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东西, 无意中翻出俺家大小姐小阿辉已不练的长笛。
记得俺去年曾鼓励老二练，老二说他喜欢打鼓，不喜欢长笛。
俺今年又忽悠老三练，老三说那是女孩子的玩意。
打开盒子，那长笛仍金光灿灿，新的一样躺在紫红色丝绒的包裹里，勾着俺的思绪回到几年前忽悠俺的老师那里。
那年女儿读五年级，放学回家，递给俺一纸通知。
是学校乐队的音乐老师写来的。
大意是说，五年级的学生，可以参加乐队了，若有意参加乐队，请在下面的乐器种类里打勾，学校免费提供云云。
这可是免费的乐器，免费的教。不参加白不参加啊。想想女儿学钢琴，且不说前期投资，单是那后续发展，都可以搬好几部钢琴回家了。
小气的老妈俺，快速拨拉一遍心里的小九九，立马领着女儿，盯着那乐器单子，动开了心思。
那时，他们学校乐队的孩子们刚去外市参加演出回来，还时不时地在本城的图书馆门前，公园和购物中心表演。女儿极其羡慕学校乐队的孩子们，现在, 终于有机会坐在他们中间，那绝对是想想就开心的事。
小阿辉想要学打鼓，打鼓在乐队里多酷，多威风啊！
可俺小心眼儿里觉得吧，俺家女儿本来就不够安静，去练打鼓，这辈子就甭想淑女了。再说了，弄一套架子鼓摆家里，每天嘁哩喀喳地打，不说邻居活不活了，你还让我活不活了？
女儿又提出吹黑管，吹黑管也很潇洒不是？
可俺闭着眼睛想一想，就又觉得吧，吹黑管那坐姿对男生没什么，对女生，若穿长裤也没什么，若着裙装，一个不留神可是要走光的。
千想万想的，俺们决定学长笛。
单是想一下那风景哈，小女生，或长发飘飘，马尾逶迤；或短发掩耳，刘海齐眉，着长裙斜捧一支长笛，跟画儿一样，多诗意呀！
就是它了，定了！俺们在长笛栏里打了勾。
不料第二天女儿拿回一封音乐老师写的信来，撕了信皮，展开信纸，上面竟然写
道：
亲爱的阿辉，我很荣幸地得知你家小阿辉喜欢音乐，并高兴地通知您，小阿辉已被
正式编入乐队。但不幸的是，我们的长笛只发给低收入家庭，鉴于你们的家庭收
入，建议你们自己买一把…...云云。
心里真是郁闷。
原本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咋就变成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了呢？可恨的是昨天的单子咋就没提低收入这茬儿呢？
你说这美国中产阶级, 税不少缴，福利很少，哪头都沾不着好！
决定等到周末去给女儿吐血买一支！
哪成想，没等到周末，也就是俺收到信的第二天，俺去接放学的孩子，远远看到小
阿辉和她的同班同学，牙科医生的女儿简妮一起有说有笑地从校车上走下来。满头
金发的小简妮手里提着一标着学校名字的长笛盒子。
俺有点不信自己眼睛地问简妮：“这是学校的长笛吗？”
“是呀，我也学长笛！”简妮一边答，一边晃着手里的盒子跑远了。
看看这叫什么事儿？住大房子的美国牙医是低收入，俺这给资本家打工的，倒成了
高收入了。心里不平衡，又特爱较真儿的俺，给老师写了一封这样的信：
亲爱的老师啊，无比感谢您让我的女儿加入乐队，也无比感谢您百忙中给俺写信，
关于小阿辉的长笛，俺现在有一个问题请教，您那低收入的标准是什么呢？
将信封好，送出，俺平心静气地等待回音。
当天下午女儿就又带回了老师的信，效率还是很高的说。
音乐老师是这样写地：
亲爱的阿辉呀，很高兴看到你对俺们学校乐队的关心！
然后人家那老师非常聪明地避开了俺的问题，转而开始给俺家女儿戴高帽儿。
人老师说，小阿辉是一个非常有天赋，非常有乐感的，水平极高的，她教书N
年都没见过的冰雪聪明的小孩…...。人美国老师用的词，豪华的让俺觉得俺那女儿，不是贝多芬第二就是莫扎特转世，再不济也得是一谭盾，马友友。
把俺忽悠晕了后，最终老师说，鉴于小阿辉有如此高的音乐天份，而学校的乐器，
质量不好，又老旧，为保护小阿辉那天才的音乐耳朵，还是买一把的好。并附上若
干乐器行电话及地址.
俺迷糊了一阵后，转瞬清醒过来。
俺也提笔写信如下：
亲爱的老师呀，谢谢您那一双与众不同的慧眼，更感谢您对小女毫不吝啬的溢美之
词，小女能摊上您这样爱才识才的老师，真是上帝赐下的福分。但是，鉴于俺家小
女从没摸过长笛，即便是老旧长笛，俺觉得也无甚关系，若学过一段时间，她仍喜
欢，且水平见长，俺再买不迟。
俺当时觉得吧，俺写了这封信就没事了，女儿一定会带把学校的长笛回来。
哪知道，人家老师不仅没给长笛，还又不屈不挠地写信如下：
亲爱的阿辉，再次感谢您对俺工作的理解和支持。但是必须告诉您的是, 本学期，
学校乐队选长笛的较往年多，长笛不够分配。长笛目前已经分发完毕，如果您坚持
您家女儿学长笛的话，请自己购买。
要是长笛不够，你早说阿，俺也不见得就非跟你纠缠。
闹了半天，信来信往，忽悠了俺半天，其目的就是让俺掏腰包？可为什么就非得是
俺掏腰包呢？俺家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原本想就此罢了，可俺抬头眺望了一下简妮家那豪宅大屋顶，又耐心地回信如下：
亲爱的老师，俺非常好奇地想要知道，今年有多少孩子学长笛？学校里有几把长
笛？而老师您，又是根据什么标准决定谁该使用，谁又不该使用学校的长笛？
这封信送走，没多久，俺接到校长的电话。先是连声道歉工作不周，接着抱怨
学校经费不足够，致使学校乐队长笛短缺，最后是慷慨邀请俺在下周的某个早晨共
进早餐。压根儿就不提俺关心的乐队老师分发长笛的标准问题。
说道底，还是俺耳根子太软。纸老虎本色，又暴露无遗。
看看人家校长都亲自打电话了，多给咱面子啊！都要请俺吃饭了，咱还有什么好继续斤斤计较不依不饶的呢？
吃饭当然也是去不成的，工作日的早上七点半，哪个妈妈能悠闲地跟人去早餐？
那个周末俺当然地奔了乐器店，拍下几百美刀，这长笛就这样跟俺回家了。
谁让咱望女成凤呢?
几年后，俺结识的一位好友，是一位年轻的法学女教授，闲扯起这段故事，那法学教授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你倘若早点认识我，我能让你赢笔钱，最不济，也得让学校，送你一支新长笛。小阿辉那学校有几个华裔？”
俺那是彻底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