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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中國作家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氣不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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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3-10-05   

中國作家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氣不如人---

中國作家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氣不如人

著名華裔作家哈金新澤西演講摘要(1)

特約記者季思聰和記者心遠

 [ 華裔作家哈金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榮獲美國最重要的文學獎“全國圖書獎”的作家,被美國筆會稱為“堅持寫實派路線的偉大作家”,9月20日來到新澤西用中文演講並答問。多維時報特約記者季思聰和記者心遠整理了他的演講摘要,從今天開始連載如下(記錄稿未經本人審閱)。 ]

●“留學生文學”這一提法體現邊緣靠攏母國文化中心的心態

  原來以為只是幾個愛好文學的朋友一起聊聊,沒想到弄得這麼隆重,謝謝大家。

  我想從“留學生文學”這個概念談起。我印象裏,這個概念是近年才提出的。留學生已經存在了好多年、好多輩了,49年以後,大量留學生去蘇聯留學,那時侯沒人提過“留學生文學”;更早時有些大文豪像魯迅、冰心、老舍,都留過學,但他們都沒寫過“留學生文學”。為什麼他們都沒有把“留學生文學”作為一個門類,而現在卻興盛起來呢?

  我認為,第一,現在來北美的人越來越多,讀者需要了解這方面情況,在國內出現了商業需要,就形成了潮流;第二,是我們個人的需要。我們離開了一個國家,跟國家的文化中心便產生了一種現實的距離,但是內心裏還是想把這個距離拉近一點,便產生從“邊緣”向“中心”靠近的心態。我記得“留學生文學”概念好像是北美華人作家提出來的,後來就是雙向了:大陸現在出了很多這方面的書,甚至出文學大系,也有一類是“留學生文學”。

  當代留學生與50、60年代留學生有一個本質不同: 50、60年代留學生是一定要回去的,“中心”對“邊緣”的控制不存在什麼問題;而現在許多人在海外定居。“留學生文學”這個詞,意味著強調“中心”對“邊緣”的一種控制,這種控制不是官方的、有意識的,是文化中自然而然產生的一種掌握和控制──當然,每個人都是自由人,你也可以不認為有某個“中心”,我們這裏是假定如果你認為用漢語寫作有一個中心的話。這個詞,也可以看成是“邊緣”向“中心”靠近的心態。

  寫作實際上不光是“我喜歡我就寫”,在某種程度上,與搞科研相近:一些大作家都明白,一部作品一旦寫成了之後,會對別人有什麼影響。文學是個網,你的作品進入這個網,每寫一部作品,對與其它作品有什麼聯繫,要有一種本能的直覺。

  我們離開了故土,我們的參照系自然而然地就要改變了。你可能會回到大陸或臺灣,也可能你就留下,成為邊緣人,個人和“中心”的關係不得不重新來構鑄,這是很痛苦的事。鄉愁啊,對故土文化的留戀啊,都是因為原有參照系被破壞了,而我們個人又沒有足夠能力完全構造自己新的參照系。

  作家需要擺正幾個關係:中心與邊緣的關係,個人與傳統的關係,不能被框死,對於海外作家來說,“留學生文學”這個概念很可能是一種束縛。海外作家應認清自己的長處和弱點──弱點很明顯,因為你在邊緣,如果作品寫得不是很好,你就自然而然地變得無足輕重了;心理上也往往受到來自中心的作家的壓力──譬如說吧,我們不論怎麼寫,很難產生莫言、王安憶這些國內好作家的效果,他們的作品自然而然地會對你形成心理上的壓力。

  但海外作家也有強項:不受題材的限制,寫什麼都可以;站在一個“中心”之外,可以看到其他“中心”,眼界能夠更開闊。不要只想著“留學生文學”,“留學生文學”意味著只盯著原有的“中心” 。我總認為,中國作家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氣不如人,胸懷和眼界不如人。

  很多作家彼此可能是朋友關係,但是還有一層是競爭對手的關係──當然,不是敵對關係。我認為作家不應該只去與同代人競爭,你看看大作家,都不是將同代人作為趕超對手的。海外作家有一種機遇,可以重新打造自己,重新計劃自己應該作什麼、能夠作什麼。

●語言不是關鍵,眼界才是關鍵

  (下面轉入答問)

  聽衆問:您提到作家與“中心”的關係,我想請您就與出版商的關係具體解說一下。

  哈金答:與出版商的關係?那完全是一種商業上的關係,出版商是可以換的,而剛才說的作家與“中心”的關係是內心體驗到的……(問:不,我指的是他們有沒有給你一些壓力……或“指示”?)我想我明白了您的意思,以前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我頭五本書全是小出版社出的,第一次與出版社主編見面吃午飯,我也問過:你想叫我寫什麼?他吃了一驚:怎麼會提這種問題?他告訴我:“你想寫什麼就寫什麼。”我馬上認識到我犯了一個大錯誤!所有題材都應該是從自己內心出來的,醞釀了很長時間,而不是別人要你寫的。

  當然,如果你想寫暢銷書,那是有模式的;但寫嚴肅文學,作家要自重,不能什麼都賣。我的第一本詩集,寄給很多出版社都不收,有的出版社回信說:你要寫自傳,我們就給你出。但是我從來沒有寫,今後也不會寫。

  問:你構思的時候,是用中文還是英文?

  答:我是用英語寫作,與漢語比,英語是另一套思路。自然而然地,就得用英語想,不然的話,不中不英,就亂套了。但我的小說大部分取材中國的生活,書中人物是說漢語的,所以寫對話難免漢語就冒出來了,我就要想辦法來將之轉換成英語,還得讓讀者信服。這不完全是壞事:中文也會熔匯進英語、補充和豐富英語。

  問:你做夢也是用英語作嗎?(眾笑)

  答:做夢時中英文一半對一半,夢到吵架時自然而然就用漢語了。(眾笑)

  問:你開始寫詩,後來寫小說,詩歌的語言對小說的語言有什麼影響?你在幾年前的一篇文章中曾說過:漢語詩歌沒有形成傳統,你現在是否還持這種看法?

  答:首先我要糾正一下:我說的是現代漢語詩歌沒有形成傳統,而不是說古代漢語詩歌,古代漢語詩歌有非常偉大的傳統。

  寫詩歌對寫小說當然很有幫助。詩歌的語言更富有表現力,更富有色彩。詩歌的語言對小說的語言的影響是在兩個層次上:第一是講究情境,第二是常寫詩的人對語言會比較仔細推敲。但是詩人寫小說的毛病是,語言過於追求華麗,同時對情節注重不夠。

  問:中文寫作與英文寫作有什麼區別?你認為你掌握的中國語言對你用英文寫作幫助是什麼?你研究過中文和英文對於表達思想的優、劣勢嗎?

  答:英語作品流暢性比較好,詞匯量非常大,分得很精細,刀叉齊備,各有各的名稱;但中文有中文的妙處,有四聲,詞匯很有伸縮彈性,一雙筷子就全拿下來了。我在構思中雖然用英語,但是常常蹦出中文成語,漢語的節奏已經在我的血液中了。畢竟是母語,所以用英文想不通的時候我就退到中文慢慢摸索,要達到的目標是:既是英語的耳朵能聽得懂的,又是英語的耳朵感到新鮮的。當然,怎麼樣恰到好處,這要靠作家去細細揣摩和把握。

  對於表達思想而言,語言是不重要的,眼界和功底才是重要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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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7-27   
没抓住病根儿。好作家不是量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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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3-10-16   
《多維時報》:背叛了一次不能再背叛第二次──華裔作家哈金新澤西演講摘要(4)


多維時報特約記者季思聰、記者心遠

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榮獲美國最重要的文學獎“全國圖書獎”的華裔作家哈金,被美國筆會稱為“堅持寫實派路線的偉大作家”,9月20日來到新澤西用中文演講並答問。《多維時報》特約記者季思聰和記者心遠整理了他的演講摘要,現繼續刊載如下(未經本人審閱)。

(續前)問:《等待》這樣的題材獲獎,難免讓人聯想到《靈山》、《紅高粱》、《臥虎藏龍》在西方的走紅,是不是寫中國落後、愚昧、獵奇的題材,寫中國的過去容易得獎?你的小說會不會讓中國人認為你迎合西方人對東方的審美心態之嫌,給你帶來負面影響?你如何利用自己的影響去糾正偏見?

答:得獎不應是標準。我寫《等待》,是有話要說,中國的故事只是小說的背景,我並不想展現、渲染中國的落後,真要說,不少地方我還美化了中國農村呢,有懷舊的情緒。我是想揭示人物的心理層次。在寫作過程中我一直在揣摩主人公的心理,很長時間也解不開這個謎。《等待》使美國人更好地理解了他們自己,他們才喜歡《等待》,他們讀了以後,對“期待”的內涵更理解了。小說出版後,我才慢慢悟出來,主人公孔林錯在那裏?錯在心理,不懂得怎麼去愛別人──孔林缺少的是一種愛人的能力。這不僅是社會造成的,不僅是中國當時的現實造成的,這種不會投入感情,是人類普遍現象。

●背叛了一次不能再背叛第二次

問:你成長的時候也是你的祖國最困難的時候,你是否想過回到祖國,報效生你養你的土地?

答:1969年我參軍在中蘇邊境服役,那時與蘇聯還有小規模作戰。那時我抱著“報效祖國”的念頭,心裏明白打不過蘇聯,武器裝備跟蘇聯沒法比,但心裏一點不怕死,只怕被俘,因為我們看到了那些被俘回來的人的遭遇。但是長大了,對國家與個人關係的體會就改變了。每個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每個人也有自己作出貢獻的方式,我認為我對祖國作出貢獻的方式,就是努力寫好作品。

問:今後是否願意用中文寫作?未來在文學創作追求上有什麼打算?

答:不是願不願意用中文寫作的問題,而是有沒有機會做的問題。原來認為,將中國的生活體驗寫成文學,是一輩子也寫不完的,但是現在不同了,真正從心裏出來的題材開始是在美國的生活了──我教英語寫作,自己不搞英語寫作也不行。已經在英文寫作的路上走了十五年,如果這個時候再回到中文寫作,等於已經打了15年的一場戰役,撤了兵去打另一場戰役。當年決定了用英文寫作,意味著一次“背叛”,我不能再回頭去用中文寫作,那意味著要再一次“背叛”。回去用中文寫作就要重新開始,時間、工夫、能量、生命,有多少能花在上面?

中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用中文寫作的人才很多,空間已經不大,我就別來爭了。我們這些在漢語文化邊緣的人,不可能產生像王安憶、余華那些作家的影響力,去爭什麼呢?

人類文學的主流已經在那裏了,我們要去學習、去借鑒、去競爭。要努力與優秀作家同步,不要只是“跟”。蘇俄作家給我的感覺非常親切,美國作家談到英法作家時覺得可以平起平坐,對蘇俄作家則是甘拜下風。文學大道已經擺在那裏了。大道旁邊,有許多有強烈創作個性的作家像博爾赫斯、大川健三郎,開闢了小道,形成了他自己非常獨特的風格,但不必去學小道風格,那些小道只屬於那些作家自己,我們還是應該走在大道上。寫小說的,應該認真鑽研契訶夫的作品,他的作品是個“坎兒”,不容易超越。

問:你寫小說期待什麼反饋?

答:期待達到自己內心的要求,因為寫的時候能不能出都還不知道呢。作品有自己的生命,大出版社不出,就找小出版社。我的導師曾經說過,只要書好,總是有人出的──好書不斷在放射電波,總會有人收到信號的。

問:你昨天晚上用英語向美國聽眾演講,與今天相比較,華人讀者提的問題與英文讀者提的問題,角度有沒有什麼不同?

答:區別當然是有的。美國讀者的提問是不大一樣,我在(美國)南方喬治亞州時,那裏的聽眾會問我:“你怎麼找到出版經紀人的?”──南方很多家庭婦女很有空閒時間,每個人都在寫小說(眾笑);就像洛杉磯那裏每個人都在寫電影劇本一樣。他們會問些更具體更實用的問題。

問:我是從事出版的,你覺得作家參加一些簽名售書等促銷活動,是否有意義?

答:作家可以更直接地聽到讀者的反應。不過,我實在太忙,像剛應聘到波士頓大學任教時,每天要備課寫講義──來到這個北美主流文學的基地,更要認真教學。但這時,書商安排了我到全美十五個州(市)作圖書促銷,我就推辭說不能去了,出版商大為驚奇,專門派人來探望,看我出了什麼事,以為我是臥病不起了。

問:怎樣才能成為一個成功的作家?作家應具備什麼素質?

答:寫《包法利夫人》的福樓拜說過一句話:天才就是一個長長的耐心。

福樓拜天份其實並不是很高,有一個周末朋友們約他出去玩,他說他不能去。朋友們回來說那地方真好玩,玩得很開心。這位作家說:“我也很開心,做了很重要的事情:星期六把一個分號放進文章裏,星期天又把它從文章裏拿出來了。”

作家要有獻身精神,要有韌勁,要有這“分號精神”。

問:你最喜歡自己的哪一部作品?

答:這不好說,每一部作品都花了很多功夫,《等待》在語言上很美──雖然中文翻譯上體現不出來,因為整個翻譯過程比較倉促。《好兵》很難翻譯,是與太太合作的作品。而《瘋狂》則是對自己寫作技巧的新挑戰,很難寫,但題材不及《等待》能吸引人。

問:你的下一部作品是寫什麼?

答:《War Trash》,這是個關於韓戰的長篇,明年秋天出版。寫一個韓戰俘虜的故事,被俘後在一個個俘虜營轉來轉去,後來到了美國,最後又回中國……有五百多頁,涉及美國的情景多些。這是一個轉折──從寫中國向寫美國生活的轉折。因為自己在美國生活的時間越來越長,今後的作品會有更多的美國素材,希望能盡自己最大努力,寫出美國題材的好作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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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3-10-05   
我寫作,只是為了要謀生--著名華裔作家哈金新澤西演講摘要(3)

(續前)

●被生存壓力逼上文學不歸路

問:你成為一個英文作家的原因是什麼?

答:為找一個工作職位(眾笑)。其實我的英語底子並不好,報考黑龍江大學英語系是我高考時的最後一個志願,我第一志願報的是北大哲學系,後來才明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北大哲學系在整個黑龍江省只有一個招生名額。學了兩年英語,都提不起興趣,後來才慢慢入門了。

到美國來我讀博士,主攻方向是詩歌研究,博士論文寫“現代英美詩歌的宇宙化”。我一直都有回大陸的願望,直到八九年六四後才考慮留下來,九○年,大約化了一年的時間來思考和選擇寫作方向。拿到學位後想在英語系找教職,就是找不到。看到有些朋友出了兩三本詩集,終於在英語任教了,我就想,我出四五本詩集總可以找到教詩歌創作的飯碗了吧?(眾笑)後來在兩百多個申請者當中,很走運被Emory大學聘雇了,不寫作也不行了,得認真教課、出成果,來保住飯碗了。

問:你在中國大陸的出身、教育背景,對你有什麼影響?選擇用英文寫作,放棄了中文認同,不可惜嗎?

答:我出生在軍人家庭,軍人四海為家,我們家人也跟著到處走。小時候常住在鄉下,與鄉下孩子一起玩。由於到處走,中國人關於“根”的傳統概念在我心中也就淡漠一些。過去在大陸,個人與國家的關係有一個不言而喻的、很清楚的“契約”──人們從小被教育要“為人民服務”要“報效國家”,國家照管你的一切。但是到美國來了,這些都完全不存在了,在餐館打工的時候,怎麼可能去想到“國家”?

選擇用英語寫作有當時的不得已,但是英語是一個強大的語種,有深厚的傳統,尤其是不少英語非母語的作家,像康拉德、納博科夫(康拉德為波蘭裔,納博科夫為俄裔整理者注)這樣的作家,後來改用英語寫作,也能在英語文學中成為重要組成部分,形成一個傳統,這在漢語文學中是難以想像的──你能想像一個日本人、法國人用中文寫出為中國讀者公認傑出的作品嗎?但是英語文學中就可以。許多別的族裔的作家用英語寫作,成為了一代大家。他們做到了,我也應該可以做到。路已經有了,問題是你敢不敢走了。

問:你認為今天文學有用嗎?柏拉圖就非常貶斥詩人。


答:柏拉圖“把詩人趕出理想國”這話有一半是對的,詩歌有非常強烈的主觀色彩,對政治統治、思想探尋是無用的;但被這話所忽略了的一面是,詩人對語言的貢獻,是政治家、思想家無法取代的。

讀者群和市場從來不是我考慮的。一首詩、一篇小說,有“直接讀者”,有“間接讀者”,作家的“直接讀者”就是你最想寫出來給他讀的那個人或那些人──在你的作品裏能夠體現出來的──其他讀者只是“間接讀者”。說“不考慮間接讀者”,那不是實話,真要是不考慮,你出版你的書幹什麼?但是作家畢竟更主要的是想著你的“直接讀者”。你的“直接讀者”是嚴肅的、嚴厲的,你寫的時候就不敢掉以輕心。你的“直接讀者”可能是個偉大的作家,你崇拜的作家讀多了,就可能成為你的“直接讀者”。

問:人們感覺你在創作、發表和出版的道路上走得很順,你認為是不是這樣?請你談談甘苦。

答:實際上,我接到退稿多了。剛才說了詩集,出版並不順利,小說出版也經過很多波折。像短篇小說集《Ocean of Words》(中文版書名《好兵》整理者注)好不容易才被一個現在已經破產的出版公司給出了。後來我寄給海明威獎評委會,因為這個獎不管作者是不是公民身份,結果獲獎了。但是第二本短篇小說集還是到處都沒人要,後來在喬治亞州的一個小出版公司出了。

這些個波折其實並不壞,讓人鍛煉得有了耐心,臉皮厚了。那時天天收到退稿,太太便說“吃飯前不看信”──免得影響胃口。(眾笑)

問:你平時是如何修改作品的?

答:所有的作品,我都先用手寫一遍草稿,再輸入電腦,一邊打字一邊修改,相當於再寫一遍;然後在熒幕上改,改到不能再改為止。這時,再把文稿打印出來,用不同顏色的筆改了又改,直到再也改不動了。《等待》這本書,我前後改了五十遍之多,到後來連看也不想再多看一眼。(眾笑)


●作家要“斜縱向”超越:超越語種、族裔和文化

問:你有無設想寫來寫“留學生文學”?

答:我對構思寫美國生活體驗的題材是非常慎重的,不想跟風,那是短命的。當留學生就寫留學生?不是這麼簡單的。作家追求的目標應該是“作家”,不是暢銷寫手。在大陸的時候,我讀到海明威給他朋友的信,說“我已經把屠格涅夫打倒了,把我和托爾斯泰放在一個場地,我也可以跟他打幾拳了”。當時覺得跟小孩子似的。但書讀多了,寫作經驗豐富了,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有雄心壯志,不以福克納、納博科夫這些同代作家為目標,而是把眼光放在托爾斯泰這樣的前輩大師身上。競爭不要只是“橫向”,跟本民族的作家競爭,也不僅是“縱向”,與中國文學史上的優秀作家競爭,重點應該放在“斜縱向”──要超越自己的語種,自己的民族,自己的文化,到全人類最高的層次去競爭。

當托爾斯泰寫完《安娜‧卡列尼娜》,他在日記上寫:現在你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小說家,比莎士比亞還偉大。下一步該怎麼做?可見他當時寫書,就打算著要超越莎士比亞這座人類文學、文化的巔峰。陀思妥也夫斯基在《卡拉瑪佐夫兄弟》最後一頁上非常豪邁地寫著:他們有哈姆雷特,我們有卡拉瑪佐夫!

儘管每個人的能力有限,但有了追求,境界就大不同了。不單是技巧問題,還是“氣”的問題。 

問:哪兩本小說對你影響最深?

答:寫不同作品的時候受不同書的影響。我寫《等待》時,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和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對我影響最大。

  (未完待續)
图片:hajinp00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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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3-10-05   
美國國家圖書獎是怎麼“等待”來的?

--華裔作家哈金新澤西演講摘要(2)

特約記者季思聰、記者心遠

  華裔作家哈金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榮獲美國最重要的文學獎“全國圖書獎”的作家,被美國筆會稱為“堅持寫實派路線的偉大作家”,9月20日來到新澤西用中文演講並答問。《多維時報》特約記者季思聰和記者心遠整理了他的演講摘要,繼續刊載如下(未經本人審閱)。

(續前)

●編輯打電話通知:我進了“NBA決賽圈”

  問:您是怎麼爭取美國國家圖書獎的?

  答:得獎不是我自己爭取的。是出版商選送參選的。我的編輯打電話告訴我一個“good news”說我進了“NBA決賽圈”,我還以為是籃球協會呢。(眾笑)《等待》得獎,大概是因為其風格。

  問:您榮獲美國國家圖書獎,僅次於諾貝爾獎,是經過了與很多優秀作家競爭。你認為得獎是以你的英文文學造詣本身取勝,還是以你寫的情節內容取勝?如果您寫美國題材,是否能夠達到同樣水平?

  答:美國國家圖書獎與諾貝爾獎並不一樣,諾貝爾獎是對一個作家一輩子文學成就的褒獎,而美國國家圖書獎是每年一評的,評的就是一本書,那一年誰出書了誰才有機會。這個獎之所以有權威,有評委的因素評委一定得是內行:評小說是五個小說家,評詩是五個詩人,評委每年一換,不像瑞典文學院院士那樣搞終身制;獲獎當然也有運氣因素。我後來知道,我獲選那年五個評委中,兩位投了我的票,兩位沒有反對我,但是投了另外一本書的票,最後評委會主任投了我的票,三比二。不過,擊敗當年的幾個候選人,我還是有自信的。這一點其他候選人也有過同感,有一位候選人就說過,敗給哈金等兩人她服氣,敗給其他人她就跳樓去了。(眾笑)

  至於說如果寫美國題材是否能獲獎,這就不好說了。每一部作品都有失敗的可能,但是我認為:高水平的、大規模的失敗,比低水平、小規模的成功有意義,所以,值得將眼光放大一些,冒冒風險。

  問:得獎對你有什麼影響?

  答:第一,今後出書是沒問題了,但是第二,文學追求上要提高就難度大了,第三,工作飯碗就穩了,第一代移民需要的安穩感有了。我到了波士頓大學,這裏傳統上就是美國小說的營地。

  沒得獎的作品並不是不好,得獎的作品也並非一定那麼完美,不要把獎項看得太重,獎項不過是一種“噪音”,重要的是把作品用心做好、盡自己的能力寫好。

●《等待》從生活到作品

  問:《等待》這部小說有真實的人物故事基礎嗎?

  答:有真人真事的原型。1985年,我與太太去山東曲阜的岳父母家,岳父母是軍醫。太太指給我看遠遠的一個人說,那人等現在的太太等了18年,結婚以後卻相處得不好,現在他太太得了嚴重的心臟病,快要死了,他讓孩子捎信要前妻等著他,他的前妻還是小腳呢。雖然就是那麼遠遠看了幾眼,引起了我的興趣,我在想:一個好人,等了十八年才好不容易到了一塊,怎麼就過不好,不知道怎樣去愛人,又讓前妻等他呢?這是一個很好的小說素材。不過,我當時沒有打算寫成小說。

  問:你用中文出過書嗎?談談你出第一本書的甘苦?

  答:我沒有出版過直接用中文寫的書。第一本詩集是芝加哥大學出版社出的,當時遇到一位芝加哥大學教授,讀了我的這些詩覺得不錯,就推薦給他們大學的出版社出了,輕而易舉,我也沒當回事,但這本書實際上並沒賣出去幾冊。後來得了工作之後,原來願意幫我的人一下子都成了對手,以前的路都被堵死了。我把第二本詩集寄往好多家出版社,都被退稿。

  問:你怎麼想起來要寫《等待》呢?

  答:我動念寫這部小說,是因為只有長篇小說才可能被商業性的大出版社看中,出了長篇才能保住教職。當時有家小出版社願意出版我的第二本詩集,但有個條件,需要加一百頁小說合在一起出。我就匆匆用這個原型寫成了一百頁小說,但心中有些惋惜,覺得這應該是寫長篇的題材。正巧這時,又有一家小出版社願意出我那本詩集,而不要別的條件,於是我趕快從前一家出版社把稿子撤了回來,重新構思充實寫成長篇。

  問:你對當事人作過採訪嗎?你請美國人幫你改稿嗎?

  答:沒有採訪,我對北方農村比較熟悉,只是在細節和人物心理方面充實一下。

  《等待》是經過編輯的。美國出書有這麼兩步:編輯和copy editor。比較好的編輯會在一開始就一步步指導你如何去寫,寫完全書又有copy editor來編輯。《等待》一書的編輯過忙,沒做什麼,只有第二步的copy editor。這是每本書都會有的過程。寫《Under the Red Flag》(中文版譯為“光天化日”)的時候,編輯是一個南方小說家Charles East,他寫了兩頁半的修改意見,我後來給他打電話道歉,說有這麼多錯,他卻說,他編這個系列十五六年了,這是頭一次寫了少於10頁的編輯意見呢。那次是個轉折,從那以後我的信心就提高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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