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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长篇小说《爱在北京》(全本)
冰川紫电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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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9-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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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爱在北京》(全本)

第1章
  战争的硝烟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满目疮痍的大地,成为了时间河流中一个短暂的片段,只翻卷了一个小小的浪花,就被吞没了,完全消失不见。
  如今的蓝天白云好像已经覆盖了历史的凝重,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只是历史已经到了今天。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六周年的时候,往日,为了中华民族生死存亡而牺牲的先烈们,他们的英灵早已经铭刻在人民英雄的那块丰碑上了。
  
  此刻,张宁正抚摩着人民英雄纪念碑坚实巨大的碑身,如同抚摩着百年中国的沧桑一样,他的心情已经不再是一个36岁的时尚的城市青年的心情了。
  手触着大理石碑身粗糙而冰冷的碑面,端详着上面一幅幅惊天动地的石刻,张宁好像从历史长长的噩梦中醒来。碑身的题字还是那么刚劲有力,耀眼夺目,正如题字人的一生,为中国所做的伟大事业一样,永垂不朽。停到描绘抗日战争的巨幅浮雕前,张宁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那是个多么黑暗的时期,虽然离现在只有短短的几十年,但它深重的灾难,让人不堪回首,给人以过去几百年的错觉,以至于当今很多人已经淡忘了那段历史。历史上的悲惨,历史上的苦难,也许是不愿意想起,不愿意正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有很好很享受的生活,又何必为那段发生在奶奶爷爷身上的事而念念不忘呢?
  但张宁无法忘怀,正直的、有血性的中国人都无法忘怀!抗日爱国的情绪时时发生在这片国土上。而血脉上的延承,也是无法轻易割断的。
  
  张宁的爷爷正是这千千万万的爱国志士中普通的一员。因为是先烈的后代,张宁的心中有比别人更深的责任感。是历史的责任,也是现代的责任。
  要知道28岁的年龄,张宁的爷爷张志强已经是中国共产党河北正定县的地委书记了。
  张宁的脑海中无时不闪动着那一幕,虽然,他不是历史的见证者,但是,见证历史的人们留给他的是一个永不会忘记的历史;这个历史,是让今天和后来的人们都不能忘记的历史,小到一个家庭,大到一个国家,一句话,一个人不能忘记自己的历史,国家则不能忘记民族的历史。
  透过浮雕硝烟四起的背景,张宁的目光穿过石碑,回到了1940年的6月18日。
  
  河北省正定县的县城,那一天,天空阴沉着,还下着雨。雨丝绵绵密密的飘零着,初夏季节却有深秋的凉意。也许上天已经预见了悲惨事件的发生,为这块灾难深重的土地,抛洒下同情的泪水。
  正定县是一座古城,历来都是兵家的必争之地。它的历史悠久,地处要冲,早在春秋时代,鲜虞国就在此定都。自西晋以来,一直都是郡、州、路、府的治所,历史上就有“燕南古郡、京师屏障”之称。但是,自从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以来,大片国土的沦落,使当时的正定人民同全国人民一样倍受侵略者的涂炭,人民长期在死亡线上挣扎。
  1924年,中国共产党在正定建立了地方组织。1937年7月7日,日本军队在北京卢沟桥制造事变,随后开始占领华北。当时正定的地委书记叫张志强。1937年10月8日正定城被日本占领,张志强带领正定地区的共产党组织和游击队开展了对日本法西斯的斗争。
  后来,由于叛徒汉奸的出卖,张志强等做为共产党的地委领导被捕。在狱中,张志强为了保护党组织和游击队宁死不屈。
  
  丧心病狂的日本鬼子,用尽各种骇人听闻的酷刑折磨张志强,日本鬼子以为折磨人的肉体,就可以遂愿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们没有正义的良知,当然不懂得正义的力量,就是这力量,让我们许多被捕、被出卖的革命者,可以用意志、用信念来忍受痛苦,蔑视死亡。当然他们是珍惜生命的,正因为他们对生命、对生活、对明天充满了爱,充满了向往,所以他们才能活的那么伟大,站在灵魂的高度,去审视自己的肉体。我们现今只能用“抛头颅、洒热血”这样一些笼统而泛泛的词来形容他们为祖国的今天、为后代的我们所做的一切。但鬼子的残忍和变态是我们用最卑鄙的思考都无法想象的。
  总之,在这个非人的世界里,却是人高贵的灵魂战胜了卑鄙的存在,日本鬼子无法从张志强的嘴里撬出一个字,就拿出最后的手段——杀害张志强,以示威吓。
  
  那一天,古城墙上站满了侵略中国的日本军队,墙头上飘扬着日军的太阳旗。一条泥泞的土路上,一列日本兵押着六个共产党员,每人都被铁链绑着。脸上、身上到处是斑斑的伤痕,面色憔悴,但眼中的光芒仍在,这就是信念的力量。其中一个女性,年龄约十六七岁。最前面,就是中国共产党河北正定的地委书记张志强。他虽然被折磨的脚步蹒跚,但他用尽最后的力量,让自己挺起胸膛,我们是正义,你们是非正义的,虽然是我们被押赴了刑场,但在心灵的审判席上,最终是你们被押上断头台。张志强丝毫不屈服的咬紧牙关,他要让鬼子示威的诡计不能得逞,他要让民众看到力量。
  四周站满了群众,被荷枪实弹的鬼子兵拦在路边,当看到他们亲爱的张志强书记出现在视线里,人群向前涌动着。有人默默念着:张书记……这就是一股集结在四处的暗流,也许现在还很微弱,但这力量正在生生不息的壮大着,这是可怕的暗流,它势必会掀起惊涛骇浪,把压迫击的粉碎。
  
  张志强用力挥动着被绑在双腕上的铁链,激昂地对路边的群众说:“俺叫张志强,是白淀人,中国共产党党员,今天拜托父老乡亲给俺家捎个信,等到中国解放的那天替俺放鞭炮。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他一路高呼着。
  
  日军军官高桥一郎手按军刀站在一个高土坡上。正虎视眈眈的观看着自己导演的一幕,想让张志强这个死对头狼狈万状的在人群中游行而过,他带着猫戏老鼠的愉快心情,在边上观赏着。他的身边是荷枪实弹的侵华日军。
  但看到张志强直到此时都坚强不屈,鼓动着群众,高桥一郎不禁慌了神,让手下的士兵赶紧把张志强等人连推带搡的赶了过来。
  张志强等人被日军推到了高坡边。
  
  高桥一郎握着日本军刀走到张志强的面前,他得意地看着张志强,用生硬的汉语说:“张书记,你还是不想交出那些共产党人吗?”
  张志强轻蔑地看着高桥一郎,呸了一口,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休想!”
  高桥一郎装作不介意的一笑:“我知道人都是怕死的,你难道不怕?”
  张志强头一扬,索性不看他:“怕死不做共产党!”
  高桥一郎点点头:“好!共产党给了你什么好处?”
  张志强临危不惧:“就是为了把你等日本走狗赶出华夏大地,建立新中国!”
  高桥一郎仍不死心,继续诱哄着:“看不到新中国,那你岂不是很遗憾?”
  张志强语重泰山:“为了民族解放,我等死而无憾!”
  高桥一郎恼羞成怒:“好,我要你看着他们是如何死去的。”说话间,他挥起军刀向一个共产党人的头颅砍去。顿时,喷涌的鲜血飞溅。
  高桥一郎随后把滴血的军刀架到张志强的脖子上:“张书记?”
  张志强看到牺牲的同志,双眼发红,用力向高桥一郎撞去:“畜生,你有种来杀我。”
  高桥一郎不防备,被张志强撞翻在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张志强此刻还这么的英勇。
  几个日本人向张志强冲去,高桥一郎踉跄着起身,然后把手一挥,恶狠狠地说:“我要看看你们共产党能坚强到什么程度。”他命令日本兵把张志强绑在一棵树上。
  高桥一郎挥起军刀刺向另外一个共产党人,并下令杀害了另外两人。顷刻间,地上就被迸流的鲜血染红。
  面对身首异处的同志们,年轻的女共产党员,厉声斥责日军的暴行。
  高桥一郎令几个日本兵当众撕碎了她的衣服,轮番凌辱,并把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年轻姑娘砍断了头颅。
  这是些禽兽,他们不是人。
  张志强怒眼爆睁,眼中几乎要喷出血来。他只为自己没法把同志们救出魔掌而痛苦,为同志们的牺牲而难过。
  高桥一郎到了张志强的面前,还未说话,张志强一腔鲜血涌出,向他的脸上喷去。
  高桥一郎气急败坏,拔出枪来,向张志强射击……
  
  天空中长久酝酿的雨意终于汇成一股大雨,倾泻而来,日本军的太阳旗被雨水冲得再也不能飘扬了,正定大桥下浮沱河的水,怒涨起来,水流湍急,不时卷起朵朵浪花,在翻滚激荡着……
  正定城的古城墙在雨中记录着这一刻。
  城墙上的松柏树在风中哽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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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楼  发表于: 2009-09-03   
第40章
  张宁的家中。
  高桥惠子把一本日文日记交给坐在电脑桌边的张宁:“这个东西对你来说是不是很有用?”
  张宁接了过去。
  他随手翻了几页。
  这正是高桥一郎留下的日记。这是珍贵的资料。
  张宁仔细看着上面的日文:
  1956年6月。
  这是个难忘的日子。
  在沈阳的审判战犯的临时军事法庭上,中方宣判对我等1017名战犯免于起诉,当场释放,并且还给我们发放了中国最高检察院的判决书。
  在中国的这些年,我犯下了滔天大罪,面对中国人的宽宏,我不能无视中国人民因为日本的侵略战争而留下的如同河水般的眼泪。
  ……
  
  高桥惠子说:“爷爷的事……实际上,我早就想对你说了。”
  张宁看着惠子,鼓励她:“现在也不晚。”
  高桥惠子犹豫道:“我挺怕你的。”
  张宁笑着:“不会吧,我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
  高桥惠子:“你是作家,作家杀人不见血。”
  张宁:“我的作品里有不少血,因为那里有战争的创伤。”
  高桥惠子:“因为你是个战争作家。”
  张宁:“我是为和平的目的。”
  高桥惠子:“和平需要牺牲,我觉得自己也在牺牲。”
  张宁:“你是说,你不愿意和我一起……”
  高桥惠子点点头:“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遭遇了刻骨铭心的爱情。”
  张宁:“我明白,你是想让我先说。”
  高桥惠子的眼睛湿润着,看着他。
  张宁起身走到高桥惠子的面前,双手扶在她的臂膀上:“告诉我,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高桥惠子点点头,但又摇摇头,她的泪水已经流出来了。
  张宁:“那么为什么?”
  高桥惠子:“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战争罪犯,每分每秒都在被你审判。”
  张宁温柔地说:“你看我的眼睛。”
  高桥惠子抬头,泪眼朦胧。
  张宁:“眼睛是什么?”
  高桥惠子哽咽着:“心灵。”
  张宁:“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高桥惠子看着他的眼睛,张宁为她抹去脸颊边的泪花。
  张宁轻柔地:“说呀。”
  高桥惠子的眼睛凝视着张宁的眼睛。
  瞳孔中有对方的身影,身影的的瞳孔,凝注在对方的身上,最后,重重叠叠,难以辨别是他还是她。
  张宁:“还记得看樱花的时候,我给你画在手心的是什么吗?”
  他拉着她的手,又画了一遍,一个心的图案出现在惠子的手心。
  张宁看着高桥惠子,继续说:“我的眼里现在是爱情,我的爱情是传统的、是唯一的,她属于我现在眼里的人。”
  高桥惠子幸福地捶打着张宁的胸,倒在他宽阔的胸怀里:“我恨你,我是你的俘虏,你是我的战犯。”
  高桥惠子的泪花飞涌,这是幸福喜悦的泪花。
  张宁把她轻轻拥在怀里。
  “你我的结合应该是历史的结合,我是永远不会忘记那段历史的,这是一个中国人的良知,将来我也会这么教育我的孩子的……”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中国蓝祥国际航空公司的一架新型波音飞机起飞、飞翔
  日出东方的时候。
  她们在飞……
  在自由和平的天空中快乐地飞……
  
  白云
  连着蓝天
  我
  凌空而过
  如诗
  如画
  如传说
  这里最美丽
  这里就有我
  我来了
  采一束阳光
  蓝天
  也印着深深的辙……
  
  后记

    我的誓言

    我是中国人
  
  我是中国人,我不能够忘记自己国家的历史、民族的历史,我不能够容忍我的国家、我的民族和我的人民遭受敌人的侵略、霸占和杀戮!
  我是中国人,我更不能够忍受对我中华民族造成巨大伤害的侵略者的蔑视和侮辱.
  我是中国人,我必须肩负起一个神圣的职责,把历史的真相世世代代相传下去,教育好我们自己并且教育我们的下一代!
  我是中国人,我们唯有自立、自强、自醒方能够拯救自己和世界的和平!
  我是中国人,我必须牢记一点,我是中国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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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楼  发表于: 2009-09-02   
第39章
一轮红日在东方冉冉升起,机场上,一架飞机静静地等待出港。



张宁的家中,张宁和高桥惠子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甜蜜。

高桥惠子说:“田村加代要走了,我们去送送吧。”

张宁心中对这个差点给惠子造成伤害的帮凶一直不能释怀,恨恨地道:“弄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高桥惠子柔声说:“吉井贡被中国政府驱逐出境了,田村加代和黎卫明为此也都付出了被蓝祥除名的代价,既然他们都已经受到了处罚,那我们就宽恕了他们吧。”她很难记恨一个人。

张宁沉思着,没有说话。

高桥惠子也不愿勉强他:“如果你不愿意送……那就算了。”

张宁最后还是决定了:“好吧,我们去送她。”



首都机场,国际候机大厅里,几名日籍空姐正在送别田村加代。



往日这个令人讨厌的地方,一旦离别,田村加代竟然心中也恋恋不舍起来。这里毕竟是自己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地方,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切,离别时刻,才感到过去的宝贵。

但田村加代是个好要面子的人,她表面上装得毫不在乎。

金谷仓安慰着她:“回到日本给我们来电话。”

田村加代假笑着:“是。”

忽然,她看见高桥惠子和张宁走了过来,她的眼睛不禁有点湿润了。

高桥惠子走过来,友善地喊了一声:“加代。”

田村加代尴尬地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好,于是沉默着。

高桥惠子真诚地说:“一路平安。”

田村加代点着头:“是。”她看了眼张宁。



候机大厅里,正广播着进港的消息。



张宁看了看高桥惠子,而后又去看田村加代,同样真心地对她说:“如果人生是一段旅程,那么在北京的这个站台上,我和惠子愿意做你最好的朋友。”



飞机起飞了。

被蓝祥航空公司除名的田村加代,静静地坐在一角的位置上。

她想起了许多往事,那次在张宁家吃饭,张宁没有说完的故事。

田村加代:“嗨,那个故事中,上帝说什么呀?”

高桥惠子:“天堂里的人都红光满面,是因为他们懂得互相喂食。”

田村加代:“喂食?”

高桥惠子:“就是互相帮助呀。”



北京,这座古老的城市,就在脚下面,片刻之后,就会消失在身后。

田村加代再也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此刻,她感到生命的无助和记忆的空白。北京的一切将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但真的能完全忘记吗?

这是人生的驿站,心灵的站台。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不论好的坏的,都在生命中刻下痕迹,永远抹不去!

北京的城市越来越遥远,如海市蜃楼般在她的路途中消失了。

飞机爬升,机翼借着阳光一闪,躲进云端。



机场的绿草如茵的草坪上,张宁和高桥惠子正在悠闲地漫步。

一架飞机在天空远去。

张宁的目光从天上收回,问身边的惠子:“如果有可能,你愿意嫁给我吗?”

高桥惠子调皮地反问:“为了什么?”

张宁摆摆手:“中日友好。”

高桥惠子笑了,嘲笑他:“你妹妹说你很虚伪。”

张宁狡辩着:“因为在自己老婆面前虚伪就是诚实。”在惠子面前,他总是很轻松。

高桥惠子含着笑,她感到很幸福:“爱情是什么?”

张宁企图蒙混过关:“有个日本女孩问我。”

高桥惠子却不放过他,打了他一拳,嗔道:“别耍赖皮。”

张宁看着草坪上的露水,很诗意地答道:“爱是阳光,情是雨露。”他在发挥他的作家特长。

高桥惠子又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婚姻?”

张宁:“像月亮一样。你呢?”

高桥惠子:“像在天天谈恋爱,到永远。”

张宁:“是太阳和月亮的互补,是白天黑夜不停地追逐。”



这时,尧远和张瑛牵着手,说笑着走了过来,看见张宁和高桥惠子,他俩也不避讳。

张瑛问道:“哥哥,又在高谈阔论什么呢?”

张宁回过头来。

尧远向他招呼着:“张哥。”

张宁微笑着点头。

高桥惠子也冲张瑛一笑:“张瑛。

张瑛看着两人甜蜜地说:“哥哥,嫂子,我……”

张宁忙打断她的话:“你说什么?”忙转头去看惠子,惠子羞得脸上泛起了两朵红晕。

张瑛才不管这些,继续着自己的话:“哥哥,惠子,我们俩准备结婚了,请你俩做我们的证婚人。”

高桥惠子很高兴地轻轻拍手:“哈啊,一见钟情哦。”

张宁也笑着:“忒快了点儿吧。”

张瑛撅起嘴来,辩解道:“妈妈来信说,要找就找个差不多的,谈朋友时间不要太长了,否则就没有合适的了。”

张宁点了下妹妹的鼻头:“爸妈是在说我,你还小呢。”对自己这个娇纵的妹妹没有办法。

张瑛不服气:“结婚不分先后嘛。”

几个人笑着。

笑声在机场上传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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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楼  发表于: 2009-09-01   
第38章
  吉井贡听见楼下有人,好像不是田村加代,这个女人是不敢违抗自己命令的。连忙跑到楼道里,向下看去。
  田村加代放开嗓子喊着:“敌人来了。”向吉井贡发出警报。
  张宁也跟着冲了进来,正在顺着楼梯向上跳跃。
  吉井贡眼看着好事被搅了,气得连连呼:“八哥鸭路。”
  尧远也跟在张宁的身后冲上楼来。
  吉井贡对着上来的张宁就是一拳,张宁机灵地一躲,尧远从后面伸手及时接住了吉井贡的拳头,两人对打起来。
  张宁一低头,俯身跑进茶馆,一眼看见地上昏迷的高桥惠子,嘴角挂着鲜血,忙把她抱在怀中,轻声地呼唤着:“惠子。”
  高桥惠子听到这亲切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张宁君,是你,我在哪里?”不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楼道上,尧远同吉井贡打得正激烈,两个人也可以说是老对手了。尧远一直对气焰嚣张的吉井贡心怀不满,这次看他做出这样卑鄙的事,再也不会手下留情。而吉井贡对这个破坏自己好事的人也恨之入骨,总算把高桥惠子搞到身边,正要得手,却被这个小子搅乱了,必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楼下的田村加代为吉井贡助威:“吉井君,加油。”
  楼上的吉井贡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侧身一跃,躲过尧远的一记飞腿。
  田村加代见吉井贡连连失利,忙止住加油的喊叫声,提心吊胆地观看着。
  张瑛看着哥哥扶着高桥惠子出来,也忙顺着倾斜的楼梯向楼上爬去。
  田村加代发现了身边傻愣着的黎卫明,生气地道:“看什么看,你还不动手,吉井君要是输了我就和你吹。”
  黎卫明听了,忙上楼去。
  田村加代也爬上楼来。
  尧远和吉井贡的打斗已经换到楼道的几个布景房间。
  黎卫明跑上前来,想要劝开两人,他毕竟不想和自己的师弟动手,而去帮那个是自己情敌的吉井贡,但他又不敢违背田村加代的话。
  但势如水火的两人,怎么能轻易听人劝,三个人又互相打了起来,混战成一团。
  张宁和张瑛一边一个扶着高桥惠子下了倾斜的楼梯。
  尧远和吉井贡在监控室里打斗,监视用的电视等摄像设备被打碎,冒起烟火。
  隔壁的茶道馆已经火光四起了,大火熊熊燃烧着。
  
  吉井贡三人又打到屋子外面的楼道里。田村加代正站在楼道里,不知死活地为吉井贡喊加油。
  乱战中,尧远向吉井贡踢出一个飞脚,吉井贡一躲,把在他身后的田村加代往前一推,田村加代身上中脚,惨叫一声,摔下楼去。
  一旁的黎卫明赶紧扑上前去,伸手来抓田村加代,只碰到了她衣角,眼看着田村加代翻下楼去。
  黎卫明抓住木楼的扶手,嘶喊着田村加代的名字:“加代!”声音里含着哭腔。
  楼下的几层弹簧垫子上,田村加代忽悠落定,她睁开眼,翻了翻眼皮,不相信似的傻傻地躺在那儿,死了一般看着房顶。
  黎卫明忙跑下楼去。
  这工夫,吉井贡已经抓起那柄日本长刀,挥舞着,向尧远逼近。
  尧远也抄起一根烧断的横梁,毫不示弱地同吉井贡兵刃相接。
  
  黎卫明跑到了田村加代的身边,单膝跪下,察看着田村加代的伤势:“加代?你可千万别有事儿啊!”
  田村加代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喃喃地说:“忍者怎么会是这样的?”
  楼上已经被大火所吞没了,楼下的木檩也跟着“噼噼啪啪”燃着了。
  吉井贡锋利的刀峰砍断了一边的射灯,灯杆连线,闪出火花,灯落地,摔碎了,引燃了楼梯上厚厚的地毯。
  
  厂房外,摄制组的面包车也跟着开过来了。
  从车上,下来摄影和制片汤友鹏。
  几个人走进屋去,正好看见尧远和吉井贡激烈地打斗场面,又惊险又真实。
  制片灵机一动,忙叫道:“快,开机。”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架设上机器设备,齿轮运转起来,胶带在机器里缓缓转动着。大家也从来没看过这么惊险刺激的真人打斗。是难得的好机会。
  
  里面的打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两个人从楼上逃下来,跑到楼下继续战斗。
  最终,尧远将吉井贡打倒在地,尧远亮了一亮拳头,说:“看,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功夫!”
  他身后的木楼开始在大火中坍塌。
  
  厂房内的众人忙撤了出来。
  
  田村加代已经被黎卫明扶进了车里,她看到房子快倒了,但仍然没有看到吉井贡出来的身影,不禁大声嚷叫起来:“里面还有人。”
  张瑛的车内,张宁正在为高桥惠子擦着血迹,听见喊声,跑下了车。
  张宁和尧远又返身冲进摇摇欲坠的燃烧的危楼,把吉井贡拉了出来。虽然他是该死的畜生,但中国人民在紧要关头,仍然伸出援手,救了他一命。
  吉井贡脸上被烟熏得一道一道的,浑身乏力,站不稳脚,跪倒在地上。
  
  大火映红了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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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楼  发表于: 2009-08-31   
第37章
  在城郊的公路上,《慕容志》摄制组的面包车行驶着。
  车内,累了一天的工作人员随着车体的颠簸,昏昏入睡。
  尧远缩在角落里,双臂抱在胸前,头一垂一垂地,正在打瞌睡。忽然,他的手机响起来,尧远清醒过来,赶紧去接。
  
  张瑛的车像离弦的利箭一样,飞驰在郊区的公路上,大灯明晃晃地打着,照着前方黑色的夜幕。
  公路的一僻静处,张瑛等人找到了等在路边的摄制组的车。
  黎卫明下了车,尧远过来叫了一声:“师哥。”
  张宁走上前去,招呼道:“尧师傅,打扰你们了。”
  尧远问道:“张哥,你们找摄影棚干什么?那里早就收工了。”
  张宁转眼去看黎卫明,黎卫明也很疑惑:“收工了?那田村加代还说什么看拍片?”
  张瑛按着喇叭,急急地催促着:“上车再说吧。”
  几人上了车。
  
  摄影棚里,一种邪恶的气氛正在凝聚着,但善良的高桥惠子却丝毫没有察觉。她怎么能想到自己的同胞会对她使用卑鄙的手段?
  田村加代正在殷勤地准备着茶水。
  她已经换了一身传统的日本和服,艳丽的颜色,裹着她丰满性感的身躯。她偷偷地在三杯茶中的一杯里放了白色的药粉。
  茶馆外的走廊里,吉井贡正在为高桥惠子介绍着摄影棚内的设施和用处,说得兴高采烈,高桥惠子礼貌地听着。
  吉井贡指着楼下,介绍着他正在拍的电影的剧情:“一开始,是几个中国土匪妄图侵占我们的家园,他们杀了我们守更的人,然后向楼上的夫人住处冲来。这个时候,家里只有先生的徒弟忍者在,面对众敌,忍者毫不畏惧。”说话间他已经从木屋墙上抄起一把日本长剑,一个翻身在木楼道里翻滚起来:“上来的第一个,被忍者一刀砍死,但另一个把忍者的胸口刺破了,忍者英勇战斗,他一个鹞子翻身跳到楼梯上,前后出刀杀死了几名敌人。”连说带比划,眉飞色舞。
  吉井贡的柔道水平确实很高超,一举手,一投足,都能看出深厚的功力。在模拟的战斗中,他面露杀气。
  两人正说着,田村加代已经备好茶水,迈着小碎步跑了出来,笑着招呼着:“忍者先生,惠子小姐,请用茶。”
  吉井贡收住战刀,走到高桥惠子面前,很绅士地向里摆手:“惠子小姐请。”
  高桥惠子被他精湛的演技和高超的功夫所吸引,谦让着:“吉井君请。”
  
  公路上,张瑛的车在夜幕下飞驰。路上,车辆很少,如此的深夜,人们大都进入了梦乡。
  车内,尧远听了他们的话,愤愤地说:“是这样,那个日本人没有安什么好心眼,我早就明白他了。”
  黎卫明也不由担心起来:“那,加代和惠子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事吧?!”直到此时,他仍然执迷不悟。
  张瑛忍不住说:“可问题就出在田村加代身上。”她看了眼黎卫明。
  黎卫明不再说话了。
  
  摄影棚的茶道馆里,播放着悠扬的日本音乐,和着绿茶的清香,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田村加代、高桥惠子、吉井贡三人围坐一处品茶。
  田村加代把茶杯放到吉井贡和高桥惠子的面前,说:“好了,先生,小姐请用茶。”
  田村加代面前的茶杯,里面只轻飘着一点儿茶叶。
  田村加代看吉井贡喝完,便给他又倒了一杯,此时,她俨然成了一名很专业的茶道手。
  均茶、醒茶都很内行,一举一动,优雅流畅。茶道,不禁品味,更品人,显然,田村加代是其中高手。
  田村加代微笑着看着高桥惠子,颔首示意她尝尝。
  隔壁屋子里的电视屏幕上,惠子的身影很突出地显示着。
  高桥惠子正要喝茶的时候,突然又放下了杯子。
  高桥惠子问道:“对不起,几点了?”她的心头也有几分隐隐的不安,这是少女敏锐的直觉。
  田村加代正在心里暗自庆幸成功时,一看高桥惠子半路上停了下来,很扫兴,答道:“哦,表在车上。”
  高桥惠子:“那,我们该回去了,我明天还有飞名古屋的航班呢。”
  田村加代看看吉井贡,吉井贡用眼神示意着,她心领神会:“不要紧,我们休息一下就走。”
  吉井贡打圆场道:“哦,有烦加代小姐去看一下时间,我们不要耽误惠子小姐的工作。”
  田村加代明白地站起身来:“是!”
  她出了茶馆的门,并随手把门带上了。
  下了楼梯,田村加代径直走到厂房门口。
  厂房不远的地方,张瑛的车正向这边驶来。
  在厂房门口,田村加代的手伸向门边的一个电闸。
  
  屋内,吉井贡等着田村走下楼去,两眼看着高桥惠子,殷勤地劝道:“惠子,喝杯茶我们就走吧。”
  高桥惠子:“是。你也请。”
  吉井贡仰头喝了自己的茶。
  高桥惠子也双手拿起茶杯。
  
  这时,田村加代把门边的电闸给拉开了。
  霎时,摄影棚里的灯全都灭了,只有楼上茶道馆里自点的煤油灯亮着。火光一明一灭地,照射在四周的物体上,投射出奇形怪状的阴影,真的像一座气氛阴森的鬼宅。
  高桥惠子见突然灭了灯,警惕起来,忙放下茶杯,问道:“吉井君,怎么回事儿啊?”
  吉井贡那张英俊的脸在煤油灯的映照下有些扭曲变形,双眼闪着异样的光彩。
  高桥惠子有点害怕,赶忙起身,吉井贡已经扑过来,把她一把抱住,呻吟着:“惠子,跟我吧。”他全身的欲火已经被点燃了,撕去伪装,露出兽性的一面。
  高桥惠子心里怕急了,用力挣扎着,怒斥道:“你干什么?”甩手狠狠打了吉井贡一个耳光。
  吉井贡一愣,高桥惠子乘机挣脱出来,拔脚跑到茶馆门口。
  吉井贡一跃,把高桥惠子扑倒在地。
  
  站在厂房门口的田村加代,听到楼上的高桥惠子凄厉地连连喊着:“不”,她狡诈地一笑,关上了厂房的门,向停在门口的奔驰车走去。
  
  这时,一道雪亮的汽车的大灯照了过来,田村加代被晃地眯起了眼睛,连忙躲避开灯光。
  张瑛的车“哧”的一声,一个急刹车,停在田村加代的面前,田村加代吓了一跳。
  张宁走下车来,喊道:“田村加代。”
  田村加代认出是张宁的声音,暗道一声:不好!想也没想,回身向厂房门口跑去。
  张宁赶上前去,一把抓住她,几乎是吼着道:“惠子呢?”
  田村加代语无伦次地说:“惠子?啊,惠子在茶馆呢。哦,不,惠子不在。”
  尧远在一旁听见“茶馆”两字,忙窜进了摄影棚,回头向众人喊了一句:“跟我来。”
  
  漆黑的摄影棚里,在木屋的二楼,吉井贡兽性大发,正要撕开高桥惠子的衣服。
  高桥惠子使命给了吉井贡一脚,吉井贡残忍地一拳把她的嘴打出血来,高桥惠子的头撞在地上,顿时昏了过去。
  墙面的一个煤油灯在两人的厮打中晃动着,最后头一栽,掉了下来,木质的地板,立刻燃起一团火光。
  吉井贡再次扑向地上昏迷不醒的高桥惠子,此时的惠子,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门口,尧远合上了电闸,整个摄影棚灯火通明,一切都暴露在光亮之下。
在普世灵魂的冰川上,化一道紫色的闪电,照耀上帝温暖的脸。
做他手中的笔,行走在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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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楼  发表于: 2009-08-30   
第36章
  北京的郊区,吉井贡的摄影棚外。夜已经深了。
  吉井贡把车停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厂房门口。田村加代和吉井贡下了车,高桥惠子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感觉很恐怖。
  田村加代拉开车门:“下来呀?”
  高桥惠子看着外面的夜幕,不安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吉井贡回答:“慕容府,里面是我们的摄影棚。”说着,拉开厂房的大门,并打开里面所有的灯。
  在几个高架探照灯的照射下,一层木质的日本楼矗立在车间里,是那种古式的日本建筑,只有电影上才能看到。
  高桥惠子被吸引住了,下了车。
  三人走了进去,墙边是拍摄用的服装道具,还有刀械棍棒。
  吉井贡走到倾斜的木质楼梯边,笑着说:“怎么样?参观参观我的鬼宅。”
  
  此时,蓝祥航空的乘务队正下机回来。黎卫明拎着箱子车,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口。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走了进去,随手关上门。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户透进来的灯光能隐约地看出摆设的家具的轮廓。
  黎卫明感到很疲倦,把箱子车靠在床边,连鞋子也没脱,就倒在了床上。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浑身乏累,但眼睛却又不愿闭上,心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长期在飞机上做保安员的工作养成的一种直觉。那种环境下,有时直觉比情报和搜查更准确。
  他忽然想起了妈妈。妈妈已经去世多年了,自己很少想起她,她对于自己来说都变得有些陌生了。妈妈是普通的中国传统妇女,一生没有什么辉煌的荣光可资炫耀,也没有什么伟大的地方值得后代骄傲。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相夫教子,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花费在丈夫和儿子身上,与中国千千万万的妇女一样,寂寞地活着,又沉默地死去。
  在黎卫明的心中,他是瞧不起妈妈的。当他得知父亲是日本军人的遗孤时,心里很兴奋,为自己身上流淌着一半日本人的血液而自豪。日本,那是一个多么令人羡慕的国家。它快速腾飞的经济,男人至高无上的地位,这是男人的天堂,女人在这里必须听命于男人,温柔和顺从是她们的美德。哪像在中国,女人的地位凌驾于男人之上,女人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意见,可以随便跟丈夫吵架,甚至打架,男子汉的尊严哪还有啊?
  因此,一见到田村加代,黎卫明就无比倾心,不仅由于她的美貌,更由于她是日本人。娶个日本女人做妻子,这是黎卫明心中一直埋藏的心愿,只是没有机会结识而已。现在,认识了田村加代,又是同一个公司的同事,这是多么遂愿的事!
  然而,与加代的接触,黎卫明慢慢发现他心中的女神并不是他所想象的。田村加代是个美丽的尤物,但她身上并没有多少日本传统女性的美德。她个性张扬,为人轻佻,是个十足的拜金主义者。自己只是她调剂生活的玩物而已。但自己已经深深陷进去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娇声嗲气,她性感诱人的胴体,她柔软甜蜜的嘴唇,令自己魂牵梦绕。自己已经离不开她。虽然跟她在一起,也不是完全的快乐,也要忍受心灵的折磨,但她身上就像有很强力的磁性,把自己吸引过去。她说什么,自己都愿意服从;她要做什么,自己都会毫不犹豫,赴汤蹈火地为她去做。
  但今天,不知为何,那种不安的感觉一直缠绕着自己,让自己没有片刻的安宁,以至于竟然想起了从来没有想过的妈妈。
  妈妈对自己的爱,对自己的呵护,一时全部涌上心头。童年时对母亲的依恋全部复活了。妈妈养育了自己,正如中国,虽然她贫穷落后,甚至愚昧,但这里是生养自己的土地。这么多年来,对日本的崇拜,搜集整理了那么多日本的资料,也知道日本社会存在的种种问题,他们也有穷到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方,并不是处处是乐土,可自己那时为什么如此迷恋日本,把这些都忽略了?只看到了日本光彩照人的一面,只看到它充满生机、令人羡慕的一面。
  
  黎卫明胡思乱想着,打开床头的灯,拿出田村加代的照片看着,忽然又记起在飞机上的一幕。
  在乘务舱里,田村加代撒娇地说:“这次我答应你的爱,但你每次从福冈机场要帮我带回我家给我的东西。你要好好表现哦。”
  黎卫明笑着摸一下她的脸:“没问题。不过是什么东西呀?”
  田村加代:“日用品啦,中国污染这么严重,我可不敢用这里的东西,卫生纸都是日本的好。”
  
  夜色迷漫,天空中只有一弯玉钩,洒着清辉。
  张瑛的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黎卫明的宿舍楼下。张瑛和张宁兄妹俩出了车门。
  张瑛抬头看看黎卫明的宿舍,灯亮着,对哥哥说:“他回来了。”
  两人奔上楼来。
  
  黎卫明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握着照片的右手压在胸膛上。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宣判死刑,双手反剪地被绑在身后,头发蓬乱,像一堆杂草。押着自己的两名武警,一会儿又变成了身穿旧式黄军衣的日本宪兵,他们大声咒骂着自己,并用枪托砸在自己身上。
  宣判自己死刑的是吉井贡,黎卫明好像能看到吉井贡轻蔑的眼神,似乎听到他从鼻子里哼出的一声:“东亚病夫,要统统杀光!”
  开枪的却是田村加代,她脸上带着诱惑人的笑容,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容貌奇丑无比的老巫婆,头发散乱着,嘴里吐出一条长长的红舌头,像刚喝过血似的,红得让人作呕。她缓缓举起枪来,向自己瞄准。黎卫明想大叫,却发不出声来。
  一颗子弹向自己的脑门射来。
  
  黎卫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吓醒了,脑门上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他抹了一把汗,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目光在室内无目的地扫视着,一眼看到行李车。他犹豫半天,走过去,把手伸向行李包。
  这时,门被敲了几下。
  黎卫明吓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房门打开了,黎卫明见是张瑛和她的哥哥,疑惑地问:“你们?……”
  张瑛着急地说:“你知道吉井贡的摄影棚在什么地方吗?”
  黎卫明更加奇怪了:“干什么?”
  张宁补充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高桥惠子。”
  黎卫明还是没有明白过来:“高桥惠子?她怎么会去摄影棚呢?”
  张瑛讽刺地说:“这要问你的‘爱人’了。”
  黎卫明低下了头,不敢看张瑛,低低地问:“加代也去了?”
  张宁说:“是的,田村加代带着高桥惠子去的。”
  黎卫明嗫嘘着:“这有什么不妥吗?”
  张瑛也急了:“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今天我求你一次,告诉我们。”
  黎卫明为难地说:“我师弟尧远在摄影棚做替身,我上次去的是外景,摄影棚没有去过。”
  张宁插话道:“那麻烦黎哥跟尧远联系一下。”
  黎卫明忙举手摇着:“别别,张哥,你叫我小弟好了,我这就和尧远联系。”
  黎卫明掏出手机,拨打尧远的电话。
  手哆嗦着,连键都按不准,老半天还没拨出去。
  张瑛急得直跺脚,上前一把抢过他的手机,问道:“号码是多少?”
  
  此时,在郊外的摄影棚里,仿古的木屋楼上,田村加代打开了一间屋子的门。
  木门“吱”的一声开了。
  吉井贡先进去,为女士们打开里面的灯。
  灯一亮,显示出里面是日式的茶道馆,传统的日本建筑风格,古朴典雅,让这几个在日本长大的人倍感亲切。
  吉井贡拿起遥控器遥控了隐藏的一个风扇,风吹起来,茶道馆门口的“茶”字布匾随风摇摆。
  田村加代挥舞着手,夸张地惊叹道:“啊,我回到了中国的唐代了耶。”
  吉井贡不动声色,炫耀地遥控着室内的一切道具。
  多重变幻的场景也吸引了高桥惠子的好奇,不禁由衷地惊叹着。
  吉井贡拿着的遥控器,好像一个拿着魔法棒的魔术师,变戏法似地摆弄着室内现代化的一切。
  
  但高桥惠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间房屋的隔壁,是个监控室。
  监控室里的电视屏幕上正显示着隔壁三人的活动。而吉井贡手里的遥控器同样可以指挥着惠子所看不到的东西。
  吉井贡乘着高桥惠子被屋内眼花缭乱的一切所迷惑时,悄悄地把手背在身后,手里的遥控器闪烁着指示灯,像一个不祥的红眼,闪着罪恶的光。
  房间一角的墙上,一个半隐藏的摄像镜头伸缩着探出来,旋转着,正捕捉着高桥惠子的身影。
  隔壁屋的屏幕上,立刻显现出高桥惠子俏丽的脸庞和丰满的胸脯。
在普世灵魂的冰川上,化一道紫色的闪电,照耀上帝温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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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楼  发表于: 2009-08-30   
第35章
  夜很深了,许多人家窗户的灯光都熄灭了。在蓝祥航空公司机组宾馆的门口,吉井贡的奔驰车悄然停下。
  高桥惠子从车上下来。
  田村加代挥手道声:“晚安。”
  高桥惠子向车内一鞠躬,礼貌地说声:“再会。”转身进了大厅。
  吉井贡恋恋不舍地目送着高桥惠子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转过头来。田村加代哼了一声。吉井贡没理她。
  
  大厅里,休息椅上,张宁正坐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不时向门口张望着。这么晚了,她去哪儿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高桥惠子路过的时候,一眼看见,她停了一下,心里激动地跳荡着。
  张宁刚好回过头来,高桥惠子赶紧转身走向就近的电梯。
  张宁跑过来挡住惠子:“惠子?”
  高桥惠子被挡住,站定,却没说话。
  电梯升了上去。
  张宁关切地问道:“你回来了?”
  高桥惠子脸无表情:“是!我要休息了。”
  张宁:“我有话要和你说。”
  高桥惠子看了眼张宁,她走到大厅的玻璃墙边。
  张宁:“这里不方便。”
  高桥惠子:“我明天还有航班,我要休息了。”语气很冷淡。
  张宁:“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了,我去日本找过你,可你回来了。”
  高桥惠子:“张宁君都知道了,我父亲去世了。”
  张宁:“是,我深表哀悼。”
  高桥惠子:“我不想说这些,我是不孝顺的,没能看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张宁:“我和你父亲是在中日友好联谊会上认识的……”
  高桥惠子泪涌而出:“爸爸说好等我明年去看樱花的……”哽咽地再也说不下去了,向张宁鞠了个躬,转身跑上楼梯。
  张宁站在原地,望着惠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身。
  
  机组宾馆门外。吉井贡的奔驰车还没有开走。
  车内,吉井贡和田村加代看到里面的玻璃墙上,映射出张宁和高桥惠子的身影。两人的不欢而散,都被车内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直到高桥惠子哭着跑上楼去,吉井贡才开口说:“高桥对我们很有用。”
  田村加代心里酸酸的:“我看你是动了真心了,那个男人是高桥的中国男友。”她故意说给他听。
  吉井贡却不介意:“我们不管他,我有办法让惠子屈服。”
  田村加代:“你想怎么样?”
  吉井贡看着她:“这要看你的了。”说着,塞给她一叠美元。并用手摸着她的大腿。
  田村加代推开他的手,赌气说:“又让我做什么?我帮你做过的事,在中国,我已经够掉十回脑袋了。”
  吉井贡:“这是战争,为了利益和目的只能牺牲和冒险,我们是日本人。”一副军国主义者的嘴脸。自私和贪婪才是他们的本质。
  吉井贡被欲望烧灼着,眼角丑恶地跳了一下。
  
  飞机起飞了,这是中国蓝祥航空公司的航班。
  机舱里,高桥惠子虽然遭受了丧父和失恋的双重打击,但服务中的她,仍然热情周到,富有耐心。脸上一直微笑着。
  休息时,高桥惠子回到机组舱。
  田村加代正和黎卫明两个人躲在这里说话。
  黎卫明:“如果我答应你,那你答应我吗?”
  田村加代吻了下黎卫明的脸:“你还让我说什么?”
  黎卫明兴奋地要抱田村加代,正好高桥惠子进来。
  黎卫明讪讪地起身出去。
  田村加代也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模样,忙去整理餐布,并对惠子打着招呼:“惠子?”
  高桥惠子:“是。”
  田村加代:“晚上我们去看吉井君拍电影吧。”
  高桥惠子:“我没心情。”
  田村加代安慰她道:“父亲过去了,谁都会难过的,但是要振作哦,不能因为过去的而伤害了自己的现在。”
  高桥惠子:“我很歉疚,对父亲。”
  田村加代:“为了中国的事业,你牺牲了父亲,我也很难过。”她抬起头去看高桥惠子:“所以你要忘记,要离开这个公司。”
  高桥惠子看着田村加代,诧异地问:“难道离开航空公司,父亲就能死而复生吗?”
  田村加代一时语塞。
  高桥惠子出了舱门,她并不喜欢田村加代的为人。还有那个吉井贡,感觉怪怪的,没有在张宁身边那样有安全感。
  田村加代在后面气得一攥拳头,内心里,她也把惠子当成了自己的情敌,一个阻碍自己和吉井贡感情的人。虽然这是吉井贡的错,但谁让她长得这么美丽?
  
  张宁的家中,张宁正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沉思。
  
  黄昏来临,天边燃烧着如火的晚霞,绚烂夺目。
  张瑛走进来,看到哥哥一副呆呆的模样,便走过去。
  张宁正想着什么,张瑛在哥哥的眼前晃晃手。
  张宁好像刚从梦中醒来,失神地看着她,表情很迷茫。
  张瑛问道:“怎么?失恋了?”
  张宁苦笑道:“又没有恋爱,哪来的失恋?”
  张瑛取笑道:“呦,你们现在这些老年人,失恋比精神失常还可怜。”
  现在轮到张瑛奚落哥哥了。
  她趴在哥哥的电脑桌边,晃动着桌子上的鼠标:“你说啊,这人的感情到底受什么控制?”
  张宁整理起桌子边的资料来,没搭理她。
  张瑛笑笑:“哥,你还是网恋吧,‘老鼠'和‘猫'的世界比现实好一些,网络会让你这种人无限情深的,你应该活在虚拟的社会里。”
  张宁拨拉开妹妹的手:“别乱动。”
  张瑛站起身:“我听说高桥惠子要辞职了。”散布完消息,偷偷察看哥哥的脸色。
  张宁看着妹妹:“辞职?”他皱了下眉头:“谁说的?”
  张瑛:“田村加代呗!嗒喀哈吸嗓(高桥君,日语/谐音)被一个日本富商看上了,那人要给嗒喀哈吸嗓一笔钱开公司,田村加代还说将来她要给嗒喀哈吸嗓打工呢。”
  张宁不信:“开玩笑。”
  张瑛:“谁开玩笑了?我从机组宾馆回来的时候,看见一辆奔驰600把嗒喀哈吸嗓和田村加代接走了。”
  张宁站起身:“他们去哪儿了?”
  张瑛:“下飞机的时候听田村加代说她们要去参观什么摄影棚。”
  张宁走了几步,他搓着手看看外面的天。
  天完全黑下来了。
  张宁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张瑛看看哥哥异样的神色,问道:“哥,你怎么了?”
  张宁:“我看她心情不好,别出什么事。”
  张瑛撇撇嘴:“日本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事情还办不好呢。”她心中很气恼高桥惠子对哥哥的背叛。
  张宁吼道:“你怎么能这样?!”他焦急地摔门出去了。
  张瑛站在那晃了晃自己的手:“我说错什么了吗?”她自言自语着。
  一会儿门开了,张宁进来,傻乎乎地问:“我到哪儿去找惠子?”
  张瑛奇怪地说:“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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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楼  发表于: 2009-08-28   
第34章
  在海岸的另外一边,中国的首都北京,同样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天空,照样飞翔着一群和平鸽。
  张瑛也正仰着头,看鸽子呼喇喇地划过头顶。不知她可听到了大洋彼岸的惠子的心声。多么可爱的鸟啊!张瑛看着鸟群远去,她的头低下来,看了一眼身旁的张宁。
  两人在街心公园慢慢地走着,不远的地方是中国体育彩票中心捐赠的全民体育健身设施。一些老人和孩子在那里快乐地玩着。不时传来儿童天真烂漫的笑声和老人带着慈爱的责备声。调皮的孩子,舐犊情深的老人!
  张宁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温馨幸福的一幕。
  张瑛知道哥哥心里仍然有解不开的结,她很了解自己的傻哥哥。虽然,哥哥现在好像和高桥惠子的关系仍然维持着,但他们的感情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至少在哥哥这面来说是这样。哥哥心中的矛盾和煎熬,张瑛很明白,爱上一个杀害自己爷爷的仇人的后代,是一般人难以接受的,更何况哥哥这么实心眼儿的人。但张瑛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劝解哥哥。
  张瑛:“哥,高桥惠子的爸爸已经死了,那段历史是与她无关的。”
  张宁皱了下眉头:“我当然明白这些道理。”
  张瑛很动情地说:“她已经没有亲人了,现在需要别人的关心和帮助。”
  张宁看着妹妹:“你很懂得体谅别人,但为什么你的感情却不顺利呢?”
  张瑛白了哥哥一眼:“我在说你,你别说我!再说了,我现在也想明白了,这个世界谁离了谁都一样活。”
  张宁点点头:“这样好,别像我一样,心太重。”
  张瑛望着哥哥,忽然问:“你在乎惠子吗?”
  张宁反问道:“你说呢?”
  张瑛一笑:“我就知道你,敢情我瞎担心了。”
  张宁:“爱情和爱国是两回事儿,除非不能兼得。”
  张瑛:“如果只能选择一样,那你选择谁?”
  张宁的眼睛闪了一下,久久地没有回答。
  
  北京郊区丰台的卢沟桥上,田村加代双手撑在石狮上,边笑着边做着深呼吸,丰满的胸脯上下起伏着,显示出一道诱人的曲线。
  黎卫明在旁边看着,不禁怦然心动,问道:“你为什么选择来这里?”
  田村加代娇声嗲气地回答道:“这里好玩呀。”她回过身去,看着石桥下面的沙子,问道:“下面怎么没有水?”
  黎卫明回答道:“因为苦难多,泪都流干了。”故做深沉状。
  田村加代皱起了眉头:“你也在为历史哭泣,像张瑛的哥哥一样傻帽儿。”她很不喜欢张宁那种没趣的男人。
  黎卫明:“在中国你就学会了傻帽儿这个词。做人应该有良知的。”口气里微微带了些训斥的语调,他毕竟是在中国这片土地上长大的,身体里流淌着大部分中国人的血液,他对田村加代的这种语调有些不满。
  田村加代毫不在乎地吹了声口哨:“你良心发现了?黎同志!”故意把“同志”两字说得很重,很鄙视他的样子。对于加代来说,黎卫明不过是个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爱情俘虏,而且是个没有什么财力和权势的俘虏,她才看不上他。
  黎卫明也不傻,他心里很明白:“我是为爱在说话,你一直在欺骗我。”错误的爱,不能给人带来甜蜜和奋进,只能带来堕落和痛苦。这只是刚开始。
  田村加代狡辩道:“那是因为你太在乎了。学会放弃好不好?”
  黎卫明很执拗:“爱情就应该被追求。”
  田村加代眨了一下眼睛,诡诈地说:“你那么看中爱情吗?为爱情来乞求我哦?”
  黎卫明:“当然。只要为了爱。”爱使人变成傻瓜。
  田村加代:“我可不想被你抛弃的。”一副无辜状,楚楚可怜。
  黎卫明:“什么意思?”
  田村加代:“你当我真不知道?”
  黎卫明:“什么?”
  “张瑛是你女朋友,张宁可是惠子的朋友哦。”
  “从那次认识你以后,张瑛就在我心里死去了。”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一个人就这么容易死?”田村加代也不禁对黎卫明的寡情很吃惊。
  “人都是在发展变化的。”黎卫明冠冕堂皇地说。
  “真可悲,我可不想发展到将来自己死在别人的心里,多憋闷呀。”田村加代讽刺他道。
  “你不会,因为我的爱在燃烧。”黎卫明急急地说。
  “我可不想被你烧死。我还想跑出来呼吸新鲜的空气。哦吼吼……”她喊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对面的铁路桥上,有一列列车在奔驰。
  黎卫明:“那就让卢沟桥来作证吧。”他使出老掉牙的山盟海誓。
  田村加代差点笑出声,却装作没听明白:“什么?”
  黎卫明大声地说:“我爱你。”说着,扑上来,要抱她。
  田村加代一躲,大笑着说:“我是独身主义者。”说完,在卢沟桥上飞跑而去。
  黎卫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拔起脚步去追她:“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和激动。
  田村加代跑了一阵,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回身看着黎卫明,她边向后倒退着步子,边调皮地说:“给你生过孩子又能怎么样?”突然她被桥面的凹凸绊倒。
  黎卫明忙跑过去扶她。
  田村加代假装扭了脚,赖在那儿不起来,抱怨地说:“都是你。”撅起了红艳艳的嘴唇。
  黎卫明看得春心荡漾,一把抱住她,凑上前去就吻。
  田村加代侧过头躲开,看着天空喊道:“看,我们的轰炸机!”
  黎卫明抬头去看,一些飞鸟从那儿经过。
  田村加代乘黎卫明抬头望天时,从他的怀里滑出,站起身又跑起来,并高兴地“啊哈哈”大叫着:“我是自由的小鸟儿。”她张开双臂学着飞翔的样子。
  黎卫明起身,有点恼怒:“你什么意思?”
  田村加代脚下丝毫不慢:“卢沟桥,我爱你,没有别的意思。”寻黎卫明开心,这是很快乐的事儿。
  
  蓝天上,一架飞机在空中航行。这是日本ANA航空公司的班机。
  机舱里,高桥惠子默默地坐在那里。她想,不久前,张宁也是这样心情复杂地回到北京的。命运啊,多么善变。
  日航的空姐在热情服务,那日语听起来多么亲切。可这航班上的环境却是陌生的。高桥惠子已经习惯了中国的航班。
  高桥惠子前面坐着的一个男人,回过头来招呼空姐要东西。空姐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看见了高桥惠子。
  男人是吉井贡,他愣在那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那位美人,是夜里经常想念的佳人,真巧!吉井贡心情激动,空姐礼貌地召唤他,他都听不到。
  高桥惠子发现一个陌生的男子盯着自己看得出神,脸红了一下,她扭头看向窗外。
  外面飘飞的白云,悠闲地散着步。
  
  此时,中国首都机场,张宁正在登机。
  飞机起飞的同时,一架日本ANA航空的飞机在另一条跑道上降落。
  载着深深相爱的两个人的飞机,就这样相错而过,朝着不同的方向。
  
  甬道里,出港的日本航班乘客形成了一道人流。
  高桥惠子在人流中静静地走着,她匀称挺拔的身材显得很夺目,在人流中,一眼就能看到,被认出而不会忘记。
  吉井贡一直注意着高桥惠子,这时看惠子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他慌乱地拿着自己拎着的两个小箱子,匆忙跟上高桥惠子,停在她面前,说:“小姐,对不起,我是吉井贡。我见过你,你是不是在飞机上工作?”
  高桥惠子停下来,对他的冒失微微一笑,礼貌地回答道:“是,您有什么事吗?”
  吉井贡显得很激动:“喔,就是,就是,确实是你,我还怕认错了呢。”
  他忙放下一个箱子,掏出自己的名片:“小姐可认识田村加代?”
  高桥惠子:“我们一起来的,怎么,你认识她?”
  吉井贡:“小姐也应该认识我,上次我把护照落在飞机上。”
  高桥惠子仔细看了他一眼,依稀有点印象:“是你呀。下次可要小心哦!”
  吉井贡连声称:“是”。
  两人随人流而出。
  
  日本高桥惠子家的门口。张宁在附近徘徊了一下,他走到大门处。这里,他并不陌生。现在是旧地重游。
  他终于在妹妹的说服下,来看惠子,并想在惠子父亲的灵位前上一柱香。他要接回惠子,给她自己全部的爱。
  是的,不忘记历史,还历史一个真相,其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今天的人们懂得,幸福来之不易,和平来之不易!而不是为了冤冤相报。珍惜和平,珍惜生活,善待生命,让全世界的人民都能手牵手,这才是历史给我们的意义。而不是狭隘地把日本人拒之门外,敌视他们,或者报复他们。这样,我们跟那些曾经把我们推入无边苦难的禽兽还有什么区别?
  张宁想通了这个道理,一刻也不想耽搁,他等不及惠子回到北京,直接跑到日本惠子的家中来接她。
  我亲爱的人,你受了很大的委屈,我要让你不再感到孤单,不再感到绝望。我会用心来呵护你,让你幸福的笑脸永远绽放。
  张宁怀着一颗火热的心,来到惠子的门前。
  可是,门是锁着的。
  张宁一时不知所措地张望着。
  一个穿和服的妇女从旁路过。由于和服太长,她慢慢扭着身子,踩着小碎步,木屐踏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张宁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女人也看见了张宁。
  张宁礼貌地一点头,打个招呼。
  女人也站住,鞠躬点头。
  张宁:“请问,这家主人呢?”
  女人:“哦,四郎病故了,家里没人了。”
  张宁:“那,惠子小姐去哪里了?”
  女人:“她回北京了。”点点头疑惑地问张宁:“先生是?”
  张宁:“哦,我是北京来的。”
  女人:“哈,真不巧!先生辛苦了。”
  张宁犹豫了一下:“喔,告辞了,谢谢。”弯了弯腰,走了。
  女人也点头为礼,目送着张宁的背影消失在坡下的公路拐弯处。
  
  夜里,正是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时刻。许多的红男绿女衣着光鲜,却干着不光彩的勾当。
  在一家装饰豪华的咖啡厅里,田村加代和吉井贡旁若无人地笑着。
  高桥惠子坐在旁边,轻轻地喝着咖啡。她对这场聚会并不感兴趣,但出于礼貌,又不好拒绝。
  吉井贡:“希望以后回到日本的时候,大家不要忘了我们今天的相识。”他显然很高兴。
  田村加代附和道:“怎么会呢?只怕吉井君忘了我们。”她向吉井贡使了个眼色。
  吉井贡看着高桥惠子:“高桥小姐给中国人打工实在是埋没了人才,如果高桥小姐愿意,何不到我的公司来?”这倒是真心话,不是客套。
  田村加代看了眼高桥惠子,故意问:“吉井君,我们在这里一个月挣19万日圆,那你能给我们开多少钱呢?”
  吉井贡两眼盯在惠子的脸上:“只要高桥小姐愿意,我可以把一部分资金交给高桥小姐管理,主要用于投资文化,我看高桥小姐对中国比较了解,汉语水平也是可以的。”
  惠子默不作声。
  吉井贡看了眼田村加代,又对高桥惠子游说着:“高桥小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有高桥小姐的加盟,那么,我们的事业一定会蒸蒸日上。”
  田村加代虽然心里有些吃醋,但她还是全心全意地帮着吉井贡,催促着高桥惠子道:“哎呀,惠子,吉井君很看重你,你怎么也不表态呀?”
  高桥惠子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加代小姐也不错呀。”
  田村加代:“我倒是想要,可吉井君看中的不是我哦。”语气里不免带了几分嫉妒。
  吉井贡接着奉承惠子:“高桥小姐,我见你第一面就很难忘。我觉得你在中国航空服役是在浪费你的青春,消耗你的年华,你的美丽也会慢慢地消失,这都是因为你所从事的这个职业。你的青春应该在其它地方放出光彩。”
  高桥惠子不为所动:“我喜欢安逸,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吉井贡仍不死心:“高桥小姐何不考虑考虑。”
  高桥惠子不忍太驳他面子,说:“好的。”
  吉井贡热切地说:“你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田村加代看着吉井贡,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普世灵魂的冰川上,化一道紫色的闪电,照耀上帝温暖的脸。
做他手中的笔,行走在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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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楼  发表于: 2009-08-27   
第33章
  高桥惠子打起精神,开始整理父亲的遗物。
  在那一堆堆的资料中,她翻到一本日记。这是一本有些陈旧的日记,硬皮封面,暗黑色的,惠子知道,这是父亲的日记。
  惠子感到这是父亲留下的最珍贵的东西。因为日记是人们内心的表达,惠子想知道,自己不在父亲身边的日子,父亲是怎么过的?父亲虽然不在世了,但这本日记却能架起自己和父亲灵魂的桥梁。于是,坐下来,随手翻了翻。
  张宁的名字赫然地写在上面。
  高桥惠子的心一紧,仔细地看日记的内容。
  日记是用黑色的墨水写成的,是爸爸那刚劲有力的字体。
  平成**年*月*日
  今天,中国作家张宁来到家里作客。
  他说父亲一郎就是杀害他祖父的真凶。我深表愧疚。
  ……
  二战的时候,父亲高桥一郎还是个少年,但是,战争把他在征兵以前所受的教育给悲剧式地扭曲了。
  大日本宪法强制征兵制度和天皇对军队的绝对领导权,使无知的父亲和他的同学们必须服从命令侵略中国。
  ……
  1940年下半年,父亲的军队在中国赵云的故乡驻扎,制造了6·18惨案,杀害了自他参战以来的最大的共产党干部,中共河北地委书记张志强。当时,这个共产党人知道八路军129师的一些共党武装的藏身之地。
  到1956年6月,父亲在中国辽宁抚顺的战犯管理所渡过了6年的羁押生活。
  在那里,他写下了一本自述《我在中国的日子》。
  ……
  
  高桥惠子从一堆旧书札中翻到一本发黄的本子。本皮上的日文是《我在中国的日子》。
  惠子低低的声音问道:“爸爸,您要跟我说的是这些吗?”
  顷刻间,她明白了许多事情。
  往事一幕幕掠过脑海:
  张宁从日本回来后,对自己冷漠的表现……
  在机场接机时,张宁反常的举止……
  他临离开自己时,那古怪而复杂的眼神……
  那晚,在楼下,他徘徊犹豫的身影……
  和好后,他经常沉思的表情,对自己欲言又止的矛盾……
  这一切,敏感的惠子都捕捉到了,但她尊重张宁,他不愿说的话,她不想逼他。她在等待,等待他自己说给她。
  她给他加倍的柔情,用自己的爱来化解他心中的焦虑和不安,解开他的心结。
  
  但高桥惠子万万没有想到,命运却是这样安排。他们之间有浓的化不开的血仇,两颗相爱的心,浸泡在上辈的鲜血里。这是历史的错误,也是个人的错误。那军国主义的毒汁玷污了人类良善的心灵,激发了人兽性的一面,这兽性走到极致,不禁伤害了他国人民,让他们生活在噩梦一样的苦难中,同样也给自己的后代带来了深重的苦难。如果说,受伤害者更痛苦的是身体,那么,施予者所带给他们后代的痛苦,却是心灵。他们要背负上辈罪孽的十字架,在漫漫的人生长路上,体味赎罪的痛苦。
  父亲,高桥四郎,就是父亲罪孽的牺牲品。他一生致力于中日友好和平,他是善良的,不仅对自己的女儿亲人,还是对中国人民,但他内心深处,总是为自己父亲犯下的滔天罪孽而痛苦。想一想,那是多少手无寸铁的无辜生命,他们同样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人,和自己的民族多么相似。他们同样有人的感情,同样有子女父母,为什么把他们像野兽一样残忍杀害?就算是野兽,它们也是鲜活的生命,我们同样没有资格伤害它们。可是,武力、战争,充斥着世界的各个角落,这是个灾难深重的世界,悲剧仍在上演。人啊,何时才能醒悟?人类自己带给自己的灾难,比大自然带给人类的灾难要远远深重的多!
  父亲在这矛盾痛苦的心情中死去了,这沉重的十字架落在了善良的女儿身上。虽然,她与此毫无关系,但她的心灵能因此而解脱吗?
  高桥惠子现在才深深体会到张宁的心情。历史是无法忘记的!不论对于被伤害的国家和民族而言,而且对于施暴的国家和民族而言,他们所承受的要更多!这是心灵的十字架,这是灵魂的不安宁!
  惠子以前看到张宁那么执著地追寻自己的理想,也有些想不通,不理解。历史已经过去,那是过去了的时代的事情,对于我们现今的时代没有多大的影响,我们又何必苦苦埋头于故纸堆里,不肯看看如今日新月异的世界?世界多精彩,眼花缭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还看不过来,却去追寻那逝去的东西,真得有些迂腐了。
  可现在,她完全明白了。历史虽然过去了,但并不代表悲剧已经结束。这悲剧是要偿还的!而人类的愚昧和贪婪,迟早会造成历史的重演,更大的悲剧!而这不义战争的副作用已经显示在自己和张宁的爱情上。难道自己和张宁的爱情注定要成为悲剧?
  张宁在面对自己时,一定承受着灵魂的折磨,他那样执著的人,怎能忘记爷爷的牺牲?这可谓家仇国恨!显然,他是爱自己的,爱得那么深,所以宁愿承受所有的苦难,心灵的折磨,也不愿向自己吐露半个字。是啊,有良心的人,谁能经受这样的命运安排?这就是历史,人类无情,历史更无情!
  
  自己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实,不能装作不知道,必须勇敢地面对。这是上辈的错误,做为后辈,要勇于承担责任。
  然而,离开张宁,真的可以吗?他宽厚的胸膛,线条凌厉的脸庞,温暖的大手,深情凝望的双眸,这一切,往事的点点滴滴,那深夜的街头,他挡在自己侧旁的高大的身体,那如流水般从身边呼啸而过的车辆和闪闪的车灯,他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怎么割舍?我的心,已经深陷你的爱河,我的灵魂与你交融难分,我的生命中因你爱的力量而富有生机,你是我生命力的源泉,我的爱,你是我生命的另一半。怎么能撕裂身体,切开心?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那是一种难以愈合的痛!
  我的灵魂在煎熬,我的良心和感情在交锋,我的表面平静似水,温柔美丽,我的内心已经伤痕累累,血泪斑斑!
  战争啊,为什么要爆发?为什么要去侵略别人的土地,毁坏别人的家园?只因为某些人的私欲,某些人无耻的野心,就把那么多无辜的人拖入这场旷日持久的不义战争?人啊,有些是天使的化身,扶助他人,帮助贫弱;有些是魔鬼的化身,暴虐淫邪,凶残恶毒。而更多的人,却是愚昧麻木的,像一个木偶傀儡,只是别人手中的工具,被利用来干丧尽天良的事情,却沾沾自喜,以为是完成伟大的创举,这是怎样的无知啊!
  和平的橄榄越来越少的时候,真、善、美,就要抛弃人类,而爱情将奢侈的如同童话传说。这将是怎样的世界?
  被伤害者在人间如在地狱,哀号哭泣,无助无望。
  施暴者也将在地狱的烈火中赎罪,无边的痛苦和绝望。
  也许,不用等到世界末日的审判,后半生将生活在灵魂的审判中。
  
  高桥惠子坐在屋里,心头沉重地思索着,天已经亮了,漫漫的长夜过去了,外面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光明世界。世界多美好啊!
  惠子拢了拢头发,走出屋来。来到东京繁华的大街上。高楼大厦在晨光熹微中闪闪发光。人们的脸上带着清晨清爽的气息,充满活力地走在大街上。这是一个多有活力的城市啊。
  战火曾把这个城市也毁坏过,但人们拼着命,咬紧牙关,来重建自己的家园,这是生活的乐土,是不容侵犯和玷污的,虽然有过一段艰辛的时刻,但人们总算挺过来了。看,大街上流光溢彩的各种店铺,人们衣着光鲜的神采奕奕的脸,都告诉人们,这是一个不轻易屈服的民族。
  高桥惠子热爱自己的民族,但也讨厌自己的民族,它血腥的过往,和仍然强硬固执的国家上层,令她悲哀。
  惠子在路上边走边想,她要呼吸这早晨清凉的风,感受自己的故土家园,这片生自己养自己的地方。
  
  日本的电气高速列车在城市的上空飞驰而过,像一条游龙连接着城市和城市间的各个角落。
  
  前面,并列对峙的两幢高楼间,一群白鸽飞翔而过。白鸽是城市里的宠鸟,和平的象征,谁不向往和平?向往宁静无争的生活?
  
  惠子抬起头看着天空,高远的天空,跟北京一样湛蓝,啊,自由的天空,和平的天空,多么来之不易!
在普世灵魂的冰川上,化一道紫色的闪电,照耀上帝温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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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发表于: 2009-08-26   
第32章
  日本东京,高桥惠子家的小木屋,惠子已经回到了家,可已是物是人非了。
  已是夜晚了,屋外正刮着大风,无数的樱花花瓣被席卷升空。花树被狂暴的风摧残着,拉脱了美丽的花的装束,又撕扯去她的绿叶衣裳,她在这个暴君面前无力地残喘着,抖瑟着自己光光的身子,可怜地哀吟。
  树枝击打着窗楞,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
  落樱缤纷如雨,像老天哭泣的眼泪。
  
  室内,高桥惠子穿着一身和服,正坐在高桥四郎的遗像前默默致哀。她的眼睛已经红肿了,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接受父亲已经离开自己的事实。她呆呆的看着镜框里那张慈爱的脸,用手轻轻抚摸着,她想再一次感到父亲的温暖,总觉得父亲会从那里面走出来,父亲那么疼爱自己的独生女儿,他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就走了。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现实生活总是残酷的,不尽如人意的。父亲已经死去了,他不会再叫自己“惠子”,不会再伸出手来,爱怜地抚摸自己的头,父亲永远地离开了自己。那个冰冷的像框里,父亲只是那么笑着,这笑容是凝固的,失去了热量。
  屋里,充满了幽缓哀伤的日本音乐。
  这是日本式的丧礼,虽然父亲对自己的祖国有许多不满,对祖国曾经犯下的罪孽,很痛心,但他心里深深地热爱着这片土地,土地上勤劳善良的人民。
  高桥惠子久久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深深怀念着她的父亲。
  
  童年好像就在昨天,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地浮现。
  幼小的高桥惠子,扎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子,穿着漂亮的花裙子,父亲拉着她的小手,带她在机场看飞机。
  一架架飞机起飞、降落着,空中传来一阵阵巨大的轰鸣声,银白色的庞然大物,骄傲地昂着尖尖的头,向空中飞去。那是多么壮观的景象。
  草坪的绿荫里,高桥惠子欢呼着,迈着两条短粗的小腿,跟着天上的飞机奔跑。
  脚下一绊,惠子扑倒在地,父亲跑上前,扶了起来。
  高桥惠子顾不上撒娇喊疼,兴奋地说:“爸爸,我也要飞。”
  高桥四郎拍拍女儿身上的泥土,微笑着说:“努力哦,机遇是给有准备者的。”
  
  少女时代的高桥惠子,已经是初中生了。父亲经常在屋里给她看自己珍藏的图片。
  高桥四郎指着其中一张,说:“唔,这就是长城哦。”
  高桥惠子看到了一张从高空俯视拍下的图片,在崇山峻岭的山尖上,蜿蜒着一道泥石建成的巨龙,连绵伸展,不见尽头,很是惊叹:“长城很长吗?”
  高桥四郎点头道:“是的。”
  惠子很好奇:“长城有多长?”
  高桥四郎说:“中国有多远,长城有多长。”他的目光好像已经穿透了图片,向遥远的东方古国的万里长城奔腾而去。这是怎样的一种气魄?才能建成如此壮观雄伟的建筑?这就是古老的东方文明,古老的东方智慧的结晶。拥有这种文明和智慧的民族是一个怎样的民族?他们有吸引各国人去探寻的魔力。
  惠子好像受到了父亲的感染,说:“爸爸,我想去中国。”眼中亮晶晶地闪着光彩。
  
  青年时代的高桥惠子,已经出落得如花朵般娇艳而引人注目了。身材高挑,肤色白皙,温柔地笑着,更像她的母亲了。父亲很欣慰,自己的女儿长大了。但父亲却衰老了,背微微有点驼,头发花白了。这就是生命的代谢。
  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父亲陪着惠子参加中国蓝祥航空公司在日本的招聘面试会。
  高桥惠子在爸爸鼓励的目光下,昂头挺胸,面带自信的微笑走到中国官员面前,深鞠一躬,等待发问。
  考场外的高桥四郎正在等待女儿,他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里也不无担忧,这毕竟是女儿人生中一次重大的转折点。这次考试,决定了惠子从小的理想是否能实现。他焦虑地等待着,忍不住点起一支烟来抽着,但剧烈的咳嗽使他难以再吸。
  
  来北京前,高桥惠子是由爸爸亲自到机场送别的。
  随着离别时刻地慢慢到来,高桥四郎流露出对女儿深深的爱,这是平时不轻易流露的。
  高桥四郎帮女儿缕了下发际,说:“惠子要走了。”
  高桥惠子强忍住泪水,说:“是,父亲。”
  高桥四郎叮嘱道:“记住,善良和祝福是你以后走路的两条腿。”
  高桥惠子恭顺地说:“惠子记住了。”
  
  中国蓝祥航空公司的班机在东京机场停稳。
  飞机舷梯上,高桥惠子临进机舱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候机楼,但她没有看到父亲。
  再见了,父亲,您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啊!
  飞机起飞了,腾起一阵白雾。
  地面的高桥四郎向飞往天空的飞机招手,再见了,惠子,我的好女儿!
  
  高桥惠子流着泪,含着笑,想起跟父亲在一起的日日月月,心中一时幸福、温馨,一时痛苦、悲哀。环视了一周空荡荡的房子,仿佛父亲的身影仍然在屋中,没有离去。父亲的气息还在,看呐,桌子上摆放的那盆文竹,这是爸爸在世时,精心照料呵护的,它仍然郁郁葱葱地生长着,一片翠绿,那生命的翠绿。
  高桥惠子站起身来,走到文竹跟前,仔细地看着。这是父亲最爱的植物。父亲曾经告诉自己,文竹虽然是纤细的,但它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人,一生中,要遇到许多磨难,在天灾人祸面前,人是多么得渺小和软弱。但不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保持勃勃的生机,只要生命力不衰竭,生命就是美丽的。
  惠子透过文竹,好像听到了爸爸的话语,爸爸那既严厉又充满慈爱的话语,那严峻而又怜惜的眼神,在这瞬间传达到了惠子的心头。惠子明白,爸爸不愿意看到女儿伤心悲泣的样子,不愿意看到自己现在这种迷茫彷徨的神情。父亲总是教育自己,一定要努力上进,积极进取。无论何时,都要笑着面对人生,面对命运。这才是积极的人生观。
  惠子明白了爸爸的心意,露出笑容,她看到那丛文竹也同样笑了,这是爸爸在说:好样的,这才是我高桥四郎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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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  发表于: 2009-08-25   
第31章
  外面已经很黑了,开着的窗户吹进一阵凉风,高桥惠子感到深深的寒意,激凌凌打了个冷战。她站起身来,去关窗户。随眼一扫,这时,她看见楼下假山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张宁。
  高桥惠子的心一惊,手颤抖着,犹豫了一下,她关上了窗户。
  
  高桥惠子房间的楼下,正徘徊犹豫,不知如何是好的张宁,心中正如海浪涨潮一般,波涛汹涌,不知如何对待高桥惠子,如何对待这份真挚不易的感情。忽然感到暗了一下,抬头看见高桥惠子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她美丽的倩影像剪影般刻印在窗户上,片刻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不禁心凉了。
  高桥惠子屋里的灯灭了。
  张宁感觉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冷得都麻木了。他咬了下嘴唇,一狠心,跺跺脚,他终于抬起脚步要走了。
  
  不远的地方,张瑛站在树影下,看到了这一切。她发现惠子关了灯,张宁走了过来。她知道哥哥痛苦矛盾的心情,也看出哥哥对惠子深切的情意。
  张瑛正要开口说话,她想安慰哥哥,她自己也品尝过失恋的痛苦,知道这份揪心的疼痛。这时,她看见宾馆门口跑出一个人来,长发飘扬,身材苗条,正是惠子。
  
  高桥惠子站在门口,停住了,胸脯上下起伏着,不仅是由于刚才跑得急了,更是由于心情的激动。她此时只是看着正待转身离开的张宁,却没有说出话来。
  张瑛摒住了呼吸,也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忽如其来的一幕,让平素机灵的张瑛,也一时呆住了。
  而张宁,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他只是低垂着头,向妹妹走去。他要回到自己温暖的家里,回到自己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把自己隐藏起来。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脆弱过。原来,在爱情面前,不仅女性是柔弱的,男性也同样,而且更像个孩子。此时的张宁就需要回到自己的环境里,好像回到妈妈的怀抱里,寻求庇护,寻求安慰。
  
  高桥惠子沉默了几秒钟,终于从内心中用日语喊出了那个名字:“张宁。”她的泪滑落下来,在灯下,闪着光彩。
  张宁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脚步,顿了顿,才回过身,他看见了惠子。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时间好像在此刻凝固了。
  你还好吗?我……
  我不好,我等了你一天,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知道,我对你不好,我不应该这样对你!
  我孤身一人在外,我把你当成我的亲人,我的爱人,你怎么能这样待我呢?
  是的,我的心中也充满了痛苦,我想很好地对你,但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是我不够好吗?让你对我失望了?以至于对我这样冷淡?
  你是我的天使,是我心中的女神,但有些事,你不会明白。你是那样纯真,那样善良,我不想让你也受到伤害。
  不能告诉我吗?我想同你一起承担。
  还是我自己承受吧,我不想让心爱的你,忍受心灵的折磨,我要让你幸福,让你每天都面带微笑。
  ……
  两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从互相深情注视的目光进行心灵的交流。这交流不需要任何语言,语言在这里已经失去了它做为交流手段的意义。这是最高层次的沟通,是心有灵犀的默契。
  
  局外的张瑛却没有理解,她看着哥哥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不禁替他着急,暗暗攥了下拳头,小声嘟囔道:“上去呀!”真想跑上前去,推自己榆木疙瘩的哥哥一把,让他赶快清醒过来。
  
  张宁也不知道是否听到了妹妹的话声而醒悟过来,还是心灵激荡的感情奔流已经冲决堤坝,他再也控制不住,理智的闸门崩溃了,他快步跑了上去,与高桥惠子在宾馆门口汇成了一股洪流。
  张宁伸开两条健壮的臂膀,紧紧抱住了惠子,疯狂地吻着她颈项边的秀发。他再也不矜持,他要让自己的爱公诸于天下,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他的幸福。高桥惠子是我的,她是天下最好的女孩,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不远处的机组宾馆大门口,悄悄驶过来一辆车,停了下来。夜航回来的机组人员,他们拖着稍稍疲乏的脚步下了车。在门口路过时,看到幸福拥抱的两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微笑。是的,再坚硬的心肠也会被人间的真、善、美所感动。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动人的画面?大家默默地祝两人幸福。
  
  张瑛已经退到了假山后面,从微微射过来的灯光中,能看到她脸上一片光亮,张瑛也感动地流了泪。她很高兴,自己的哥哥没有辜负高桥惠子这样一位好女孩。
  
  第二日,在张宁简陋却温馨的家里,正在举行一个小小的宴会。餐桌边,田村加代做为贵宾在等着吃饭。
  高桥惠子已经俨然是这家的女主人了,正满面笑容地从厨房端了一条鱼过来,招呼着田村加代说:“来啦,尝尝我烧的鱼,张宁君请客喽。”
  张宁端坐在一张椅子上,从惠子手里接过盘子,摆到餐桌的正中央。鱼是红烧出来的,色泽金黄,冒着腾腾的热气,配着各种香料,很是诱人,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显然,惠子已经学得了一手中国菜的烧法。
  田村加代看着香气喷喷的鱼,却故做心慈地说:“好可怜,它像罪犯一样可怜。”
  高桥惠子打趣儿她:“张宁君说过,人是鱼变来的。”
  张宁却借题发挥:“从良的罪犯是全新的人。”他用中国话说。幸福使得他的心情有了明显的好转,对事物的看法也不再那么悲观失望,思想也没有那么极端了。
  田村加代看着高桥惠子,撇着嘴用日语说:“哦,他是很会讲政治的,连鱼也不放过,我不喜欢哦。”她以为张宁听不懂。
  高桥惠子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的张宁不是个招女孩子喜欢的人,因为她们不了解他,只是说了一句:“小心,他会一些日语的。”
  田村加代有些吃惊:“是吗?”但她还是不信,于是用日语问张宁:“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1969年。”张宁用日语回答。
  田村加代低头想了一下:“那是昭和44年,对吧?”
  张宁表情木纳:“我不习惯这么说。”语气有些生硬。
  田村加代看了眼高桥惠子,不明白自己在哪儿得罪了这个怪人?
  高桥惠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喊了一声:“好,开饭了。”饭桌上的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大家有说有笑地吃着饭,高桥惠子和田村加代也像中国人一样,互相打趣着,很热闹。
  田村加代看张宁一直在喝茶,就说:“张宁君,以后有机会,我给你布茶道。”她很想显示一下自己精通的技艺。这是日本女孩子很值得骄傲的一个本事。
  然而,张宁说出的话却让人大大的扫兴:“茶叶盛产于中国,我不知道日本为何茶道兴隆。”
  田村加代好强的性格也不甘示弱,微笑着说:“这是因为日本人聪明啊,我们日本人还很团结。”但语气很是咄咄逼人。
  张宁点头承认:“这是我们中国人应该学习的。”
  田村加代看张宁认输了,也就没有再较劲,毕竟是来人家家里做客的,于是转变话题说:“张宁君是作家,一定会讲故事了?”
  张宁说:“是。有一天,一个人去了地狱,那里的人们围坐在一起,正在吃饭,他们手里拿着很长很长的勺子,但每个人都面黄肌瘦的;那个人又去了天堂,这里的人们同样拿着很长的勺子围坐在一起吃饭,但这里的人们却红光满面,那个人不明白,他问上帝为什么,上帝说……”说到这,他停下来,卖了个关子,看着田村加代,等着她回答。
  田村加代正吃着饭,口里含着一口鱼肉,听到精彩处,却听不到下句,她抬头看了看高桥惠子,又看看张宁,傻傻地问:“上帝说什么?”
  高桥惠子看田村加代的样子很搞笑,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紧紧抿着嘴,满眼都是笑意。
  张宁正待接下去说:“上帝说…”这时,电话响了。
  张宁站起身来,对田村加代道了声:“对不起。”去接电话。
  
  田村加代看他走到客厅里,心急地想早点知道答案,便去问高桥惠子:“上帝说什么呀?”
  高桥惠子含笑瞥了她一眼:“吃你的饭。”给她碗里夹了一块鱼肉。
  张宁来到客厅,拿起听筒,接通电话:“是我,哦,张瑛,对,惠子和加代都在这里,哦,等一下。”
  张宁走到高桥惠子的面前,说:“惠子,是你的电话,乘务部找你,是张瑛打来的。”
  惠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电话追到了家里?马上站起来去接电话:“张瑛,是。”
  田村加代看着高桥惠子离开的身影,觉得吃顿饭也被乘务部打扰,不禁很是心烦:“哎呀,这样整天飞来飞去的,什么时候才能回日本看看啊。”
  张宁随口问道:“加代小姐家在何处?”
  
  电话里,传来张瑛焦急的声音:“惠子,乘务部领导在找你呢,是日本你家那边来的电话。你快回部里来吧。”
  惠子答了声:“是。”放下了电话,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是不是爸爸出了什么事儿?上天保佑,爸爸一定要平平安安才好。
  高桥惠子的脸色有点苍白,眉头紧锁着,想到孤身一个人在日本的爸爸,又生着病,惠子的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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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楼  发表于: 2009-08-24   
第30章
  高桥惠子的家乡,日本东京的乡下。
  惠子家的小木屋里,惠子的父亲高桥四郎正在熬药,一边剧烈地咳嗽着。
  白手绢里,咳出的痰液里,全是鲜红的血。高桥四郎看了一眼,把手绢丢到一旁。
  高桥四郎颤着身子,再次去倒药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手里的药锅掉到地上,摔成了五瓣。里面的药汤流了满地。
  
  张瑛带着满心疑惑,回到家里,一眼正看见哥哥在屋内晃动的高大的身影,一边脱鞋,一边说:“哥,你回来了?”
  张宁正忙着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只答了一声:“哦。”
  张瑛可不理会哥哥忙不忙,径直跑到他面前,说:“惠子没有去接你吗?”她一心只想着这个问题。
  张宁并不看她,连手上的事也没有停下来:“接了,我不让她送,自己回来了。”
  张瑛追问:“你俩吵架了?”
  张宁有些不耐烦,甩了一句:“没有啊,再说用日语吵架我也吵不过她呀。”
  张瑛一把按住哥哥忙着收拾东西的手,直视着哥哥的眼睛说:“不对,我刚才在机组宾馆看见惠子哭了。”
  张宁心中一动,但还是硬着心肠说:“哭的人多了,你顾得过来吗?”
  张瑛生气了,跟哥哥吼起来:“哥,你怎么这么说话,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张宁疑惑地问:“看什么?”
  张瑛气得没办法,很无奈地说:“你算是完了,我怎么说你好,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写东西了,你快不是人了。”
  张宁调侃了妹妹一句:“骂人多没劲。”说完,不再理会妹妹气地要扑上来的架势,张宁仍旧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张瑛一个箭步窜到哥哥面前,把张宁收拾好的东西一拨拉,又给弄乱了。
  张宁也生气了:“你疯了?”上前去推张瑛。
  张瑛没站好,被张宁一推立刻摔倒在地,她半扶在茶几上,气得发狂:“你打我?”
  张宁索性停下手来,叉着腰跟妹妹争执起来:“你耍赖皮,谁打你了?”
  张瑛从行李里拿起一摞书扔向张宁:“你一点儿都不了解女孩的心,你是傻子呀!人家也是刚飞航班下了飞机在等你,你体谅过吗?”
  张宁头一偏,躲开妹妹扔过来的书籍,急急地吼道:“你干什么?这都是我搜集的资料!”
  张瑛怒气不消,继续数落着哥哥:“人家一个女孩,远道而来容易吗?举目无亲,把你当成什么,可你却……你大脑积水呀!”
  说完,张瑛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随手“砰”的一声,把门重重地摔了一下。
  
  张宁傻傻地站在那里,房间里仿佛还回荡着张瑛怒气冲冲的声音。高桥惠子那双美丽的眼睛也仿佛带着哀愁怨愤在凝望着自己。许久,他慢慢蹲下去,把散落在地上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
  几张照片,从书页里掉落出来,凌乱地躺在地上。其中一张照片,刺痛了张宁的眼睛。
  张宁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捡起,这正是高桥四郎给自己的那张爷爷牺牲时候的照片。
  吹了吹上面沾上的灰尘,张宁动情地看着。
  许久,张宁站起身来,走到妹妹的屋门口,拧了下把手,要开门,门反锁着。
  张宁举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妹妹的声音:“别烦我!”张瑛仍然气鼓鼓的。
  张宁站在门外,长长叹了一口气,而后语调深沉地说:“妹妹,你永远都不会理解哥哥。”
  张瑛在自己屋内,躺在床上,用被蒙着头,像小孩子似地踢着脚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愿让一个傻瓜当我哥哥。”
  张宁在门外傻站着:“就当你哥哥我傻。”其实他内心也很痛苦,但自己的亲妹妹不能理解他,让他更痛苦。
  张宁沉默了一会儿,等着妹妹开门,想和妹妹谈谈。
  张瑛听见外面没有动静了,以为哥哥走了,下床,走到门边,侧着耳朵听听外面的声音。她很关心哥哥,只是觉得哥哥自己耽误了幸福,她很替他痛心。
  张宁憋了一会儿,没有看到妹妹打开房门,突然冒出一句:“我是喜欢高桥惠子的。”
  门里把耳朵贴在门上窃听的妹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
  张宁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处在感情和理智的夹缝中,也很想找个人倾诉一番。他继续说着:“可是感情不能代表一切,让我和一个曾经杀害过爷爷的人的后代谈感情,我这种人一时接受不了。”张宁索性把一直闷在心中的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张瑛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心里琢磨着。
  张宁的话像开了闸的水,一泄而下:“我算是明白了,我这人毛病真得不少,爱较真儿,爱钻牛角尖儿,可历史偏偏和我开了这么大个玩笑!我如果今天面对高桥惠子,我就不敢面对爷爷的亡灵,我就不敢面对自己的事业,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我是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
  吐出这些话来,张宁觉得胸腔中舒服多了,减少了一些压抑的感觉。
  张宁把相片放在茶几上,走出了家门。他要到外面的蓝天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看一看高远的天空,望一眼自由飞翔的鸟儿,心中的烦愁才能得以稍缓。
  
  张瑛在门口听了半天,没有丝毫动静,就蹑手蹑脚轻轻开了房门,已经不见了张宁的踪影。
  张瑛环顾了一遍屋子,在茶几上发现了那张照片,拿起来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难道是?不可能,不可能的!哥哥。”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
  张瑛换上衣服,匆匆忙忙地随便登了双鞋,跑出去追张宁。
  
  张宁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机组的乘务员宾馆。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到了高桥惠子住的楼下。这是一条多么熟悉的路啊!不用大脑思索,双腿就径直把自己带了过来。往事的一幕幕涌上心头,既甜蜜又酸楚。
  张宁不禁抬起头来,凝视着高桥惠子的房间,屋里的灯还亮着。
  亲爱的人啊,你是否也跟我一样,无法入睡?你是那么得美好,那么得善良。你的心地没有丝毫瑕疵,你带来的是和平的讯息,你是和平的使者。你真心热爱着航空事业,你真心热爱着中日两国的人民。你对所有的人都敞开你宽容慈爱的心,用你的力量去帮助每一个旅客,而不论他(她)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你用微笑传达着世界的语言,用热情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亲爱的人啊,你在我的心中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从第一眼看到你的微笑,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你是多么得与众不同。百合花没有你温馨的气息,彩虹没有你绚烂的笑脸,清泉没有你缠绵的柔情。你是我心中的唯一。你是我的爱,你是我心上的痛!
  亲爱的人啊,上天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要让我认识你?我不知道,认识你是我人生中的大幸还是不幸?但没有你的生命将是多么的贫乏,没有你的我,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你是我生命中的朱丽叶!然而,认识你,我又是多么地不幸。我的理想,我一直孜孜不倦的追求,都将成为一个泡沫,一个怎样美丽而易碎的泡沫!这可是我生存在这个世界的使命。我对奶奶的誓言,对爷爷深沉景仰的爱,我又怎么能接受你呢?
  亲爱的人啊,你是美丽的天使,你是诱惑的魔鬼,我的心在煎熬。我的灵魂充满痛苦,理智和情感要把我撕成两半。我应该怎么做?
  张宁在下面踱着步子沉思着。
  张瑛从远处的灯下走了过来,她看见了张宁,停住了脚步。
  
  楼上的高桥惠子已经睡了,她半靠在沙发上,裸露的臂膀泛着青春的肤韵。眼睫毛一颤一颤的,脸上的表情楚楚可怜,好像睡梦中仍忘不了白天的伤心事。
  高桥惠子欣喜地看到了张宁,正要叫他,他却看了自己一眼,理也不理。张宁忽然变成了教官,正站在一张世界地图面前讲课。高桥惠子又回到了刚来中国时的那个授课教室里,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学生。惠子只好坐在下面,认真地听着。
  张宁手拿教鞭,指点着地图,面色严肃地说:“中国的面积有960万平方公里,而日本却只有37万多平方公里。”说着,他转过头去看高桥惠子。
  突然之间,本来和颜悦色讲课的张宁的脸色变得凶狠起来,咬牙切齿地喊道:“我要为爷爷报仇!”飞速地向她扑去,他手里的教鞭瞬即化成一把利剑,向高桥惠子当胸刺来。
  高桥惠子尖叫一声,醒了过来。
在普世灵魂的冰川上,化一道紫色的闪电,照耀上帝温暖的脸。
做他手中的笔,行走在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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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楼  发表于: 2009-08-23   
第29章
  高桥惠子无力地走回床边,忽然深深地思念起了父亲。只有父亲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抛弃自己,任何时候都会关心自己的。临走时,父亲头上的白发明显增多了,这世上,父亲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高桥惠子拿起电话卡,起身下楼。此时此刻,她多么想听到父亲慈祥的声音。
  高桥惠子来到宾馆大厅的IC电话前,拨通了日本父亲的电话。
  嘟嘟的几声响过之后,她的父亲在那边拿起了话筒:“喂,是惠子吗?”
  惠子:“爸爸。”听到父亲的声音,惠子的眼睛湿润起来。
  父亲:“惠子,好长时间没给爸爸打电话了。”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惠子:“是。”她再也忍不住,声音哽咽了,泪水流了出来。
  父亲听出了惠子的哭声,着急地问:“惠子,你怎么了?”
  惠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哭着说:“爸爸,我想回日本。”
  父亲连连问:“怎么?有人欺负你了吗?”
  惠子轻轻摇头:“没有。”
  父亲咳嗽起来,为她担心:“惠子,是不是有什么事?”
  惠子不知怎么说,只能回答:“没有。”
  父亲语气严厉起来,追问道:“怎么会没有?跟爸爸说实话。”
  惠子含着泪说:“我想你。”
  父亲笑了,慈爱地说:“傻孩子,爸爸能养你一辈子?”
  惠子叫道:“爸爸。”欲言又止。
  父亲:“惠子,有话就说,哭哭啼啼哪像爸爸的孩子!”父亲教育惠子是很严厉的。
  惠子突然问道:“爸爸,你爱妈妈吗?”
  父亲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了她:“当然啦,虽然她走了那么多年。”
  惠子又接着问:“你想妈妈吗?”
  父亲:“净说傻话,跟爸爸说说你的工作。”
  惠子:“就是天天飞。”
  父亲教导惠子:“好好的,多多友好,微笑待人,以后再给爸爸打电话的时候,你要高高兴兴的,否则爸爸就不接了,记住哦!”
  惠子对电话一鞠躬:“惠子记得!”
  “对了,爸爸今天收到你的药了,是个叫张宁的中国人带来的,你也认识他?”父亲想起张宁,顺便问了一句。
  惠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不想让父亲知道,只简单地说了个:“是。”
  父亲若有所思地说:“哦,等你以后回来休假了,爸爸跟你讲件事。”
  惠子正握着听筒,静静等待着父亲的话,却传来猛烈的咳嗽声。惠子担心地喊道:“爸爸。”
  好一会儿,电话里才重新响起父亲的声音:“好了,爸爸明年等你回来看樱花啊,这次就算了,挂了吧,要休息了,你要善待自己。”
  惠子答:“是!”
  电话挂断了。
  惠子抱着话筒,低声哭了起来。
  
  这时,飞航班回来的张瑛回宾馆休息,从旁路过,远远看见高桥惠子一个人站在电话机旁,双肩耸动着,好像在哭,想了一下,走了过去,叫声:“惠子!”
  高桥惠子闻声,知道是张瑛,忙抹掉眼泪,抬起头来,答一声:“是!”
  张瑛走到她的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关切地问:“惠子,你怎么了?是不是想爸爸了?”
  高桥惠子看到和张宁长得很相像的张瑛,不禁心中又一阵发酸,忙说:“没什么。告辞了!”说完,欠了欠身,扭身急急地走了,跨进电梯,门合上了,只看到红色数字闪烁着,电梯升了上去。
  
  张瑛也感到高桥惠子情绪很反常,皱了下眉头,忽然想起哥哥,今天是哥哥回来的日子,他怎么没来陪惠子,难道他们吵架了?哥哥那个古怪脾气,真气人。
  张瑛一边寻思着,一边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高桥惠子一个人快步逃回到自己的屋里,关上门,无力地背靠着门,身体向下慢慢滑落,跪倒在地毯上,双手掩在面上,泪水从指缝中滴落下来。
  无声地哭了不知多久,泪流干了,高桥惠子心情平静下来。
  抬头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照片,正是自己和张宁在玉渊潭看樱花时的合影。那花开得多么璀璨夺目啊,正像她当时绚丽美好的爱情,让人依恋,让人不舍。但樱花是娇贵的花,随开随谢,难道自己的初恋,也像这樱花似的,只能绽放在春天?没有樱花的日本是贫瘠的,没有爱情的春天是寒冷的。惠子只感到心头一阵阵冰凉,有如冷水泼下。
  忽然,又想起父亲,父亲刚才在电话里猛烈地咳嗽,多么令人揪心!看来父亲的病仍然没有好转,他一个老人孤苦伶仃的在日本,身边没有人照顾,让做女儿的怎么能放下心来呢?
  高桥惠子随手拉开抽屉,打开一本相册,里面珍藏的是幼年的自己和父亲在富士山看樱花时的合影。
  
  那同样是个樱花盛开的春天,儿时的日本,在记忆中的模样是模糊不清的,只记得漫山遍野的樱花,绽放出一片花的海洋。粉色的,白色的,红色的,那是怎样一个奇幻的世界。日本的民族音乐回荡在山间坡谷,原野山峦一片碧绿。嫩绿的新草,刚吐芽的树木,润湿在初春的雨里。
  天是淡墨泼洒出来的,有一种引人思念的哀愁。
  那时的高桥惠子,已经失去了母亲,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把所有的爱倾注在惠子身上,她不仅是他的掌上明珠,更是他和她母亲的爱情结晶。虽然爱人已逝,但女儿是她的延续。樱花是她最爱的花,每年春天,他都要带他们的女儿来看樱花。在樱花丛中,他能看到她微笑着的美丽温柔的脸。
  惠子是在父亲的呵护下渐渐长大的,父亲是惠子的老师、朋友和母亲。虽然父亲表面很严肃,但惠子知道父亲在心中是深深爱着自己的。父亲良好的思想品德、道德情操,深深影响着惠子。惠子从小就对人很善良,而且对各个种族一视同仁。对东方中国的文明很是崇拜,一直想往着来这个历史悠久的古国。
  在日本时,高桥惠子喜欢站在自家的屋檐下,静静地看雨。屋子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的,带着静懿而亲切的情味,似天与地的窃窃私语。
  有时,爸爸出外了,惠子一个人坐在窗前,双手撑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看着外面的雨纷纷扬扬,像点点碎玉琼花,从深远的天空无休止地跌落下来。这时,惠子就想,它们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从妈妈那里来的?它们多像小精灵啊,也许真的是妈妈派来看自己的精灵化身啊。
  每当这时,她就心情激动起来,胸前柔滑的肌肤在她芳馨的呼吸中均匀起伏。虽然长大了,知道了雨的形成过程,那她宁愿相信,雨是小精灵变的,那样的雨看起来很温暖,很亲切,而不仅仅是冰冷的水珠。
  风吹过木屋前几棵苍天老树的嫩叶,叶子被雨水洗得凝翠欲滴,下面的小草刚刚展露柔细的腰肢,像一个个又可爱又娇气的小姑娘。
  惠子伸出手来,抚弄着雨,雨丝细如线,柔如青草,顺着风,飘进窗来,粘湿了她脸上柔腻的肌肤,使得她看起来像一朵含苞欲放的山百合,在新雨中幽然绽放。
  少女的心中都有一段美丽的心事。不论她是美是丑,在她幻想的世界里,她是最美好的,而那份朦朦胧胧的爱情,那份刚刚萌芽的情愫,让人又惊喜又羞涩。
  少女的惠子,同样有对未来的美好幻想,渴望一份纯真甜美的爱情,那个爱自己胜过一切的他。思绪随着雨丝飘飞,向着看不到的未来,看不到的远方。也许他正在远方的某个地方怀着同样的心事,等待着自己的出现,自己的到来。爱情就是这样既偶然,又是缘份早已注定的。
  雨天,更加重了少女的心事,如碧波荡漾。
  远处,雨蛙在独唱,松虫、玲虫鸣声嘤嘤响成一片和谐的乐曲。在静谧中平添了不少生气。
  木屋柱上的蜗牛缓慢而笨重地攀缘而上,在身后留下一条粘液的线,它不急不躁,一点一点向前蠕动着,调皮的惠子看它那么辛苦,不禁伸手把蜗牛捉在手中。
  墙根处,开满了各种颜色的牵牛花,紫色的、红色的、粉色的、白色的,像一个个精致漂亮的小喇叭,叶茂花繁。
  
  父亲下班以后,总是尽可能地推掉一切应酬,赶回家来,陪惠子一起吃饭。爸爸心疼惠子失去母亲的不幸,用自己的爱填补惠子的孤单。
  饭桌上摆着简单的鳗鱼饭和腌菜。父亲面前摆着一把酒壶。
  高桥惠子穿着一件外套,外套是小巧而整洁的秩父产丝绸做的,她的脚上蹬着一个木屐,上面有红蓝相间的木屐带子。
  父女俩用餐的画面是很亲切祥和的。父亲用筷子把自己面前的菜夹到女儿的盘子里,惠子的嘴角荡漾起亲昵的笑意。
  父亲喝完酒,打开碗盖吃起来。
  惠子吃完把筷子放在碗盖上,脸上一副满意的表情,父亲把那盘腌制的萝卜干也吃完了。
  两人在吃饭过程中从不交谈,但爱的气氛却至始至终弥漫在这小小的房间内,这小小的餐桌上。父亲是用行动来表达自己对女儿的爱的。
  
  好久没有跟父亲一起吃饭了,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原来就是一种幸福。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回到日本多陪陪父亲,让父亲的晚年享受到自己的关怀?高桥惠子多愁善感的眼睛凝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陷入对父亲深深的想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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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发表于: 2009-08-23   
第28章
  天有些阴,淡青色的天空像一个大罩子压在人们头上,也压在人们心头,沉甸甸的,感觉喘不过气来。飞机尾翼排出一股蒸气,向深邃的天空飞去。
  机舱里,空乘小姐正在热心地为乘客服务。这是从日本返回北京的航班。
  张宁坐在窗旁,始终是锁着眉头沉思着。
  日籍空姐田村加代到了张宁的身边,看了张宁一眼,见他没有发现自己,撇了一下嘴过去了。
  田村加代很纳闷,像张宁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又没有钱,始终是一副思索考虑的模样,还能有什么情趣,怎么高桥惠子这么美貌的女孩就看上他了呢?自己可一点儿也瞧不上他。心头不禁掠过吉井贡帅气英俊的脸庞,心里甜滋滋的,算了,别人的事儿也跟自己不相干,只要吉井对我好,我就满足了。
  张宁并未觉察身边的人有何举动,他的思绪已经随着窗外飘飞的云彩,飞扬而去,看啊,云彩下面那壮丽的河山,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同时也是灾难深重的土地。
  历史上,她的儿女怎样倒在她的怀抱里,她抱着那些流尽鲜血的尸体,只能无力地恸哭。日军的战斗机不分日夜地轰炸,一颗颗罪恶的炸弹投向她不设防的身体,肌肤被撕裂,露出满身疮痍。
  倒塌的楼房城市……
  横尸遍野的乡村……
  这不堪忍受的一页,太沉重了,张宁觉得自己的身心都疲乏了,靠着座椅,已经昏昏睡去。
  田村加代从张宁的身旁经过时,看到地上滚落一本小相册,翻开的一页上,赫然是张宁和高桥惠子在樱花丛中的合影,两人是那么亲密,张宁搂着惠子的肩头,惠子灿烂地笑着,一脸幸福的表情。田村加代知道这是张宁掉下的,捡起来,轻轻放在张宁的座位旁。
  看来,两个人的感情还挺不错的,田村加代心里想着,去忙别的事情了。
  这时,机舱里响起播音:“我们的飞机马上抵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现在的地面温度是……”
  飞机开始在首都机场的上空盘旋、滑落。
  飞机降下来,行驶在跑道上。
  客机坪,飞机停稳,甬道车贴靠机舱大门。
  
  机场候机大厅的出港口,高桥惠子在出口不停地张望着,双眼紧盯着涌动的人流,在人流中搜寻所等待的人的身影。忽然,眼睛一亮,喜悦的笑容绽放在脸上,她看到了正向外走的张宁。
  高桥惠子迎了上去,笑着问:“怎么去一天就回来了?”
  张宁看到惠子,心中感动无奈困苦种种情感交织奔流,他的心情已经同离开北京时不一样了,犹豫了一下,淡淡地说:“你怎么知道?”
  高桥惠子没有察觉张宁的变化,心里只有欢喜和柔情。本来以为这次张宁会离开不短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喜悦,只是上前帮张宁拿行李:“是张瑛告诉我的,你跟她通电话了吧?”
  张宁本能地躲了一下惠子,仍旧自己拎着箱子。
  高桥惠子这才发现他态度的变化,不安地问道:“你怎么了?”
  张宁冷漠地说:“我累了,想休息。那你也早点回去吧。”说完,也不看惠子一眼,伸手打车。
  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张宁一拉车门,自顾自地上了车。
  车门合上的瞬间,张宁看见外面的高桥惠子在风里静静地站着,风吹起她的秀发和风衣,显得那么单薄,那双美丽晶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心中很不忍,忙招呼开车的司机:“请等一下。”
  张宁重新下了车,走到高桥惠子的面前,柔声说:“惠子,谢谢你,早点回去吧。”
  说完,狠了狠心,重新上了车,吩咐司机开车,硬着心肠不再看向高桥惠子,直到看不见惠子的身影,张宁才扭过头来,不禁向惠子站立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心里怅怅的,叹了口气。
  
  高桥惠子看着那辆红色的夏利越开越远,终于消失不见,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听到有人喊她:“惠子。”才回过头来。
  从旁经过的田村加代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本来不想打扰他们,但看到张宁独自走了,而惠子一个人傻傻地站着,有点可怜。田村加代不禁有些愤愤不平。虽然平时和惠子的关系一般,但她们毕竟是一个国家的,都属于大和民族。现在看到惠子被张宁冷落,不禁出声叫她。
  高桥惠子答应了一声,和田村加代一起回宾馆去。
  
  夜已经深了,高桥惠子望着窗外的一钩弯月,心情始终平静不下来。
  和田村加代回到宾馆后,惠子再没有离开房间,也无心吃饭,就那么坐在房里,两眼盯着某处,却也没有在看什么,脑中闪现的都是张宁的身影。走廊里,每传来脚步,她就不由自主地侧起耳朵倾听,总以为是张宁又像以往一样,来找自己。随着脚步声越走越近,惠子的心也越提越高,但脚步声经过房门,又过去了,走远了,惠子的心也陡然跌落,浑身失去了力气。她又不敢离开房间,怕张宁来电话时,找不到自己。
  高桥惠子觉得张宁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他是个对感情很深沉的人,也许他不会那么容易就喜欢一个人,但只要他爱上你,他很难移情别恋。短短的一天时间里,怎么可能发生出现第三者的事情?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他对自己那么冷淡,就算是当初刚认识自己,还不熟悉时,他也没有表现过如此冷淡。
  会是什么原因呢?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是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也许是吧,他心头的事情太沉重了,任何人那么长久地背负着这样一副重担,都会心力交瘁的,而他这次的日本之行,说不定还碰上了困难,这是在他走之前,自己就曾经预料到的。是自己多心了,一定是这样的。
  高桥惠子胡思乱想着,不断地安慰自己。
  百无聊赖中,高桥惠子翻出自己和张宁的合影,细细地看着。
  他那坚毅的脸庞,线条突出的脸,多有男子汉的韵味。他那双眼神凌厉的眸子,在看自己时,含有怎样饱满的深情?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握着自己的小手时,让自己感到多么安心。他的胸膛宽阔而坚实,伏在他的怀里,那就是自己生命的依靠。他回去休息好了,肯定会给自己来电话的。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他会像个大哥哥般关心自己,体贴自己。他不会像日本男人一样,大男子主义,他跟自己在一起时,多尊重自己啊。只有在他的面前,在他眼神的鼓励下,自己才能表达内心深处的东西,才发现自己也是个善于思想的人,而不是只会答“是”的柔弱温驯的小女人。他给了自己与他同样的地位,他们在一起,是平等站立的,他们就像两棵树,互相支撑着,互相依靠着。生命的历程不再寂寞,不再焦躁,艰辛是快乐的,困难是幸福的,因为有了并肩站立的他,有了他的陪伴。自己不再是寄生的紫藤萝,花开的美丽绚烂,但没有独立的自己,只能依附盘缠,在一种附属地位活着。
  想到张宁所带给自己的幸福,高桥惠子快乐起来,脚步轻快地开始收拾房间,也许他晚上会请自己吃晚饭呢,要把房间打扫干净整洁。
  哼着歌,忙碌了一会儿,本来就不乱的房间,更加洁净,但一直听不到叫接电话的声音。
  
  高桥惠子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街市,街市上偶尔路过的行人,失望的情绪又慢慢浮上来。惠子就像一个沉船落水的人,在海上飘啊飘,总算看到了过路的船只,自己拼命喊叫拼命挥手,可船还是开过去了,随着船的慢慢远去,自己的心先沉到了海底。
  街上的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随风送来晚饭的香味,不知是谁家,在做好吃的炖排骨,诱人的味道送入鼻端,但惠子只感到心凉凉的,失去了味觉。虽然一天没吃饭,但胃里满满的,一点儿食欲也没有。脚站麻了,失去知觉,天边的一弯冷月,伴着几颗星星,洒着青辉。
  下班的人流过去了,路上又安静了下来。城市里,最温馨的时刻,就是这下班回到家中享受晚餐的时刻。忙碌了一天,只有这时,一家人团团围定饭桌,香喷喷的、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子,和自己心爱的人,聊点单位里的人和事,幻想一下未来的生活。单调的日子于是有了盼头,辛苦的工作于是有了慰藉。那一个个方形的窗口,映射出多少温馨的画面啊。
  不远处的街上,一男一女相拥着走着,男的不知说了句什么,笑着跑走了,女子在后面追着,不依不饶地举起拳头。男的不知又说了句什么,女子开心地笑了,两人仍然相拥着,走远了,只有快乐的笑声还远远传来。
  高桥惠子被这笑声惊醒了,一摸脸上,一片冰凉。
  张宁始终没有出现,电话也没有来。
在普世灵魂的冰川上,化一道紫色的闪电,照耀上帝温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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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发表于: 2009-08-21   
第27章
  张宁这才注意地打量着屋子,发现桌子边放着一桢合影照片,拿起一看,正是高桥四郎和女儿高桥惠子的合影。
  高桥四郎见他看照片,便介绍说:“是我女儿,现在在中国,我希望她了解中国,热爱中国。”高桥四郎谈到女儿,很自豪很欣慰地微笑着。
  
  张宁的心却“通通”狂跳着,这不正是高桥惠子吗?他亲眼看到了高桥惠子和高桥四郎的合影,还能再找什么托词呢?一切是那么显而易见,自已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惠子就是亲手杀害爷爷的凶手的亲孙女,这是不争的事实。
  自己正跟一个与自己家有血海深仇的人的后代谈情说爱,自己对日本的憎恨,对爷爷的感情,在这一刻,受到了无情的嘲笑。你不满当今的中国青年人,他们崇尚日货,喜爱日剧,挤破了头来日本留学,削尖了脑袋要跟日本人联姻,自己无情地嘲笑,不齿地蔑视,到头来自己反而坠入了同一个日本姑娘的爱河,不能自拔,并且这个姑娘的爷爷杀害了自己的爷爷。
  这是多么无情的讽刺啊!我为之奋斗的事业,我看做生命的责任,其意义将何在?
  但惠子是那么善良,她是多么无辜啊,她不正在为中国的航空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吗?她工作起来是多么认真,多么努力,就连许多中国自己的姑娘都比不上她对工作负责的态度。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姑娘啊。她的微笑还闪现在眼前,她美丽温暖的唇,她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少女的身体,她纤细白皙的小手,她的一切,是多么地让人刻骨铭心。
  
  张宁心中矛盾地翻腾着,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许久,才问:“令爱的名字是……”
  高桥四郎接口道:“惠子,高桥惠子。”脸上流露出幸福的微笑。
  张宁看着这张和蔼慈祥的脸,像孩子似地快乐地笑着,不禁想起惠子的话:当你微笑的时候,全世界都跟着你微笑。
  父亲的微笑是遗传给了女儿,张宁在心中暗暗感叹道。
  这微笑是真情的流露,是发自心底的,只有心中充满爱的人,才能这样微笑!这微笑不仅是自己心情宁静安祥的表达,对世界对他人的爱意,也让看到这笑容的人,心中充满爱、充满感激。
  微笑是世界性的语言,从寒冷的北极圈,到炎热的赤道,你只要真诚地露出你的微笑,爱的种子就会播撒任何土地,哪怕贫瘠不毛的荒漠。她是友善的使者,她是心灵沟通的桥梁。
  
  高桥四郎说起自己的女儿,脸上满布爱意:“我吃的中药就是女儿跑了整个北京城才给我配齐的。”
  张宁点点头:“她很孝敬。是个懂孝道的女孩,令爱是在中国蓝祥航空公司服役?”张宁装作不经意地问。
  高桥四郎:“对!张宁君都知道了?”他有些惊奇,转头去看冈野美栀子。
  冈野美栀子笑着点点头。
  张宁接着说:“我来回到日本就坐她们公司的航班,有些熟悉。”
  高桥四郎一听张宁竟然是女儿的熟人,更高兴了:“啊,太好了,请张宁君多多关照。”
  张宁低低地答了声:“是。”从包中掏出惠子托他带的中药,双手递给了高桥四郎。
  高桥四郎一边用手接过,一边高兴地咧嘴笑着:“哦呦,惠子她真是个好孩子,爸爸谢谢了。”珍重地把药收起。
  
  张宁看着老人对子女的深厚感情,心中不无感慨,人性人情都一样啊,可你们的父辈为何要发动不义的侵略战争?让白发苍苍的老父亲失去自己健壮的儿子,让嗷嗷待哺的婴儿失去父亲,成为孤儿,而又有多少恩爱的夫妻要面临分离?人间最残酷的莫若生离死别。难道你们在面临自己的亲人遭受灾难困苦时,就没有一点儿良心的谴责吗?而让自己的后辈在战犯的阴影下生活,又是一种怎样的光荣?
  张宁真不想打扰这位老人宁静平和的晚年生活,但他没有选择,狠了下心,还是拿出几张照片,双手送上,说:“请会长先生过目。”
  高桥四郎一眼看见第一张照片,正是自己给张宁翻拍的,又一次面对父辈的罪恶,心情沉重起来,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快速地把这张照片拿过一边,看其它的几张,如果能抹去这景象,历史上不曾发生过这样悲惨的事,那该多好啊。
  高桥四郎看完照片后,问张宁:“张宁君,这些好像是一个地方拍的。”
  张宁点点头,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是的,这张是中国军队收复正定。”并指着与高桥翻拍的照片同样位置处的那座小红庙,说:“在小红庙与城墙之间,令父曾经杀害过六个人。”这些话一出口,张宁也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这是事实,虽然后代是友善和平的,但并不能抵消前代所犯下的罪孽。
  高桥四郎深垂着头,歉意地说:“是。”
  张宁想起历史的那一页,心中的愤怒总是无法平息,太惨烈了,多年过去了,张宁仍感觉鲜红的血还在眼前涌流:“其中一个人就是我的祖父,他的名字叫张志强,他为了保护同日军作战的八路军129师的一些同志,而被叛徒出卖的,您的父亲当时是日军110师混成旅的大尉,是他指挥并制造了这次屠杀。”
  高桥四郎想说什么,刚一张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冈野美栀子赶忙过去为他捶背,并用眼色示意张宁不要说了。
  张宁心中微觉抱歉,但这个话题是严肃的,他无法说得委婉:“高桥先生,这就是历史。”
  高桥点点头,他深知那段血腥的历史,也很了解张宁的责任。
  还历史以本来面目,这就是有良知的日本人民和中国人民都应该做的。
  屋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高桥四郎的药锅咕嘟咕嘟地响着,煮开了,药锅翻起盖子,溢出咖啡色的药汤……
在普世灵魂的冰川上,化一道紫色的闪电,照耀上帝温暖的脸。
做他手中的笔,行走在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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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发表于: 2009-08-20   
第26章
  张宁来到京都日中友好协会的办公地点,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他上了一辆准备好的车。
  车内,张宁同年轻的女副会长冈野美栀子坐在一起,两人交谈着。
  张宁现在的日语口语很熟练,他掏出惠子给他的地址,向冈野美栀子询问。
  冈野美栀子接过一看,很奇怪:“这地址就是会长的,你怎么会有?”
  张宁明白了,心中闷闷的,忘了回答冈野美栀子的问话。
  冈野美栀子见他看着外面,又叫他:“张宁先生?”
  张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头答了一声:“是。”
  冈野美栀子诚恳地说:“会长他身体不好,请不要太多打扰,拜托。”
  张宁点头:“是,我明白。”
  
  汽车驶离城区,一直开到东京周边的乡下,停在了高桥四郎的家门口。这是一座很朴素的乡间院落,简单的木质房子,整洁素雅中带着乡野宁静祥和的悠然之意。
  高桥四郎正在厅里熬着中药,药香远远地飘了出来。远道而来的客人,在门外就闻到了。
  冈野美栀子和张宁立在门外,按响了门铃。
  高桥四郎听见门铃响,便出来开门:“哦,是张宁君,好久没有消息了。”热情地伸出双手迎接张宁。
  冈野美栀子在门口脱了鞋,走进来。
  
  湛蓝的天空,几朵白云自由自在地飘着,不时从天空中滑过几只似精灵一般快乐的鸟儿,打破宁静的空气,响起一片振羽的喧哗。
  
  高桥四郎整洁的客厅里,三人围坐着,在品日本茶道。
  水沸了,讲究的瓷盏,冲腾起一股四溢的茶香,杯中的绿茶水色清澄,香气淡雅,抿一口回味无穷而不浓烈。
  然而谈话的气氛有些厚重,张宁觉得胸口热哄哄的,好像饮了烈酒。
  高桥四郎很理解张宁此刻的心情:“这的确是遗憾的事情。”
  张宁说着,有些激动:“我看到,今天几乎所有的日本教科书都没有记述在中国实行的‘三光政策’,记载‘随军慰安妇’内容的教科书也从7种减为1种,对于侵华日军在南京残忍屠杀了30多万中国人的事实也含浑地改为‘南京事件’中的‘大量杀害’,把侵略行为改为了‘进出’。这是对历史怎样得投机取巧!”
  高桥四郎俯了下身:“是的,是的。”头上的发丝几乎和屋角处中药壶里冒着的白烟一样白。
  张宁继续说着,好像忘了自己是在做客,而是在向日本政府声讨:“我记得,上世纪80年代,文部省修改教科书的时候,就明确要求淡化对日本侵略的记录,被文部省通过的教科书刻意美化日本殖民统治和侵略历史的问题,《新编日本史》中强调伪满州国是通过提倡日、汉、满、蒙、朝‘五族协和’来建设的‘王道乐土’,是日本领导的新国家;对其发动的太平洋战争则说成是为了从欧美列强下解放亚洲的圣战,是日本领导下建设的‘大东亚共荣圈’;对其在战争中普遍奸污妇女的行为进行抹杀,南京大屠杀也被说成是日军受到中国军队的激烈抵抗而被激怒的行为,等等,这些歪曲的历史真相,只会愚弄日本的下一代,使其不明历史战争的责任,同时也给中日的世代友好埋下阴影,给世界的和平种植了危机。”
  
  高桥四郎听着张宁的述说,陷入深深地思索中。
  张宁说得很动情,也有点儿激愤:“去年夏天,我国政府针对教科书一事再次向日本有关部门进行了严正的交涉。”
  高桥四郎明白张宁的心情,他的手里就有他父亲犯下罪行的照片,当年的荣耀成为今日历史的耻辱,同时也成为侵略者难以掩盖的铁证。他一直为父亲在中国犯下的罪孽,而深深忏悔,希望自己能为此补偿点儿什么,因此一心一意做着中日友好的工作。然而政府的某些做法,强奸了民意,使得他们的努力显得单薄而无力。听着张宁的慷慨陈词,设身处地地想想,自己的国家如果遭受了这么大的苦难和屈辱,还被施暴者轻轻抹杀,任何有爱国之心的人,都不会心平气和的。
  张宁继续说着,汹涌的感情让他停不下来:“在国际社会和日本进步力量的共同努力下,歪曲历史的教科书的使用率降低,在日本全国47个都、道、府县的542个地区教育委员会没有一个采用歪曲历史的右翼教科书,这点使我感到欣慰,也充分说明了日本人民的良知。”
  高桥四郎低了低头,有点惭愧地说:“张宁先生的心情我十分理解,敝国向贵国犯下的罪过,我们后代不能推卸责任,我们要勇于承担。我愿意为中日两国的世代友好鞠躬尽瘁。”
  张宁明白面前的这位有良知的日本老人,他敢于把历史公布于世,亮出自己先辈的罪孽证据,就证明了日本人民的态度,于是真诚地说:“日本只有正视历史,才能够全面发展;只有反省,才能够同亚洲乃至世界人民缔结长久的友谊,这只靠你我两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我感到身上的压力,任重而道远。”
  高桥四郎深表同意:“我们的协会也是致力于此目的的。我对父亲的罪行向您深表歉意。”
  张宁:“道歉并不能够从根本上铲除战争的历史给中日两国人民留下的阴影,正视历史、教育后人,这是日本政府应尽的职责。这说明了国家的权力。”
  高桥四郎:“我们会努力的,人民的意愿都是向往和平的。”
  张宁:“我也会建议中国政府对卢沟桥的‘七七事变’一说提出修改意见,其实那是一场真正的战争,是战争的开始。”
  高桥四郎点头道:“在下很钦佩张宁先生这样的中国人,能够为清正历史而奔波,致力于中日友好,态度诚信,令人仰慕。”
  张宁客气地致谢:“这是我的责任,每个人都有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说到这儿,气氛缓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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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发表于: 2009-08-19   
第25章
  张宁真的想和高桥惠子就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每天看到她美丽而充满柔情的脸,日子每一分钟都是馨香的。
  但心头重重的历史责任感仍然时常压迫着他,让张宁丽阳高照的心空,不时飘来几朵暗沉沉的乌云,不知会来狂风还是暴雨?
  终究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必须离开惠子去一趟日本,只是短短的离别,人常说:小别胜新婚,张宁在心中自我安慰着。
  高桥惠子知道张宁的责任感,她既然爱他、关心他,就应该支持他为之奋斗多年的事业。惠子是个很知书达理的女孩,她反而安慰张宁:“你去日本看看也好,那可是我的故乡啊,了解我的故乡,你就更能深入地了解我。如果不是有飞行任务,我也很想陪你去看看东京、富士山。”
  高桥惠子一直保持她恬静的微笑,虽然心里不舍得和张宁分离,但她笑着送他来机场。
  
  即将离别的时刻,高桥惠子叮咛道:“你别老压抑自己,对身体不好!”
  张宁点点头:“我知道。”
  高桥惠子:“我想知道,你具体在干什么?”
  张宁想了一下:“好吧,我这次去日本办一些事,等我回来再跟你详细说。”
  高桥惠子有些担忧:“你会有麻烦吗?”
  张宁不解地看着她:“什么?”
  高桥惠子不无忧虑地说:“你是为你的作品去的,你涉及的内容对日本政府来说是不是很敏感?”
  张宁安慰道:“这是民间交流,我不是为讨还血债去的。”
  高桥惠子仍然无法舒展眉头:“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张宁:“这就是我回来要跟你说的事儿。”
  高桥惠子:“我能帮你什么吗?”
  张宁看着她:“以后可能会?”
  “你觉得历史……”高桥惠子说到这儿,停下了。
  张宁见她不说了,问:“怎么?”
  高桥惠子的语调有些踌躇:“历史可靠吗?”
  张宁很坚定地说:“当然。”
  高桥惠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不是很仇恨日本人?”
  张宁眉头皱了一下,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说实话吗?”
  高桥惠子:“当然!”这次她的语气很直接。
  张宁不想骗惠子,说了自己内心的感受:“是,但那是过去,因为我爷爷是日本人杀害的,日本人总是看不起中国人,现在也是这样,所以我觉得中国人自己就缺少尊严,对日本人妥协就是蔑视自己。很可怕的是有些中国人自己一点儿都不明白。大度要看用在什么场合,对日本人大度就是自己腰板不直。”
  高桥惠子理解张宁所说的,但做为日本人,她也很无奈,甚至有点儿伤心,可她不愿表现出来:“中国没有让你当领导人,否则你是个强硬派。”
  张宁感觉到惠子的情绪,缓和了一下语气,握着惠子的手,真诚地说:“认识你以后,你的善良和对中国人的友好,消融了我心中那块坚硬的冰,所以我改变了一些对日本人的看法,如果所有的日本人都像你一样,那么世界就和平了。”
  高桥惠子笑了一下,想起父亲说过的一句话,顺口说了出来:“因为没有和平,所以才有了民族。”
  张宁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很深奥,我这个笨脑袋一时理解不了,让我考虑一下,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说。”
  高桥惠子调皮地眨了下右眼:“那我等你回来再说给我听。那,这个你帮我带给我父亲。”说着,递过来。
  张宁接过一看,是一副中药:“你又给你爸爸抓药了?病还没好吗?”
  高桥惠子没回答张宁,又给他一封未封口的信,交待道:“我家的地址在里面,代我问候我父亲。”她的心中想让父亲见见张宁,但她没好意思明说。
  
  飞机从北京机场起飞,穿过云宵,向家乡的方向飞去,高桥惠子惆怅地望了一眼,挥挥手,坐车回去了。
  机舱里,张宁坐在座位上,望着大地越离越远,房屋建筑像小人国的城堡,渐渐模糊,终于消失不见。
  田村加代从一旁路过,认出是张瑛的哥哥,客气地点个头,打声招呼,问:“你需要什么吗?”
  张宁摇摇手:“谢谢。”加代微笑着去招待别的旅客了。
  张宁打开高桥惠子交给他的信,想看看里面写着的她家在东京的地址。
  一眼看到信封上的名字:高桥四郎。
  张宁惊地从靠背上直起身来,又仔细看着信封上的名字,没错,是“高桥四郎”四个工整娟秀的字,他只感到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云宵。
  
  张宁在思绪一片混乱中,抵达了日本。飞机降落在东京机场,明媚的春日阳光普照着这片繁华兴荣的岛国。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东京不愧是亚洲四小龙之一的日本的首都,满眼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店铺商场,琳琅满目的商品,看的人眼花缭乱。街上行走的人,衣饰光鲜,神采飞扬。更有些青春少女,打扮得另类时尚,故做潇洒地招摇过市,引得一帮轻浮小伙吹起口哨。经济的全球化,使得都市也披上了一体化的流行色,而都市浅薄的青年其浅薄之处也大同小异,不分肤色,不分人种。
  张宁一边从车窗里向外浏览着,一边感慨着。惠子美丽温婉的笑容不知不觉浮现眼前,她是跟那些人多么不同啊,但她偏偏是高桥四郎的女儿,是真的吗?命运就这样残忍地捉弄人吗?也许不是真的,重名重姓的人很多啊,她那么和善,那么可爱,怎么可能是杀人狂魔的后代?不会的。惠子的父亲应该是一位同样善良可亲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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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楼  发表于: 2009-08-18   
第24章
  首都国际机场。
  天空飘洒着蒙蒙的细雨。这个季节的北京,偶然的烟雨迷朦,让人产生淡淡的愁绪。天空阴沉沉的,墨染的铅云直压在头顶上,使人感到呼吸都有些急促。空中那若有若无的雨丝,让出行的人不知是否应该打上伞,撑着笨重的伞走在路上,又感觉不到雨意,似乎自己也认为有点儿多余,但不撑上伞,不一会儿,头发就湿漉漉的,像刚从浴室出来,毕竟初春还是有寒意的。
  
  有时老天好像非常善解人意,这天这雨,正代表了高桥惠子和张宁此刻的心情。
  高桥惠子此时来机场不是出乘的,而是来送别张宁。
  不知为什么,高桥惠子总觉得心头沉沉的,好像压着什么东西,但仔细想来,又没有什么事儿值得自己那么牵挂揪心。不短日子的相处,让高桥惠子几乎成了张宁兄妹家的一员。
  张瑛很喜欢温柔爱笑的惠子,她以女人的直觉感到惠子是跟田村加代完全不同的好女孩,就是金谷仓她们,虽然也是不错的女孩,但跟惠子比起来,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令人感到无比亲切。所以经常把惠子请到家里,给她开小灶。两个人的年龄差不多,张瑛性格外向直率,热情大方,高桥惠子灵气聪慧,温柔体贴,虽然国籍不同,禀性各异,但那颗真挚友善的心,却是相同的。
  张宁待惠子有如自己的亲妹妹,两人在互相学习语言中,一天天走近了。
  张宁不是那种感情轻易外露的人,总给人沉闷阴郁的印象,不像黎卫明,追求起女孩时,可以热情奔放,如夏日的烈火,激情澎湃。张宁的感情是深沉隽永的,如严冬雪域的一泓温暖的溪泉,荒原地底的一股清凉的潜流,缓缓流淌着,无声无息,但却永不停顿,永不止歇,只有聪慧灵巧的心灵才能感受到表面沉静下的爱情生命力,没有喷发的壮阔,没有奔腾的汹涌,但能伴随你到天涯海角,在你青春消逝,如花容颜凋谢,红尘的风霜为你染上满头的白发,岁月的刻刀为你镌上布满斑点的皱纹时,他仍然忠实地伴在你身旁。他是一缕冬日的暖阳,傍晚天空的霞光,给你温暖,给你光亮,心不再寂寞,生命获得充实。
  高桥惠子是聪明的女孩,她能从表面的繁华中挑选出混杂其中的璞玉。因为她的美貌,追求她的人不在少数,她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以此来换取富贵荣华,过上在家有保姆,出门有司机的日子。
  当然,对于惠子这样漂亮聪慧又有教养的妙龄女子,实在是事业有成男士的最佳伴侣。飞机上的工作环境,自然不是仙葩养在深闺中,寂寞花开人不识,各种商业往来、旅游观光,航班也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高桥惠子美丽温柔的微笑,热情周到的服务,给许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有一些像吉井贡那样递名片的,搭讪的,但惠子总是礼貌地笑着,委婉地回绝。工作是严肃认真的,服务是周到热情的。只有下了飞机,在张宁兄妹那儿,才能感到家的温暖和像亲人一样的关怀。
  
  最令高桥惠子感动的是,那次生病兄妹俩对自己的关心和帮助。
  那是一次节庆日,夜色有些沉了,高桥惠子发烧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其余的同事,回家的回家,约会的约会,庆祝节日去了,公寓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自己也不想在大家快乐放松的时候打扰别人,睡在床上强挺着。
  恍恍惚惚中,远处的喧哗和笑闹的声浪,组成了一些断续的画面。热闹的灯会,烟花爆竹璀璨的光芒,还有爸爸慈祥的脸。爸爸来看自己了?是的,他那温暖的大手正抚摸在自己的额头上,还在轻轻叫着:“惠子!”
  高桥惠子睁开眼睛,一看,是张宁兄妹俩站在自己床前,张瑛正用手触着自己滚烫的额头,张宁两眼焦急地看着自己。两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肩上还残留着一些落雪。
  张宁看惠子醒了过来,说:“我们看你房门没锁,敲了半天没有应声,就自己进来了。怎么生病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来,去医院吧。”
  “太麻烦了,我躺躺就好了。”惠子的声音很虚弱。
  “那怎么行?要不是我们来叫你上家去吃饭,还不知道你病了。额头那么烫,烧的很厉害呢,得赶紧去医院。”张瑛也很着急。
  “不用了,你们还没吃饭吧?”
  “吃饭打什么紧?现在就走,来我帮你穿衣服。”张瑛不由分说,拿起床头放的衣服,张宁退出门外去了。
  张瑛扶着高桥惠子走出门来,惠子脚步虚浮,踉踉跄跄,浑身无力,张瑛扶得很困难,张宁见状,跑上前来,把惠子半抱半扶地搀下楼来。
  楼门口一辆出租车已经停好了,张宁乘着妹妹给惠子穿衣服的空档,把车找好了。
  外面飘着纷纷的细雪,雪很粘,潮潮的,带着雨意,落下的雪变成了泥泞的脏汤,很是寒冷。惠子不禁打了个寒颤,越发觉得手足无力了。
  上了车,快速地向医院驶去。挂号、交费、看病,验了血,还好没什么大碍,开了些药,输了液就可以离去了。
  已经凌晨了,雪停了,但更加冷了,路上的车很少,寒风中,张宁脱下了自己的大衣裹在了惠子的身上,一股暖流涌动在惠子的心间。她知道自己推辞不掉的,感谢的话语在此时是无力的,也是多余的。她只能更紧地依偎在张宁的身边,希望给他一些温暖。
  雪夜的天空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既高远空洞,又沉重压迫,人此时是多么渺小,多么孤单寂寞。但有另一个人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抵受这种无助,给你温暖,在这个寂静的,各个楼房窗口的灯光都熄灭的夜里,只有路灯一闪一闪的,疲倦地眨着眼睛,那一刻,这个人是你的世界的全部。也许今后,你们会分别,你们会各自嫁人娶妻,但温暖的潜流一直流淌在你心底的深处,世界因此而有所期盼,此后的人生岁月不再孤单。
  高桥惠子闭上眼睛,紧紧地靠在张宁的怀里,寒风中的三人,是一幅温暖和谐的画面。
  
  上了车,高桥惠子在张宁的怀中睡着了,兄妹俩不忍心让孤身在异国的惠子一个人回到宾馆,寂寞地躺着,把她接回了家中。
  家里,满桌的饭菜已经凉了,张宁兄妹也无心吃饭。张瑛找出一床整洁的被褥铺到哥哥床上,安顿惠子睡下。两人随便热了些菜,吃了两口。张宁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下了。整晚上,张宁都没睡安宁,一直侧耳倾听惠子房中的动静。
  高桥惠子第二天醒来,看到张宁满是倦色的脸,知道让他受累了。这个小小的家庭,让她感到像回到了日本的家中,温暖的不仅仅是房子,而是人的心。
  张宁看着惠子秀丽的脸,一夜之间显得瘦弱憔悴了许多,往日黑亮的秀发,变的蓬蓬松松,有几绺粘在额头,不禁有些心疼,伸手为惠子把头发理了理,问道:“好些了吗?”
  高桥惠子微微点了点头。
  张瑛已经在厨房做好了早饭,端了过来,是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惠子,乘热喝了,一天没吃饭,怎么能有抵抗力?”
  高桥惠子从枕上抬起头来,接过碗去,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这种普普通通的关怀,不是甜言蜜语能代替的。
  
  在张宁家休息了几天,他们产生了爱情,自然而亲切,就像那碗皮蛋瘦肉粥,不油不腻,不甜不酸,但清爽合口,能滋身养病,不会像大鱼大肉,吃一顿大快朵颐,吃多了,却有害无益。
  一切都是那么随意,那么自然,好像高桥惠子来中国成为一名空姐,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她热爱中国,热爱航空事业,有中文基础,所以机遇来时,她很自然地来到中国,做为航空公司的一员,奉献自己的青春。
  她走进张宁的家门,也是那么自然,于是碰撞出了爱情的火花。不用费尽心机,不用苦心孤诣,更不用死缠硬磨,他们的心靠近了,人也就靠近了。
  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平淡地过着,宁静地享受着日出日落,这就是幸福。在许多追求名利的人看来,这太不理想了,不追求金钱和权利,生活还有什么价值?于是机关算尽,不择手段,到头来,感叹自己的一生不知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辛苦?不仅是身体的倦乏,更是心累。安宁淡泊的日子,和自己的爱人牵手一生,是多么令人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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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楼  发表于: 2009-08-17   
第23章
  辽阔的华北平原上,一列铁龙奔驰在春日的阳光下。庄稼地里,到处能看到一堆堆烧焦的麦秸灰,这是农民在烧荒,又开始准备一年的庄稼种植。树木吐出嫩芽,小草旺旺地燃烧着绿色,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隆冬已经过去,春天当然不会迟到脚步。
  石家庄,已退休的江副省长家里,几位特殊的客人来拜访。省长家满挂字画的客厅里,汤馆长、王秘书寒暄片刻后坐定,张宁拿出自己的照片,郑重地递到江副省长的手中。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江副省长,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风霜的痕迹,但身体还很硬朗,精神矍铄,一举一动仍有号令一方的大帅风度。此时,起身双手接过这张珍贵的照片。
  江副省长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一下,连声道:“对对,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他显得很激动,起身走到一个壁柜跟前,拿出一个大大的相册,回到茶几边,展开相册。
  相册上都是一些泛黄的老照片,江副省长随手翻着,在一页处,他停住了,指着其中的一张,对大家说:“你们看,这就是正定城的老城墙,和张宁同志照片上的一样。”
  张宁一听,赶紧凑过头去看,两相一对比,张宁手里的照片城墙门楣上的字可以肯定是正定,这是那个历史场面发生的确切地址。
  张宁不禁心中有点酸楚,虽然他知道肯定是这个地方,但历史是要拿出真凭实据来说话的,为了这一点的确定,张宁奔波了这么久,总算有了结果。
  江副省长向众人介绍道:“这张照片是王秘书的父亲在1945年拍摄的,那时日本已经投降了。”
  张宁听着副省长的话,对照着两桢照片,同一座城楼下,人间已经是沧海桑田,他的手轻微地抖动着。
  江副省长无限缅怀地说:“张志强同志是我的书记,也是我的入党介绍人,为了保护八路军129师的同志,张志强同志牺牲了自己的生命,那个时期,是抗战最艰苦的时期,也是最考验人的时期。”
  几个人沉默着,聆听老人的追忆。
  
  历史就是这样的,人类的前行总是踏着前人的鲜血,一批战士倒下了,又一批战士不息地奋进,嘹亮的号角总是吹响在远方,没有时间悲痛,没有时间哀悼,擦一把泪,汗水混着血水抛洒,这就是推动历史的力量,无数的英雄,用他们默默无闻的奉献,去换取后代生存的权利。他们也许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文化,不懂得什么人生大道,但他们用生命谱写了壮丽的诗篇,用行动证实了他们崇高的理想。
  张志强同志牺牲不久,八路军总部不久开展了抗战史上有名的战役,后来称百团大战,在国家罹难,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们一大批共产党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就了民族的钢铁长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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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发表于: 2009-08-16   
第22章
  不知不觉间,日子从身边匆匆溜走了,送走了春节,八名日本女孩从家乡返回中国,又重新投入紧张而热烈的工作中。
  
  这一日,北京迎来一场细雨过后清爽的早晨。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张宁和高桥惠子在玉渊潭漫步,这里是北京观赏樱花最好的地方,张宁特意带惠子过来看樱花。
  
  沉睡了一冬天的灰黄的土地,经过春雨的润泽,散发着泥土特有的气息。软软的青草挺起细弱的身躯,好奇地打量着这片土地,在微风中抖抖身子,精神百倍地展示自己刚换上的绿装,绿成宁静祥和的一片,初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花在一夜之间盛开了。
  樱花是一种很让人感动的花,单看一朵,是毫不出奇的,但连成一枝,连成一片,连成花的世界、花的海洋,就使人有落泪的冲动。若是来一阵轻风,缤纷的落英组成一片花雨,我们的情思随花舞动,那一番惆怅,那一番情动,又是怎样描摹得出呢?
  若是花下有打着描花纸伞的女子,穿一身有若唐朝服饰的和服,翩然走来,对着你嫣然一笑,你会觉得恍在梦中了,这是千年的等待,换来相遇片刻的瞬间,时光停留,流星在夜空中的一闪,昙花静静开放的一瞬,都黯然失色。多少年后,梦中仍存有丽人的身影,也许我们的心麻木了,感情迟钝了,但那一刻,却深深烙印下了,原来我们也曾年轻过,也曾有过美好的瞬间。
  天空又开始飞扬起薄薄的细雨,雨丝打着旋儿,在风中漫无目的地飘着,让人微微感到初春的风仍是料峭的。
  玉渊潭的樱花有些单薄,不能媲美日本樱花开放的盛况,这里毕竟不是樱花的国度,在寸土寸金的首都,那一片樱花带着点儿娇羞,但仍然美丽地绽放了。
  
  高桥惠子看到那一片樱花树丛,欢呼着跑过去,闭着眼睛,轻轻地嗅着,任由细雨打湿在脸上,深深陶醉在花香里,感觉的触角伸到了大洋彼岸那个美丽的岛国,岛国那个樱花舞翩跹的春天。樱花盛开中映出高桥惠子的微笑。
  张宁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知道惠子对故国之思。虽然他自己很厌烦日本,但那里毕竟是惠子的故国,那种血脉之情,养育之恩,是漂泊异地的游子们永远不会忘怀的。
  高桥惠子眼中的樱花是盛开在心里的,因为有情,花才更美,这花已经超越了植物的存在,而成为陪伴在他乡的惠子的精灵。
  高桥惠子深深沉醉在那片花丛中,却不知道张宁也沉醉在另一副花图中,惠子是盛开在张宁心里的那朵美丽的樱花啊。
  
  远处,几个游春的大学生“嘻嘻哈哈”的笑声传来,春天永远是属于年轻人的,青春的声音为这片寂静的公园增添了许多生气。
  高桥惠子站在樱花丛中,扭头对张宁轻笑,感慨道:“日本诗人说‘千思万想是樱花。’”
  张宁轻压枝头,隔着花丛看了一眼远处快乐的年轻人:“是啊,它不像梅花和杏花那样可以结出果实,但它的花朵本身就是生命的昂扬,是燃烧的青春。”青春总是令人振奋鼓舞的。
  高桥惠子抚着一簇花朵怒放的枝条说:“你看它呀。”樱花的倩影,似少女爽朗的微笑,是蕾到花的成熟与博发。
  张宁感慨着:“这就是人生啊。”
  高桥惠子站到张宁的身边,问道:“张宁君可看出它的欢乐?”说着向张宁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张宁点点头:“我体味到了人应该珍惜的东西了。”
  高桥惠子:“什么?”
  张宁:“把你的手给我。”
  高桥惠子张开手心,伸到张宁的面前。
  张宁用右手食指在她手心画了个桃心形状。
  高桥惠子认真看着自己的手心,但仍然很疑惑:“什么?我什么也没看到?”
  “以后会看到的。”张宁深情地望着惠子。
  
  高桥惠子抬起头来,对视着张宁的眼睛。
  她第一次发现,张宁的棕色眼睛里有一种深沉的东西,像一汪深潭,不见底儿,而他的神色总有些忧郁的情绪,萦绕于眉宇之间,好像总在沉思,想念着什么遥远的东西。
  高桥惠子说:“张宁君,你让我想起了一则日本的童话。”
  “什么童话?说来听听。”
  高桥惠子背靠在树身上,娓娓道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贫苦的老夫妇,在山里过着孤独的日子,他们没有儿女。老人家很善良,于是感动了神。老爷爷一次上山砍竹子时,在一棵粗大的竹身里,发现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这是神赐给他们的礼物。老爷爷很高兴地把孩子带回家里,当做掌上明珠来养育。小姑娘渐渐长大了,成为一个美丽的少女。行了成人礼后,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年轻的皇子,两人深深相爱了。但不久,少女要离开人间了,她是上天的女儿,长到一定岁数毕竟回天上去。深情的皇子不能忍受爱人的离去,每日跑到富士山上,去焚烧他们两人来往时的信件和互赠的信物,纪念自己的爱人。于是,富士山的熊熊大火一直没有熄灭,直燃到今天,这是爱情的烈焰。富士山也就是不死的火山之意。”
  张宁听完,说:“关于爱情的美丽神话,各国都有。中国自古流传牛郎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也是很感人的。”
  “我听说过,结局同样很悲惨。大概多数爱情故事都是不美满的。”
  张宁长长叹了口气。
  高桥惠子问道:“你内心好象埋藏着很深的东西?”
  张宁看了她一眼,心情很沉重:“我的爷爷出生于1912年7月25日,到他1940年6月18日被日本侵略者杀害时,还不满28岁。我对日本侵略者自小就从骨子里憎恨。”可自己现在却陪在一位日本女孩身边游山玩水,怎么对得起牺牲的爷爷?张宁的心里很矛盾。
  高桥惠子没有想那么多,她的心思很单纯:“原来是这样,在你的心中除了战争的故事,还有别的什么吗?”
  张宁叹了口气:“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历史太沉重了,我们必须背负起来,但现在许多人忽略了这点。”
  高桥惠子:“你的心情好像很沉重。”
  张宁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是责任,不只是为了怀念逝去的人。”
  高桥惠子:“什么责任?”
  张宁:“因为我写的是那段战争,所以我必须了解并且考察那段历史。有人并不愿意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但这样往往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痛,中国人现在缺少一样东西,一种耻辱的意识,过于自豪就会盲目地自大,有了耻辱意识,民族才会奋进。日本的战后经济腾飞,就在于日本人有耻辱的意识。”
  高桥惠子仔细地聆听着他的话,两眼认真地看着他的面色沉重的脸。
  张宁的思绪驰骋开去:“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人给了中国人太多的耻辱,我不会忘记,中国人应该有个耻辱日,来反省自己的落后和愚昧,最终的目的是要使国家强盛和民族坚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是每一个知识人的良知,可惜现在,文字泛滥,中国人快被商业的戏说和经济的炒做给毁了。”
  高桥惠子想了一下说:“日本的情况却不同。”
  张宁:“国家是民族的,贵在根和本,本是国家,民族是根,日本是大和民族,中国是华夏民族,道理都是一样的。”
  高桥惠子沉思地问:“中国作家都像你一样吗?”
  张宁:“不!我这人不成熟,秉性太直,脾气太冲,所以我觉得自己很难有所成就。”
  高桥惠子:“我们日本,2001年的的汉字年是‘战’字。”
  张宁不明白,双眼望着她,等着她解释。
  高桥惠子:“日本有个汉字协会,每年都要选出一个汉字来表示这一年里世界上所发生的重大事件与这个汉字最相符的意思。这一年战争比较多,比如美国打击阿富汗,巴基斯坦的战争等等。”
  张宁:“是件有意义的事,所以日本人很有心计,汉字出在中国,中国却没有汉字协会。”
  “这大概就是物以稀为贵吧,中国正因为是汉字的鼻祖,所以人们才忽略了,太寻常了嘛。不用任何事儿都耿耿于怀。”
  “不是忽略了,而是对许多事情都麻木了。你知道二战时期,曾出现过的慰安妇现象吗?”
  “听说过一些,但不是很清楚。怎么了?”
  “这也是军国主义的深重罪孽之一。战后,也就是前几年,菲律宾最先挖出这个问题。被战火荼毒的国家,妇女惨遭蹂躏,有些被强行争做军妓,美其名曰‘慰安妇’,过着生不如死的屈辱日子。日本天皇向菲律宾妇女低头认罪,给予赔偿。而二战的主战场——中国,当年光东北三省,有多少妇女被蹂躏?这样一个问题,中国是由民间发起的,由一位香港爱国商人出资进行调查。就连找出当事人这第一步都是难上加难的。那是旧日的伤口,许多人隐姓埋名不愿再揭开,是啊,这是耻辱,谁愿意提起?也许国家跟国家间有全局更深层次的考虑,但其后发生的许多事儿,让人对中华民族这个古老的民族,其衰朽的残躯、人性的灭绝产生深深的无奈和悲哀。我们落后挨了打,之后,还要欺辱比我们更弱小的无辜妇女,我们不能把她们从魔掌中救出来,却对幸存者冷嘲热讽,甚至加以人身伤害!这是怎样的民族劣根性?!现代阿Q仍然比比皆是。所以,我们怎能忘记?怎能不耿耿于怀?”张宁想起他看过的有关中国慰安妇的问题,情绪有些失控。
  
  是啊,那是怎样的一段历史啊?男人、孩子、老人死的死,逃的逃,不幸的妇女,被当成了泄欲工具,满足侵略者的兽欲。弱小民族的悲哀,不只是中国始然,任何民族做了奴隶,只有猪狗的地位,我们从中学到的当然是民族的振兴和奋起。
  然而,新中国成立这么多年了,劳苦大众翻身做主人了,经济每年以飞跃的速度增长,我们可以自豪地说:中国做为东方巨人重新站起来了。但国人的精神是否也更新了?也强大了?我们填饱了肚子,穿暖了身子,然而思想的落后是惊人的,像一股潜流在地底穿行,凝聚到一定程度,那种喷发,将把地面的华屋美厦毁于顷刻间!
  中国慰安妇问题,已经不是仅仅赔偿一些钱这样小的意义。做为当时的受害者,到如今都垂垂老矣,有大笔赔偿金,还能享受几年?却要以那段痛苦的回忆再现来做代价,平静的心情将被再次颠覆!但这是历史真实,是不能被日本的几本教课书的篡改就可以抹杀的。我们讨回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公道和尊严!
  然而,进程中,受到的阻力是多方面的。有历史认识的片面性,更多的却是人为的。
  可笑的是,南京有位慰安妇的子女,把这种事儿做为要挟的条件,母亲可以去日本,但要亲友团陪同,什么女儿女婿,儿子媳妇,他们所在单位的厂长、人事主任、部门主任等等一系列的大官小官,并要制定旅游路线,住星级宾馆,总之,一句话,这已经不是一件屈辱的事,而是把母亲已经结痂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把母亲的耻辱挂上高杆打成旗帜,洋洋自得地出去展览,得到的只是出国游的免费接待和自己在工厂里的溜须拍马落得好处。
  人啊,已经堕落到这种程度,还用得着别的民族来欺辱来扫除吗?自己已经无颜立存于世了。
  这就是铁铮铮的现实,这就是华夏民族内部的蛀虫。
  我们光看到国家光鲜的表面,从没有探查过内部的腐朽,当我们一旦得知我们愿以生命换取她高贵的祖国大树,根子上朽坏了一部分,我们是如何的痛心?我们应该怎样做?不能铲除这些愚昧麻木的人,我们只能像治愈精神病患者一样来用心做一些精神上的补救。这是鲁迅的伟大,也是鲁迅的悲哀,他过早地看出了一切,他做着一切补救的工作,但这工作多么浩大,以至于到他逝去仍看不到希望的火光。选择这样的路,是悲壮的,光荣也许只能镌刻在墓志铭上,鲜花也许只能献于孤寂的坟头。
  
  张宁的心中,在那一时刻,沸腾煎熬,怒火升腾时,把心爱的书都摔到了地上,可平静下来后是深深的悲哀与无奈。
  但张宁的体内毕竟流淌的是烈士的血,他愤恨、痛苦后,感到的是责任,一种悲壮的责任。还原历史,也许得不到鲜花和掌声,也许得不到功名和利禄,但自己这颗拳拳的爱国之心,总能得到安慰,得到平静。自己的力量是有限的,但这件事,必须有人做起来,理想也许在某些人的生命中从来就不是金碧辉煌的康庄大道,而是充满荆棘的崎岖险径。但选择了,就应该走下去,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高桥惠子敏感地觉察到谈话的气氛太凝重,于是很机灵地转变话题道:“我觉得你过于沉溺于历史,而把你自己的青春耽误了。”
  张宁眼睛一亮,看着高桥惠子的清澈明晰的大眼睛:“你也这么说,张瑛就经常劝我。”
  高桥惠子:“她说的对,我们都是女人,和你在一起我觉得你好像不是个男人。”
  张宁:“什么意思?”
  高桥惠子笑着:“你改名字叫冷血得了,我觉得你像个国家机器,总要表露某些政权意识,所以我想你不会太讨女孩喜欢。现在的女孩,谁愿意和你交往?所以你至今孤身一人。”
  张宁没有掩饰自己的弱点:“对,你说得对,在这点上,我没有尊严。”
  高桥惠子更正道:“这和尊严是两回事儿。”
  张宁微笑着:“我感觉……至少你不讨厌我。”
  高桥惠子也笑了:“你就那么自信。”
  张宁:“你的汉语水平不错,我再教你怕误人子弟。”
  高桥惠子:“耽误我一个人,也不会损害你的尊严。”
  两人说笑着,不知不觉间雨停了,多日不见的太阳露出一个盘子脸,尽扫满天的阴霾,花瓣上还凝着颗颗细密的雨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异样美丽的光彩,好像连花儿都在幸福的笑着。
在普世灵魂的冰川上,化一道紫色的闪电,照耀上帝温暖的脸。
做他手中的笔,行走在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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