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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贴】同心
六六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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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4-02-26   

【转贴】同心

一、艳遇

(1)
我叫于燕。
没错,我是个男的,虽然不幸拥有个女性化的名字。
这都是因为家中二老盼女心切的缘故。
我哥的出生已经让他们抱怨祖上无德。所以,在我还是一颗受精卵的时候,他们就取好了这个名字。
但是残酷的现实又一次无情地粉碎了他们的美梦。
据说于燕的医生老爹在看过b超结果后,曾心存侥幸地问过b超室的同事:还,还能再变化吗?
同事坚定地恭喜他:不会不会,你就放心等着抱儿子吧!
…………
天哪!!作孽呀!!~~~~~~
极度失望的老爹终于失去了控制,当场嚎啕起来。

要知道,对一个连续三代男丁旺盛的家族来说,我!——简直就是上帝的一次失误。
为了让他有机会弥补,我的父母坚持把我当成女孩教养,直到我上幼儿园,才不得不放弃了这种愚蠢的幻想。
至于后来我没有变成娘娘腔,或者没有不正常的性取向,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是我胆小怕事的个性却是那个时候形成的。
每次喜欢上一个女孩,我都不敢采取行动,充其量在心里意淫一番。
所以,尽管在美梦里爱得死去活来,剧情跌宕起伏得犹如莎士比亚戏剧,女主角还是毫无知觉。
我,从来就不是女生们的梦中情人。

但我还是有过初恋的呦!!
只有幼儿园大班的那一年,才有个女生是真正和我两情相悦的。
我们一起堆积木,一起丢手绢,一起骑那种三个轮的儿童自行车……
我的初吻也是被她夺去的。
闹了三天没去幼儿园,第四天我妈打着我的屁股强行把我拖了回去。
一看到我,她就扑上来对着我的嘴亲了一口。
什么感觉我忘了。
她的名字和长相我也忘了。
但你不能因此就说我是个始乱终弃的人。就象你不能责怪一条吃屎的狗。
虽然我已经记不得她的名字和长相,有机会的话,我还是要对她说那三个字——
谢!谢!你!!

不过也许是因为爱情之花的过早开放,我有些江郎才尽了。
此后的18年中,我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毫无建树。
象是疲于征战职业联赛的大牌球星,用尽了才华,临到世界杯时却悲壮地陨落。
这就是我乏善可陈的人生,一页作文纸就书写完毕了。
所以,为了让你能捏着鼻子看下去——还是说说别的吧,说点更有意思的。
不过,这还得从我的名字说起。

(2)

有了这样的名字,被拿来当笑料的机会就比别人多了许多。唯一值得告慰的是,通过它,我认识了冬未。

冬未是我的哥们儿,她——
(我在这里使用了女字旁,足见其性别。但她也只是“看上去”是个女的而已。)
是我的大学同班,刚入学时被委以信箱管理员的重任。
很自然地,她把我的信拿回了女生宿舍楼,敲遍全系的新生寝室,未果。
于是我的信辗转到了系辅导员(习惯称为"导员")的手上,又被导员拿到迎新大会上寻人,使我的名字在瞬间家喻户晓。
第二天,这个始作俑者跑去找我,前三句还有些道歉的诚意,第四句便成了:
“MD!没有我你能这么快出名?!赶快请我吃饭!……”
然后,一拳捣上我的肩窝。
我当时踉跄着倒退了七十公分,一半是没料到一个女生!!会突然做出梁山好汉似的举动;一半是不敢相信此“弱”女子竟会手有缚虎之力。

不过请不要被我的描述误导,以为她是个母夜叉。
相反地,她有着梁咏琪的身材和朱莉亚罗伯茨的面孔。
她的力气来源于她的柔道底子,体育特招生,得过一系列牌牌,不是吹的。

她姐在中央大街上有间酒吧,后来成了我们几个狐朋的据点。
911那天我们正好在那里。凤凰卫视突然切出世贸冒烟的画面时,大家都呆住了,起初还以为是好莱坞的新片预告。
我当时在外面接手机,才讲了一半就被冬未拽回去看新闻。一整个晚上大家都在讨论时事,激动莫名,让我想起十二棵橡树庄园烤肉会上的好战分子。
有人还预言说三次大战要爆发了……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外面也算烽烟四起。然而我还在校园里,照样上课睡觉,夜里打扑克……日子单调而惬意。除了偶尔被损友陷害,推出去抛头露面。
比如——
今天晚上的文化节歌曲大赛。

“于——燕——”夜叉在楼下催命了。
“来了来了!”
唐僧的紧箍咒,她是不会让我安生的。
不知又是几层的仁兄吹了口哨,我前脚刚踏出楼门,就见冬未正仰着头挑衅,“有种你下来啊!”
不出所料,上面是个没种的。
她看向我时余怒未消,“2点就彩排了,你在上面裹脚吗?!”
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此刻第一要务不是抗诉,而是安抚——
“换新造型啦?美女??嘿嘿!!”
再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懂得欣赏她很“独特”的造型的生命体,通常都会有个很好的下场。
她果然脸色一转,“少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走了。”

如果时光倒退五十年,冬未实在不能算是个美女。
她的脸棱角过于分明,单眼皮、又有一张大嘴,前不突、后不翘的,因此我一直质疑那群尊她为系花的人的审美标准。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冬未是很懂得、也很敢于打扮自己的。她总有本事把那些俗艳到刺眼的颜色和完全风马牛的衣饰搭配得风调雨顺、理直气壮。
但这样的前卫总是让人咋舌,以至于非不得已时,我绝不在公众场合出现在她方圆一米!!以内。
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向来是我最大的忌讳。
我一步三蹭,她半拖半拽,到礼堂时彩排已经开始了。
四下看了看,我问她:“秧子呢?”
“他说开场时一定到,——可能又练他那破球去了。”

(3)

秧子也是我们系的,不过专业和我不同。
他、冬未和我,就象鱼和水那样密不可分。我们有个很响亮的绰号——
中文系三贱客!!!

我不记得这个名号是何时慢慢叫响起来的了,实际上我等于是被他们无辜拖下水的。
因为,如果你在学校里随便抓一个路人乙来问,几乎没有人能叫出我的名字。
象我这样一个有着大众化的长相、大众化的成绩和行为的人,即使轮回转世一千年,也不可能成为风头人物。
即便是现在,班里还有几个女生没怎么和我说过话。
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也还会诧异地问:“你是我的学生吗?怎么我没有印象?”……
不象那两个,三年间做下的大事足以写满一整卷!!卫生纸。

秧子是个贵族子弟。准确地说,是个没落的贵族子弟。据说他家有满清皇族的血统。
说是没落,其实他家相当富有,仍然是个现代的大宅门。
八旗子弟的劣根性在秧子的身上得以发扬光大,但是他纨绔得很高明。
除了踢球飙车看a片泡酒吧,我几乎从没见他正经八百地学习过。
但不公平就这样实打实凿地出现在你的现实生活里,他的成绩总是好的令人发指,一等奖学金三年来从无旁落。
好在秧子并不十分葛朗台,每次都倒搭个千儿八百的请大伙海吃一顿。
所以他的人缘竟然还好的很,老少咸宜、大小通吃。

其实接触久了就会知道,秧子本质上是个很随和爽快的人,并不像第一印象的那么牛b闪烁。
记得入学的第一天的晚上,秧子就掏出最新款的手机,跟他新加坡的同学大声抱怨宿舍的恶劣条件、中国落后的教育水平……
这使得哥几个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和他划清界限。
我是最有慈悲心的那个,所以不久便跟他混在了一起。
我不入地狱,谁入……???
阿弥陀佛……

秧子还是个表现狂,就是那种没有了掌声包围,就会象旱季里的麦苗一样枯黄打卷的人。
这点刚好和我相反,我的人生理想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引用用秧子语录:说好听点是乐天知命,其实就是不思进取。

(4)

所有参加演出的和为演出服务的都要从后门进入礼堂,经过乱哄哄的化妆室,就直接抵达舞台了。
由于后门是专门辟给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所以就带上了一些特权的滋味。这使我在踏入这门槛的一刹那,内心也隐约高大起来。

礼堂里已经聚集了一拨热血青年,——所谓热血青年,就是指那些吃饱了撑的一分钱不拿甚至得倒贴还全心全意屁颠屁颠拿课外活动当神圣职业的同学们,——这会儿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紧张而认真地忙碌着。
一名级别为导演的热血女青年吆喝着我们做最后的彩排,看他一副特拿自己当回事的样子,仿佛操练的就是春节晚会的班底。
我也跟着豪情万丈起来,几乎就要认为自己是第二个孙楠了。
其实彩排么,无非也就是上台遛遛,哼两句配合一下音响,再找找台上的红叉叉,以免站偏了位。
可我毕竟是头一回见大场面,手脚怎么放都不自在,要不是冬未及时提醒,恐怕我就顺拐着上去了。
只见她严肃地拍拍我的胳膊,“把观众评委们当成大萝卜就可以了。来,跟我说一次:我——叫——不紧张——"
我僵硬地咧了咧嘴,"呃……我能不能……??"
不知道现在退出还来不来得及?
“不能!!否则以后别说你认识我,——我们三贱客没这样的孬种!”
她叉腰作泼妇状,让我想起豆腐西施杨二嫂,鲁迅笔下细脚伶仃的圆规……
一记铁砂掌拍过来,打断了我的冥想。
“好了,我去看秧子到了没。——自信点,我们会在道义上支持你的!”
又打我!!!我有些了解为什么她的追求者都是虎头蛇尾的了。

我转身面向墙壁,开始念念有词,希望真的开场时不会忘词才好。
后台的几个工作人员从旁边经过,对我投以怪异的眼神——
“神经病!!”
“干什么呢??真是个傻b!……”
就是之类的眼神。

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个唱民歌的学妹,长得很民歌的样子。我踏着她的足迹,走上去中规中矩地唱了起来——

“我只想唱这一首老情歌,让回忆拥满心头。
当时光飞逝,已不知秋冬,这是我唯一的线索。
人说情歌总是老的好,走遍天涯海角忘不了。
我说情人却是老的好,曾经苍海桑田分不了。
…………………… ………………………………”

几句一过,我渐渐松弛下来,看看舞台边上的冬未,她正微笑着,同时抬起右手,冲我竖起中指……
我很高兴。
我知道,在冬未那里,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好!

一段结束,我准备功成身退。
可是这时,热血的女导演却快步向我走过来。
不!不是热血的女导演。这个女生比女导演瘦,头发也更长一些。
啊!是了。是下一个表演者嘛。于燕,你真是太聪明了!嘻嘻~~~~
这位学妹可也真心急,赶快把麦克风交给……!!
“啪!!”
…………
一种清脆的音效骤然响彻长空——不!应该是响彻礼堂,刚好插在两个拍子的间隙。
什么??!我……我……我被——
打了???!!
整个礼堂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刷!~~~地陷入一片死寂。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是我走位走错了?——这是我危急之中涌起的第一个念头。
靠!!就算走错了也不至于挨打呀?!
我惊怒交集地瞪着这个长的还不错的女生……
长的还不错??!
这当口还能注意到这个!——于燕,i服了you!!
可是,她是长的还不错嘛!而且,散发着一股浓厚的二锅头气息……??
啊!!
一声惊叫打断我的思路,——又怎么了?
我顺着后台警示者的目光仰首……
妈——妈呀!!!!
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我眼睁睁看着它在视野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咚”地一声,我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
死定了……

(5)

想是我坏事做得不够多,再睁开眼时,我有幸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还有一个一脸紧张,生怕自己会背上过失杀人罪的肇事男生。
我想,这个菜鸟剧务八成要损失小小一笔医药费了。
然而,我没有看到那个天使——那个会打人的天使。
如果不是因为秧子的提及和脑袋真实的疼痛,我几乎以为那是我的又一个白日梦。

真好!!我得到了一个后脑勺上5针的伤口。现在还要被两个自称是我哥们儿的人恶意地嘲讽。
秧子:“燕子。这半边脸是不是感觉特幸福?”
冬未:“于燕!你都对人家干过什么呀?!——平时看你挺老实的啊!”
秧子:“就是!没发现你隐藏在人民内部这么多年。是我们的错,我们检讨。”
冬未:“我可告诉你,趁早坦白,争取宽大处理。可别逼我用刑!”
…………
我气结,站起身拔腿就走。
只能怪自己太蠢,居然认贼作友这许多年。
“哎哎哎……”,秧子赶忙见好就收地拉住我。
“你真的对她没有一点印象?”
“……·#%¥*”我黑着脸。
“不是吧!……疯了?!”
是疯了。
不是她疯了,就是我疯了。
就那么突然出现,当着满礼堂人的面……
可怜我半路夭折的舞台处女秀啊!!
“可是,她为什么打你啊??”
好问题!
是啊,她为什么打我呢??
我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从我记事开始起所有伤天害理的前科。
可是,记忆得出的结论是:操行一贯良好,被欺负的成分居多。
那么,她为什么打我呢??……




[ ������卡拉��2005-04-08 19:20���±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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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嗳,不想说话。。。
nuanyangya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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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发表于: 2009-12-29   
引用
引用第14楼echozhang于07-27-2007 01:31发表的  :
http://www.hongxiu.com/grzl/index.asp?zz=玫瑰乌龙
结局了,来这里看

谢谢了找着了也谢谢六六转了个这么好看的贴
nuanyangyang 离线
级别: 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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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09-12-29   
换哪个坛子了,
甜甜糖果 离线
级别: 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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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发表于: 2009-12-24   
小说就这么结束了吗?想看于燕毕业后的生活
不用心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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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发表于: 2007-07-27   
echozhang MM 你真好!! 红袖添香看起来不错啊。

[ 此贴被不用心在07-27-2007 05:35重新编辑 ]
Lying lubricates interpersonal relations. Without lies our social life would soon grind to a complete halt.
echozhang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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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发表于: 2007-07-27   
http://www.hongxiu.com/grzl/index.asp?zz=玫瑰乌龙
结局了,来这里看
第一要真诚,其次要善良,最后要我们永不相忘
不用心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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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07-07-15   
8 错啊,还在连载么?
Lying lubricates interpersonal relations. Without lies our social life would soon grind to a complete halt.
hsxny 离线
级别: 班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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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07-07-08   
看了看,还不错,顶起来
卡拉 离线
级别: 总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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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05-02-14   
老六:

这小说是木夹子写的吗?请注明。怎么放在乱讲里,我给换了个坛子。
“If a man does not keep pace with his companions, perhaps it is because he hears a different drummer. Let him step to the music which he hears, however measured or far away.”  -----  Henry David Thoreau
臭孩兒 离线
级别: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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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04-02-27   

茶包也認識夾子嗎
Troublemaker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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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04-02-26   
这会儿看着夹子离得自己近了
点滴 离线
级别: 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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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04-02-26   
我记得小学写作文《我的理想》时——
我的理想是——长大以后在商店工作,点心柜台,每天都能吃到鸡蛋糕!!
六六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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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04-02-26   
八、好朋友

(28)

冬未她们家的酒吧有个做作的名字——星期七。
这个名字是她的海归姐夫取的。
她姐夫是个真正开酒吧的人,就是那种以结识五湖四海的各类人种为人生快事的人。有点江湖中人的风尘味道。
所以这个酒吧也和某些酒吧不太一样,没有装修得严严实实不见天日,也没有昼伏夜出的漂亮小姐。
倒是有些象是个公共社区,或者说,一个精美的厕所。
因为,厕所永远是最爽、最自由、最轻松的地方,总是默默守侯在那里,等着为你舒缓压力。
所以,我很喜欢星期七。——这个可以让我尽情拉屎的地方。
今天晚上,来这儿拉屎的人很多。
我还是坐在西南角的老位子,旁边是顾扬、阿鹃,对面是秧子、冬未和洋鬼子尼克。
噢对了!你们不知道阿鹃是谁。
是我的新欢哦!……现在左拥右抱的,有力度吧?
白痴啊你!!
我可是那种痴情专一、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新好男人……%¥·*
好,说正题。
这个阿鹃,是顾扬最好的!!朋友。
从初中开始同班,现在就读于l大历史系,刚刚度过了研究生的第一个学期。
见到阿鹃以后,我才真正认识到了什么叫做“淑女”。
又长又黑的头发,说话细声细气的,动不动还会脸红……具备了一切成为淑女的基本特征。
但美中不足的是,她有点过于严肃。
第一次请她吃饭的时候,我就亲眼见识到了。
一个长的还不错的男的过来搭讪,还没讲上两句话,就见阿鹃身子往后紧缩,蹙起眉狠狠白了他一眼,掉过头去不吭一声。
那男的就被晾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窘的要命。
我和顾扬也觉得有点罪恶感,接了几句话,算是搭个台阶让他下去了。
如果我是那个男的,面对那样明显嫌恶的动作和表情,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一堆最恶心、下流的臭狗屎……
冷汗~~~~~
所以就有了兔死狐悲之意,再见到她时,竟然有点恐惧。
“怎么样?是不是很酷?”顾扬这样问过我。
“酷……真酷!”
“还有更酷的呢。”她献宝似的说。
于是我又听她讲了一件阿鹃的事迹,大意是这样的:
阿鹃还在念本科的时候,寝室里有一次接到了一个骚扰电话。
这事一点也不希奇,我们也常干。有时候是无聊,有时候是发春,有时候纯粹只是开开玩笑。
她们接到的也是半夜里这样的电话,一个男的不停地讲些极端色情淫秽的话。
骂了几遍都不管用,电话照样响起。
第三天,阿鹃吩咐室友“都别动,我来。”
于是当电话再一次打来时,阿鹃抓起听筒,也不理对方说什么,直接大声吟诵——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
对方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手,居然楞了半天没再吱声。
最后气的骂了一句——“×你妈的!神经病!”——就挂了。
以后再也没打来。
阿鹃就是这么个很绝的人。
我突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碰到的女人总是很绝?
我妈、顾扬、冬未,还有这个阿鹃……都是很绝的人。——而且各有各的绝。
冤孽啊~~~~~~

(29)

秧子他们和阿鹃是初次见面,多少还有点拘谨。
聊着聊着,不知秧子的哪句话又犯了冬未的忌,就见她腾地站起来,跟秧子挑战——
“吹!有种跟我比呀!!”
“坐下吧!——算你赢还不行?”
这下完了!
要是秧子说“比就比呗”,没准冬未就不比了。现在是逼上绝路,想不比都不行了。
果然,这家伙上来劲了……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算!你赢’?!不行!非比不可!!——输了的把桌上的酒全喝了!!”
我看看桌上剩下的十几瓶“虎牌”,连忙站出来劝解。
当然,这都是白费力气,聊尽人事而已。
他们俩已经摆开阵势,准备开战了……
“哎?有人掰腕子?!”
“是啊。怎么是一男一女?——去看看……”
看热闹的越聚越多,不少人都替女的捏了把汗。
我倒不怎么担心,从前冬未不是没赢过。十几瓶啤酒对秧子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黑一白的两只手握在一起。
一、二、三……开始!
两只手青筋迸绽,都使了吃奶的力气往里扳。
僵持了一会,肤色较深的那只力有不逮,终于,砰地倒下去。
不要误会,略白的那只手,才是秧子的。
所以,结果竟是——冬未!!输了?!
“赢个女人,算什么英雄?!”
“就是!没风度……”
有不少女士,甚至还包括一两位男士,都用这样的眼神,无声地谴责着胜利者。
我也有些奇怪,众目睽睽之下,秧子怎么较起真来了?搞的两个人都没面子!
可当我偷偷问他,他又不说话,只是贼兮兮地笑了笑。
更奇怪的是,战败者居然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愿赌服输!!”笑吟吟的抓起酒瓶就要猛灌……
“慢着!”有人伸出手,一把夺了下来。
“干嘛呀?!”
“这是你自己订的赌注,我可没说同意!——太便宜你了!!”
“就你事多!……那你说怎么办?”
“嗯——这样吧!罚你给我找个女朋友……”
“……你疯了?!!”
不仅是冬未,连我,都象见鬼一样看着秧子。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个玩笑。——秧子从不拿赌约开玩笑。
莫非是羡慕我这个甜蜜的榜样,他也终于动了凡心了??
“这个不行!——你这人,做哥们还凑合;做男朋友就太不可靠,——我不能害人。”提议被某人一口否决。
“看来,某些人说话不算数……”
将军!!嘿!我就知道他会来这招。
“好了!……我看看吧……”
说什么来着?——冬未可一直是个信人。
为了助兴,我们在喝酒时划了会儿拳,就是“两只小蜜蜂”、“小孩老虎枪”之类的。
啤酒喝的多了,就开始轮流去上厕所。
在顾扬去“洗手”的一段时间里,秧子和冬未竟然讨论起限制级的话题来了。
内容是关于秧子借给冬未的一部黄片。
他们总是这样。
一开始的时候,主要是秧子常看。我也偶尔看一点——只是偶尔,偶尔~~~~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冬未也好了这口,秧子就成了她的货源。
看就看吧!两个人还经常恬不知耻地在一块交流观后感——
“这个女的比《***》里的那个好多了,尤其是……%¥#—*……”
“算了吧,这个男主角不行,他的*—#¥%……,比那个……#¥·……*,差远了……”
(鉴于谈话内容有伤风化,此处删去若干字。)
秧子也就罢了,我恨的是冬未。
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跟男生比着赛着讲黄色笑话,讨论帅哥的屁股……这象话吗?
这些也都还罢了,说话总得看看场合吧?
虽然已经比私底下要收敛的多了,但还是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这么样口没遮拦的。
更何况这个“外人”还是顾扬最好的朋友。
看不出来这里有条食物链吗?故意搅局怎么的?
我开始担心,——会不会被这两个混帐株连?阿鹃会不会因此怀疑我的品行?
“物以类聚,你可要擦亮眼睛啊……”
要是来上这么一句,那还有我的活路吗?
赶在顾扬回来之前,我紧着用眼神制止他们。
总不能眼看着这两个混帐断送我的幸福。
请记住,永远不要忽视好朋友的力量。他们的一句话往往能决定你在她(他)的考核表上是加分还是减分。
如果他们时不时在她(他)耳边吹吹阴风,时间长了,没有也变成有了。
所以,在这个阶段,必须讨好她(他)的朋友。
再往后,如果打算结婚的话,讨好的重点对象就变为她(他)的父母、亲戚了。
这就是农村包围城市的政策,毛主席教的。

(30)

他们的良心总算还没被狗吃净。这会儿开始将功赎罪了——
“我们常这样,你们别介意啊。——小燕可不像我们,他是比较有内秀的那种。”
“是啊,别看他傻啦吧唧的,其实有很多优点呢。”
“是吗?比如呢?”顾扬似笑非笑地。
冬未想了半天,“比如……小燕最大的优点就是——会过日子!手头总能有剩,都没见跟人借过钱。——象我,都不知道怎么花的,钱就没了。总得跟他们借……”
这是夸我吗?听着怎么有点象是害我?!
说的好象我挺有钱似的?!!以后约会吃饭,还怎么aa制啊??……
“你以为都象你?!兜里有十块钱就敢打车;动不动一高兴了,就拍桌子——‘这顿我请!’你这样的要不喝西北风,都对不起全体劳动人民!……”
嘿嘿……我就知道!逮着这样的机会,秧子怎么忍心放过呢?
我瞟了一下顾扬,她也刚好看过来。
我们非常有默契地笑了笑。
尼克也很好心地帮腔:“我嘴细欢吃遇左的菜,号迟,真的号迟。”
翻译成普通话就是:“我最喜欢吃于做的菜,好吃,真的好吃。”
“不过呢,小燕这人很好,倒不是瞎掰。”秧子接着说,“真的,特别讲义气。”
感动~~~~
我都快哭了,兄弟就是兄弟……
“有一件事,让我们特别感动。”
呦!除了论点,还有论据??
看他认真的表情,大伙也都认真地支起耳朵。
“有天早上,我们在小燕的蚊帐里发现了三只死蚊子,有一只蚊子还有一口气,我就随机采访了一下。——据它说,它是被小燕舍身喂蚊的精神感动了,所以宁愿自己饿死……”
……
哈哈哈……
顾扬首先笑起来,“真厉害!你还饿死过蚊子?!呵呵……”
冬未:“我看他是变着法儿骂你没人味!后后~~~”
×××!!早该知道狗嘴里不可能吐出象牙——我真是个傻×!
不过能逗她一笑——
算了!傻×就傻×吧。
然而,在一片轻松的气氛中,突然插进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你说的不对吧,这应该跟血型有关。——哎,于燕,你是什么血型?”
……
正在笑着的几个人,同时僵住,望着这位一本正经的姑娘。
“呃……嘿嘿……真——真幽默~~~~”冬未先反应过来,帮着圆场。
嘿嘿……幽默……幽默……
我们也跟着干笑。
事情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
“你们笑什么?我又不是开玩笑!!”
这位女生继续说,更加的一本正经。
…………
嘎嘎~~~~
乌鸦从我们头顶飞过。
这次谁也笑不出来了……
“阿鹃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幽默感。”后来顾扬这样和我解释。
然而秧子是个没脸的,总要时不时的继续卖弄他的幽默感。
这样做的下场是,只要有阿鹃在场,每回都会被撅得很惨。
“那谁谁是混血儿,混河北和吉林的。”
“不对吧?混血指的是两个国家的人生下的孩子吧。”
“……—%#¥·~~~~~”
诸如此类。
“床前牌坊林立!老处女都是这样的了!!”完全没辙的秧子悻悻然。

(31)

自那以后,顾扬来我们学校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有时找上阿鹃,有时不找,只有我们两个,在学校里一圈一圈地、漫无目的地逛。
从前连打个热水都嫌远,宁肯在冬天里用冷水洗脚、冻得吸溜吸溜的我,竟然发现,学校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大。
我们聊的很多,都是瞎聊,随手拣一个起头,就那么一路下去没完没了。
但是后来回忆的时候,到底聊了些什么,却是怎么也记不起来。
就象每次考试,尽管背的滚瓜烂熟,脑子里还总是一片可怕的空白。非得等到试卷发下来,题目看的明明白白,答案才会一点点恍惚的浮上来。
研一的课程很轻松,阿鹃也就闲得象我一样。
只不过我们的闲是毕业生的那种,等死的心情;她的闲却是很嚣张的,有点身在围城的感觉,明明舒服着,仍然是个不知足。
就算是闲,也构不成充当人家灯泡的理由。
但顾扬要这样,我也没法。
不过,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的委曲求全终于得到了回报……
那天陪着她两个看完了电影,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这个 ——
“是老鼠吧?怎么会是蟑螂?”阿鹃说。
“是蟑螂!你说?”我问顾扬。
“我也觉得好象是蟑螂……”
“我记得很清楚是老鼠嘛!!”阿鹃坚持着,“不信问问别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抓住身旁的路人甲,“这位先生,麻烦请问你看没看过《唐伯虎点秋香》?”
那人显然吓了一跳,看了我们三个半天,还是很配合地回答,“呃,看过。……怎么了?”
“那请问你记不记得,周星驰踩死的是蟑螂还是老鼠?”
“是……是蟑螂吧!——干嘛?”
“好……谢谢。”
我已经傻了。
难怪她们俩能做成好朋友!想想顾扬的一些怪异举止……真是一对变态姐妹花啊!
但这样的话只适合放在心里,要是真的说出来,我就是个傻b了。
我怎么能当个傻b呢?!
眼看着她又问了路人乙丙丁,有回答“不知道”的,有被吓跑的……
“阿鹃,你慢慢问,我们去那边等你啊!”顾扬拉着我,躲到麦当劳门口去。
麦当劳门外的台阶上有只长椅,上面坐着麦当劳叔叔的塑像,胳膊搭在椅背上,供小朋友们合影。
我们在长椅上坐下,中间隔着那个鲜艳的小丑。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同学呢?”顾扬突然说。
“啊?……没——我什么也没说啊!!”
“可你心里是这样想的——是吧?”
这……这也看的出来??靠!连腹诽都不行?!!
“我又没想怎么样你。……行了,把嘴合上吧!苍蝇都飞进去了!”
我连忙举起手,托了一下下巴。
“人家可帮你说过好话呢!”顿了一下,她继续说。
“是——是吗?说我——什么了?”我顿时象打了强心针一样,竖起耳朵,挺直腰板。
“嗯……她说,你这个人——‘还行’。”
“就这个??”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闹了半天,我就是个“还行”?!!
“就这个!!告诉你,阿鹃的‘还行’,就是‘相当好’的意思……”
相当好??!
“哎——你这些同学,数阿鹃最有眼光。”我兴奋得两眼放光。
还生怕她认为我配不上,棒打鸳鸯呢。
“‘最”有眼光?好象你认识多少我的同学似的——还不是只有这一个?”
干嘛要挑我语病呢?我也是极言其好的意思么!真是!!……
不过我还真想不出自己有哪个闪光点被她发现了。
“‘相当好’是怎么个好?”
“她说我哪方面比较好?”
“还说别的了吗”
“到底是怎么说的?”
??……
这么简单的评语根本就不解痒嘛!我开始象祥林嫂似的,逮着了一句就磨磨唧唧的没个完。
终于把她的耐性给磨光了,“哎呀!……自己问去吧!”
白痴吗我?——自己去问?!!
但我一高兴,竟然有了个绝佳的创意……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开始琢磨着把阿鹃和秧子往一块捏。
当我真的把这事当作日行一善,正式提到议事日程上时,顾扬却笑我三八,“你别瞎牵红线了!”
这怎么是瞎牵呢??
一个是女朋友的好朋友,一个是男朋友的好朋友……
怎么看都是个完美的组合。
况且秧子不也说要冬未给他找个女朋友吗?
对了!这事就交给冬未了,正好了了她一个赌约……
太那个了!这简直就是一石二鸟——不,是一石四五鸟——之计!!
真是的!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聪明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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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04-02-26   
七、谁给谁上课

(26)

这是一条陌生的街道,街道上有陌生的大厦和陌生的人。
我走进一个杂货铺,问那白头发的老板,
“麻烦你,去**旅馆怎么走?”
按着老板的指示,我穿过一个肮脏的小商品市场,找到了那个旅馆。
进门就是一间破败的大屋子,屋顶是敞开的,遮了些竹竿和破旧的渔网。
老大他们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快点,考试开始了。”
有考试吗?
我回过头,已经在考场了。
许多小学、中学的同学居然也在。
我低头看那张语文卷纸,却怎么也答不出来。不由得大汗淋漓,使劲抻着脖子想要看别人的答案。
“作弊,卷纸没收!”监考的老师走到我跟前,扯走我的考卷。
我大急,扑上去抢那张考卷。
定睛一看,怀里抱着的竟是顾扬。而且,居然——
没穿衣服!!
天哪!!没穿?!衣服!!!
我全身血液一下子全部涌上脑门,眼里泛出一片红雾,整个世界都重归混沌。
我感觉自己瞬间变得坚硬无比。
当然,很无耻很英勇地就扑!了上去……
然而脱光光的引诱者不干了。她使劲推搡着我,一边叫着:“起来!起来!cao!你**快起来!!……”
??粗话???一个说粗话的顾扬????
我使劲一睁眼,白花花的强光下,裸女瞬间变成一条大汉!——??怎么回事??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问?!你也太弱智了吧?!~~)
是的,我醒了。
我用了大概三秒钟环顾一下四周,头顶没有写着“孙子睡爷爷上边”的木头床板,右边靠墙没有烂书桌、也没有脸盆架。
“秧子,这是哪啊?”大汉的脸模模糊糊、摇来晃去。
“我们家!都几点了还做春梦?!”他一边得咕一边粗鲁地把我往起拽。
“别……别拽!”我都呻吟了,太阳穴就象有两只兔子在蹦。
“该!!就你那两下子还给人挡酒呢!”
挡酒??我又痴呆了一会,昨天晚间的情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蹿了上来,播放到顾扬说“这样就醉了”,然后戛然而止。
“秧子秧子,”我紧张起来,“昨天……我没干什么吧?!”
“啊,昨天哪……”他拉长声,往床边的靠椅里一坐,“都把我们吓死了。拿酒瓶子到处乱砸,使劲嚎,还差点把顾美眉给强了……谁也拉不住啊。……”
他还在说,我已经一身冷汗了。
谁来给我一刀把我结果了吧!脸丢到姥姥家了。
禽兽!!以后,所有事发现场的目击者和消息传播渠道上的其他人,都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的!
一个正派青年的大好人生就这样被酒精给毁了……
5555~~~~~~
“那……顾扬呢?”我颤抖着问,突然觉得秧子骤然间高大威严。
“我让老四两口子把她送回去的。——你就别惦记了。”
别……别惦记了?!!
五雷轰顶!!我该怎么跟她解释?我……^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给搞懵了,七魂三魄集体逃课,完全地!懵了……
“小……小燕,”见我这样,秧子也有点慌了,“你不至于傻成这样吧?虽然你以前也不怎么聪明。”
…………
“哎哎!我逗你玩的!你还真当真事了?!”
什么?!逗我玩??我略微回过点神。
逗我玩的???*******
“我就说吧!谈恋爱不是什么好事。好人都能谈成傻子,那傻子呢,就得添个‘更’字……”
他还在那不知死活地总结,根本没注意到我零下120度的冷峻眼神。
好小子,敢拿我当星期天过哈?!!
星期天??
这个时间名词突然让我联想起另一件大事,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星期天我有个家教的课。
如果被酒精阉过的脑袋还能保持寻常记忆的话,我想,昨天应该是星期六,那今天……
“几点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啊?九点半。——怎么?”
死了!!
我的课是九点!
这一来酒完全醒了,七手八脚往身上套衣服,一边骂秧子:“狗*!你不早说!我今天得去带孩子去。扣钱我冲你要告诉你!”
“*!我哪知道你那破事儿啊!——别跑哎!你还穿着我们家拖鞋呢!……”

(27)

我的学生叫小白。
这是我出于一种恶毒的心态给他取的名字。刚接这活儿的时候,正赶上蜡笔小新流行,就顺手安了这个名字给他。
小白今年十三岁,初一,出身木匠世家。后来爹妈把事业搞大了,手工作坊升级成家私城。董事长和总经理的文化程度合在一起小于等于高中,所以特别发奋图强一心一意地盼望儿子能变成一条龙。
“只要让他进前五名,老师,待遇随便您怎么开。”董事长第一次接见我的时候这样说。
听听,气多粗啊,心多诚啊,条件是多么诱人啊,目标又是多么难于达成啊。
其实在我后来跟孩子深入接触了一番后,才惊讶地发现由于缺乏沟通带来的主观臆断竟会产生如此大的认识偏差。——这小子本来就是条龙,只不过装成马的样子。或者说,他自愿做马。
所以我也不怎么认真,偶尔收收缰绳,一边留意着,准备随时更换新东家。
可没想到期中考试小白不知怎么一抽风,爆了个冷,从三十一名(他们班统共四十三个人)一下子大跃进到十一名!
董事长和总经理那个乐啊,还专门为我摆了桌三星级的酒,云山雾罩糊里糊涂地就给我捧到了100米的高空。
这还不算,小白私下里跟我说:“老师,我觉得你这人挺老实的,心眼不坏。我愿意让你教我。”
得,把梯子也给我撤了。
再后来我又发现,小白的进步,动力来源于爱情的刺激。他是为了追他们班学委,这才男孩当自强的。所以,可以证明我是个明师的最后一条根据也消亡了。
尽管如此,为了那丰厚的五斗米,我还是在他们家苟且了下去。只是每次面对小白,不免有点发虚。
路上给小白打电话,小白说没关系不就是少上一个小时的课么,我不跟我爸妈说不就得了。
我知道,这小子巴不得我放羊呢。
“那怎么行?!”我当然一口就回绝了他,坚持把课调后一小时。
真是的!!于燕同志可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到了他们家,小白怏怏地来给我开门,打量了我两眼,说:“喝大了?因为啥啊?”
“不因为啥!小孩子家别瞎问!”我端着师道尊严进屋,往书桌前一坐,喝道,“上课!”
这堂课要讲的是议论文。
我看了看他们老师留的作业题目:《不知足才常乐》,一滴冷汗顺着脊梁骨流了下来~~~~
先不说这个题目和我地价值观根本是背道而驰,就单纯地写作技巧而言,我也没什么宝贝可以掏给我学生的。
高中三年,我的作文成绩从来没过24分(满分40),罪名是:逻辑混乱、观点模糊、条理不清。
所以我只能揣着糊涂装明白,问我的学生:“好,你先说说,议论文分为哪几部分啊?”
“论点、论据、论证、结论。”(对对,和我当年被灌输的一样。)
“那么,提出论点的方式有哪几种呢?”(胆气更壮了些。)
“恩……有的通过解释题目来揭示论点;有的通过对比较两种相反的观点揭示论点;有的通过引用相关名言,放在文章开头来揭示论点;还有的用比喻来揭示论点……”
我的妈呀!!这我还讲个屁啊?!他简直是我的老师。
瀑布汗~~~~~
流量惊人的瀑布汗~~~~~~~~
“那……那么,”我快撑不下去了,“论据又分为哪几类呢?”
“恩……道理论据、事实论据……”小白掰着手指头数着。
数着数着突然打住,转过头来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发毛,佯装镇定问了句:“又看什么?!”
“老师,你为什么总问‘我’问题啊?”小白慢条斯理地,还特意在“我”字上加了很能说明问题的重读。
“…………这,这叫‘循循善诱’,懂不?!要是我干巴巴地给你讲,你能爱听吗?——是吧?!”
虚啊~~~~自圆其说可真不容易啊~~~~~~
小白眨巴眨巴桃花眼,突然又问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老师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
“啊?!没有!别瞎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天我在电影院看见你们俩了。讲讲呗讲讲呗!”
电影院??真他娘地巧啊!我没干什么儿童不宜的事吧?!
“讲什么讲?!好好上课!”咦??不对!“……你上电影院干吗去了?”
什么?你觉得我这个问题很白痴??——上电影院还能干吗?当然是看电影了。
问题是,这个电影院是情侣们的据点,都是中间没有把手阻碍的情侣座啊。
“你去干吗我就去干吗了。”这小子一点罪恶感没有地回答道。
什么?!!早恋?!!!
太不象话了!!老师我活了二十多年才开始萌芽,这小子竟然这么有艳福?!!
啊不是!!我是说,这小子竟然不好好学习,整天扯淡!~~~~
“小小年纪学会交女朋友了啊?!你懂什么是女朋友吗?你……”我开始义正词严地给他宣讲早恋的危害。
“老师!”小白不耐烦地打断我,“你太幼稚了吧!……”
我幼稚?!!我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说幼稚!!真他娘地!!!
“怎么比我爸还古董啊?!”小屁孩一脸不屑地继续说,“我们学校三年级女生都有怀孕的了,我又没跟女生真干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啊!……”
我已经听傻了,感觉自己象是从山顶洞里刚下来的。
现在的孩子还是孩子么??
我十三岁的时候在干吗??我想了想,那时我还整天躲在书桌下看圣斗士漫画在游戏厅里大喊着“哈~~秋跟”,不知道孩子是从哪生出来的,也不知道体育课上为什么总有女生请假。
上次还因为把h·o·t组合说成“浩特”而被小白好一顿嘲笑,我想,我是真的老了。
“小白,你要记住,那……那方面的事要等你成年了以后,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才可以……可以……”我还在做垂死挣扎,斟酌着合适的字眼试图挽救滑向罪恶边缘的未成年人小白。
可是小白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就地把我将死了。
他说:“老师,你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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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4-02-26   
六、生日

(23)

11号下午,我带着顾扬,到秧子的家去。
秧子的家是真正的海景别墅,我曾经去过一次,红瓦白墙,有个很大的后院。
站在秧子屋子的阳台上,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大海。
他们家左邻右舍也都是些名人,政界商界演艺界,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秧子怕我找不到,远远接了出来。
我把万年青塞给他,“好好养着告诉你,这可贵着呢。”
“大哥,你玩我?!我连自己都养的这么费劲,还养花?!”
他腾出一只手,跟顾扬握手,“你好你好。天天听我们小燕子念叨你。早就说咱们出来见见吃个饭,他老是推三阻四神神秘秘的……”
又玩这套人贩子哲学!我在旁边冷眼看着。
也数不清有多少无知少女被这招套牢了,现在居然想把罪恶的黑手伸到我家里来?!不想混了真是!
打掉他的黑手,“这花要是死了,你就预备给它陪葬吧!”
我们进了客厅,冬未和老二他们已经到了。
冬未今天穿了一条破烂的牛仔裤,外面还罩着一件类似窗纱的短裙,脖子上挂了五六条奇奇怪怪的项链。
即便和她同学了快四年,我还是不能完全适应,有时还会被她突然的新造型吓傻。
“这是邱冬未,像不像你们美专的学生?”
“恩……有点。——她很会打扮啊!你不觉得吗?”
对,我忘了她是搞艺术的,审美观自然和我不同。
“我们是第二次见面啦,来,坐下喝点水。”冬未摆出女主人的架势。
“你的名字真特别。”
“咳,没什么特别。我是冬天出生的,属羊。就这么简单。”
冬未和顾扬一样,都是表里不一的人。
冬未看上去复杂,实际很简单。
顾扬看上去简单,但我隐隐觉得,她其实并不象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24)

按照秧子事先的指示,我引着顾扬去看海。
在这之前,秧子把我叫到一旁,问我:“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话是谁说的?”
“毛主席。”
“孺子可教。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可别说做兄弟的没帮你。”
湛蓝的大海、细白的沙滩……
一个帅哥和一个美女在快乐地相互追逐。
两个人站在海风中,彼此深情地凝视,然后,——
男的抬手拨开女的脸上的头发,俯下头…………
浪漫!!
偶像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好。就这么执行了!
这里的海水并不清澈,沙子也很粗。正是退潮的时候,海浪泛着泡沫,把泥沙、海藻一次次推上岸来。
她走在我的旁边,白色的长裙被风吹的鼓起来,象一只大口袋。
这个样子太象电影里忧郁的女主角了。
我该用哪只手呢?
左手抱住她的腰,右手托住她的尖尖的下巴?
还是——
两只手捧住她的脸?
哪种姿势更漂亮一些?……
“你在干吗?”
“啊?干——干吗??”
她一副“你有病吗”的样子看着我。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见了自己停在半空中的两只手——还保留着托捧的姿势。
“呃……啊,是——沙子!手上有——沙子。”
我干笑两声,把它们两个揣回裤兜里。
汗~~~~~
我们在沙滩上坐下,她看着海面,半天没说话。
由于心虚,我也不敢说话。
“于燕,”她双手撑在地上,身体前后晃动着,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爱情可以保存,你会怎么做?”
以前有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那是在初中的动物课上。
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举着刚解剖完毕的青蛙,问我们:“如果我们要保存这只青蛙,要怎么做?”
“制成标本。”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后来我又学会了保存别的东西。
比如,萝卜、猪肉都可以加盐、风干;吃剩的菜要放进冰箱;写了一半的论文要按ctrl+s。
但仍是动物课最让我印象深刻。
直到今天,我还清楚地记得,娇滴滴的女老师手起刀落,将那只青蛙开膛破肚,就象切一根黄瓜般不动声色。
那么爱情呢?也可以制成标本吗?
所以我郑重地回答她:“泡进福尔马林里?”
顾扬转头看着我,“真恶心!”
“恶心吗?——那要不然呢?”
她掉转目光,望着远方海天的交接处,缓慢地说:“我,我会把爱情放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这样就永远可以看见它最真实的模样。”

(25)

我们回到那座大房子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他们在后院的草地上支起桌椅,生了炭火,准备开始烤肉。
“于大吃,就等你了,赶快弄两个好菜。”
看见我进来,冬未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是我们寝食神。还不赶紧露一手?”
秧子跟顾扬吹捧着,后面那句,却是对我说的。
我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就进了后厨。
“冬未,洗四个土豆;秧子,把那些苹果削了皮;老四,剥点葱和蒜……”
大师傅上灶,不能少了打下手儿的。
有顾扬在旁,我存心卖弄,菜切的上下翻飞,炒勺颠的咝咝冒火。
哼哼!!于某人家学渊源。沉寂了二十多年之后,食神终于重现江湖……
顾扬也没闲着,调了一碗烤肉用的配料。
“太少了,不够吃。”我出言指正。
“这个是‘基础酱’,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可以自己再加糖、加醋嘛。”
基础酱??!真是个天才。
嗯嗯!!搞艺术的就是搞艺术的。
菜齐了,我端着最后一只果盘上桌。
老大今天又忙,没能过来。
秧子、冬未,老二他们、史努比、尼克,加上我和顾扬,一共九个人,围坐在长条桌旁,开始据案大嚼。
顾扬不吃肉,我只好烤了许多土豆片、生菜叶给她。
她吃得喷儿香,象是几顿没吃饭的样子。
这种表现无疑比任何言语上的称赞更能令一个厨师高兴,打从心眼儿里高兴。
我象一只努力讨主人欢心的哈巴狗,拼命给她夹菜。
也许是因为这是秧子在国内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他今天的情绪特别高涨。何况他酒量一向很好,我们每个敬他一杯,他依旧面不改色。
酒真是个好东西,它是把不熟悉的人拉拢到一起的见效最迅速的显影剂。三巡一过,原本还勉强端得住温良恭俭的一拨人,渐渐都有些放肆了。
不知是谁起的头,说着说着就扯到毕业后的去留问题上了。
就我们这些人里,如果按时间排序,第一个是秧子。秧子的终身是早许给了美利坚的,现在只等签证一到手,就远嫁和番去liao。
接着是老大,打从大二开始,就撒到社会上去四处放线了,其人面儿之广工作经验之丰富都是我们无法望其后脑勺的。无论在寝室里还是课堂上,跑位都是飘忽的,在我们有幸见得到他的那点可怜的时间里,也是手机电话叫个不停,如今正在钓一条名叫平安保险的大鱼,估计签约的几率可达到90%。
后面是两个研究生,老三有亲戚在教育部,搞到一个保送北师大的名额;老四是为了爱情奋发图强,两口子互帮互助一起考研,结果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竟然都上线了。当时把我们砸得够戗,心想这是什么世道啊?!楞把《岳阳楼记》作者说成苏东坡的老四,居然考上了古代文学的研究生!——这件事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人的潜力是巨大的、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老二算是行动比较迟缓的,我一度怀疑他是故意在和我拼。当然,他是拼不过我地,最后关头还是给导员送了礼。出卖清白的硕果是——省委组织部来系里挑人,导员就把他给送上去了。从此,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
就连冬未这个烧火丫头,也不是没有小算盘的。“总有一天我找个大款砸死你们!”我们听她这样表态已经听到麻木。估计是要打起背包南下淘金去liao。
所以在离毕业只剩两个多月的时候看到我还不紧不慢游手好闲的太监秧子终于忍不住了,“你就不知道上火?!到底怎么打算的啊?你是真不着急还是心里已经有数了?你倒给我们个痛快话啊!”
“我是真不知道,还没想好要干嘛呢。”一句话把他气死。
什么?你不相信?
真是的!!我干吗要骗你呢!
我是真正、百分百、一点不掺假、完完全全发自肺腑!这样想的。
我记得小学写作文《我的理想》时——
(什么?你没写过??那你肯定没上过小学。可怜的人~~~),——班上其他小朋友都一致远大,不是当科学家,就是当国家总理,最次也是人民教师。当然,那会儿比尔·盖子还没横空出世,不然我们班的男同学的志愿肯定会更统一的。
我比他们本分得多,我当时老老实实在绿格子作文本上写道:我的理想是——长大以后在饭店工作,每天都能吃到红烧肉!!
就象那个著名的故事说的那样,农夫跟老婆闲聊,说,“要是我当了皇上,天天换新扁担挑水!”老婆翻个白眼,从鼻孔里哼声,“你个乡巴佬!人家皇上都用金扁担挑水!——没见识!”……
和那对淳朴夫妻一样,的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红烧肉就是极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是比红烧肉更美好、更值得为之奋斗的了。
当然,为了这个朴素的理想,我的屁股一度和老妈的巴掌进行了亲密接触,罪名是:没出息。
这之后我很识时务地把红烧肉改成了科学家。
后来我想,现在社会上之所以伪劣产品、奸商民贼那么多,往根儿上深挖,原来是因为他们从小就被教育:不能说实话。
可我纯真质朴的本色并未因时光的冲刷而有所消褪,现在我的理想和红烧肉相比没有什么质的飞跃。
有一次在和秧子喝酒时我向他袒露了我的想法,我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弄个小屋,找个不用太漂亮的老婆,养两只猫几盆花;工作越清闲越好,最好能让我天天在家待着,钱少点没关系,够吃饱穿暖即可。
得到的回应和n年前一样,三个字:“没出息”!只是免去了屁股板子,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
在两次均被挫伤的前提下,如果第三次我还要犯牛劲的话,我就是个傻b了。
我怎么能做个傻b呢?
“你以后有什么样的打算呢?”
所以在顾扬也这样问我的时候,我沉默了……
就在我思虑再三准备编个比较拿得出手而且可信的理想时,……
“不用问,“冬未突然大声嚷起来,“他要回家当煮夫!谁娶了我们小燕那可真有福,啊?”并且是看者顾扬说的。
“闭嘴吧你!”我喝止她。
这主儿说话没个深浅,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今天就不该带顾扬来。
偷眼瞟瞟她,正低头吃一块茄子,似笑非笑。
“哎?小燕,”死!!她还没完了!!
“你最近有点虚火上升喔。要不要我把秧子的礼物匀给你一半?”
????
风向转了??好象~~有除我之外的人要倒霉!~~~~
“冬未,你送什么给老五了?”老三奇怪地问。
“冬瓜妹,你敢说!”
“冬未,到底是什么?”
”不准说!!“
“汇——仁——肾——宝!”
噗的一声,老二的一口酒喷在桌子上。
史努比很淑女地用手掩着嘴,吃吃而笑。
尼克一脸迷惘,追问着冬未:“什么是汇仁肾宝?”
哈哈哈…………
明天全班同学就会用那种“原来你——不行”的眼光看待秧子。
这真是太令人振奋了!
哈哈哈哈………………
“年轻真好。我上大学的时候,也是这么快乐的。”顾扬突然感叹。
“胡说!好象你很老似的。”
“当然啦,我已经74岁了。”
“是吗?看不出你保养的这么好。”
“我是说真的,”她认真地说,“在学校里的时候,都感觉不出它的好处,毕了业,时间越久,就会越怀念。所以你们要珍惜啊,它永远永远,都是人生里一段最贵重的时光。”
顾扬说完,喝了一口啤酒润喉。
餐桌上忽然变的很安静,只有炉子里的炭火,噼噼啪啪地响着。
原以为长得发闷的大学生涯,竟然倏忽而逝,象一场梦,醒的时候却想不起梦的内容。
“喝酒喝酒,人生得意须尽欢,想那么多干吗?!”
秧子端起杯子,站起来说,“顾老师,……这么别扭呢?——我直接叫你名字得了——今天第二次见面,我敬你一杯。”
“不敢当,是我敬你才对。生日快乐。”顾扬也站起来,一饮而尽。
“好!我就喜欢爽快的人。”冬未竖起大拇指,“来,我们也干一杯。”
顾扬并不推辞,仍是酒到杯干。
干到第四杯上,我开始担心。虽然她的酒量已经在实践中得到过充分的证明,但,
一个女孩子,这样喝酒,总不太好。
于是当老三过来敬酒的时候,我抢上去拦住。
“怎么的?不给我面子!”老三不依不饶。
“不给面子”是个很大的罪名,尤其是在喝酒的时候。
“我陪两杯,两杯还不行吗?”
两杯酒下肚,再加上先前的存货,我有些热血上冲。
然而冬未却先撑不住了。
“我,我给大——家表,表演用筷,筷子,——开瓶!”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比画了半天,筷子始终挨不到瓶口。
我们都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说:“你喝大了。”
那样她就会跟你急,从而喝得更多。
其实她的酒量很差,却偏偏喜欢逞英雄,所以每次最先阵亡的都是她。
我们三个里,她的酒品也是最差,一哭二闹三唱歌,逮谁跟谁来,绝对能让你体会到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什么。
秧子就好多了,只会搂着人聊天,一聊就是一夜。但我也只是见他醉过一次而已。
我是最好的,醉了酒倒头便睡。他们都说:“这孩子最乖,都不用人哄。”
又替顾扬干了两杯,天地开始旋转起来。
她的脸在我眼前晃动着,从一张变成两张,又变成四张)))~~~~
隐约还听到她在说:“哎?这样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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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04-02-26   
五、求婚和离婚

(18)

“好了,又不是晚上,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你确定?”
“确——定——”
“真的不用?”
“真——的——_不——用——!!”
“那……,过马路小心看车啊。”
我站在市政广场的喷水池边,把自行车推还给她。
她站着不动,只是盯着我看。
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低下头,然后向斜上方45度角甩了一下头发,右手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八”的手势,托住下颌,微微眯起眼睛,斜睨着她,“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不是很帅,是很贱。”她笑了起来。
“过奖过奖。”
她止住笑,郑重其是地说:“于燕,你是个好人,真的。”
好人??
这不是一句赞美。
如果别人说你是个好人,那就等于说你是个傻子。
就等于说,你和“财富、权力、美色”都不沾边,而且不会长命、没有好报。
而如果一个你有那么点感觉的女孩说你是个好人,那就等于说,她不喜欢你。就象一个女孩说“我一直把你当作哥哥来看待”,本质上是一样的。
我心里一阵发酸,“回去吧。”
她接过车子,“那——”,抬起右手,竖起拇指和小指,在耳旁比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我点点头,也做了个相同的手势。
站在原地,我望着她穿过马路,心里巴望着她能回过头来,冲我摆摆手什么的。
但我的希望落空了,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19)

“小燕燕,你怎么那么哀怨哪?”
晚上坐在冬未家的酒吧里,秧子好奇地问我。
“冬未,你说……恩……那个……恩……”太tm丢脸,不知道应不应该问。
“有屁快放!你不嫌憋的慌我还献呢!”有人急了。
我又考虑了一下,怎么说冬未也算是个女生,可以咨询看看。
“是不是你们都不喜欢太规矩的男的?”横了心一口气说完。
“哦——”冬未拉长声音,“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手脚太规矩了。”
“什么?!你们都处了……”秧子掐算一阵,“……有一个多月了吧?还没攻下来呢?!看你这欲求不满的狗样!”
“你懂什么啊?!我象你那么下流无耻卑鄙龌龊吗?!”
“谢谢。”——这狗人脸皮多厚!
“哎?小燕燕,我发现你最近口条见流利啊,你们……”他又冲我淫荡地努努嘴,“怎么训练的?”
我充满鄙夷地斜棱着他,要不是怕影响不好,我真想上去给他结结实实一顿胖揍,而且要使出吃奶的力气!
“你别在这瞎搅和!”正义者冬未站出来了!5555~~~我好好感动也~~~
“我说你吧!”这是冲我了,“也是窝囊点儿。虽然尊敬女性是种美德,可你也不用把她打板供起来吧?!她是你女朋友,不是观音菩萨!拿出点男人样来啊,抱抱她啦、亲亲她啦,大不了被她打一巴掌呗。”
“切——你以为都像你那么暴?”秧子插了一句。
“去去去,一边待你的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得。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秧子转身搭住我的肩,
“其实呢,这里面有个‘度’的问题。女人就是这样,你不碰她吧,她就认为你你对她没感觉;你要是碰得太多了,她又会说你不尊重她。唉,小燕,慢慢领会吧。”
“装屁!”冬未瞪他。
我们的语言交流很轻松,可是真要付诸行动,我的思想包袱还是很沉重。
后来曾经有两次,分别是在她家楼下和街上,我试图跟她作更进一步的接触。
当时我提气丹田,鼓足了劲举起手——
然而却只是在她背后画了一个圆转如意的太极图,就此耷拉下来,功亏一篑。
这使我很沮丧,丝毫不亚于一个猛男在最后冲刺的紧要关头突然泄气……的那种沮丧。
“她是你女朋友,不是观音菩萨!”
她是吗?
这样就算是女朋友了?
应该——是吧?没错!
……·!¥%#—*——
一片混乱,一片沮丧。

(20)

尽管沮丧,我还是约了她一起去给秧子买礼物。
11号是这小子狗长尾巴尖儿的日子,我打算在那天正式把她介绍给他们认识。
我们在步行街夜市上逛了一个小时,还是不知道要买什么才好。他大少爷什么都不缺,送打火机钥匙包这些东西,顾扬又说太俗。
何况我们是君子之交,这个么,还是清淡些的好。超过两位数字,就是我不能承受之重了。
但是躲是躲不掉的,提前一个月,秧子就已经昭告天下。隔三岔五的还得旁敲侧击一下,提醒冬未不要脑袋一热,就把钱全都花光;警告我,去年宣称把钱捐给失学儿童的伎俩已经不管用了。
“过个生日而已,不用这么累吧,就是这个了。”
我站在一个卖陶器的摊位边上,拎起一把紫砂壶,回头问道,“你看怎……?”
哎,——人呢?
我仓皇四顾。夜市里这么多人,早知道就拉着她了。
必须得重申一下——长的高就是有长的高的好处。
就象从一丛火焰里辨认出一粒火花,我从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找到了她。
她站在离我20米远的地方,正弓着腰在研究什么。
“大姐!你能不能别乱跑?”我走到她身边,说。
“送这个吧,友谊之树常青。”她直起身,眼睛仍然盯着货架。
“什么?”
梯子形的木架上摆着许多盆植物,除了仙人掌,别的我都不认识。
“两位要买什么花?”老板殷勤地问道。
“这盆万年青多少钱?”她指住一株绿油油的植物。
“60块。小姐真有眼力,这花最好养了。”
原来这个叫万年青,名字叫的真是响亮。形状也很有趣,叶片只有指甲那么大,圆润厚实,密密麻麻的堆叠在一起。
“你觉得呢?”她的脸上写着期盼。
我不忍拂她的美意,况且秧子这小子也不值得我这么劳心劳力。
既然决定买了,我们就跟老板讲起价钱。可是这个奸商拿准了我们是诚心要买,居然拽起来了,“45块!不能再少了!”
“什么?太贵了吧?!我们都是学生,你就少赚点嘛!”顾扬不死心,继续软磨硬泡。
“哎呀!就是看你们是学生我才给你这个价钱,你要是不要那我也没办法,我不能一分不挣是吧?!”
“那算了!”顾扬脸色铁青,拉着我就走。
“得得!买了买了!”我掏出钱包,也不管她是拽我的胳膊还是使眼色,不由分说地结束了这场战争。
不就是几块钱的事儿么!弄得她不开心,我自然也跟着不开心,实在不划算。
一边往回走,她一边不甘心地埋怨,“不是说不买了吗?!你看!到底还是让人家赢了吧?!”
“什么输赢的!多大点个事儿啊?!喜欢就买了嘛!不差那5块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值不值的问题!本来它就值40块嘛!”
“哎呀!人家挣点钱也不容易。我说你们女人吧!就爱计较这点小便宜……”话一出口,我就恨不能咬断舌头。这不等于引火烧身吗?不好!大大的不好!
果然,顾扬柳眉一竖,掉转枪口冲我开炮,“你这人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啊?!我好心帮你省钱,你不感激我就算了,还帮着外人对付我?!!”
对付她?!!这……这是从何说起啊?
“我没有那个意思……”
“还瞧不起女人?!!都象你们那么大手大脚的,日子还过不过了?!5块钱?!你父母挣钱容易吗?!!……”
咦?这段怎么这么耳熟??
我想起来了。是我们家那对老活宝,类似这样的台词是经常出现的,我怎么给忘了呢?
日子还过不过了?!——她说,日子。
这个词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我,喉咙里突然有一种暖暖的东西哽上来,望出去,她气咻咻唠唠叨叨的样子显得那么可爱,我想着,微笑地想着。
“你还挺美的?!真是……说你什么好呢?!”
在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专业精神感染下,她终于没辙了。
“不生气了?”我见缝插针。
“还生什么气呀,我就是有点不平衡。”
“那咱想法平衡平衡不就得了。”
“那好……”她略想了一下,突然小脸一亮,“我想要一枝郁金香!”
郁金香?
妈的,于燕,你这笨蛋!
“no problem!一枝什么啊?一捆!非得买一捆不可!”这任务太轻松了,轻松加愉快。
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她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我吗??
“买什么?我是说偷!”
不,她不会。
“——刚才那家就有。我都看见了。”
“什么?偷?——那,那怎么行?!!!”我有些口吃,她都是这么教育她的学生的?
“怎么不行?!我是给你个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机会嘛!——姐姐我是蛮不讲理的人么?!”理直气壮地~~~~
“是……不!不是!……”
“算了,当我没说过。”她霍地站起身。
我忙拉住她,“哎哎!……你也给我点时间想想办法嘛。”
正义与邪恶两种力量在心中交战,私欲终归占了上风。
我拿出小时侯在学校门口偷小贩汽水糖的勇气,准备再冒一次险。众目睽睽之下,真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我放下花盆,走回方才的摊位去。
“老板,不好意思,这是刚才找我的5块钱,能不能???帮我换成5个1块的?”
老板很好说话,当真收了钱,翻开钱包,一二三四五地数起来。
趁他找钱的当儿,我从地上的塑料桶里迅速抽出一枝藏在背后。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
“下次再来啊。”老板还大方地邀小偷再次造访。
这位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再来了~~~~
“谢谢。”我接过钱,迅速逃离犯罪现场。
顾扬笑吟吟地看我走近,“怎么样?得手了吗?”
“这会平衡了吧?”我掏出赃物递给她。
她把花举到鼻子底下,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
看着她陶醉的表情,我也有些陶醉。
觉得这一切都值了,就算被送进派出所,也值了。
看着她和花重叠在一起的画面,我突然想起上次看超级访问时胡军讲的那个求婚的故事。我这儿再配一单腿跪地的动作,就齐了。
于燕!你可不要冲动啊!~~~
咳咳!~~~~~
还是顾眼前,先帮助她纠正观念、改恶从善吧。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知——道——了!不会让你去杀人放火的。”她拍拍我的肩膀。“乖孩子!姐姐待会给你糖吃……”
孩子。——仗着早出生两年,她一直这么叫我。
其实她才是个孩子呢!一个任性的孩子。
早半年,打死我都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堕落到这份上。
以前看金庸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找个小昭那样的,赵敏虽好,毕竟太任性了。我最烦的就是任性的女孩子。
可是爱情这东西根本不是你能控制的,就象军训那会儿打靶,满心瞄着十环,可子弹仿佛都有着自己的意志,不!简直就是跟你对着干,指哪不打哪,烦什么就偏来什么。
既然这样我还做什么无谓的抵抗呢?还是顺应历史潮流,举起双手向命运投降吧。
而此刻,我的战胜者正得意地笑着,空气中漫溢着若有似无的药香,像那天玉佛寺里的梵歌,一点一点,穿透我心中最混沌的地方……

(21)

我捧着万年青回到学校,宿舍楼下的草坪上仍然是鸳鸯成双,你侬我侬情意绵长。
春天是发情的季节,每个人似乎都显得很冲动。
楼门口的阴暗处,一对狗男女正搂在一起,啃得难解难分。
走到跟前,我才看清,竟是老四和他的史努比。这史努比平时娇弱柔媚,没想到背地里作风这么豪放。
我没去破坏他们的好事,径直走上楼。
屋里只有老二和老三两个,老二正撅腚在窗前,举着望远镜,欣赏对面楼的风景。
“老大呢?”
“加班。”老二头也不回地说。
又加班!老大早晚要被他老板剥削至死。
老大是寝室里最早找到工作的,整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经常发出看破世情的感慨:“这年头,钱真他妈难赚。现在才知道父母养我们有多辛苦。”
我抬头看看上铺,老三鼾声如雷,睡的像头死猪。
这孩子命好,蒙上了一个保送读研的名额,就此过上了腐败的生活,悠哉悠哉颐养天年。
专注的老二让我想起《本能》的续集。
“老二,以你的行为打一部美国电影。”
老二想了想,抛给我一个字,“滚!”
“老二,这样也不是办法,干脆跟她挑明了算了。”我开导着痴心的老二。
“马上就毕业了,还有什么扯头?!要是我咔嚓一下被撅折喽,——咋办?”
“你不踹一踹怎么知道?”
“我怎么踹呀?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哪有你的狗屎运?!飞来艳福。”
话音刚落,熄灯铃就响了。
伴随着老二的哀鸣,黑夜降临了……

(22)

刚刚有了些睡意,电话来了。
“于燕!!”被吵醒的老四怒不可遏。
靠!谁他妈这么会挑时间?!我钻出被窝,机伶伶打个寒战,踢踏踢踏地跑到窗边,接过老四手里的电话。
“喂?哪位?”
“您好。”象人工台小姐一样机械甜美的声音。
“呃……你好……”????
“对不起,您的姿势不对,请起来重睡……”人工台小姐的声音甜美得很不对劲。
“……”一、二、我心里默数,三、四、五——
“邱——冬——未!!”我陡然拔高声音,“你没事闲的啊!你看看几点了都!痛快儿睡觉去!!”
“哈哈哈哈~~~~~嘟——”
我瞪着手里的话筒,恨不能马上把她从电话线里拽出来海扁一顿。
哆哆嗦嗦钻回被窝,慢慢地,眼皮又开始发沉……
“铃!~~~~~~!!!”
??……!!…………
“我*!!”—— 上下铺有志一统地*起来。
死了!我又气又怕地想。被夜叉害死了!
“于——燕——!”再度被吵醒的老四磨牙霍霍。
我只得再钻出被窝,寒战都忘了打了,踢踏踢踏地又跑到窗边,点头哈腰地!接过老四手里的电话。
“还没玩够啊?!!”直接吼过去。
“……”一、二、被震住了吧?三——
“死犊子!”一声熟悉的尖叫穿透我的神经中枢,“跟谁说话呢?!!”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啊?!——m……妈??!”
怎……怎么变成我老妈了?!
“老妈,家里出什么事了?”三更半夜的,肯定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我要跟死老头子离婚!”
咳!是这个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什么?离婚还不是大事??——对,不是。——您不知道,在于燕他们家,吵吵着离婚的频率约等于大便,差不多每天一次,但从来没兑现过。所以于燕和他哥哥于鹰,早已见怪不怪、达到不动如山的境界了。
“又为了什么呀?”我照老规矩问道。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你知道我睡眠不好,今天好不容易睡着,那死老头子也不知道吃什么了,一个劲放屁。臭就臭吧,还特别响!你说我还能睡么?!我就说你能不能出去放啊?他说什么——你管天管地,还管我拉屎放屁?!把我气的呀!……我后来想想,我说我这半年多怎么一直犯头疼呢?这回可找着病根了——都是他给熏的!我要再跟他过下去,过不了多长时间你可就兴许见不着你妈了我可告诉你!”
“妈你别瞎说!”我简直快疯了。都奔六十的人了,这还像话吗?!
“你们离婚我也不反对。可到时候人家肯定得问:为什么离婚哪?您怎么回答呀?”
“实话实说呗!”
“好。人家问:你们为什么离婚哪?然后您就说:因为一个屁。——是不是啊?那人家肯定立马把您撵出去。哦!泡我们玩儿呢?!”
“……”我妈不吭声了。
“看,我没说错吧?——给我哥打电话了吗?”
“还没有呢。大半夜的,你嫂子该有想法了。”
不错!我老妈还残留着一部分理智。“那就别打了。赶快睡吧啊!——让我爸上我那屋睡去。”
好不容易把老太太哄走,我的困劲也过去了。
如果我有记日记的习惯,我盯着上铺的床板苦中作乐地想,我一定会在日记本上写: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六六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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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4-02-26   
四、誓愿

(15)

回到宿舍时,老三向我报告说,冬未“又”犯事了。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白榜提名了。
最近的一次是在校运动会上,一个外系男生对我们班一女生口出不逊。
当事人还没有怎样,冬未早已火冒三丈,举手便打,那小子吓得拔腿就溜。
结果一个逃,一个追,两个人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
那小子哪里敌得过有着夸父精神的冬未,实在跑不动了,乖乖让她踹了两脚了事。
但因为这个,冬未也被通报批评了。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出事的时候,我们三个都是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谁不好惹,去惹那个‘2000年新款’?!”秧子恨恨地,“你就不能再忍几个月吗?毕了业你爱把她大卸八块也没人管。——这回可好!”
“废话!就是给她惯的!看她那牛b样,欠扁!大……大不了给我记过呗,我还怕她了真是!”
“看给你能耐的啊!……”秧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记过?!能这么严重吗?”
“能——吗!她都差点跟人家动手了,还‘能——吗’呢。”
如果这个学校里有人最欠扁,那一定是女生宿舍管理员。
如果女生宿舍管理员里有人最欠扁,那一定是冬未她们舍的“2000年新款”。
更年期再加上对年轻貌美的女生们的嫉妒,这个手握大权的婆子在宿舍里从来都是趾高气扬、横行无忌。
多数人都迫于淫威,乖乖陪笑脸送东西。
若是碰上个别威武不能屈的,轻则通报批评,重则记过,势必整到你老实为止。
女生们恨得牙痒,背地里封她为:
“腰粗腿短,
大屁股圆脸,
2000年新款。”
对象是“2000年新款”,我毫不怀疑冬未这次的行为纯属正当防卫。
“你们寝室卫生又被判不及格了?”我问冬未。
“不是。我们寝小兔和欣欣在走廊打羽毛球,这个贱人上来说声音太大,干扰她工作,把拍给没收了。”
“你就又抱不平了?”
“我忍不了了。小兔检讨也写了,她还损了她一中午,小兔都气哭了!”
“真他马该打!”
“你还夸她?”秧子没好气,“记过可是要带进档案的,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办?凉拌!!
人在矮檐下,说不得,只好装一回孙子。
冬未抵死不肯屈从,我只好和秧子带着一箱苹果,晚上摸到“2000年新款”的家去。
见到礼物,“2000年新款”满脸堆笑,铅白的粉底堆在皱褶里,一道道煞是壮观。
“也不是我要跟学生为难,学校是有规定的。”
口风转的多快啊!
“是,老师,她也知道错了。”我赶忙圆场,顺着她的话茬闲扯下去。
“我儿子要高考了,其实这些天我心情也挺急躁的,可能就严厉了点……”
“老师看着这么年轻,您儿子都这么大了?不象啊。”
我倒~~~~~。巨恐怖!!!
秧子的马屁之肉麻、反应之机敏,让我自叹弗如。
“2000年新款”脸上的白色皱褶更深了,形势瞬间柳暗花明、一片大好……
“小人、小人!!几斤苹果就打发了。”
从她家里出来后,我忍不住愤愤地念叨。
“这么下九流的货色,怎么混进纯洁的校园的?!妈的!八成是跟校长有一腿。”秧子的嘴一向刻毒。
“看她那样子,一脸性饥渴,找十个八个的**她,我看也满足不了她!”
…………%¥#·*(以下省略不文明语言一千二百三十字)
“秧子,不用——这么恶毒吧?”
“恶毒吗?”
“挺恶毒的。”
“那就打她耳光,然后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打你吗?’——‘不知道’……那就再打,然后再问:‘现在知道了不?’直打到她说‘知道’了为止!!”
“呃……嘿嘿。”…………
也难怪秧子会气得发疯,他大少爷打出娘胎,从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再不骂两句过过干瘾,没准会憋出内伤。
我们实在郁闷,边走边不住泄愤。
但我们的忍辱负重终究收到了成效。隔天,记过降为通报批评。
冬未指天发誓,毕业证书一旦到手,定然报此血海深仇。

(16)

第三天是清明,果然如天气预报说的那样下起了小雨,缠缠绵绵、腻腻歪歪。
寒气从皮肤一点点透到骨髓里,又湿又黏,带着种阴谋诡计的味道。
同样是冷,我更欣赏数九寒冬的冷。
北风割着你的肉,是那种一刀毙命!的冷,爽快利落。
我猫在阴暗的宿舍里,百无聊赖地想着顾扬。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吗?
我承认我对她是有点好感……,只是“有点”而已——吧!
那她呢?
不用说,她肯定认为我是只猪。
也许在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也会嗤笑着说,“那个人简直就是个土包子,一脸呆相……”
如果她不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就代表这出戏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了呢?
要不——给她打个电话?
我拨了3个键,又放下话筒。
再拿起,再放下。
反复折腾了半天,电话铃突然石破天惊地响起来。
我吓了一跳,赶忙抓起听筒,
嘟——嘟——
没人??
那么电话铃怎么还在响?
我这才想起不知道被扔到哪去的手机,手忙脚乱地在床上胡翻一气。
“喂?”我喘着气说。
“是于燕吗?”顾扬的声音稳稳当当。
“啊——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见。——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她会不会说,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呀。
她是搞艺术的,自然不会那么说。
“于燕,你喜欢《老情歌》这首歌吗?”她问了个风马牛的问题。
“啊?——哦,还行。有什么指示?”
那是文化节歌手比赛那天我唱的歌,也就是由于她一巴掌被打断的那首歌。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想……听于燕版的。”
“现——现在?”不是吧!?
“难道还得预约吗?”
…………听听这是什么话?!
“不就是唱歌么,没问题,——你求我我就唱。”
其实我也就是过过嘴瘾,她会如何反应我心里明镜儿似的。果然——
“……算了,不用了。”
我几乎都能看见她拉到地上的脸。这种硬邦邦的个性真是一点不可爱。那么于燕同学究竟看上她哪一点了呢?
废话!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吗?!
唉!~~~~~
“开个玩笑嘛。你也得让我平衡一下啊!要不是因为你,那天我可就一炮而红,成星了我。”
“还记仇呢?!”她不好意思了,“你唱的可比说的好听多了。——到底唱不唱啊?”
唱!……
卖唱的于燕清清嗓子,迅速在脑袋里串着歌词。
“我只想唱这一首老情歌,让回忆拥满心头。
当时光飞逝,已不知秋冬,这是我唯一的线索。
人说情歌总是老的好,走遍天涯海角忘不了。
我说情人却是老的好,曾经苍海桑田分不了。
…………………… ……………………
我只想唱这一首老情歌,愿歌声飞到你左右。
虽然你不能和我长相守,但求你永远在心中。
我只想唱这一首老情歌,让往事回荡在四周。
啊,事到如今已无所可求,这是我仅有的寄托。
……………… ……………………………”
唱完了,我的喉咙发干,嘴里发苦。
我发现我竟然比那天在台上还要紧张。
“嘿嘿,原版吧?”
电话里悄没声息。
“嘿嘿,你不是感动得哭了吧?”
我原是开玩笑,没想到真的听到了吸气声。
“我是开玩笑的,”我慌张起来,“你——你怎么了?”
“当然是被你感动了啊。”她的声音欢快得不太自然。
“于燕,明天你有空吗?”她不给我疑惑的时间,迅速补上一句。
“当然,我随传随到。”
“9点半,我在市政广场等你。”

(17)

市政广场就在她家附近,我转了一趟车,提前10分钟报到。
然而,我还是晚了一步。
像是一出生便已在那里一般,她立在喷水池边上,气定神闲。
看来早到毕竟有早到的好处,看她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我有些微的不快。
虽然表面上看,我是那个被追求,惹得旁人妒羡的人,但内里却是甘苦自知。
在我们两个之间,我始终是处于下风的那一个。
她扯过旁边的自行车,推到我面前,“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看看,命令的口气!
还真以为我不敢说不吗?!!
最起码也应该用疑问的语气,比如说:“我们去***怎么样?”或者“你能带我去***吗?”
真是太没礼貌了!!
我心底这样抱怨着,实际却已在马路上了。
顾扬伸出右手,搂着我的腰。
我故意骑得很慢,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服体会后背上的温暖。
“今天天气真好。”我说。
“是啊,没有风,有点懒洋洋想睡的感觉。”
高中的时候,我曾经有很多次边骑车、边睡觉的经历。
那会实在太缺觉了,碰上人少的路段,几秒种就能打个盹。
我把这个讲给她听,她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很清澈,但却有丝压抑,不同于冬未的毫无顾忌的大笑,也不同于我妈的神经质般的尖笑。
闲扯了半天,我才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我们到底要去哪?”
“玉佛寺啊。我刚才没说吗?”
你什么时候说了?!!”
居然还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
可是——去那儿干吗?
玉佛寺!真是个最有创意的约会地点。

这下子真成了和尚尼姑了,我仿佛看见云朵变幻成秧子讥笑的脸孔。
我的内力实在不够深厚,到了目的地,双腿酸软,感觉像是刚跑完了1500米。
“是不是很累?我看你满头大汗的。”
看扁我??!妈de!一定要死撑!!
“没,没有,今天穿太多了。”
每次秧子向我炫耀他那健美的肌肉时,常会加上一句,“生命在于运动。小心你头脑不发达、四肢更简单。”
现在不得不承认,他的话也有一定道理。
尽管不是节假日,玉佛寺的善男信女还是很多。
正殿门口的香炉金光闪闪,足有半人多高,香灰满得几乎要溢了出来。
这是个超豪华的阵容,豪华的寺庙里住着豪华的和尚,豪华的香客们许了大愿,实现了的就回来作豪华的功德。
于是寺庙越来越豪华,香客越来越多。据说这叫品牌效应。
我看着顾扬从小和尚那里买了三根一米多长、每根都有小孩手臂粗的香,走回大香炉前,在旁边的火炉里点燃,退后一步站定,将那三根棍子高举过头,拜了几拜,郑重其事地插好。
太滑稽了。我掐掐自己的手背,以免控制不住笑出来,那样我可就死了。
等她上完香,我们去参观了几个偏殿。其间我向她请教了几个基本的佛学问题,她竟然很大言不惭地回答我说不知道。见她一副好奇地样子在罗汉座像前转来转去,又不象是假装出来的。
出来趴在栏杆上休息时,我寒碜她,“你连佛祖姓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自称信佛?!”
“谁说我信佛?!”她一副“你很白痴”地样子看着我,“照这么说,光头的就都得是和尚喽?”
“…………”
我被她噎得一怔。
这是什么诡辩?那她到这个鬼地方干吗来了?
“好,你不信,是我信。”我没好气。
但她并没有发觉我的不悦,呆呆地望着天空,目光迷离。
她在看什么?我也抬起头——
很正常啊。天空没有变成红色,没有出现九个太阳,没有飞碟,也没有佛光。
“于燕,你说,到底有没有天堂和地狱呢?”
“啊?”我转过头,看见她迷惘的脸。
“嗯——,”我想了想,“应该是没有吧。”
“我也不相信有,——不过我愿意相信,很——愿意相信。”
“相信”和“愿意相信”有区别吗?
我想起尼克常常抛出来的惊人问题,比如:高兴、快乐、欢喜、愉快,究竟有什么不同?
然后我们就会集体傻眼。
作为一个对汉字信手拈来的中国人,我们从不会有这种疑问。那就象吃饭要用嘴、大便前要脱裤子一样,谁都明白,无需解释。
也只有一个孔乙已,才会钻研茴香豆的“茴”到底有几种写法。
所以,我听不懂她的话,并不是我的错。
“这个命题实在太深奥了,还是留给后人去研究吧。?”
“有道理。那——去拜佛吧?”她雀跃地说。
还来?!
“喂,我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坚决抵制封建迷信……”
“不去拉倒。”她撇了撇嘴,“那你帮我拿着。”
她把背包塞给我,自己走上石阶。
我只得尾随其后,爬到高高在上、巍峨庄严的大雄宝殿去。
殿内的人更多,顾扬排在几个老头老太太后面,等着参拜。
我抬头打量佛祖的座像,眉目细长、似笑非笑,一副慈悲模样。虽然明知是个泥胎,倒也不敢起了亵渎之心。
音响里播放着悠扬的梵歌,来来去去都是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想起刚进寺门时顾扬的评语——“如果用心去听,你就会平静下来,真的有洁净心灵的作用。”
现在身处其中,多少也有些物我两忘的感觉了。
我从透不过气的人群中挤过去,站在佛像右侧的角落。
一个中年女人站起来,退后。
顾扬走上前去,站在女人刚才的位置。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低头垂目,嘴唇轻微地翕合着,然后跪在蒲团上,磕下头去。
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的脸。
她直起身,微扬着头,两行泪水从眼角涌出。
滴答,滴答……
洒在明黄色的蒲团上。
这是怎么了??!
我有些懵。
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贾公子说了:女人是水做的。那么说每个女人都是一座贮备丰富的水库,只要开闸,就源源不断奔流不息。
我接触的女人不多,要举例也只能从我老妈那里下手。
可是虽然我跟她混了二十几年,还是没能总结出什么规律。我老妈放水带有非常不确定的随机性——
有时候具有强烈的目的性,比如跟我爸打架打不过、我和我哥不听她的话的时候,这时候她那些掺了无机盐的废水就变成了一件战无不胜的利器。因为贾公子又说了:男人是泥做的,——我们家有三大滩烂泥,这么一冲可不就溃不成军了;
但更多的时候是没有原因、毫无预兆的,比如看书看电视剧的时候,甚至是发着发着呆就突然下雨了,这时候我们仨就会很有默契地闭嘴,夹着尾巴各干各的去。因为以前吃过亏,如果下的药对症,那就没的说,如果不对,就死了,我妈能上钩下联的把老于家损到墙旮旯去,最常用的一句话是:‘没一个好饼’。可惜我们下对药的时候非常之少,少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说到这个我就更气了!我们家老头白在医院混那么些年,到现在还摸不准夫人的脉!——算了,看在他是在住院处当会计不接触病例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我们家大鹰呢,虽然比我多跟老妈混了三年,可是也没取得什么突破性的成果,所以直到今天,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所以我也不想去研究顾扬突然下雨的原因,我干吗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而尽管她哭起来不怎么好看,我还是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因为此时的她,看起来那么圣洁,象是献祭给神灵的处女,是我这个凡夫俗子不能亵玩的。
不管她在求恳些什么,如果真有神灵,请准了她吧。你忍心拒绝这样一张虔诚的脸吗?
当时我的的确确是这样希望的,因为,我并不知道她许了个什么样的愿。
但是等到我知道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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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4-02-26   
三、搞艺术的

(10)

115是这个城市公交系统里硕果仅存的破旧线路。
相较于电子售票的冰冷单调,这里充满着真人售票员嘹亮的声音——
“月票看一下!”
“中间的同志往后边挤一挤来。”
…………
你也不必担心急刹车时会摔倒的问题,因为它总是以自行车的时速,在刺鼻的汽油味和嘎吱嘎吱——的响声中悠闲地行进。
然而它的破旧丝毫不影响它的上座率。尤其是周末,连车中间的连接处也塞满了人。
前几天有一辆115就是从这个部位出了事,象一个老迈多病的关节突然间脱离位置,庞大的车体瞬间断成两截,一死五伤。
现在看来,人们对悲剧的遗忘速度是越来越快了。
我采取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车的前半截,因为我的另一只脚没有着陆的空间。
前面贴着我的是一坨肥肉,这位大嫂足有我两个宽。随着汽车的节奏,特大号的屁股摇来晃去——
啪叽……啪叽……
我只好将肚皮往后缩了缩。我可不想被当成流氓。
但显然后面的小姐认为我是个流氓。
她的皮包硬邦邦地顶着我的腰,意思是说,“你离我远点!否则……”
于是我又只好向前挺了挺腰。
红灯时我看到旁边停着的237,一样人满为患。
我曾经用这个强有力的事实,迎头痛击了美国人尼克。
那时尼克刚刚成为秧子的同居人,整天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嚷嚷着人权宣言。
后来他承认,计划生育还是有利于全人类的。
尼克原来是秧子上口语班时的外教,很有些堂吉诃德的精神。从大学毕了业,就打起背包来到了这个东方的神秘国度。
不得不佩服,洋鬼子尼克比我们活得潇洒多了。
他的劳动所得都贡献给了中国各地的名山大川,等到钱花光了,再去赚。
然后,再出去花……
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一年前尼克搬了进来,秧子教他中文,他教秧子英文。
不久,我和冬未也加入了向西方世界传播中华文明的行列。
没把尼克调教好,我们却个个被他传染得舌头打结。语法颠三倒四、阴阳上去不分。
有一天,尼克拿着一本字典,对着冬未大声说:“我可以吻你吗?”
我和秧子都是一惊,闭上眼不敢看他的下场。
“啪——!!”
果然,尼克挨了一记清脆的耳光。
尼克被打得一脸委屈,急了半天,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低头看时,原来是“我可以‘问’你吗?”
我和秧子连忙责备冬未,这厮忒也莽撞。
现在他的中文依然没什么长进,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一只兔子不能说成一条兔子、一条狗不能说成一头狗、一头牛不能说成一个牛……
但在我们谆谆的教导下,各种骂人的词汇倒是丰富了不少。
不再像以前,只会“f”来、“s”去——说些简单的四位数单词了。
尼克热爱中国食物,而且有着特殊的敏锐。
昨天他本来不在,我们刚烧好了开水,他就推门进来,一个人干掉了近一半的牛肉。
作为回报,他送给我两张画展的门票。
为了不浪费他的美意,回到宿舍,我就拨通了那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男中音,我楞了楞神,
“请问,这里有位顾——顾——小姐吗?”
“稍等,”男中音放下听筒,“阳阳,电话。”
她叫阳阳?顾阳阳??
“你好。”她的声音还是让我紧张。
“呃——我是于燕。”
那边沉默着。
以静制动。嗯!高手!
“你明天有空吗?我——我有两张美术馆的票。”
“有空。”
“那——10点怎么样?在正门见?。”
“好。”
放下电话,我一阵沮丧。
从头至尾,她只讲了五个字。
虽然秧子常说我迟钝,我也能感受得到她的冷淡。
烦躁地躺在床上,上一次见面的情景突然浮上来……
仔细想想,我的表现还真是***拙,看来她一定很鄙夷我的愚行。
“机会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这句话既然存在,就证明它是合理的。
这次!这次我是有备而来的。
我紧抓着座椅的铁扶手,这样想道。
115缓缓地停下,我被人流拥到门口。
车门甫一打开,等车的人就象蜜蜂见了蜜一样糊上来,在撕扯推挤中呲牙咧嘴面目狰狞。
售票员高声叫着“别挤来,先下后上!”
我被后面的人一推,腾云驾雾般落了地。
这一仗,小胜。
前行50米,就是美术馆的正门。
围墙外的桃树已然粉红了起来,给灰暗了一季的城市添了些娇艳。
她就伫立在第一棵桃树下面,却并不显得娇艳,依然的银妆素裹,茶色的头发在风中飞扬。
我忽然想起崔护的那句诗——
“人面桃花相映红。”
这句诗如果用在这里,显然并不贴切。
因为,桃花是属于春天的,
她,是属于冬天的……

(11)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不管怎样,先道歉再说。
“没关系,是我来早了,我不喜欢迟到。”
“那——我们进去吧?。”
展厅里的人并不多,这里可能是周末城市里最清静的所在。
我一向不喜欢吵嚷的地方,她说她也一样。
好!初步达成共识。
有了共同点,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喜欢油画?”她在一幅油画前驻足,并没有看我。
“还可以,我喜欢印象派。”
不用交税,于燕,你就吹吧。
“象塞尚,他的画风就是巴洛克的传统。”我祭出昨天临时抱佛脚的成果。
停顿几秒,见她并不置评,我胆子大起来。梵高塞尚高更,一溜烟滔滔不绝,力图表现自己的渊博神勇……
要让一个女孩爱上你,先要让她敬佩你。
在这样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氛围里,一个绅士,一个淑女,讨论着深层次的话题,两个人会心地一笑,心灵慢慢靠近……靠近……
“下课了,于老师。”
正在唾沫星子乱飞的兴奋时刻,突然插进来一道甜美的——不!是扫兴的——声音。
“啊?”
我看向她,有些茫然。
“你真的很有文化。不过,”她抬起左腕,“十二点了。”
“啊——哦!”我大窘。得意果然是会忘形的。
“呃……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吧,你就隆重地安排我一下吧。”
她板着脸,但眼睛里有丝笑意。

(12)

这片不是我的地盘,怎么“安排”她让我有点犯难。
但我的犯难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她说,她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店很不错。
穿过一条街,她熟门熟路地拐进一间蓝色调的小店。
“休闲小站”。
名字俗到了家,但环境倒也雅致,没有麦当劳那样的喧闹,音乐也是张信哲的情歌。
一楼一整面的玻璃墙是观赏别人的好位置,从这里望出去,对面就是美专的大门。
“两位来点什么?”服务生殷勤地问。
我把菜单递到对面,“来,不要客气。”
她看看我,指住其中的一页,“这上面的每一道菜……”
每!——每一道?!!
我勃然变色,下意识捂住干瘪的荷包。
“都不要。”
嘿嘿~~~~,我尴尬地笑笑。真是个狠角色。
“嗯——番茄汤、荷兰豆清炒。”她合上菜谱,“你呢?”
我??“随便吧。”
“哦……!你们这儿,”她把上半身往后一靠,问那服务生,“有‘随便’吗?”
呵呵呵~~~,有意思!
我在心里摇头,这姑娘真够能闹的。
“是啊。有‘随便吗‘?”干脆跟她一起闹。我笑嘻嘻地问,等着服务生发笑或发傻。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有。”服务生既没发笑也没发傻,他简直就是胸有成竹地给了我一榔头,把我砸的发懵。
我象个白痴似的看看对面的她,发现她正用两根手指敲着桌子,似笑非笑。“那就给我们来一个‘随便’吧!”
我有点发毛,感觉好象掉进什么套子里了。
“喝什么?还是‘青岛’吗?”服务生接着问。
请注意!他用了“还”字。看吧!果然是串通了的。
“当然。你呢?”
我……我什么?!大白天的,灌什么狗尿啊?!!不仅自己不能做个酒鬼,也要规劝她洁身自好。
可是,看见她挑衅的目光……
“我也——一样。”
灌就灌!谁怕谁啊?!!
一个小姑娘,也敢跟我这大老爷们叫号?!真是一点江湖规矩都不懂!
服务生走后,她一直托着下颌看向窗外,但目光却没有具体的焦点,也不象是约会时的故作姿态。
当我清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闷时,她并没有反应。
“昨天接电话的是——?”我再一次努力。
“嗯?”她转头看我,有些迷惘。
“噢。是我爸。”
“是——是伯父啊?”
伯——父??
于燕,你他妈de还真叫的出口?!!
“我听他叫你——‘阳阳’?”
“……”她停顿一下,撇撇嘴,“你干嘛不直接问?”
嘿嘿~~~,我干笑着。“哪个yang?”
“扬长而去的扬。”
扬长而去??我还飞扬跋扈呢!!
“不是吧。我看是顾盼飞扬的扬。”我摇着尾巴,赶紧讨好。
“行啊。”她终于瞄瞄我,“还懂几个成语嘛。”
这时,菜一道道地上来了。那个给我套子钻的服务生最后放了一盘子五颜六色在桌上,说“菜齐了”。
“这什么?”我直觉地问,并没来得及跟大脑商量。
等问完了,才突然醒悟,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见她眼睛一亮又要张口,连忙拦在头里,“行行,‘随便’是吧!”心说你等着,看咱们谁能笑到最后。
仔细看看那菜,——胡罗卜西芹香菇白菜片——
“随便”!!今天真开眼哪!
“为了庆祝我们不打不相识,来,先喝一杯!我干杯,你随意。”我端起杯子,想先来个下马威,以便掌握场上的主动权。
这招是我喝酒时的惯用手段,秧子称其为:“程咬金的三板斧”。
凡是听过瓦岗寨评书联播的朋友们都知道,老程临敌靠的就是那威力无比的三招。一、二、三!使将出来,敌人一见这阵势,多半会想,前三招已是这般了得,再打下去对我是大大地没有好处,胆小的兴许一紧张一害怕,就被老程瞅准破绽,斫落马下了。
因此,我在酒桌上对付不清楚我虚实的人时,都是一上来就连干三杯,把他们镇住。
当然,这办法只适用于那些不十分聪明也不十分愚蠢的人。
因为,特别聪明的人总是很轻松地就识破我的鬼蜮伎俩;一个浑人呢,要是拗上来和我较劲,很快我也就倒下了。
我不知道顾扬是这三种人里的哪一种,但是,我很明确的是,接下来一分钟里发生的事,使我从程咬金变成了程咬金的敌人。
因为,我想要立威的对象从容地端起酒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真的是一饮而尽。几乎没有换气、吞咽等常规动作的出现——就象是往一只漏斗里倒酒一样!……
结果是,我,被她镇住了。
后面再不敢提干杯的事,一个劲儿地埋头苦干,努力加餐饭,并尝试着把话题转移到饭菜上来——
“这鸭肉味道不错,你怎么不吃?”我问道。
她的筷子始终没有越过桌子的中线,伸到我这边的盘子里来。
“我吃素。”
“你吃素?”
吃素?有意思。
秧子总说我象和尚,若是给他见到,莫不要说她是尼姑?
接下来该不会教育我“上天有好生之德”……吧?
我一向认为吃素的都是不知好歹的人。上天创造那么多种动物,为的就是互相吃来吃去,这是自然铁律。任何妄图颠覆这种自然铁律的人,当然都是不知好歹的。
一边在同情她的同时更加大口地吃肉,一边欣赏窗外的马路景色:
对面的美专不时有穿着奇怪的人进进出出,倒是和冬未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搞艺术的人可能都不太正常,他们的思维和我们普通人真是不一样。”我摇摇头不敢苟同。
她看看外面,“可能是吧。有人说,到美术学院找厕所,如果里面都是长头发的,那就是男厕;如果都是短头发的,才是女厕。”
有意思!哈哈哈~~~~
我看着正穿过马路,头发短到几乎光头的一个女生,愉快地笑起来。
1分钟后,我的笑容冻结在脸上。
因为——
几乎光头的女生正隔着玻璃,兴奋地冲顾扬摆手。
我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从门口走过来,又更加惊慌失措地听到她对着顾扬说:“顾老师,星期天还来学校?”
老——老师?!
我张口结舌,脑袋嗡地一下涨的老大。
“老师,他是你男朋友吗?”几乎光头的女生怀疑地看看我,“他脸干吗红成那样?……”

(13)

如果前方100米有个酒醉的司机看到我,不知道会不会踩刹车。
直到我们结了帐、走到路上,我的脸还是红的象个猴子屁股。当然,这与那两瓶“青岛”无关。
“原来——你是美专的老师。”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于燕,你再继续盯着地上,很快就会捡到钱包了。”
她在我的对面站住。
“画展很好看,你的那篇印象派的报告也很不错。”
靠!还玩我??!
我羞愤地抬起头,却看见她温柔真诚的眼睛。
我一下子就被融化了。是的,一下子。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印象派。”我老实招认。
“说老实话,我也不喜欢。”
我们望着对方的脸,同时笑了起来……
“好了,”她一边走,一边说,“现在你知道我是个老师。”
“嘿嘿。”
“可能我还比你大两岁。”
“呃……”
“而且我是个‘搞艺术的’。”
“……”
“思维还不太正常。”
“不是……”
“那——你还愿意送我回家吗?”
哎??
“当然不可能——”我也要逗逗她。
“不愿意。”
于是我们又走回到美术馆。
路过天桥时,我扔了几枚硬币给一个乞丐。
等了约莫有十分钟,公车才远远地露面。我翻出皮夹,准备找点零钱。可是翻了半天,最低面值都是十元一张的(虽然最大面值也是十元的)。这才想起,零钱都给了刚才那个要饭的了。
活该!!我痛骂自己,让你装!平时怎么一见要饭的就躲着走呢?!装!!
大概顾扬也看出了我的窘迫,也在自己兜里翻查一遍,最后,很遗憾地对我摇了摇头。
我当时心都凉了。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怎么办?打车吧!……靠!今天荷包损失可是惨重之极。
“哎,我有办法了。”她突然扯住我,“跟我来!”说着转身就往天桥上跑。
什么?她想干什么?!我又生出一种不良的预感……
我满腹狐疑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蹦蹦哒哒地跑到那个要饭的面前,站住、蹲下,说:“还记得我们吧?刚才——”向我一指,“他给了你零钱的。”
不良的预感更强了,手心也开始出汗~~~~
“我们没零钱坐车,所以……”
我所担心的一幕终于还是发生了。她从地上肮脏的铁盆里拣出两枚硬币,“我只拿两块。”
!!!!
…………¥%#·*—……
天哪!!!
九天神佛、大卫·科波菲尔、小叮当……赶快把我变不见吧!!……
这时,已经有很多路人在盯着我们了:
“这俩人是疯子吗?”
“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窃窃私语的情侣、带着小孩的妈妈、五大三粗的爷们,脸上都写着这样的表情。
我转过身去,抬起手挡住脸。
她真的不愧为搞艺术的。——而且,真的不太正常……

(14)

这趟车仍然没有座位,我一手抓住车顶的扶手,一手撑在车窗的栏杆上,形成一个半区隔空间,把她圈在里面。
还好刚才那乞丐没和她争抢,也许他行乞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吧。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她就不断让我受惊吓。但我又找不到合法的理由指责她。
“这不是突发状况么!何况我还留给他一半。”
“可是……”
“你觉得丢脸吗?这有什么可丢脸的?!”
“但是……”
…………
和她距离如此之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稍嫌发黄的皮肤和脸上的几个雀斑。
我不敢象她盯着我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只是不时地用眼角溜溜。
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更象个女学生,而不是老师。
一股淡淡的药味渐渐钻进我的鼻腔,应该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不是香水,而是药味?
算了,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今天奇怪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不需要另找一件让自己已经休克的脑神经再次经受摧残。
“我太累啦~~~也该歇歇啦~~~~给自己留点空间~~~~~~”刘欢正在车上的收音机里这样唱着。
刘欢真是个好人,他也知道我此刻需要的就是这个!!
公车摇啊摇,摇到了青年桥。
车上的人更多了。
在这拥挤的公车上,曾经有许多个趁乱大占便宜的机会,可是我没有珍惜。
我一直努力稳住下盘,和她保持一种君子的距离,正如我多年保持的一个姿势,
——等待爱情的姿势。
因为我不晓得,什么时候在哪里,爱情会突然找上我。
秧子总是为我担忧,“以你这种乌龟加鸵鸟的个性,搞不好真的会变和尚。”
冬未也说,“先下手为强,先抓上一个有钱的作备用。进可攻、退可守。”
他们一直认为,我比外表看上去更加消极、迂腐。
而我也知道,我比他们认为的还要更加——消极和迂腐。
我固执地认定,凡事不可强求,是你的,总是你的。
那么,一个吃素、喝茶、和乞丐讨钱、身上带着药味的老师呢?
我认命,既然上帝要如此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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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4-02-26   
二、顾盼飞扬

(6)

自从高二会考后,摆脱了化学方程式折磨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困扰了。
据秧子他们两个的供词,那天我壮烈地倒下后,场面极其混乱。所以谁也没有注意那个奇怪的女生,她的消失和她的出现一样,莫名其妙。
这能算是个艳遇吗?
虽然秧子说过,我是个满脑子浪漫幻想的人。但幻想归幻想,终究不会有独孤九剑让你天下无敌,也不会有美丽绝伦的魔教圣姑会爱上你……
所以,同理可证。
然而后遗症跟着来了。
流言蜚语以加法——不,是乘法的速度迅速在校园里传播开来,经过好事者充满想象力的添油加醋,很快产生了各种奇怪的故事版本。
我尝到了一夕成名的滋味。
这让我很矛盾。
你知道,我是个多么低调而老实的良民啊!
可是……妈的!偶尔来这么一下,可也挺爽的!嘿嘿嘿……
我这样想着,实际上已不受控制地傻笑出来。
等等!我现在是在学校的书店里,那么——
急忙收敛心神,警觉地瞄瞄四周。
果然,左边的两个女生狐疑地看着我。
我举起手中的书,以半遮面的姿势溜向收银台……
收银员看看这本书,露出一式的表情。
“同学,你要的——”她小心求证,“是这本书?”
我点头,心里郁闷透顶。
妈的!谁规定男人不能看言情小说的?!
交钱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
“喂?”
“燕子?!×!还活着呢?!”
“×!是你啊?!八百年都不找哥们,——有什么指示?”
能这么×来×去的,都是我的哥们儿。
××——在这里近似于礼貌用语:“你好”。
不会是找我借钱吧?!我暗自警惕。
“狗b指示!——听说你最近走桃花运,是不是得请一顿啊?”
“什么桃花运?”
“少××(此处省略一个男性器官)装!某某都跟我说了。——不够意思!”
看见了吧?所谓朋友,就是这个样子了。——借钱、蹭饭,没事干扯扯老婆舌什么的。
不过,真是坏事传千里。就像这样的狗仔电话,这些天已经接了好几通了。
就这样一边跟他打哈哈,一边踏上电梯。
下了快到一半的时候,一个身影刷!!地闪进我的视野……
是她!!
一上一下,我们二度相遇了。然后,擦身而过。
之所以一眼就认出她,是因为她是白色的——不,我是说,她穿着和那天一样的白毛衣和裙子。
“有事挂了啊!下回请你喝酒!!”
我哪有心思再跟他瞎扯,果断地挂了机,转身就向上冲。
“哎呦!”
“干什么啊!!”
…………
愤怒的人们在向我咆哮。
还有个小孩清嫩的声音:“妈妈,叔叔在抓坏人吗?”
这孩子多可爱啊!没错,叔叔——不!哥哥!就是在抓坏人。
上了二楼,我心不跳、气不喘,还恰倒好处地摆了个潇洒的破式!~~~~

长的高自然有长的高的好处,象雷达一样对二楼扫射了一遍,很顺利地发现了目标人物。
她正沿着一排排的书架往里走,左顾右盼。
我用书架作掩护,悄悄地接近……
跟踪很成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然而,却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
保安!!
那个黑脸的哥们警觉地打量了我两次,大概心里正憋足了劲等着抓个现行。
现在这样敬业的保安简直是凤毛麟角,我都想给他发个奖状了。
就这样捉了一会儿迷藏,她终于停下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看着。
隔了一条过道,我站在和她平行的位置上,也拿了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但我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书上,根本不知道那是本什么书。
我一直偷偷地看她,看她把头发撩起来,夹在耳朵后面。
太!——太迷人了!……
由于我深深陷入了妄想症里,所以在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我没能及时错开目光。
没错!她突然——转过来了!!
靠!!真的被抓了个现行!
这还不算,眼见她放回那本书,朝我这边走……?!
妈呀!不会又象上次,一下子扑过来吧?!
我是赶紧撤退?还是,也打她一巴掌??男子汉大丈夫,不太好吧!
——要不,打个招呼??该说什么好?……
脑细胞都僵硬了,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字——呆!!
用这个字来形容我真是太贴切不过了,直到此刻,我方才深刻地领悟到中国象形文字的伟大之处——
一颗大头,架在宽直的肩膀上,外八字严重的两只脚……这个汉字简直就是为我创造的!
什么??那根竖??
你问我那根竖代表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从你问的这个问题上就能完整地反映出你是个多么无耻下流的人!!
所以,我拒绝回答这个无耻下流的问题!
现在,她已经走到我面前,只有一个半手臂的距离……
又迈出了一步——
然而,同样的剧情不会发生第二回。
——走过去了!!
竟然视而不见地,就那样从容地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这……这……
装不认识?!不对!——故作矜持?
不行!!今天说什么也要死个明白!
“站住!”
“你给我解释清楚!!”
某人男人气概十足地……
白痴啊你?!!
以上都只是我的心理活动而已。
我还是跟着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又转了一会儿,下到一楼……
“你跟了我半天了!”
她突然站住,像终于无法忍受似的一下子转过来,充满敌意地说,
“我们好象不认识吧?——你想干吗?”
就是这句!
妈的!竟敢抢我的台词?!——我也火了!
“不……不认识?!!那——那天在礼堂你……你你……??”
不用说得更详细了吧?女孩子家,给你留点面子!
“礼——堂……?”
她还真的在那里想了起来,一副丈二和尚的样子。
然后,象是突然间顿悟了,她抬手捂住嘴,神色颇为尴尬。
“不好意思。我——我真的忘了。”声音里带了歉意。“那天我喝醉了,真对不起。我……我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她的脸也涨红了。
都是酒精惹的祸?!——很好,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可即便是酒醉肇事,也不能构成该司机逃脱法律责任的理由。那一堂法律基础课我刚巧没睡,这一点,还是听得很清楚的。可要是该司机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而且认罪态度还很良好,特别是此次事故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的话,那么——法律不外乎人情……
“那以后最好也别这样了。”我严肃地说。
免除了刑事民事责任,批评教育一下总还是要的。
“你……”她又指指我的脑袋,“没事吧?”
“啊。——没事了。”
“那就好。”
“……”
一阵沉默……
都不知道还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手机又!!叫了!——简直象是故意的一样!
我背过身去,走开两步。
“他马的谁呀?!”火爆得很。
“连我都听不出来?你个混球!!”
“大——大哥!!什么事啊?”
是爸妈又打起来了?……老大竟然打我手机?!恐怖~~~~
“没什么。提醒你一下,星期六晚上别忘了回家。”
就为这个?!不就是要跟我嫂子他们家吃饭吗!!真是……!
“知道了!啊……嗯——好……明白……”
我简直要疯了!!
电话!电话就是***这么个东西。它才不管你在干什么,心情好不好……它说响就响,绝对的不讲理。
挂了电话,我气咻咻地转身……
人——人呢??
才讲了几句话的功夫,人就突然间消失了?
又四下看了看,发现一个白色的背影在门外闪过……
岂有此理!不吭一声就想溜??
追!……
“咚”的一声闷响,无数金星突然漫天飞舞……
怎——怎么回事?!
我蹲下去,捂住剧痛的鼻子。
门明明是开着的,大白天,怎么会鬼挡墙?
我不敢置信地摸了摸——
触手平滑,居然真的是玻璃门!!
一股热流涌上来……
靠!我又流血了!!

(7)

阶梯教室的午后永远昏昏欲睡,就业心理课的太监嗓干巴巴地重复着第一百零一个定义。
秧子又溜了,冬未倒还朴实,继续梦她的彩票号码。
竖起的课本挡住她蓬松的头,口水涂满了课桌……
恶~~~~~
女人做到这份上,我着实无话可说。
为什么她不能作个淑女?就象那个天使那样,虽然那个天使的出场也不是很淑女。可是人家后来毕竟还是知错即改了么!这就是好同志!我们就应该给人家重新做人的机会!……
其实我知道,仅凭外表判断一个人未免有失公允,但我固执地认为,她,就是我梦想的那一个。
书店之后,我又去了两次。
但是,同样的剧情真的不会发生第二回。
穿白衣服的人很多,但她们都是凡人,不是天使。
终于熬到下课,我走过去准备弄醒那个“睡美人”。
“小燕——接客——”门口传来老四怪声怪调的喊声。
老四最近傍上了友寝的史努比,整天油头粉面,眉梢眼角尽是桃花。
这副样子常常让我颇为不齿,结果被他认为是酸葡萄心理。
他经常充满同情地拍拍我的肩,“六儿,爱情可不是纸上谈兵。此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唉,说了你也不懂。”
我是不懂。
每次看到史努比腻在老四身上发嗲,以无比娇柔的声音一口一个“宝贝儿~~”的时候,我们在一边的人都通常会马上回避,蹲在地上各拣各的鸡皮疙瘩。
“你说老四的那口子怎么那么象什么院出来的?!”
“人老四就好这口儿,有本事你也弄一个什么什么楼的啊!”
………………
象这种话我们也只是在老四背后嚼嚼舌根。阶级感情第一——轻重我们还是晓得的。
“谁找我?”我问老四。
我怎么忽然产生不详的预感?
老四胳膊肘拐了我一记,满脸暧昧的奸笑,“哎!真挺不错的。——没给咱们寝丢脸!”
???我的不详感更强了。
顺着老四指示的方向,我越过一个气味鲜美的男厕所,一直走到楼门口。
外面的阳光白花花地刺眼,举起右手遮在面前——
我看到了一小片门框,和一个30度角的美丽背影。
一般来说,从手指缝里看人,与坐在井里的青蛙、摸到大象的盲人是一样的,一样无法看到真相的全部。
但我不需要全部。——在她转身之前,我就毫不迟疑地确定了她的身份。
——这个两度带给我不幸的姑娘。
她转过来,现在,我们面对面了。
“你——找我?”
“…………”
她好象没听到我的话,只是直直地盯着我,好象要找出什么,或者证明什么。
二十秒后,我败下阵来。
我在她的刀一般锋利的目光中畏缩了,开始调整姿势、左顾右盼。
心脏又开始砰嗵……砰嗵……地跳起来,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用最庸俗的小说词来形容,这个,就叫做"小鹿乱撞"。
“我们……试试看……在一起吧。”
她突然出声,我吓了一跳。“呃……什么?”
“我说,”“她依然直盯着我,一字一句,“我们在一起吧,怎么样?”
这次我听清楚了。
可是,这太离谱了吧?!!!
“什么?”
我的语言机能一定出了问题,竟然退化到只剩两个字的地步。
也许是我吃惊的表情太过不加掩饰,她有些不悦,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是个疯子?”
“啊——不是,我,我想……”
虽然我是这么觉得,但要是真那么说,我就真是个傻b了。
我怎么能做个傻b呢??
“有笔吗?”
什么?话题又转换了?我实实跟不上她的节奏。
呆呆地摸摸衣兜……嘿,妈de!真的有一支笔。
我拿出它,然后,呆呆地递给她。
她在自己的米黄色背兜里掏摸一阵,翻出一张面巾纸来,就着楼门,在那软吧塌的玩意儿上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
写完了,她拎起这张有些透明的纸,伸直了胳膊递到我面前。
“我的电话。”她说。
有了这个姿势做参照,我突然发现她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充其量只够到达我的下巴。但她的整体比例很匀称,又有一双瘦长的腿,所以感觉上并不显得矮小。
我小心翼翼接过那道圣旨,想着应该同她说点什么。
可是脑袋里各种各样的字句胡乱地冲撞着,如同十字路口瘫痪的交通,没办法拼出一个完整的问句,——尽管我的疑惑已经到达沸点。
难道我的脑壳真的被砸坏了??
“我走了。你慢慢想吧。”她最后扔下一句,没有一丝忸怩羞涩,大踏步地去了。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突然记起一个关键——
“等……等会儿,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她转过头,撇了撇嘴,
“我姓顾。”

(8)

顾。
我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从这两次交手的状况来看,她即使不是个疯子,起码也是个没头没脑的家伙。
虽然我没吃过恋爱的猪肉,但大抵是看过猪跑的。
我们两个并不熟识,甚至谈不上认识,事情怎么会突然大跃进到这个地步?中间的过程呢?
难道真象秧子说的,她暗恋我?所以精心策划一场好戏来接近我??
切!~~~~~~~
对这个说法应该立刻嗤之以鼻!连心都不用过——不,是连脚心!——都不用过。
人贵有自知之明。
如果对象换成秧子,这个假设成立的命中率会相当高。
当然,秧子号称L大的贝克汉姆。
每次校足赛的时候,只要有我们系的比赛,操场铁定人满为患。
在成百上千雌性生物的尖叫声中,我们系的小伙子们越战越勇,在精神上先就摧垮了对方。
随着秧子进球数目的递增,他的知名度也跟着水涨船高。
有一次他陪我去新生楼找一个老乡学妹,我非常不谨慎地把他单独留在了楼门口。
等我办完事转身出来,可怕的一幕出现了……
秧子陷落在一群女粉丝的重重包围之中,眼看就有灭顶之灾。
我二话不说杀~~~~入重围,拉住他仓~~~~~皇夺路而逃。
现在回想起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奇怪的是,秧子竟然一直没有固定的绯闻对象,这反而让他更加奇货可居。
冬未也是。
所以他们索性提出,三贱客一定要在大学生涯里光棍到底,如果谁先撑不住,就得请吃火锅,直到吃腻为止。
难道说,距离毕业只剩三个月的今天……,我的晚节真的不保??
反复挣扎权衡利弊了一晚上,我依然无法下定决心。
罢罢罢,把心一横,我预备听天由命……
九点一刻,老四此时正在洗漱,水房里飘出走调的歌声。
好!再过5分钟,老四会推开寝室的门。
如果他的牙缸拿在左手,明天我约顾美眉;如果是右手,我会丢掉那个电话号码……
踢踏踢踏的拖鞋声凑近门口,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左手!是左手!!拎着牙缸的老四霎时间光芒四射……!!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
老四见状,警觉地拉开马步,摆出一个招架的姿势。
“老四,我爱你。”
“……”老四的姿势僵住。
我得意地拍拍僵硬的老四,扬长而去……

(9)

如果我还有一丝良知,我应该承认,我是知道老四的,他——是个左撇子。
星期六上午和煦的阳光照进我阴暗的心里,火锅终于败给了可爱的顾美眉。
我提着新鲜的火锅料,牛喘吁吁地爬上秧子位于7楼的狗窝。
即便是狗窝,也是一只名贵!!的狗窝。
起码比起我们年久失修废壁颓垣的宿舍,这里可以称为皇宫。
宫里的这个娇贵的太子殿下在和五条臭汉子、一两只健康良好的硕鼠勉强共存了9个月后,终于抵受不住,毅然搬了出来。
这里是他的老巢,偶尔他也会回到寝室视察一番。
不过最先感到别扭的,反而是我们。
因为他的床已经成了我们的公用空间,要在一夕之间把床上的各色杂品分类、认领,实在强人所难。
我们已习惯了他的床所制造的惊喜——
在叠着的被子里、枕头下,床缝里,总会突然出现:
老大遍寻不着的书本光盘、老二已经挂失的银行存折、老三臭气熏天的袜子裤头、老四女朋友的礼物,和我的手表、钥匙、眼镜盒……
加上秧子父母的家,真可以说是“狡兔三窟”了。
冬未曾经充满惋惜地评论,“他这600块的宿费,有500块都是白花了。”
门铃响了半天,秧子才蹭出来,嘴里不干不净,“我cao,是你这个傻b。”
“都十一点了,还做春梦那?”我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墩在茶几上。
秧子耙耙乱草似的头发,“什么这是?”
他扒开方便袋检查一番。
“不得了,最近你没什么把柄捏在我手里啊,用不着堵我——”
“……”我屏住呼吸。
“的嘴……啊?”秧子仔细看看我的表情,下巴一点点掉下来。
“不是吧?!你还来真的了?!!”
“你哪那么多废话?!——不吃拉倒!!”
正扯皮间,防盗门哐哐哐地响起来。——有人在“踹”门。
我和秧子四目一对,心下了然。天底下以这种方式叫门的,惟邱冬未女士一人耳。
秧子踢踢踏踏地跑去开门,突然见了鬼似的大叫:“冬瓜妹!你……你被雷劈了?!”
“滚!”一字箴言送将过去,女主角从秧子身后探出头来。
只见她顶着一只鸟巢——啊不!——是顶着一头半长不短曲曲弯弯的黄头发,一副怒发上冲冠的样子。
“哎?新发型嘛!叫什么?苞米胡子头??”我一边乐,一边顶风作案。
“你们俩活够了我看!”河东狮大吼一声,作势欲扑。
“哎哎……”秧子连忙架住她的胳膊,“别冲动,看看燕子给咱带什么了。”
“哎?涮羊肉啊!怎么……”
“冬瓜妹,你输了,100块拿来!”
一招奏效,冬未楞住。看看秧子,又看看我。突然恍然大悟。
“……于燕!你真的要……要……?!你太对不起我了,我把半个月的伙食费都压在你——唔唔……”
她的嘴突然被人捂住。
为时已晚,我全明白了……
这两只好赌成性的猪!猪!!小到一道考试题,大到阿富汗战争,他们都可以拿来赌。
现在居然赌到我头上?!!
秧子见我神色不善,陪笑道:“别生气,小燕,下次我们一定把赌金下大点……”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我揪住他的脖领子。
“你想干吗?!”
“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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