说,这些礼貌都表示对他人的尊重。对于别人的言论行为,美
国人批评得少,肯定得多。儿子幼儿园上课,学生做完功课,算术也好,语文
也好,老师总是说做得好。向班上宣读作业,同学们要发表评论,都是赞扬。
我曾问过儿子,有没有人说谁做得不好?儿子不高兴地说:老师说的,不能说
别人做得不好,他做了就好。这是美国人的不同,对人总持一种肯定态度。

     美国意识中的成功与否标准,并不单一在于是否取得胜利,而在于是否
付出努力。没有努力,得到胜利也没什么可骄傲的。美国也有人不学无术,靠
自己爹妈权势钱财而爬进社会高层,这些人在美国大众心目中毫无地位,很被
人看不起。所以美国许多名望家族后代,为了自己的名誉,总会尽力远离父母
权势,而靠努力去争取自己的成功。与此相反,只要付出全部努力,就是没有
得到胜利,也被看做是成功,虽败猷荣,会得到美国人的尊重。

     我们带孩子外出吃饭,周围人都对餐馆服务员客客气气,同样地说请和
谢,不会摆一副我是顾客,你伺候我的态度。孩子们从小就学会尊重别人,没
有把人分等级看待的习惯。对于美国人来说,端盘子是一种职业,跟做演员或
官员没有两样,并不比吃饭的人低下,不应该不受尊重。如果有谁对餐厅服务
员不客气,别说服务员会很生气,旁边的顾客也都不会答应,批评你这人太不
文明。

     我家不远有个很大的公园,一个小湖,几大片草地,小路环绕。天暖季
节,我们经常带孩子们去那里散步骑车玩球。停车场通往公园的路边,立了一
根木柱,柱上钉一个木箱,箱里放一堆小塑料袋,谁有需要都可以自己去取。
干什么用?拣狗屎。很多人到公园来遛狗,狗在草地上拉了屎,主人要负责把
狗屎拣起来,丢到垃圾箱里,不准随便留在草地上。大多狗主人出来,都会自
觉带拣狗屎的塑料袋,如果偶然忘记,就可以在那木箱里取用。这不是做样子
的,我们在不同的公园草地,经常看到狗主人拣狗屎,有时候要花好久才找得
到。很多人带了孩子遛狗,拣狗屎的工作,就由孩子去做。拣狗屎的人没有怨
言,看别人拣狗屎的也从无嘲笑,大家自然而然。

     我们在美国市区马路上开车子,不管碰到什么动物过马路,狗也好,猫
也好,野鹿也好,大雁也好,松鼠也好,一定都会停下来,静静等待路上的动
物走到街边,确定不会伤害到它们了,才重新开走。孩子们从小坐车,经常遇
到停车让动物的情况,珍惜生命的观念就根深蒂固下来。懂得尊重动物的生
命,也就会懂得尊重人的生命。而大吃熊掌猴脑虎骨狗肉的人,也会眼看女孩
落水淹死无动于衷,甚至草菅人命,随意宰杀自己同胞。

     很多人喜欢说素质教育,上述日常行为就是美国人素质教育的组成,可
以想知我的儿子长大以后,会怎么开车,怎么过马路,怎么停车,怎么说话,
怎么对待餐馆服务员,怎么对待动物过路,怎么对待人的生命。所谓人的素
质,无非就是懂得保持自己的人格,尊重他人的尊严,守规矩,有礼貌,不伤
害他人。没有自尊,也不尊重别人,不守规矩,不讲礼貌,虐杀心理强盛,随
意伤害他人,那就表现为没有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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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孩兒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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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4-04-09   

第一片文章表達的好像不僅是美國的教育﹐涵蓋面很廣。

我兒子在美國讀書﹐從他對學習的欣賞及投入程度﹐我覺得美國的教育﹐至少是某一部份的大學教育﹐是成功的。
lotus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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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4-04-09   
听朋友说美国好的学校和贫民区里的学校教育的确差很多。

我是纯粹外行, 搬个它山之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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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教书:从私立学校到公立学校的文化震撼
              ─雅非─


  算起来,我在美国教中学也有十三年了。这十三年里,我先是教Social
 Studies(之所以引用原文,是因为中国没有相应的科目分类。美国中学
的Social Studies课程以美国历史和世界历史为主,且包括公民教
育、心理学以及其它人文学课程。也许可以解释为:除语文和外语以外的所有文科
课程),后因为很多学校开始把汉语正式列为外语课程,便转而教汉语。另外,这
十三年里,我大部份时间是在比较富有的地区的私立学校教书。近几年来,由于个
人和家庭的原因,工作上变动比较多。这些变动使我有机会向公立学校发展。从私
立学校向公立学校发展,从经济收入上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美国的公立学校给
教师的工资待遇要比私立学校给教师的工资待遇好,并且要好得多(这跟我的许多
中国朋友想像得相反)。但在其它方面,从私立学校向公立学校发展,并不完全是
一件好事。比如,作为教师,你会失去一些教学上的自由,你会感到时时有人监督
你的工作,你也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官僚主义的繁文缛节…… 尽管如此,我仍然
感到在公立学校教书的经验,对我来说太有价值了。不管工作多艰苦,我都不会后
悔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公立学校的工作给了我一个机
会,一个改变自己的工作环境,走出自己的生活圈子,去接触一个自己不熟悉、不
了解的人群和文化的宝贵机会。

  我所工作过的第一个公立学校跟我以前所在的私立学校一样,也在一个比较富
有的地区。由于学生的家境比较好,学生的素质也相应地比较好。这里所说的好,
完全是从教师的工作角度来看的,说的是学生家长比较重视教育,对孩子的学业抓
得紧,这样,老师教起来就比较省力。(这样的素质好与坏的问题在中国不一定存
在,因为几乎所有的中国父母都是重视教育的;中国儿童是听着“书中自有黄金屋”
的训戒长大的。)学校对我的教学能力很满意,让我做汉语教学主管(Direc
tor),并配备助手。我在那里工作得也还算满意。但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让
我知道了另外一个公立学校。

  这个学校有两个特点很吸引我。第一个特点是汉语在这个学校开设的唯一一门
外语,这在全美国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家了。据我所知,在绝大多数美国中学里,外
语课程都是以西班牙语、法语或拉丁语为主,汉语总是作为最小的语种,处在与别
的外语竞争的地位。我想,在那个学校教汉语应该是很轻松的,至少不必考虑是否
把汉语提倡得过了头,是否因此而得罪了其他外语教师的问题。我以前碰到过几次
这样的问题,因为一般说来,中学生选修什么课跟他们是否喜欢其任课教师有很大
关系(尽管校方努力不使学生对外语课程的选择变成外语教师之间“看谁更受欢迎
的竞赛”(popularity contest)),但学生以对教师的喜好
为标准而选择课程的现像仍然不能消除。我以前所在的私立学校就有外语教师因为
在“popularity”方面竞争而不合的。我本人也因为酷爱汉语、酷爱教
学、酷爱学生而大力推动汉语教学,大造汉语教学声势,而在不同程度上得罪过学
校的其他外语教师。所以,当我听说在这个学校汉语是唯一外语的时候,我马上就
对它感到了极大的兴趣。我想,哈,这下可以不左顾右盼,可以撒开了干了。

  这个学校吸引我的第二个特点是它所在的地区和它的学生来源跟我以前所工作
过的学校完全不同。这个学校地处波士顿市,是典型的城市学校(urban s
chool),学生中百分之六十四是黑人,百分之二十四是白人,百分之七是西
班牙裔人,百分之五是亚裔人。这是一个“政府特许学校”(charter s
chool)。“政府特许学校”虽然性质上仍属公立学校,但其“公立”的意义
除了拿政府的钱以外,别无其它,因为在雇用人员、教学计划、方法和校务管理方
面,它都不受政府的限制。这种学校是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作为美国城市公立教育失
败现像的一个解决办法而出现的。在这种学校工作的人,大多年轻、热情,并怀有
为城市中少数民族学生的教育贡献力量的理想,而教书这个职业本身就比较具有理
想主义色彩,所以我也很自然地受到这种理想的吸引。

  于是,我申请了那个位置,通过了几轮面试,又在课堂上试教,最后被录用了。


  然而,到学校一做起来,才发现这个学校对我来说,真是很难适应。我教了这
么多年书,积累了这么多经验,而我那些经验在这个学校居然毫无用处,有时甚至
成为我适应新环境的障碍。我觉得自己十几年前从中国到美国来的时候,都没有经
历过如此强烈的“文化震撼”(cultural shock)。


  震撼之一:我是老师还是警察?

  这个学校的名字叫Academy of the Pacific Rim,
简称APR,中文名叫“辅园中学”(不知道此译出自何人)。从学校的名字,可
以看出一点:这个学校跟亚洲文化有关。深入了解一下便知道,这个学校的两位主
要创办人之一是个来自台湾、侨居美国多年的中国人。这位中国人看到美国城市的
公立教育一败涂地,便萌发了仅靠美国的教育方法搞不好城市教育、要借助中国的
教育方法办美国教育的想法。这种想法对很多研究教育的人来说,并不陌生,甚至
对不从事研究教育的人来说,也不陌生。我本人跟朋友聊天时,就听到过关于美国
教育应该借鉴中国办法的说法。但那个中国人的可贵之处在于,他没有停留在那个
想法上,他把想法变成了现实。这个现实中的美国学校在一点点地模仿中国,它模
仿得不但很像,而且极像,在很多方面甚至还可以说是有过之而不及。

  辅园中学这样描述它的“办学目的”:“将东西方教育之精华结合起来(东方
──高标准、严纪律和注重品格教育;西方──强调个性、创造性和多元化),使
城市中不同民族、不同背景的学生获得充份发挥智力及社交潜能的力量。”

  正如该校“办学目的”所称,辅园中学在对学生的高标准、严纪律方面,在美
国简直就是罕见之至,学校在纪律方面的规定名目繁多,我有时候都奇怪学生怎么
能记得住。比如,所有学生必须每天穿校服。校服规定为紫、蓝或白色套头衫或衬
衫和米色或黑色长裤或短裤;衬衫必须是一色的,不能有花纹,不许带有任何字样;
上衣必须揶进裤腰;裤腰必须扎有皮带;鞋必须是深棕色或黑色皮鞋或皮鞋样式的
鞋,不能穿运动鞋或其它样式的鞋。假如学生穿得不符合这些规定,就必须回家换
衣服,或者打电话请家长把符合校服规定的衣服送来。假如学生在校园里没有按规
定系上皮带或把上衣掖在裤子里,那学生就要得到一个demerit。其它不遵
守纪律的行为也会使学生得到demerit,比如没有带书、笔或笔记本来上课,
比如不举手发言,在课上随便讲话,等等。我把demerit译成“记过”。一
个demerit就是记过一次。假如一个学生被记过五次,他或她就要被主管纪
律的老师找去谈话。假如一个学生被记过十次,他或她就要在学校办公室打杂一天,
称之为in-school suspension。假如一个学生被记过十五次,
他或她就会被勒令在家停学一天,称之为out-of-school susp
ension,并请其家长来学校跟老师谈话。

  虽然我是在中国长大的,经历过中国学校严格的纪律要求,但是我在美国已经
生活了十几年,而且在普通的美国学校教了十几年书,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教学风格。
来到APR以后,我发现自己的教学风格在被潜移默化地改变。我发现我每天有很
多的时间不是用在教学或者准备教学上,而是用在纪律监督和课堂管理上。比如,
按学校的规定,只要是在校园内,教师就必须睁大双眼,监督学生的穿戴及行为,
若看见犯规行为,不应熟视无睹,而应将细节记录下来,并键入电脑,使校方便以
跟踪解决。这样的监督管理在课外,我还能做到:看见学生没系皮带,提醒他或她
去把皮带系上就是了,但在课上就很难了。我教的是语言,我在课上经常要搞一些
活动,让学生多开口、多说汉语,我并不在乎他们时而讲点题外的话,只要按要求
参加课堂活动,能把口语练好就行了。而且,我最喜欢课堂上时而发生在我和学生
之间的随意交流,我常常跟学生“逗哏”,也就是讲些幽默有趣的话,活跃课堂气
氛。学生上我的课会觉得轻松、愉快,用他们的话说,就是“Chinese i
s fun”。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中,我教得好,学生也学得好。十几年下
来,我都是这样教的。可到了APR,一切都得重来:要是碰到学生没带铅笔,问
我可不可以去拿,按我习惯的做法,我或者让他去拿,或者把我自己的笔借给他。
可在APR,我得说不可以,还要给学生记过一次。要是学生迟到一两分钟,按我
习惯的做法,我就让他进来,提醒他下次不要迟到。可在APR,我就要请他向后
转,去办公室蹲整整一节课的“禁闭”(这意味着学生要缺课,我要得找其它时间
给学生补课)。要是学生在我讲课的过程中问旁边的同学一个问题,按我习惯的做
法,我就打一个手势,叫他们停止,并不动声色地继续讲课,可在APR,我就要
给两个人都记过一次,下课以后还要到电脑上去记录并描述记过原因。过程的繁琐
复杂我还可以忍受,只要我不怕付出时间就可以了,但这个过程所造成的后果就是
我所不能忍受的了。这样严格的纪律要求改变了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在APR,我
觉得我不再是一个教师了,我变成了一个警察;学生也不再是学生了,他们变成了
处处受到监视的犯人。

  后来课上发生的很多小事都证明我的疑问不是毫无根据的,我真的必须认真考
虑改变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例如,有一次,有一个学生上课不守纪律,给他记过几
次都没用,按规定,就该把他送出教室。我严肃但有礼貌地说:“现在请你去办公
室!”那个学生到了办公室还不服气,还跟主管纪律的老师争辩。后来,主管纪律
的老师把我找去,问我事情发生的经过。我一一描述了。他后来说的那句话,我一
辈子也不会忘记:“你跟他们说什么‘请’啊?他们都是在tough环境中长大
的,他们习惯了tough的人用tough的语言跟他们说话。你礼貌有加、和
风细雨地跟他们讲话,要惩罚他了,还‘请’。这样子,在他们眼里,你就好欺负,
所以他们上课给你捣乱。以后要送他们出教室,就用命令的口气,不要‘请’!”


  猜怎么着?以后从APR的课堂里送出去的人,我就一个“请”字也没用过。
我真的从老师变成了警察。


  震撼之二:美国也搞“思想汇报”?

  前面说了,“政府特许学校”除了拿政府的钱以外,在学校的行政管理方面不
受政府的限制,所有的“政府特许学校”在管理方法上可以自行设计、自行实行。
APR在这方面对中国制度的模仿简直就是惟妙惟肖。举一个例子说明:在这里,
时常发生着一件我们这代中国人都很熟悉的事情,那就是学生和老师都要做的“r
eflection”(中文词义为“反思”或“反省”)。

  先说学生的:每次学生犯了什么错,都要在跟主管纪律的老师谈完话以后,到
办公室的一间小屋里去,写一遍事件的经过和自己的认识。学生应该写下的是跟老
师谈完话以后自己对错误的认识和改正错误的决心。然后再由学生当着主管老师的
面念给当事老师听。看到这种情况,我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了“写检查”这个词。由
于以前在中国我自己和我父母的经历,我对“写检查”这三个字非常敏感,也极为
反感。我知道,所有的“检查”里写下的都不是自己要说的话,都是有条件和有地
位对你施加压力的那个人要听的话。在我看,APR的学生也不例外:他们写出的
检查是以权威的姿态出现的老师们要听的话,而不是他们自己真正想说的话。每次
到我听学生念检查时,我都觉得很难受,在那里如坐针毡,好像我在犯一个大罪。
我心里想的是,我无形中正在加入那有权威的一方,并正在对一个人施加压力。以
我的经验,我知道这样的管理方法会对人的思维方式产生怎样的破坏性影响。

  再说老师的:APR每星期有一次全校教职员会(一般学校每月开一次,我现
在的学校每两个月开一次),每次会上都有一个项目,这就是由一个人宣读一篇自
己写的reflection,这个reflection可以是你正在思考的有
关任何问题的想法。我一看,脑子里又冒出一个词,“思想汇报”──毛时代人人
要做的事。这个字眼又触到了我的痛处,又使我反感。据我观察,每个宣读“思想
汇报”的人说出的都是对工作有积极意义的话,很“PC”,即“政治正确(po
litically correct)的话,都是boss们喜欢听的话。几个
月下来,我一句不太PC的话都没有听到过。在我看,这实在是太过份了,这真的
很不“美国”。换句话说,这种现像在美国很不正常;凭什么每个人都必须轮到一
次在公开场合下谈自己的想法?为什么没有人拒绝这个公开的“思想汇报”?以这
种公开汇报的形式,怎么能听到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从第一次听到“思想汇报”以
后,我就暗想,上帝保佑,可别轮到我念“思想汇报”啊。可是,过了一两个月,
那个写“思想汇报”的本子真的传到我手上来了。(我拿到小本子,才看见本子的
第一页有一个名单,是全体教员的名单。要是谁已经“思想汇报”过了,那个人就
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画一个勾。原来大家都知道谁还没汇报过,原来大家都知道下一
个该传给谁,原来我是逃不过的。)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在“思想汇报”
的时候该说些什么;脑子里一边想,心里还一边犯嘀咕:中国都碰不上的事了,怎
么倒在美国碰上了?最后,还是得感谢蝴蝶网友,那天她正好在“我们论坛”上贴
了一个在电脑前怎样活动肢体的示意图,我灵机一动,把这张图打印出来,并复印
了很多份。该我“思想汇报”了,我说:我们是一群只为学生着想、不为自己着想
的高尚的人。我要把今天这几分钟的时间变成大家为自己着想的几分钟。然后我就
把示意图发了下去,带着大家做了几个较难的动作,并告诉大家把这张图贴在办公
桌上方,以便于参考。就这样,我混过了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思想汇报”。


  震撼之三:我是穷人还是富人?

  来APR之前,我一直在私立学校工作。私立学校的文化跟公立学校的完全不
同。种种不同基本上是由一个因素决定的,那就是经济的因素。私立学校的学生绝
大多数来自比较富有或者非常富有的家庭,因为这些家庭不但要付税支持本地区的
公立学校,还要交另一份很可观的学费给私立学校,以使自己的孩子得到良好的教
育。我所在的私立学校地处某州州政府所在地,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美国城市
中往往积聚很多少数民族团体,因为在城市有比较多的工作机会。这样,城市的公
立学校学生就大多来自这些少数民族团体家庭。一般情况下,这些家庭都是低收入
家庭。我所在的城市的公立学校的质量之差是附近人所共知的。所以,在那个城市
方圆几十英里内就有五所私立学校,基本上囊括了在这个城市居住的富家子弟。

  在私立学校工作常常会遇到富有启示的事件,这些事件向你揭示钱的秘密和力
量。比如,我们外语教研室有一次开会讨论开设法语和汉语快班(honor c
lass)的问题。教研室主任说,今年开不了,因为两个班都比较小,不够分出
一个快班的人数。我一听,就没再争取了。过了几天,听到法语老师说已经开法语
快班了,我说,咦,不是开不了吗?法语老师神秘兮兮地说,法语是非开不可了。
一打听才知道,她班上一个学生回家报怨了,说学校不开法语快班,而像他那样的
学生是应该上快班的。这个学生的家长就来找校长了。这位家长本来在学校就是捐
钱的大户,这次找到校长又给了一笔钱,说这是给法语开快班的。就这样,法语的
快班便非开不可了。

  在私立学校,富有的家长们权力很大,这一点在老师和家长的关系上也很明显。
很多学生懂得利用这一点通过家长左右老师。比如有一次,我的一个指导生(ad
visee,美国高中大多有advisory system,这个词我译成
“指导制度”。每个老师负责七到十个学生,在学校生活方面指导他们,如选课,
交友等。)跟一位老师发生了矛盾,那位老师向我说明了情况,并指出这个学生撒
谎。于是,我去找这个学生谈心,谈话过程中我指出她撒谎不对。学生开始哭得很
伤心,但走的时候,像是心情平静了许多。我以为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
就接到学校秘书的会议通知,说那个学生的家长要见我。结果是两位西服革履的家
长把我当面训斥了一通,说我身为指导老师,却不同情自己的指导生,听信一面之
辞,使指导生深感压力,倍受伤害,云云。我怎么办呢?我是教师,职业要求我不
能在家长面前失态,我虽然气得要死,他们的态度使我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不尊重,
但我还是咬碎了牙往肚里咽,心平气和地向他们解释事情的原委。后来才知道,这
两位是本城的首富,并对本城政治有很大影响。闹了半天,我是犯了打狗没看主人
的错误。

  我在私立学校工作了十年之久。在这身处富家子弟之中的十年里,我时刻意识
到自己跟他们不属于同一个社会阶层。可在APR仅仅一年的时间,我又意识到自
己跟APR的学生也不属于同一个社会阶层。我在APR有七个指导生,七人中有
五个黑人,一个白人,一个黑人和西班牙裔人混血儿,一个中国人和西班牙裔人混
血。通过跟他们的个别谈话,我了解到这七个指导生当中有三个生活在父母离异的
家庭中,有两个家中有直系亲属或近亲被关在监狱里。跟在私立学校的时候相比,
我面对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社会阶层,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社会现实。我对学生充满
了同情,当我的指导生在别的课上出现问题的时候,我总是以他们的忠实代言人出
现,耐心地跟别的老师交涉,帮我的指导生争取到最大程度的回旋余地。我觉得社
会欠他们的,我不能在这笔债上再加一笔。

  生活对我,总是处处埋伏着启示。在私立学校这样,在APR也一样。

  有一次,教师开会讨论怎样才能帮助学生主动学习的问题,因为在APR有一
个大问题,就是很多学生在学习上缺乏主动精神,老师不逼着,他们不学,老师逼
得越紧,他们的抵触情绪越大。我说,我们应该提醒学生,一个人的教育背景在其
一生当中有多么重要,也许可以讲得实际一些,就是一定要把上大学当作高中毕业
的最终目标,因为不上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没有经济保障,云云。
另一个老师却说,我们不能用中产阶级的价值观去劝说一个不同阶层的人。这些学
生所熟悉的成功者并不都是接受过接受高等教育的。他们不认为上大学是成功的必
经之路。

  这位老师的发言给了我两个启示:一是我竟然属于中产阶级,至少在价值观的
取向上如此。在私立学校十年的工作经历使我逐渐形成了自己是“穷人”的意识,
这个意识到了APR一下子就消失了。二是原来上大学并不就必须是所有高中生的
目标。我仔细想想,那个老师说得很对。APR的学生们有另外的一种榜样(ro
le model),他们的榜样大多是歌星、影星、球星,而这些星们大多都不
需要在大学里浪费时间。我班上就有一个很聪明的黑人学生,他长得一副乖巧、伶
俐的样子,英文说就是cute。他汉语学得不错,发音准确,在课上做口语练习
反应相当快,但他就是不做作业,所以他的分数总是在及格和不及格的边缘上徘徊。
我问他你以后想干什么。他说,他想搞音乐,当歌星。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由他。


  我还有一个学生,也是很聪明,也很用功,汉语成绩一般在九十分以上,其它
各门成绩也都优秀。有一次课间时我在楼道里值班,跟几个学生聊天,他也在其中。
我问他,你毕业后想上哪个大学。我听见他说Harvard,就说,对对,你一
定可以上Harvard。他听了我的话,吃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英语,意
即张开大嘴,久久不能闭合;说明吃惊的程度),说:“我?我上Harvard?”
完了就笑,很不好意思地笑。当时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不是Harvard,
而是Howard(一所著名的黑人大学)。当时,出于某种意愿,我一味地坚持
说,你怎么就不能上Harvard的?你一定能上Harvard!我想修正他
对自己的看法;我想通过我的固执己见,在他心里播下一颗种子,或者说一个希望;
我想让他懂得,他也是一块上Harvard的料。我希望我不是在强加给他一个
中产阶级的梦。

  美国高中大多每年都有一个职业信息日(career day)。在这一天,
学校从各种行业中请人来给学生咨询,告诉他们做某种工作的情况,回答他们对某
种职业的问题,以使学生今后在选取职业时有所依据。我在私立学校的时候,ca
reer day那天来的多是律师、政治家、医生、学者、银行家、投资家等。
我在APR的时候,career day那天来的人就很不同,有救火队员、警
察、军校教官、报社记者等,还有自愿工作者团体的经营人员。当然那天也有律师
和医生来,不过,他们在这里似乎形不成气候。

  公立和私立学校向不同背景的学生提供不同的职业选择,这应该是没有错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两相比较之下,我总觉得这里头有点问题,好像社会在消除不同
阶层之间的差距方面还是没有做出足够的努力。

     *           *            *

  走笔至此,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讲APR的“坏话”或者是听上去不使人对AP
R感到振奋的话。但实际上,APR仍不失为一所具有崇高目的和实现崇高目的之
有效手段的新型公立学校(APR学生在麻省中学州级水平考试的平均成绩连续几
年高于麻州和波士顿市其他公立学校学生的平均成绩)。学校的管理人员懂得如何
解决某种独特人群和独特现实的问题;学校的教师们也都是很有献身精神、工作极
其努力的高尚的人。

  APR不适合我,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不适合所有的人。也许因为我在中国的特
殊遭遇和在美国的特殊经历,也许还因为我有着过于敏感和过于挑剔的性情,才造
成了很多人可以接受APR,而我却不能。最后,我终于选择了离开APR(其中
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APR每天的学时比别的公立学校多两个小时,每年的学日也
比别的公立学校多一个月左右),到现在这个地处富裕城郊的公立学校工作。在这
里,学生的素质相对较好,因为家长重视教育;家长们虽然富有但并不具有以财力
左右学校事务的能力,因为学校是公立学校,教育是免费教育。

  尽管我离开了APR,但在APR的经历却永远不会离开我。我在那里奋力工
作了一年,教会了学生不少汉语;我与学生之间建立了友好的甚至可以说是亲密的
关系,到现在还和一些指导生保持联系;我了解了一个假如我不在APR工作就无
从了解的人群;不但学会了同情,还学会了理解(他们的个人选择和他们的政治态
度);我走出了个人生活的小圈子,看到了更多的社会情景,懂得了这个社会的组
成因素以及这些因素对它的影响…… 所有这些都不是从书本上可以学到的。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在APR一年的深入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是值
得的!


  (二○○三年九月二十八日写于美国麻省西康克城)
阿平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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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4-04-08   
这是个非常好的话题。

全面的讨论,我力所不及。谈一点点吧。
文中所举的事例都是每个在美国生活过的人日常所见的,我非常的同意。

但我觉得里面"我说的是美国主流社会的学校教育,不是纽约洛杉矶贫民区里的学校教育"
这句话有语病。

我不相信高尚区,比如比佛利山,圣玛利偌的学校教育,会跟东洛杉玑学校的孩子们有甚么巨大的差别。

我孩子们所在学校的那些同学们,有的家庭千金万金,有的很穷,只领社会福利过活。

我的文,〈我和我的女朋友们〉里面一篇〈一种生活方式〉,当初我写的时候其实是想表达:富的也好,穷的也罢,美国是个平等的社会,谁都不可以看低谁,谁都要尊重别人。

我的孩子跟Peter很要好,我鼓励他赞赏他。
我相信这也是最基本的素质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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