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樱桃树

昨夜梦见妈妈院子里的樱桃树，结满了红樱桃。妈妈端着个水瓢，站在树边摘樱桃。

狗狗一个劲得往树上扑，撕树上的樱桃吃，吃得满嘴红淋淋的，像刚亲了个爱美的臭妞似的。

妈妈不客气得往下轰着它，边数落着，狗狗你这就不对了，你明知道俺老闺女爱吃樱桃，她

都两年没回家了，这马上要到家了，这樱桃可是俺留给她的，你这是干什么？

狗狗也不理她的茬，只是前朴后继着往上冲，最后还嫌不够，干脆整个身子直立起来，粘到树

上，大吃特吃，往往妈妈的手没到，他的嘴早到了。任妈妈怎么弄都弄不下来。

我笑着从梦中醒来，在熹微得晨光中，弄明白这只是一个梦时，我流了一脸的泪。


这可能是因为我前几天写了一篇《捎往天堂的药丸》的文章。文章写了妈妈和狗狗的故事，以及

狗狗死后妈妈对它的怀念和愧疚。

妈妈把狗狗葬在了樱桃树下。樱桃树旁边，停放着妈妈在那个世界的房子。

我不知倒底因为什么，我对妈妈这个在那个世界的家怀有天然的排斥和恐惧，这种情绪是来源于

我对死亡的本身的恐惧，还是对妈妈有那么一天，也许就在不远的一天的永别不能接受。我不知

道。

妈妈好像总能看透我的心思，她说，孩儿呀，不怕，那是妈在那个世界的炕头。妈的炕头你怕什

么。

其实早些年哥哥们就张罗着给妈妈置寿材，有人说，越是置办下，在阳间的寿命就越长。

我小时候曾读过一个叫叶梦的女作家的散文，她在一篇文章里就提到她姥姥的棺材放在过道里，放

了十八年，有时她会躲在里边睡觉。

可是哥哥们的提议遭到我和姐姐的坚决反对，态度激裂之程度难以想像。

可能因为我们的年轻幼稚，我们根本无法接受妈妈还会离开我们的事实。

也许女儿对妈的爱永远比儿子的感性。

也许更主要的，是妈妈这辈子太苦了，当闺女时穷得连条裤叉都穿不上。二十岁的腊月年关上，在

她的怀里送走了姥姥和二舅。二十岁怎么说也还是个孩子。

二十四岁上跟着回山东找媳妇的爸爸到了天寒地冻的东北。生了六个孩子后，遭到爸爸的无情抛弃。

这是我很多年来一直不能原谅爸爸的一件事。

我曾经很明确得和爸爸指出，你对这个家有功，但你对妈妈的背叛，却是我永远不能原谅的。

因为你在一个人和七个人的幸福之间，选择了你一个人的。你的所谓幸福是建立在七个人的痛苦之

上的，所以那样的幸福注定会变味，所以事实证明你的幸福并没有久长。

妈妈和爸离婚后并没有再嫁，那年她也不过四十多些。

之后她一直在小镇上流浪，带着姐姐。一直在穷困线上挣扎。直到老来，我们都有了工作，有了钱，

她的生活才好了起来，也不过才几年的时间，她就要到那个世界上去了吗？

所以那些年里，和妈妈差不多年龄的同伴都置下了寿衣寿材，只有妈妈，为了照顾我和姐姐的情绪，

而一直没办。

2004年夏天，妈妈生了一场大病，那是她生命中的一次大劫难。

很多人，包括家里所有的人都感觉妈妈不行了，当时我在鲁院上学，接到大哥的电话，大哥却是报喜

不报忧，只说没事，让我安心上学。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我也预感到这将是妈妈的一场大劫难，可是在内心里，又感觉到她能闯过这一关，因为她就是这样能

创造生命奇迹的女人，那奇迹来源于她生命最原始蓬勃的力量。

就像生生不息的野草。一如有人对我的评价。事实证明她是真的打蠃了和死神的这场战争。

也就是那次生病，哥哥们决定不顾反对给妈妈做寿材。寿材做好了，妈妈在那个秋天的一个早上从床

上爬了起来。那寿材果然成为了妈妈的吉祥物。

妈妈让哥哥们把它放在房山头上，用塑料布封好。以防雨水的侵袭和阳光的曝晒。这是妈妈在那个世

界的家。

而这时远在他乡飘泊的我，电话里姐姐竟也轻描淡写的谈论起妈妈的寿衣。

她说妈妈的寿衣得是姑娘掏钱，上个月她拿了五百块钱给妈，妈找了几个同村的妇女帮着做了一下。

放下电话我想起，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淡然的谈论妈妈的死，以一种平静的态度来看待最爱的那

个人的死亡。

是在姐姐的孩子上了小学之后吗？还是我在流浪的路上看到一个无名的头骨？

是不是死亡真的像妈妈笑着说的，就是回家。

妈妈的半生都在飘泊之中，或者说一生都是。从关里到关外，从关外到独自一人。


爸妈离婚后老房子原本是判给妈的，大哥作主卖给了爸，这是妈一辈子对大哥揪住不放的一件事。

她认为是大哥让她永远失去了家。虽然大哥当时是出于对她的考虑。

大哥当时是不想再让她回到这个伤心的小村子的，因为爸和那个女人在这里。而且我们还远远没有

成年，只能跟着爸，只能住在这个老房子里。

而大哥当时的打算是，再过些年，妈完全可以跟着他。当时所有的人把这个问题看得太简单了，大

哥对妈再好，但大哥的家不是妈的。妈还是没有归属感。

妈带着姐姐在小镇上流浪了一些年，然后跟着大哥住了一些年，可是她不快乐，她总和我讲述理想

中她家的样子，她自己的家，有大大的院子，窗前种一棵樱桃树，一间不大的小屋。

春天她把院子里全种上疏菜，秋天了摘给我们吃。

我和姐姐曾商量一起出钱给妈买个楼房住，楼层低一些的，可她不喜欢，她从乡土中来，钢筋水泥

不是她的家。

后来妈的理想算是部分的实现了，她搬到现在这个山脚下的房子里，房子依旧不是她的，可她已经

很满意。两年前我回去看妈，妈又和谈起关于家的事情。我再也无法忍受不了，我决定帮妈实现，听

说村东一户人家的园子要卖，我找到爸，我说你要帮我，也是给你赎罪。爸老了，放下了所有的恩

怨，听话地跟着我，去帮我参谋那块地盖成房子的可能性。最后感觉不行，半山坡上，耗费人力财

力太大，最重要的，是在村东头，几乎出村了，离四哥家太远，万一有个闪失，顾不到。

我是真的绝望了。在这之前，我想让妈来大连和我在海边的小房子一起住。可她摇头，她不是不肯

去，而是坐不了火车了，前些年她还总嚷着回老家看唯一的小弟弟，现在也不再嚷着回去了。她走不

动了，她老了。


虽然有种种遗憾，可看得出，对现在这个家，她还是满意的。

她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我们回来也不必看任何人的眼色，在这里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也是想

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和我们是自由的。我们在我们的家里是自由的，这是我们的家。我们和妈的家。

妈妈呆在她的家里，站在她种的樱桃树下，给我摘樱桃吃。

这是妈最幸福的时光。可是她忘眼欲穿，天边总看不到归来的鸿雁。她的心碎了。

我在梦里看到她，看到她站在自己种下的樱桃树下，想念着我。

妈妈在哪，哪就是我的家。有一天她不在了，我就真正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多少年以后，樱桃树旁空了，只有那一棵樱桃树，结满了一树的红樱桃。

樱桃树在微风中摇曳着，吹动着淡淡的怅惘和忧伤。
 

好久好久不见二丫了，去那儿了?

喜欢二丫的文字，希望二丫和妈妈多聚一起。
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E世博是什么呢?欧冠皇马小胜1:0占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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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喜欢二丫的文笔, 那语言, 那文采,真是越看越想看.
极爱看红柳的回贴, 一针见血, 干净利落,  恰到好处.

自己不会写, 在这里赞几句二位mm, 不要忘了多写, 让俺们多饱眼福.

心中有爱，笔下生情。

好文章，二丫。

山东人朴实豪爽。

引用

引用第21楼surenlaoxi于01-04-2009 21:36发表的  :
姐姐我不是山东的，俺是河南洛阳的，我6个姐姐2个哥哥，想老妈一辈子养这么一大群，后怕呀。
只是老姐姐我木有二丫有才呀！

洛阳多好呀,要不武则天怎么把牡丹贬到洛阳.在她心里,除了国都,就是老洛了.
有嘛才呀.写几个字大家凑趣.

跑来跑去，木有出二丫的地盘，哈哈哈

姐姐我不是山东的，俺是河南洛阳的，我6个姐姐2个哥哥，想老妈一辈子养这么一大群，后怕呀。
只是老姐姐我木有二丫有才呀！

引用

引用第18楼surenlaoxi于01-02-2009 04:47发表的  :
俺老妈今年八十多拉，具体多多少，本人不确切，这一点，二丫赶不上我吧，没见过我这样的闺女吧，感觉二丫的妈妈和俺的妈妈惊人的相似，这不也是做好了“房子”放在棚上，我每次回家都能看见，感觉很怪，我从来都不提或者不接那样的话题

是的,老妈多大岁数你不知道,太粗心了,批评一下你,赶紧回家问.

引用

引用第17楼surenlaoxi于01-02-2009 04:37发表的  :
急死人啦，    
先卖个关子，我是老九，就是家中排行第九的意思。嘿嘿嘿
猜猜我们家几个孩子 ，姐妹们，晕了吧，哈哈哈

真的呀,比我家还多.
你也是山东人吧,姐姐?

俺老妈今年八十多拉，具体多多少，本人不确切，这一点，二丫赶不上我吧，没见过我这样的闺女吧，感觉二丫的妈妈和俺的妈妈惊人的相似，这不也是做好了“房子”放在棚上，我每次回家都能看见，感觉很怪，我从来都不提或者不接那样的话题

急死人啦，    
先卖个关子，我是老九，就是家中排行第九的意思。嘿嘿嘿
猜猜我们家几个孩子 ，姐妹们，晕了吧，哈哈哈

引用

引用第10楼看房事于12-30-2008 10:02发表的  :
二丫妈妈的辛苦没有白费，有二丫这样懂事，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儿真是幸福

其实我挺不懂事的，有爱不会表达．总是伤害她，呵呵．

引用

引用第12楼Wen Wen于12-30-2008 12:24发表的  :
感动

二丫刚来的时候带着另类的幌子，就一直奇怪这孩子愤世嫉俗之中往往泄露出悯天怜人的柔情，看来这矛盾的个性出处就在于这独特的成长经历了。

祝福笔锋犀利情感丰富的二丫有一天成为文坛的新星。

文文姐，我性格里有着相当不美的成分．呵呵．

引用

引用第11楼小白兔于12-30-2008 12:10发表的  :
二丫竟然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啊，我很羡慕大家庭的。二丫妈妈也算是多子多福吧，不都说晚来福才是福嘛，所以就想办法让老太太多多享福吧。  

我妈也常说老来福才是福，她感觉她现在就算是老来福了．可她好像总是有福不会享．我们给她雇了保姆，可她用两个月就悄悄把人家辞了．她说就那么点儿家务活，花上那么些钱找个人来做，根本没必要．其实我们知道，她是心疼那钱．给她买什么好吃的，总要留在冰箱里臭掉才吃，或者干脆烂到不能吃了一古脑扔掉．把我们几个气急了，就怒喝她有福不会享．

我一直奇怪一件事，那就是我妈她不管日子怎么难，总能存下钱．她那钱生生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上次回家，老太太半夜偷偷凑到我耳边，告诉我，她存了点儿钱，到她百年之后，给我和姐姐．我那泪呀一下就下来了．

我的老妈呀，你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那钱，让我们怎么花呀．

我们必须不断得向她灌输，人只活一辈子，现在咱家也有这个条件了，你当吃吃当喝喝．你不吃不喝省给我们呀，我们谁也没把你那点儿钱放到眼里去．

你安享了晚年，百年之后我们落得心安．

可她不听，她是一根筋，为这样的事，我们总是吵得人仰马翻的．

是爱在折磨着我们．

二丫这孩子，故意在柔弱的心外，糊上厚厚的外壳。你以为这么做，就会骗自己不会疼么？
看看，终于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了。抱抱

感动

二丫刚来的时候带着另类的幌子，就一直奇怪这孩子愤世嫉俗之中往往泄露出悯天怜人的柔情，看来这矛盾的个性出处就在于这独特的成长经历了。

祝福笔锋犀利情感丰富的二丫有一天成为文坛的新星。

二丫竟然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啊，我很羡慕大家庭的。二丫妈妈也算是多子多福吧，不都说晚来福才是福嘛，所以就想办法让老太太多多享福吧。  

二丫妈妈的辛苦没有白费，有二丫这样懂事，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儿真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