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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贴 有女知秋
级别: 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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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3-09-16   

转贴 有女知秋

有女知秋 (1)

作者 应帆


插曲:《飘摇》 周迅 你不在我预料,

扰乱我平静的步调,

怕爱了找苦恼,

怕不爱睡不着

  十二月初的雨,不象春雨那么细密却缠绵,不若梅雨季节的温暖和泛滥,也不会象雷雨那么声光并至,甚至也不同于秋雨那忧愁怅惘的气质;初冬的雨,只是很冷很静地落下来,时疏时密,挟持着冷冷的寒气,却又保留着水质的动态和包容…… 

  再往后,就是雪了。

  这场淅沥的雨把似要把初冬的色彩和声调都调和在自然的舞台上。只是在日益现代化的城市里,这样的自然企图大抵是要输给人为的环境改造的。城市街道边的树已经比几年前少了很多,到秋冬时应节而黄而落的树叶更是稀有而少见了。

  这样的一场雨,在北方的某些地方,或许还有让人一早起来看见"满地黄叶堆积"的感伤效果,在合肥这不南不北的城市里,却只能让造物主的雨和人都要少点期望了。  

  校园里却又好些,绿化要比外面的好,人声似乎也不若外面的鼎沸,站在专家楼房间的窗前,往外看还可以看见加速器对面黄树衰草的冬色;若仔细了听,也可听见雨打窗棱瓦脊的声音,让人想起"听听那冷雨"的诗境。  

  晓冬遥遥地看见门口大爷又在检查来人的证件,大约还是来面试的应届毕业生吧。真是一转眼,自己居然也代表公司回学校来招聘了;而学校已经在点点滴滴的变化里将他界定为客人了。新的楼,新的大门,关键还是新的人类和他们的面貌与言行,每一样东西都似乎在强烈地向他这个曾经的学生宣告着:这校园早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们要面试的学生并不多,一来因为他们能解决的北京户口名额有限,二来也因公司从所里脱离出来还不算久,对公司有所了解并感兴趣的学生也因此可数可算。好在老板也没有任何指标,甚至说让学生们知道有这么一家计算机网络公司也就算不虚此行了。晓冬坐回桌边,拿了那一摞学生的求职简历来看。后来走到隔壁,跟还在闲聊的小蔡等人商量了一下,每个房间分了几份资料,就又走回来准备面试。他一边开门,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大厅,一个留着及肩长发的女孩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进屋看了看表,还差十分钟才到预定开始面试的三点,就莫名地笑了笑。  

  翻了翻自己手里的名额,他看到一个女生的材料,二寸的黑白照片看着倒是清秀可人,在这校园里应该也算是少见的尤物了,当然本人怎样又当别论。他一面看材料,一面想工作以后,自己对女人的美丽标准,真是早已经跟在校园里时的眼高手高不可同日而语了。女生名唤"叶知秋",并不是计算机专业的,却辅修了计算机的课,研究生要毕业,在实验室干项目也用了、做了一些软件和网络方面的东西,此外又拿过星河等等之类的一等、二等的奖学金……  

  三点时,小宋出门叫了"叶知秋"的名字,晓冬就在桌前正襟危座地准备提问。女生进来时,在门口跟小宋互道了"您好",进到里面,晓冬起来伸出手去。

  女生却很不习惯地愣了半日,又忙着把右手里的雨伞材料往左手放,这才红了脸伸出手来。晓冬又犹豫了一下,到底握住了那白晰冰凉的女性的手,一边作"请坐"的手势,喉咙里却干得要命,说不出那两个字来。叶知秋挣了一下手,晓冬才明白过来自己握着她的手居然没有立即放开,立刻放了,自己却红了满脸,讪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宋已经在边上坐下来,嘴角荡漾着隐忍未发的笑意。  

  叶知秋也微红着脸坐下来,却低着头等他们两个问话,忽然间听到小宋叫她"叶小姐",又满面惊诧地抬了眉眼。晓冬又忍住笑,打了一下小宋,开口道:"叶知秋同学,你好!我叫林晓冬,这位是宋瑜,很高兴您能来参加我们的面试。

  不要紧张,我们只是随便问问……"

  叶知秋并不如她的简历里所说的那样"精通"和"熟悉"计算机网络的编程和应用,对晓冬问的一些比较专业的细节问题,更是一知半解,好在还算诚实,"不知为不知"地向他们两人坦承:"这个我只是上课时候学过,从来没用过";"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名词";"主要的设计都是我们实验室老师完成的,我们只是编程序写代码……"小宋暗示晓冬逼人太甚,就清了清嗓子,插进来问她一些别的问题。  

  "你是学物理的,为什么要找计算机的工作?""累了,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学科,或者说并不'热爱',至少不能、也不甘心将一生投入进去,所以不想读博士了,又觉得要找工作还不如找个待遇好点儿的计算机方面的。"小宋就装模作样地在她的简历上写划,女孩有点提心吊胆地看了他们一眼。晓冬又问道:"看你的英语成绩很不错,六级早考了,而且是优秀。为什么没有准备出国呢?"叶知秋红了红脸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出国。所以……"晓冬就问:

  "那你考过托福和GRE吗?"叶知秋更红了脸,晓冬忽然发觉这女孩的羞涩之态陌生又熟悉,却连忙管了自己的思绪,这才注意到她的简历上写着托福考了643,就又问她:"那你考了GRE吗?"叶知秋停了一会儿,终于道:"上个月才考的。还不知道结果。"小宋就仰臂向椅道:"这么说,你还是准备出国的了?"叶知秋抬头道:"算是一种考虑吧。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正好申请的结果也不错的话,自然不排除出国的可能性;不过,我目前更倾向于在国内找工作,求发展……"晓冬听她说出"求发展"的话,忽然觉得很好笑,却到底忍住,问道:"可是如果我们公司录取了你,而你又决定出国,深造……"叶知秋忽然亮了眼睛,笑道:"我们这是面试,不是签约吧?"小宋打了个圆场,又简单问了一点内容,然后问叶知秋有什么关于公司的问题。她倒也没特别问什么,只是问了问公司的规模,可能的待遇,大家住房什么的怎么解决的。底下三个人例行公事地说了"感谢你来面试""感谢你们给我机会来面试"的话,也就算结束了。

  他们两个又面试了五个人,也就是快五点了,别的房间也基本上面试完毕,一伙人就汇总了材料,商量着晚上出去吃饭的事情。因都说腻了学校招待所的饭菜,就问晓冬这个老科大老合肥讨主意。晓冬想了半天,就提议去安徽饭店,一伙人便收拾了,走出校门打的去了安徽饭店吃晚饭。  

  底下几天,他们又去了南京上海,在几家高校面试了一些学生,回到北京时,第一场雪居然纷纷扬扬地飘下来了。  

  晓冬一回到北京就忙着处理找室友的事情。从所里出来,已经在同学那儿寄宿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离公司近的好房子,却是一个大套房,一个人住太奢侈,就决定了找室友,周围的朋友同事里面并没有找房的,因此只好登了广告。看了好几个男性应征者,却难得彼此满意。后来着了急,就也不拘男女了。

  顾淼便是在网上看了广告找来的。  

  两个人见面聊天看房子,顾淼笑声爽朗,几乎有一点嘶哑的性感,末了站在门口谈价钱时,她问晓冬介意不介意她抽烟。晓冬就自己掏出烟盒大笑了出来,虽然心底深处对女子抽烟还是有一点点的异样感觉。顾淼吹了一口烟,忽然歪着头眯着眼睛问道:"你没有女朋友吧?"晓冬就道:"瞧你这玩笑开的,有女朋友,能这么找室友吗?还愿意找女的?"顾淼一耸肩道:"那可难说。我也主要是怕惹不必要的麻烦。这样最好啦,你没有女朋友,我没有固定的男朋友,相处起来少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人生就是这样不彻底,到处都是不相关的,麻烦……"她很男性地挥了挥左手,又伸出右手食指,弹落了烟灰,道:"那好吧。我是不是得付你一笔押金,免得任何一方变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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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罗兰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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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  发表于: 2006-12-14   
真有一种张爱玲的<半生缘>感觉
一声叹息……
lanlan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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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发表于: 2003-09-19   
为什么我有警告??
lanlan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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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03-09-19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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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发表于: 2003-09-18   
有女知秋(36) - 大结局

应帆

插曲:《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迪克牛仔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有多少人愿意等待

当懂得珍惜以後回来

却不知那份爱 会不会还在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当爱情已经桑田沧海 是否还有勇气去爱

  过完了节,知秋有几回想到闻夏回来了没有,这学期又选了什么课程等等,想打电话过去问问,却拿起电话就又踌躇。公司的活儿紧,她又忙锻炼和学英语,倒也不至于成天挂记着了。转眼间,就是三月,知秋算算和闻夏就是两年前的三月见面的,又想自己居然有两个多月没跟他联系,看来真的是走过了这道坎儿了;不觉有点轻松的愉悦,转念又觉得沉重,想人生果然就是这样不断受伤不断复原的过程,只不知这重复的意义。

  这些日子,邓建国胡蕾两个也不时带上龚策拉着知秋出去玩过几次。知秋也想努力一下,却到底自觉情未动而心先衰,渐渐地就只以要准备英语为借口,不大认真应付他们了。公司新招了几个被什么网站公司解雇的,形势不好,不免压低了薪水。那些一毕业就逢上网络泡沫、月薪动辄上万的七十年代末生的人,自然背后就有许多不满意,四处寻觅着东山再起的机会。

  有个新来的年轻女孩艾美,不知怎么听说了知秋的薪资,一日在卫生间碰上聊起,倒替知秋惋惜不已:“叶姐,你都做了三四年了,他们还给你这么些钱,真是太不象话了!”叶知秋不禁愕然,一边对镜补妆,一边多看了艾美两眼,心里疑惑她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嘴上却也跟着淡淡报怨了两句。艾美一边洗手,一边就又说知秋应该也染染头发什么的,肯定更酷更靓。知秋越听越不象,敷衍了两句,忙着出去了。

  渐渐地,叶知秋却看出艾美和龚策常往一起走了,心下明白点缘由,只是看到龚策慢慢学着讨好艾美来,心里又不自觉地不舒服。公司的事情一阵子忙完了,就又是老样子,有时就觉得越干越无趣,新人不断来,朋友却越发少,叶知秋不免就也动点心思,偶或也留心市面上的求职广告之类。

  不想一日老吴先找她谈话,虚与委蛇了半天,到底开口问她是不是在准备出国什么的,因为听人说她托福早考了,而且成绩几乎满分,甚至今年都有美国学校的录取信来了。叶知秋莫名惊诧,却又不能一口否认。老吴就敲着桌子,慢慢道:“小叶啊,我们最近正准备提拔几个有点资历、干得也不错的底层经理,你要是准备出国,就让我们犯难了:一个我们不能耽误了选拔别的人,二个要是选拔了你,你却辞职出国了,我们也要挨上面批评……”知秋脑袋飞转,不清楚老吴的真正意图,却笑道:“您不必考虑我了: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当官的料,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所以,不管我出国的谣言是真是假,您都不必顾虑升我做经理……”老吴眼睛一亮,道:“看来,你出国是真的了?这样也好,这年头能出去的谁不出去啊,那个以前跟你好的秦月不还嫁人出去了嘛!……”

  叶知秋又气又恨,就打电话跟林晓冬报怨了一通。晓冬只在那边笑道:“你想我当初跳出来为什么?也不全是为了你,还不也有老吴他们的因素!这老吴精得很:能力比他强的他不敢要,比他差的他又要百般挑剔,也就象宋瑜那样的老好人受得了他……你也干脆辞职出来算了。现在中国加入了WTO,好多外资公司正忙着进来,忙着招兵买马呢!机不可失啊!”知秋嘴里道:“我可不象你那么能干……”,却也打定了跳槽的主意,从此越发留心各类招聘广告,也打电话问了几家,并不容易找到合适的样子。

  后来,她看到一家制作广告动画的公司招聘两三个编程人员,需要一定的广告思维能力什么的。知秋看着心动,虽然那公司在中关村,她还是打电话仔细问了,人家听说她是科大毕业的,又听说目前所在的公司,倒也很感兴趣,双方就定了个面试的日期。

  春天里,北京倒刮了几次巨大的沙尘暴。叶知秋去面试的那天,一早出门,还疑惑怎么天色还没亮的样子,转瞬就明白过来另一场沙尘暴要来了。她进了车,倒也不十分担心,就戴着耳机反反复复地在听Annie Lennox的那盘CD:她自跟闻夏好,努力了一阵子去听古典音乐,听则听已,却难以象闻夏那么投入享受;邯郸学步不成,连流行音乐也少听了。跟他分手后,更是久不习音乐,如今重新翻出旧日买的CD来听,倒有点清新之慨。这盘CD里颇有些值得一听再听的歌:比如《The Line Between Love AndHate》、《No More “I Love You’s”》、《Downtown Lights》、《Waiting In Vain》等等。叶知秋一面听歌,一面自谓练听力:一直想琢磨出几个一滑而过的英语字眼到底是什么,就反反复复地播放,却总是失败,不免懊丧。努力几次,也就算了,CD就又滑到下一首《Something So Right》去:

  ……

  Some people never say the words "I Love You"

  It's not their style to be so bold

  Some people never say the words "I Love You"

  But like a child, I am longing to be told

  They got a wall in China

  I got a wall around me

  It took a little time to get next to me

  歌词里有“中国的长城”的,知秋就又感叹这“墙”字被用得不知是妙还是糟……

  再看着外面天色越来越吓人,又想起报道说这沙尘暴已经越洋过海杀到美国的新闻,她就又感叹这长城也挡不住塞外的风沙了。担心地看着窗外,看见路边星星点点的新绿,想着将要来袭的沙尘,她渐渐倒忘了辨听歌词,只有点胆颤心惊,又不停安慰自己道:春天总是要来,总是要美好的……

  等她到了公司被秘书安排坐定,外面已经天地变色,由桔黄而暗红,虽在楼上窗户密闭的房间里,她还是感觉烦躁气闷,甚至能闻到外面空气里的泥腥味来。

  她等了一会儿,陈京就进来,看着她的简历问了些问题,又问她为何对他们的广告公司感兴趣。知秋就侃侃而谈,说对电脑动画制作的见识和兴趣,又说自己对广告文字和画面的见解,还笑说在科大时曾经觉得西区的图书馆应该取名叫“西雅图”的小故事,陈京不觉也笑。两人说了大约半个小时,陈京就道:“你稍等一会儿。另外几个人会陆续来的,底下半小时这个人还是你们科大毕业的!”知秋笑道:“那敢情好,希望能沾点校友的光!”

  陈京笑着出来,穿过走廊,走到梅咏春的桌前,弹了弹桌面。咏春忙着摘了耳机,陈京递给他材料道:“忘了给你一份了。你看看吧,人家还等在三号会议室等着你呢!”咏春接了材料,放在一边道:“马上就去!”他又戴上耳机,继续听Annie Lennox的《美杜莎》,一边在ICQ里跟方谦解释。原来今天正是他的生日,一早方谦就打了国际长途到他公司来,跟他祝贺了一番。

  咏春当着那么多同事,也不好多说话,只让她上了ICQ聊天。方谦刚去美国时,两人成天就靠这个联系。方谦的学业繁重,刚去没车,因此也不能在实验室呆太晚,咏春也忙,渐渐地联系也疏了很多。这一早,咏春已经耽误了好一会儿正事,又想方谦要赶最后一班回家的校车,因此就急急催她下线去。方谦好久不曾和他长聊,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又被咏春这么催赶着下线,就老大的不高兴。

  咏春心里不免生烦,着急道:“好了,你赶快去赶车吧,真叫人家警察送你回家也不好吧?回家也就该睡觉了。我不然还可以跟你再聊会儿,今天要去面试一个新人,人家已经在会议室里等着了……”方谦闷闷不乐,却也知道他工作繁忙,嘱咐了两句出门小心的话,就也忙忙下线,匆匆收拾了,跑出实验室赶回去的校车。

  咏春放了屏幕保护,拿了材料,又去冲了一杯咖啡。站在那里看了半日窗外,想了会儿方谦的事情,到底毫无头绪。他叹了口气,耳边就又回响着Annie Lennox的歌,一首一首的,从《No More “I Love You’s”》,到《Take Me To The River》,到《Waiting In Vain》,再到《Something So Right》,竟然都很有听头的样子了。工作两三年,他也不大疯着买新碟了,不想今天早上出门,想着生日,就有心拿了几张CD放包里。到了公司,随便翻出这么一张来听,居然还不错,倒算是意外之获。

  他加好了咖啡伴侣等等,就一边走一边看材料地往会议室来。自然先看到简历里的照片,想想公司这个规定,就微微笑,却忽然诧异地觉得人面熟。他在门口站定,端详了半日,又仔细看了看求职人的姓名,果然是“叶知秋”三个字,一时就无法思考。又顿了一会儿,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又竭力平静自己不规则的心跳,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微微推开虚掩着的门。会议室里,叶知秋正临窗站着:她穿着得体的工作套装,头发剪得短而干练,俨然一个白领丽人了;而远远的窗外,天色还在不断地变幻着……



                                                                        全文完




级别: 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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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发表于: 2003-09-18   
有女知秋(35)

应帆

插曲:《太委屈》 陶晶莹

人说恋爱就像放风筝 如果太计较就有悔恨

只是你们都忘了告诉我 放纵的爱也会让天空划满伤痕

太委屈 连分手也是让我最后得到的消息

不哭泣 因为我对情对爱 全都不曾亏欠你

太委屈 还爱著你 你却把别人拥在怀里

  叶知秋如今渐渐感觉时间的力量:这么些日子倒不是不想着闻夏了,不过也渐渐只停留在想而已。象前些日子那一场几乎导致全城交通瘫痪的暴风雪里,她担心闻夏会不会在路上有家难回受冻忍饿的,却到底没有打电话过去探询。如同当初不知不觉培养出对闻夏的依赖和追逐,如今她又不知不觉重新将他这么一个人放到生命底层去,一如十年前那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女生。虽然这几个月她也偶尔打电话找过闻夏,有时找得到有时找不到,找到了也只说点读书看碟的心得,从不讲私人生活,因此也就觉得自己还是在安全无虞地远离着闻夏。等她在一月黄昏极度寒冷的中关村街头远远看见等着的闻夏,看见他在残雪犹存的路边不停跺脚,看见他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叶知秋知道:闻夏将在她心间常驻、永不离去。

  闻夏看到知秋,劈头道:“你瞧你多残忍,这么大冷天的,害我在外面等!

  好象以前也总是我等你时候多……”叶知秋抱歉地笑笑,道:“我从戴枚家出来晚了,对不起。你可以随便随便找个店进去等着的呀,干吗这么傻乎乎的?”两人都觉说话的语气不对,不象已经分手的恋人,因此就忙着自己打岔。闻夏就笑道:“看你气色不错嘛,脸蛋儿红朴朴的!”知秋道:“谢谢夸奖!我现在常去健身馆跑跑步练练操什么的,感觉挺好的。”闻夏“啧啧”道:“真是小资阶层了嘛,都是健身俱乐部会员了!”知秋“嗤”了一声,指着街边的酒家道:“得了,就这家吧!”

  坐下来寒暄完了,闻夏忽然想起来问道:“你跟人家戴枚可怎么说的?”知秋一笑,信口道:“我说我怀孕了,要跟你结婚,你不肯,要我拿掉孩子,两人意见不合,就分手了……”闻夏张嘴而笑,却又笑不出来,只道:“你够狠的呀,把我打扮成个什么不负责任的男人了!”知秋也笑道:“你这个穷学生到底负得起什么责任啊!”闻夏道:“你怎么还喜欢这么打人打脸的……得得,现在怎么样?”知秋叹气道:“能怎么样?熬日子呗,象您说的,跟大家一样混吃等死。

  看英语呢,想再试试出国这条道。”闻夏道:“好好,有追求!对象呢?过了年,你也二十八了吧,按我们家乡算法就二十九了……”知秋只笑,又胡扯道:“还跟我们公司的那个小男生拍拖呢,就是年龄小了点……”闻夏仍是满面笑容,道:

  “这样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知秋不觉要冷笑,却还是笑着问他:“你还跟费雯莉同居呢?”闻夏愣了愣,道:“是啊,是啊,异性合租,也许也算同居吧。

  不过我跟她说,我跟以前的女朋友分手就是因为两人距离太紧了,没有自由的个人空间,所以我们约法三章,都不要过份干涉对方的私生活!”知秋笑道:“果然‘吃一堑、长一智’,谈起理想爱情来了!”闻夏哈哈笑着点烟,道:“什么爱情啊!我们这些人不象你那么正经,都是食肉动物,随性而为罢了!”知秋道:

  “怎么个随性而为法?”闻夏想想,就笑道:“譬如说吧,最近跟一个出国的同事的老婆搞了一腿子,她一人在家寂寞,叫我过去玩,没想到……”

  叶知秋听他越说越离谱的样子,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低头喝茶,心道自己永不是他的对手:说真话也罢,说谎言也罢,他生就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到最后先败下来的永远是她。渐渐地,知秋就不说话,只沉默着看他。闻夏就忙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那个啊?──我说的话你别信,最多一半真的。”知秋笑道:“你说的话我从来全信,包括你说的不要我信的话……”闻夏又点烟,向知秋吐出一个烟圈,嘲弄似地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年夏天时候就分手,最好的时候……”叶知秋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看。闻夏就道:“别这么看我,看得我发毛!来来,喝茶喝茶!”知秋不怎么吃得下,大多时间倒是看闻夏吃饭。吃完了,两个人交割了东西,也就出门回家。知秋回头看闻夏,他正一手罩着唇间咬着的烟,一手点火,仿佛再见去年在王府井麦当劳第一回相见的情形,就有些发呆。闻夏戴上手套,抬头看见知秋在看他,就狡黠一笑道:“你的车来了!”知秋就转身上车,闻夏又跟她一挥手,意味深长地看她进了车子,转身往校园里去了。一路上知秋回想这小半年跟闻夏有限的交谈,每回他似乎都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一顿饭更加证实他听自己说话时心和耳如何分离着的了。

  叶知秋一直不知如何跟家人讲已与闻夏分手的事情,眼看春节已到,她索性横了心决定留在北京过年,免得要面对他们的担心和询问,自己正好也准备准备GRE考试。她父母兄嫂自然打了电话来问,知秋就说国庆时刚见了父母,如今又要准备英语考试,家乡又没暖气,春运又忙乱,不如呆在北京过个新鲜年,五一得空回去也好。他们便不再追问下去。

  春节那天,知秋独自在家,给家人电话拜了年,又谎称什么要和朋友一起出去玩,急忙就要挂了。周阳在那边说什么“小叶子想姑姑呢”,倒惹得知秋心头一烫,忙让小叶子接了电话,听她在那头稚声稚气说了句“姑姑恭喜!”周阳却又道:“闻樱说她哥回来过年了嘛,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回来?害得我们小叶子压岁钱都没地方要去!”知秋忙笑道:“你啊,就知道向‘钱’看!──他现在是学生,放寒假没事。我有事情嘛……”说完,就忙不迭地挂断了,生怕他们要纠缠不清。

  叶知秋好久没有在网上乱逛,这大新年的倒寂寞无聊,就上网看了看。信箱里有秦月刚刚寄过来的春节贺卡,又邀她网上聊天。她久不在网上聊天,也生疏了许多,就忙回了信,约了时间,约秦月在网上聊一回天。

  两人网上见了面,自是兴奋异常。知秋只追问美国到底怎么样,问秦月习惯不习惯等等。秦月也无头绪,只说些琐事。知秋就道:“你刚走了没几天,美国就发生九一一了,你又在纽约州,那时真替你担心啊!现在据说以后签证要卡得更紧了,不容易出去了呢!”秦月也就感叹一番,说什么郑海翔系里原本准备的迎新活动都取消了,美国人关键时刻还也挺爱国的云云。

  知秋就问她现如今生活怎样,每天都干些什么。秦月打了个苦笑的符号,又道:“我现在是郑海翔的煮饭婆,每天就等着他回家来吃饭……”知秋就笑道:“不至于吧?”秦月也笑,道:“现在一个星期去downtown上两次英语班,专门给外国人办的;郑海翔也在教我开车呢!每周去教会,白吃白喝的,顺便认识一些中国人,跟大家伙一起聊聊天。一个人在家,就到这边的中国学生会活动中心去借录像带,倒看了不少国内的片子!”知秋也就和她说了几句最近的《天下粮仓》什么的,又笑道:“看来你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嘛!”秦月苦笑道:

  “什么不错啊,压力大死了!郑海翔整天督促我好好学习、考英语,要我拿个美国的计算机或者会计的硕士学位,然后找工作,说他可不想这么一辈子养着我……”知秋不觉笑道:“我今年又考了托福,成绩还不错,最近在看英语,想重考GRE呢。可是有时想想觉得怪没意思的,都这么大了,还考什么考、出什么国啊!”秦月忙道:“你一定要考啊,考出来,我也有个伴儿!出来了才知道,你们科大人出国的可多了。我那回一上飞机就碰上一个科大的女生,还跟你们一年毕业的,不过是本科生。”

  知秋想问她什么样个女生,忽然觉得没有意义,就转了话题道:“元旦时候,林晓冬结婚了!”秦月一阵惊讶,又问新娘是谁等等。知秋一一给她说了,她也感叹一阵,说回头让小郑给补件礼过去。说着,秦月忽道:“你跟闻夏怎么样了啊?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叶知秋不由愣了愣,终是实话实说道:“我和闻夏分手了……”秦月就急问她怎么好好的就分手了。知秋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只长话短说讲了大概。秦月就道:“其实,你这样性格的,倒还是找个理科的人结婚牢靠些,比如林晓冬什么的……”知秋不由笑道:“你胡说什么呀!我现在连恋爱都谈不动了,还结婚呢!打算一辈自独身算了!”秦月一时不知如何劝她,只道:“独身也好,结婚了也有结婚的问题……”时候不早,两个再说了几句各自保重的话,也就下了。

  叶知秋心情不好,不免翻了计算机里存档的旧信来看。看到去年闻夏的第一封信,不过是一句话:“知秋,见信请回。”又到ICQ里去看过去的记录,多少誓情盟爱的话、恨天悔地的话、讨好求欢的话,都那样遥远起来,让她有些怀疑那些事情真地发生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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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发表于: 2003-09-18   
有女知秋(33)

应帆
 
插曲:《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黄品源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对你付出了这么多 你却没有感动过

  从诊所出来,叶知秋回头看了看门牌,低头想想就觉得好笑:一个和很多人都无法启齿的话题,她居然和一个陌生的医生心不设防地倾谈,而且谈完了还能觉得心情舒畅。她都不知道要怀疑自己还是心理医生了。拦了出租车进去,司机问她去那儿,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知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一边看着外面的芸芸众生滚滚红尘,忽然想到“人生如蚁”这样的词来,再想似乎有一次和秦月在街上闲逛时,还曾为能时髦体面又骄傲地走在北京的大街上而洋洋自得呢,不觉苦笑。

  回到家,她由着那点高兴劲儿打扫了一番自己卧室、厨房和卫生间,然后坐到桌前,拿出又中断了些时日的日记本来看。看到那些成天记录怎么找闻夏不到然后胡猜乱想的片段,忽也觉得有些无聊而可笑起来。天色向晚,她又出去到附近的超市买了点蔬菜回来,机械地煮饭烧菜,吃完了,坐在沙发上削苹果吃,不由自主地又拿着水果刀在左手腕子上比划,脸上傻傻地笑,心里问自己道:可能吧?你可能为闻夏自杀吗?他值得你自杀吗?或者,这样的人生不应该自杀吗?

  活着真有什么意义吗?……沉思了半天,她到底笑着站起来,把苹果皮放到垃圾桶去,拿水冲了刀子,隔窗看了半天夜幕初降的街道,想自己一个人在这人口繁密无比却又孤独无比的北京城里努力着去“生活”,曾经陪伴她、关心她的人如今身心相隔竟如陌路,忽然就慢慢哭起来。知秋忙着拿手背抹泪,泪水却不停地流下来,怎么也抹不净的样子。她索性放弃,泪眼模糊中努力说服自己:这么哭并不是因为失恋的事情,并不是因为闻夏,而是因为自己,因为这样一种状态,这样一种生活,这样一种人生,不是她期望和理解的,不是她能够接受和坚持的……

  叶知秋也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满脸是泪的温热渐渐干涸而冰凉了,她恍惚地关窗,去卫生间洗脸。等她出来,胡蕾刚刚锻炼完回来,一身活力的样子。知秋就笑道:“我今天做了点饭菜,可能还热着呢,你要不要吃点?味道不咋地……”胡蕾不由大笑道:“耶,你这是怎么了?学做什么贤妻良母不成?”说着话,她也就放了东西,盛了饭来吃。知秋开了电视,一边和她聊天。胡蕾说了几句“味道还不错”,就又玩笑道:“嘿,今天中午跟他们一起吃饭,人家龚策还问你怎么又没上班呢?我说你有点不舒服,他就问怎么不舒服。我就说‘女人家的事,跟你毛孩子说了也不懂!’把他给气得!……”叶知秋也笑,胡蕾就放了碗道:

  “瞧你,怎么跟我说的是别人的事似的!龚策那孩子不错!”知秋也被她逗笑,道:“好象你比人大多少似的!”胡蕾也笑,自去厨房洗碗了。

  知秋自看了简医生,就又记起了日记,努力去写生活里好的一面,只是每天难免要把闻夏想个七八次,写日记时却强迫着去忽略这样一种事实,过了一周再看,就不免有点自欺欺人地以为这一周都没怎么想了。她在诊所和简医生、在日记里和自己谈了许多怀孕和堕胎的事情,最终决定不要这个孩子,列出了一条条的原因:她的生理、心理状况目前都不算稳定,不宜生小孩;她没有能力做一个单身母亲;她不想因为孩子而和闻夏勉强结婚,即使他愿意的话;她不可能忍受得了未婚而孕到生育之间的巨大的心理、生理、家庭和社会压力;她的工作和经济来源也会因为生小孩而被中断或切断……叶知秋隐约觉得从一开始她就不可能要这个小孩,甚至和闻夏还好着,解决的办法也大多是堕胎这一条;当简医生和她自己把这林林总总的理由列成清单时,她还是不由凄楚一笑,认识到她只是一个极其平凡的女子,犯了一个司空见惯的错误,而现在终于要为这错误付出代价了。

  转眼又是她的生日了,知秋也想着在生日前后去做手术,却一直拿不定主意找谁陪着去。不想,生日那天晚上,闻夏却打了个电话来,笑道:“好久没联系了。刚才忽然想起来今天是你的生日,打个电话祝贺祝贺!”叶知秋先是激动难耐,却忙着压制了自己盲目的猜想,淡淡笑道:“谢谢你。”问候完了,知秋只觉有太多话要说,却开不了口;闻夏却似有点后悔打了这么个电话,落到现在没话可说了。这么随便扯了几句,也就要挂,闻夏却又没头没脑地道:“好好过日子,善待自己!”知秋听了,又要笑又要气,却难以发作,只道:“你也一样!”说完,也就挂了,自又怅惘了半日。

  知秋翻了会儿通讯录,看到龚策的,心动了动,却到底笑着打发了那主意;再看到林晓冬的名字,就认真想了想,然后打他的手机。已经是晚上了,晓冬却还在公司里加班,接到知秋的电话,倒也惊讶,忙问她怎么今天想起他来了。知秋开口想说“你怎么记我的生日也就记了两年啊”,却到底忍了,只道:“想起来了呗,趁着你还没结婚,再联系联系;等你结婚了,可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了,是不是?”晓冬就讪笑道:“至于嘛?”两人说了几句,知秋忽然道:“我和闻夏分手了!”林晓冬先是一愣,又忙着笑道:“沉痛哀悼!”知秋也不由笑,又接着道:“我怀孕了。”晓冬本又要说笑话,却到底停在了嘴边,问道:“是闻夏的?”知秋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是在讲电话,就轻轻“嗯”了一声。晓冬又道:“他知道吗?”知秋说闻夏不知道,又道:“我决定打掉这个孩子:自己现在心理、生理状况都不好,实在没有理由留下来……”晓冬还道:“闻夏他知道吗?”知秋发急道:“他当然不知道!我想找个人陪着去医院……”晓冬摸了摸烟盒和打火机,到底意识到自己在办公室,就又放了,半日道:“你想让我陪你去?”知秋道:“人选之一……”晓冬不禁暗自冷笑,却只道:“什么时候?”知秋叹气道:“这个星期六吧。我想明天我们先见面聊聊,再决定,好吗?”晓冬想想也好,就和她约了时间和地方,再说了几句,也就挂了。他却也无心再工作了,看了看几个新闻网页,也就下楼回家去。

  到了家,晓冬从冰箱里找了点袁诚前天做的剩饭菜热着吃了,正要洗漱上床,袁诚却打了电话来,跟他说在报纸上看到昌平一个新的花园小区的情况:复合式三室两厅的公寓,售价一百五十万左右,看着还不错。晓冬只含糊说“再看吧”,袁诚却道:“这个星期六公开参观呢。我们要不要去?”晓冬一口否定道:“不行。还有事情呢!”袁诚道:“什么事?新版软件已经推出去了,大家都忙着休息呢,就你晚上还加班,周末又要加班?”晓冬就撒谎道:“有个老朋友约了周末吃饭什么的,要到朝阳那边去一趟。”袁诚疑惑道:“原来公司的人?”晓冬就道:“原来公司在一个局里干工程时认识的。你不认识的。大半年没见了,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袁诚闷闷不乐,晓冬忽又笑道:“你去看吧,我相信你的品位!”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才挂了。

  第二天下了班,晓冬就打的去跟知秋约好的三里屯一个酒吧;到了那里,见知秋已经在等着了。知秋穿了件薄薄的秋大衣,简单地扎了头发,倒凸显出点简洁流畅的意韵来。他出了车,点了一根烟,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看到知秋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一副学生样,如今却更象一个白领丽人了,不觉有点温暖的感伤涌上心间。晓冬走过去,“喂”了一声,知秋就转过头来,笑道:“来啦!”晓冬道:“不好意思,迟了点儿!”知秋道:“没关系。你过来远了点,我离这边近嘛!”

  两人进了酒吧,点了饮料小吃,就聊了聊最近的情况。晓冬玩笑地盯了知秋半天,笑道:“还好嘛,还以为你胖得要变形了呢!”知秋不由笑,道:“我看你倒是不能再胖了!”晓冬道:“怕啥呀,老婆骗到手了就行!”知秋仍然笑着,道:“和袁诚怎么样了?”晓冬不想她还记得袁诚的名字,佩服了一番,又道:“正找房子呢,想元旦前后结婚吧!”知秋忙道:“恭喜恭喜!──你晓得闻夏的名字,我当然也会记得袁诚的名字了!”话一说完,她却觉得不好了,忙着拿了杯子喝水。林晓冬又点了一根烟,笑道:“反正你是不要这孩子了,我抽烟也无妨吧?”知秋笑,作势看了看周围,道:“这么多人抽呢,也不多你一个。”晓冬喷了个烟圈,道:“我觉得你还是应当和闻夏说一声,让他知道的;虽然我也觉得他不大可能要这个孩子,但是……而且,你也应该让他陪着你去啊!”知秋默然不语,半日道:“他也有了新女朋友了,我不想把事情复杂化──其实生命本是没有意义的,对不对?他知不知道也就一样没有太大意义了。”晓冬道:

  “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了啊?”知秋笑,就给他讲两个人的琐碎事情,两个人怎么热恋,闻夏考完试怎么就没了热情,从家回到北京两个就怎么几次三番地吵架……

  林晓冬看她说起闻夏时居然是眉飞色舞的样子,不觉出神。知秋忽然停下来,道:“我是不是就象那个到处把伤口扒给别人看的傻瓜?”晓冬笑到:“这倒没觉得。

  只觉得你一说起闻夏,脸上神色都不一样了,真是神采飞扬啊!”

有女知秋(34)

应帆

插曲:《催眠》 王菲

大风吹 大风吹 爆米花好美

从头到尾 忘记了谁 想起了谁

从头到尾 再数一回 再数一回

有没有荒废 啦……

  听林晓冬这么说,叶知秋不禁黯然,勉强笑道:“真是这样吗?”晓冬微微笑,又道:“你跟陌生人说话不大笑的,几乎有些忧郁,跟你处熟了,就晓得你也常笑的。”知秋也就叹气,道:“你不知道,我最近正在看心理医生呢,有点精神抑郁症状吧,所以就更不敢要这个孩子了。你觉得你有空、愿意帮我这个忙吗?”晓冬道:“这有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到底是个大事儿,别着急慌忙地拿主意,弄不好后悔一辈子。”知秋笑道:“我一向以为自己是个谨慎的人,遇事也冷静,很少感情用事。只有和闻夏的重新相认,让我觉得再不能错过,那么快地开始了热恋……这唯一的一次却是这样一个下场。以后,真再不敢、再不能了,青春尾巴上的疯狂吧。记得一开始,我还想让你说说闻夏的坏话,你还就是不说,唉,说到底,全是你害的……”说着,两人就都笑起来。知秋又道:“你们两个也很少联系了吧?呵呵,我还拆了一对朋友。”晓冬就笑道:“得了,别以为你多大能耐了。我和闻夏不过是在一起不讨厌、分开了也不容易想起的普通朋友而已。”知秋就笑道:“好好,我没这个能耐。最近看电视剧《九九归一》,片尾曲开头一句大白话‘人生天地间,如风中飞絮’,倒时常不自觉地哼一哼……”

  两人散散漫漫说了两个小时,定了周六到医院见面的时间,知秋又给了他新买的手机号码,也就出来分头回去。星期五晚上,晓冬袁诚一起看了场电影,就齐回晓冬住处睡了。星期六一早起来,袁诚还不死心,要拉晓冬一起去看房子,晓冬只赖在床上道:“你快去吧,别错过了人家的免费公交!”袁诚心里不乐意,却也罢了,自己梳洗了出门去。晓冬待她走了,也就起来,先给知秋打了个电话,知秋已经在路上了,他就慌慌忙忙地直接往医院去。

  在医院门口碰了面,两人就先去门诊科,再到手术室外面等着,却不想一屋子四五个人等着做手术,也有丈夫男朋友陪同的,也有独自来的。他们一进去,知秋就觉得别人都在看自己,又似乎听见手术室里有女人的哭叫声传来,就隐隐害怕。晓冬让她坐了,自站在一边。知秋瑟瑟嗦嗦伸出手来,晓冬愣了一下,到底握住,只觉得绵软冰凉又微微颤抖,忙着小声劝慰道:“没事儿。你才两个月不到,很快的,不会太疼……”知秋凄然一笑,想着自己不是怕疼,却觉得不对,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抓紧了晓冬的温厚暖和的手掌,不肯放松。

  待知秋进去了,晓冬却站不住,走到外面去抽烟,也不敢久留,又忙着返回接待室等着。约摸一个小时的工夫,知秋也就出来了,面色苍白得吓人。晓冬忙着上去挽住她手臂,架着她走到外面,又办了点必要的手续,就又搀她出门来拦车。上了车,给司机说了住处,知秋忽然就哭了起来,晓冬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把她揽到怀中,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自己眼中也不觉涌起潮意。

  到了家,幸好胡蕾出门去了,知秋感谢了晓冬一顿,只抱歉不能陪他吃饭什么的,就要上床躺着。林晓冬也不多说话,待她躺下了,只说他出去吃点饭再回来,让她不必锁门。他下楼到了附近的自助餐馆,记得那里的鸡汤不错,自吃了饭,又跟人费了半天口舌,到底买了一桶鸡汤回来。到家时,汤还热着,他就先给知秋盛了一碗,劝她喝了,又把剩余的封好放在冰箱,叫她记得自己热了喝,又说以后她也可自去餐馆买汤。叶知秋只照他说的做,心里有无限感激却说不出一句话。晓冬待她睡了,还是不放心,就从她书架上拿了本毛姆的《刀锋》,躺在客厅沙发上看起来,不觉就是薄暮时分。

  知秋这一个多月听简医生的建议,每天吃一粒安定来克服失眠的毛病,却还是一晚能睡五六个小时就不错了。这一日,竟然昏昏沉沉睡了一整个下午,再睁眼,外面已经完全黑了,只隐约看到客厅还亮着灯光。她虽觉得身体绵软无力,却还是挣扎着起来,去客厅看了看,见晓冬也睡着了,就不惊醒他,先去卫生间处理了一番。等她出来,晓冬也早醒了,问她感觉如何,又道:“要是胡蕾他们问你怎么回事,你就说你查出贫血的毛病好了,所以要喝点鸡汤什么的补补。”知秋苦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好?非要我后悔当初……”说到半截,还是止了,却叹气道:“这下真是个女人了……”晓冬先假装未听见,这时接口道:“你们女人啊,非要三十岁了还要人家称呼你们女孩子才好!女人就女人呗!象我们男的,要是过了三十岁,别人还叫自己男孩子,脸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知秋看着他笑道:“这两天一看,还真觉得你是个‘男人’了!以前我还觉得你象个大男孩呢!”晓冬“哼”了一生,冷笑道:“算了,看你这么样,我不跟你口头上计较──我去买点晚饭回来,吃过了,我也该回去了。”

  待晓冬到家,袁诚早已回来,一人吃了饭正看电视,不免报怨了几句。晓冬只问她房子看得如何,袁诚就说别的都还好,就是上班来稍微远了点,除非自家开车过来,晓冬就道:“那也是趋势。”袁诚又说那里的房子即使他们有能力付头款,恐怕也赶不上元旦结婚。晓冬便说也不必赶那日子,若她实在要结了婚住新房,推迟婚期也不是不可以。袁诚就有点生气道:“你怎么什么都无可无不可的,好象不是你的婚姻大事似的!”晓冬笑道:“婚是非结不可的,细节问题对男人来说就是无可无不可了!”袁诚又给他逗笑,便又说了一气买结婚用品的事。

  底下日子,林晓冬就时不时打个电话给知秋,问她的状况。知秋说一切都好,手术后她就跟着胡蕾去健身房锻炼了,从慢跑开始,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有了好转,感谢他的询问。过了一程,晓冬他们就开始送请柬,事先问了知秋要不要来,知秋说当然要去,晓冬就也给她送了一份。

  过了圣诞节,他和袁诚正忙得不可开交时候,却忽然接到顾淼的电话,说她回国来探亲,正在北京,要和他聚一聚吃顿饭聊聊天什么的。晓冬惊讶之下,也不好拒绝,就约了时间地点。待见了面,见顾淼一身皮装,晓冬不禁笑道:“北京还没那么冷呢!”顾淼道:“可不是,害得我觉得自己很老土了。在美国,秋风一起,街头都是穿皮衣的人。夏天还有人穿呢,看着还挺酷的……”两人点了菜,随便聊了几句,晓冬不免问她先生怎么没回来之类。顾淼遮三掩四地说了点虚话,又道:“我怕要和他离婚了……”晓冬道:“你们才结婚一年啊!”顾淼道:“可是这种婚姻一开始就是很不稳健的啊,两个陌生人到一起,总是别别扭扭的。他那个人一天到晚只晓得跟电脑过日子,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很优秀的男的,在广州,是个CEO呢,回国也主要是为见他……”晓冬就不好再说什么,闲问了几句。临散时,晓冬忙着付账,顾淼道:“我找了个旅馆住,单人标准间,你送我回去吧……”晓冬不觉脸色一红,却不动声色走到街边拦车。待顾淼进去了,他一边关门一边道:“我就不送你过去了。还得回去准备结婚呢,就三天了!”顾淼就说他怎么不早说,一边回了司机的问话,还要说什么,司机却已经开出去了。

  晓冬到家刚洗完脸,袁诚就脸色沉沉地拿了他的手机过来,道:“一个女的找你!”晓冬接了,原来是顾淼回到旅馆打过来的,说她明天一早的飞机去广州,又事先不知道他元旦结婚,十分抱歉云云。晓冬忙说没关系,祝她旅途愉快也就算了。袁诚看他关了电话,笑道:“对了,还有一个叫叶知秋的你的女朋友,打电话过来问你礼物的事情,叫你有空回一个──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还颇有几个女朋友嘛!”晓冬“嘿嘿”一笑道:“你以为呢!”回头抽空又给知秋电话,原来她看上两样东西,不晓得哪样更好,因此问晓冬和袁诚的主意,晓冬随便说了说,也就定了。

  龚策进公司不久林晓冬就辞职了,因此两人并不算太熟,倒是叶知秋觉得单身一人出席晓冬的婚礼不大好,就正好让晓冬也请了他,她就和龚策、邓建国、胡蕾四人一道过来了。袁林两人都是四川人,因此也就父母千里迢迢地赶来参加婚礼,倒是两人公司的同事朋友一大堆,闹了个轰轰烈烈的。

  叶知秋看新郎新娘光彩照人,也是诚心祝福。晚上众人还要再闹,她却拉了龚策、怂恿着小邓、宋瑜几个先走一步,为的是给晓冬他们一点休息时间,也好安排家人食宿。龚策又不甘心这么散了,非又拉拢着另外两对,六个人又一起到歌厅里唱跳了半日才回去。

  新年后不久,闻夏打电话给知秋,说是回老地方搬东西,发现知秋的一本高中时的日记拉在那里了,还有别的一些东西,问她要不要取回。知秋先开玩笑道:

  “一听是你,还以为又是结婚请柬呢──上个星期刚参加了林晓冬的婚礼!”闻夏也就笑道:“忍看朋辈成新郎,急向花丛觅小妞啊!”知秋一时要说什么“外面的野花你不要采”,却忽然觉得伤感,就没说,正好想起自己这里也有一两本闻夏的书,又说好久没见戴枚,因此就跟他约了时间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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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03-09-18   
有女知秋(31)

应帆

插曲:《盛夏的果实》 莫文蔚

你曾说过 会永远爱我

也许承诺 不过因为没把握

别用沉默 再去掩饰甚么

当结果是那么赤裸裸

以为你会说甚么 才会离开我

你只是转过头 不看我

  叶知秋回到家,又痴心妄想了几次,想闻夏会不会跟着自己过来的,会不会打门要见她,会不会告诉她心里难受,要和她和好等等,却不料过了两天也无动静,就又自嘲了一回。她平静下来想,又有点淡然的喜悦,仿佛重新找到了自己:生活大可不必只和闻夏携手到老、委屈到老,似乎她也真可以重新选择重新来过,努力工作还是考托考博还是接受龚策,都可以打开另一扇门。这么想着,倒有些施施然的,不禁又要骂自己没心没肺的了。

  她春节回来就排队报了八月份的托福的,散散地准备了大半年,如今不免化悲痛为力量地突击了几天,又去考了一次。考完试那天,独自出了人大,倒不知往哪里去。想起戴枚来,就找公用电话,一边又恨自己不愿买手机的惰性了。戴枚一人在家,就应她之约跑出来,陪她吃饭去。两个不免别来话长,戴枚说了王旗婚后的种种恶习,又劝她趁着时候还是跟闻夏多恋爱会子吧,结了婚的男人全无趣味的。叶知秋这些日子不大想闻夏,也不曾写信打电话去问,如今被戴枚这么提起,倒忽然无限感伤,想他这么久居然无声无信,又不象自己忙着考试。她却又不知如何跟戴枚说起,只淡淡笑说了几句她还没跟闻夏结婚,就已经觉出种种不好来了。

  两个人坐下点菜吃饭,却不料那小姐一口乡音,就攀谈了几句,果然是三泰一带的。余兴未平,却又见林晓冬和一个女子在餐厅另一头用餐,就招手微笑。

  吃完饭,四个人正式介绍了见面。原来女子是晓冬的女朋友,也是同事,更是四川的老乡。大家便笑说今天到处都是老乡碰老乡呢。林晓冬和袁诚本没有认定恋爱关系,如今几次三番地被熟人假定,倒也就认真起来了。叶知秋本不想多说,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道:“上次小郑请吃饭,林晓冬还对我们守口如瓶,说待字闺中呢,原来早就金屋藏娇了!”晓冬也就笑道:“哈,那时候人家还没答应我嘛!”袁诚只淡淡含笑,又和知秋戴枚说了一阵子新款的裙子凉鞋之类,也就分头散了。知秋在路上就感慨道:“怎么大家谈来谈去的,对象不是同事就是老乡,要么就是同学!”戴枚笑道:“你还要怎么样?找婚姻介绍所?还是天上掉下个宝哥哥?”知秋也就笑,道:“是啊,又还能怎样呢!”在戴枚家里歇了会子,两人说了点读博、机考GRE、戴枚的讲师职称之类的话题。待太阳狠劲儿过去了,知秋也就打车去地铁站,再乘了地铁回家来。

  回到家,到底忍不住给闻夏打电话,想好了只说还有几张CD忘记还他了。

  却不料闻夏的手机是关掉的;又打他家里的电话,他的室友接了,说闻夏已经出门有一个星期了,好象去旅游了什么的。叶知秋挂了电话,失魂落魄,想自己是不是一傻再傻一错再错,到底把他赶出了自己的生活,又想他是不是早就等待着自己提出分手的话来,如今终于一人风流快活去了。洗了澡,她随便找一件T恤套在外面,却不料是去年闻夏看达利画展后买的情侣T恤,上面印着些扭曲的钟表。她不禁坐下来想了一阵子,感叹时光之残忍残酷。又上网给闻夏写信,说什么什么东西上次忘了还他,是不是再约了时间送过去,或他来取;又言不由衷地道:或许这分手竟是对的决定吧,有时我都感觉不到期望着的剧烈的撕痛之感……

  前两日看到一句歌词说“Love is a river,drowningthose tender reeds,”想着倒是有些道理在里头,或许你便是一棵坚强的芦苇?……

  
  闻夏自她去后,上学的事情也就尘埃落定,只等着开学报到,忽然也没心思去单位了,在家更是无聊难受。他本跟人联系了,打算下乡进山去静一阵子,如今不算单位的人了,诸多不便,因此不能成行。在家熬了两天,到底跟小沈借了点钱,去上海找闻风玩了几天,又匆匆回家看了一回,也等不及他母亲手里织的毛衣,又忙忙地赶回北京了。看到知秋的信,他不由冷笑了一回,也就回信说了自己去上海的事,那些CD书籍之类的东西随她处理罢了,现在天热,也没时间精力去管。叶知秋这些日子没了考托福来分散心思,如今又见他回信似乎暗示他是心痛才出门去的,就更难受,不禁写了信去问他什么一夜情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每一次打他手机找人不着到底是不是他故意推诿,跟萧悟云的故事又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等等。闻夏不想她还纠缠这些,只道:“我知道你从来没相信过我,从来没有,即便在我最坦诚的时候……”叶知秋就又有点高兴,却又不知道再怎么跟他说话。

  八月底,秦月拿了F2签证,匆匆忙忙买了机票,打理了一应事务,也就要飞过去了。知秋又特地跑到女子百货去寻了一件景泰蓝的瓷器送她,秦月也把早时编织的、知秋曾说喜欢的帽子送她。临行前夜,因秦月父母也过来,知秋秦月就一张床睡了,不免又有许多话来说,竟是女儿情长,要哭要笑的,到三四点才迷糊了一会儿。六点多秦月父母便起来了,适逢周末,知秋就要跟着她父母去送,却连日没睡好,在车上感觉就不好,又象晕车似的,只暗骂自己狼狈。

  上高速前有些不顺畅,到了机场就有些迟了。秦月忙着办手续,知秋却忙着找卫生间去干呕了一回。再回来,秦月已要进去,知秋又给他们一家三口照了几张相,她又和秦月合影了一次,又抱成一团流泪。良久,秦月忽然想起,小声问道:“知秋,你不是怀孕了吧?”叶知秋吓了一跳,红了脸道:“你……”秦月叹气道:“我看你这样子有几回了,替你担心!赶快去检查一下吧!”叶知秋又惊又惧,又想秦月旧日的别种好处,不禁又流泪。秦月也哭起来,两人又拥抱,只到秦月父亲前来道:“小月啊,快进去吧!”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收泪。知秋泪眼模糊之际,眼角看一个高高的男子领着一对年老的夫妇往外面候车处去,忽然觉得有些象咏春的影子。隔了这么久,咏春这个概念忽然冒到眼里脑中来,让她难以思议。待她回过神来,转了头去寻那人,已经不见了,也就暗自纳闷了一会儿。

  秦月进去安检,怯生生的,看到前面一个女生刚才也在门口和男朋友还是丈夫的一群人作别,就笑着打了招呼。不想那女生也是科大毕业的,就又觉亲近,顺着就多说了几句。女生说她叫方谦,在北京工作了两年如今才出去,秦月就笑着自己是陪读出去的。方谦笑道:“我男朋友还不愿意陪读呢!只好我先出去再说了!”两人又同去美东的纽约州,更觉亲热,倒庆幸一路有了良伴。

  叶知秋心事重重,送走了秦月父母,就想去找戴枚帮忙检查是否怀孕,却又畏畏缩缩的,好象最近又没什么感觉了,只怕是一场虚惊。想及闻夏,她又忍不住就打了电话过去,闻夏才开始选课,淡淡说了几句,就沉默着。知秋鼓足勇气道:“要是我怀孕了,怎么办?”闻夏吓了一跳,半日道:“你检查了吗?──呵呵,当然这决定权也在你,你如果要孩子要结婚,我自然也不会逃避。可是我的状况,我们的状况,你也知道……”知秋听他说的又吞吐又油滑,又一副深深不信的样子,心想早料到会如此:即便怀孕是真,他也同意结婚,还不是强乐也无味,又有什么意思呢?过了两日,她便写信告知闻夏是自己信口胡说,又道:到底是要哭着要你爱我,还是笑着看你离开?你又究竟是怎么想?若还是象从前,我们又怎么能够重新开始?闻夏忙着上课找房子,心事更淡,只道:现在还说什么爱情呢?我早就说过,分手这样的事情不能总提,说多了很伤人感情的……叶知秋又愤愤然,想说“怎么你能说什么‘结论由你来做’之类的混账话,我说一次‘散伙’就罪不可赎了?”又想以前自己似乎也曾说过的,到底忍了,没有回驳他。

  叶知秋正忙着换租房子之类的事情,却忽然接到父母电话,说他们想十一前后来北京玩玩。以往知秋曾请他们几次的,现今反忘了,这么一说,就干脆等一阵子再找房了。她父母又说闻夏家让他们带一件毛衣过来,闻夏也接到家里电话说这事。知秋的地方离车站近,他问知秋要不要他一起去接站,知秋应了,他头天晚上便过来了。
  

有女知秋(32)

应帆

插曲:《水姻缘》 田震

清晨醒来看见你,睡得很甜很美,

只是面容有些疲惫,像是梦里教谁追。

我知道你不轻易流泪,也不轻易让我伤悲,

我知道我该为你做的事,让你的梦更美


  闻夏这一月上学东奔西跑的,又黑瘦了些,知秋看着,只觉更心疼喜欢,却又觉得他的陌生和疏离。两人就只说了点美国世贸大厦被炸、中国入世、申办奥运成功还有足球队进军世界杯等等国际国家大事。知秋一面有点幸灾乐祸地说美国人这么霸道,也算报应,只是想到秦月一干人就在纽约州,又不好意思。闻夏很是不屑她的观点,只说这种恐怖主义行径永远是不可取的。知秋也不与他争论,两人忽然就无话可说。

  知秋先去洗澡,洗完出来,看闻夏关了客厅的灯,躺在沙发里听歌,却是蔡琴在唱着《情人的眼泪》。知秋也就沉默地站在那里,想着闻夏曾给她唱这首歌的往事,似乎还历历在目声声入耳。待蔡琴唱完了这一曲,她就走到沙发那边,伸手要摸闻夏的头,闻夏却突然坐了起来。知秋也就僵直地坐着,淡淡笑着道:“如今都只听这些老女人的歌了!”闻夏也不接话,问她水好了没有,也就去洗漱。待他洗过,两人说了说明天接站等事,就分头睡了。

  半夜,知秋起来,试了试闻夏的房门,果然没锁,就走进去,上床,吻他的脸,眼泪流下来。闻夏醒来,翻身避开,道:“你干什么啊?”叶知秋抱住他,哭道:“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闻夏半晌不语,最后黯然道:“我不是喜欢翻来覆去的人,过去了我几乎不愿去想……”知秋又想责问他一年多前的重新相识难道不是重提旧事,他曾经考虑分手又没有难道不是反复?却到底说不出口,只凄然道:“你现在对我是不是已经毫无爱情可言?”闻夏长叹一口气,翻转身对着窗外,道:“都这样了,还谈什么爱情呢?”

  知秋躺在他身边不停地抽泣着,闻夏恼道:“我最讨厌女人哭了!”知秋就噤了声。隔了半天,闻夏发出轻轻的鼾声,知秋坐起来,看他黑暗里的脸眼,还象当初一样的似笑非笑着。她轻轻地吻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梁,然后吻他的嘴唇。闻夏早被她弄醒,这时到底叹了口气,知秋就趁势缠住了他的舌头。

  知秋又要脱闻夏的内裤,闻夏就似笑非笑道:“你要干嘛啊?强暴我啊?”知秋面无表情道:“是!”闻夏不禁要笑,又笑不出来,道:“要是我不从呢?”知秋冷笑道:“家里有很多刀啊剪啊的凶器,如果你不从,今天我肯定要你死!

  你别不信我!我说到做到!”闻夏也就不则声,任她把自己剥了个精光。知秋只觉自己跟个疯子一般,脱尽了身上衣服,百般挑逗闻夏,到底让他翻上身,缓缓地进入了自己。那一刻,知秋忽然道:“闻夏,你害死我了!”闻夏一边大动,一边喘着气道:“我知道!”知秋抬头看天花板,就微微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两人去车站接了知秋父母。闻夏谈笑风生,弄得本来还有些别扭的知秋也跟着满面笑容起来,暂时忘却了她和闻夏的真实状态。余下几天,两人陪着知秋父母到处看看走走,闻夏还请小郭开车送知秋一家去八达岭长城和十三陵去了一回,俨然一家似地其乐融融。叶知秋好几次忍不住,拉他的手捏他的后颈,闻夏只不着痕迹地避开。知秋想他怎么可以演戏演得那么好,逗自己的父母开心,却早跟自己没了情份。她想发作,可一想及父母,又想闻夏是不是只是嘴硬不愿说还喜欢自己罢了,到底满脸笑容陪着父母散心。最后一天假,一家人去了香山,山里已经游人如织,秋意却才刚刚起来。知秋想刚相识时,闻夏说他几乎每年春天都来香山踏青的,两人相识后却没来过。又想前年和林晓冬在山上说话的情景,想那时居然有心情洋洋自得地由什么数字相机引申到E时代情感的话题,到现在自己经历了一场和闻夏的恋爱,却又无话可说了。她不觉暗叹时光弄人。她父母看他们学习工作忙,又说知秋要换房子,过了国庆节就不肯再留,忙着回去了。

  知秋正头痛怎么找房搬家的事情,那边邓建国说他女朋友倒想搬来和知秋住,知秋一想,也就同意了,省得自己还要搬家了。她如今睡眠很差,又不愿胡吃安眠药,也没心思上网了,就每天看书到很晚才睡,却不料某天早晨又开始了呕吐,而且她一下子就觉得这次是真地怀孕了。她站在卫生间里,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面对着一个陌生人,麻木地感觉不到恐惧或者甜蜜,忽又想起去年回去看母亲时在母亲病房同住的那个打胎的女孩,无助地承认这一种命运早就被上帝放在那儿等着她去实践了。知秋洗漱完了,又忍不住撩起背心,观摩自己的小腹,隐约还如从前,幻觉里却又似乎不停地胀大,那里面成长的却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种她无法分辨是爱还是恨的复杂情感在膨胀着。

  到了周末,她就去找戴枚做检查。结果只是证实了她的猜想。戴枚就笑问她道:“怎么样?是不是准备奉子成婚呀?”知秋笑道:“我们,我们还没商量好呢,实在是缺乏准备……”戴枚忽然红了脸,笑道:“这样也好呀!我们倒是准备了好几个月了,就是没有动静,也是命吧……”知秋怕呆久了终是支撑不住,就慌忙别了戴枚回来了。

  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好几天,一会儿想还是因这个孩子和闻夏和好吧,一会儿想是不是要一个人艰难地把孩子生下来,到有一天让闻夏在孩子面前无地自容,忽然又万念俱灰,晓得自己要做这国家里成千上万堕胎的年轻女子之一……她终于还是决定给闻夏打电话,虽然不知道要告诉他什么。打他原来地方的号码,一直到晚上才有人接,却是老李,告诉他闻夏搬到学校附近去住了。知秋失魂落魄,就打闻夏的手机,又直到半夜后才接通了。

  闻夏听出是她,就笑问道:“最近怎么样?”知秋愣了半天,淡淡道:“还好。你,怎么搬家了?”闻夏嘻哈笑道:“那边离学校太远了,所以一直在找学校附近的民房啊。前一阵子才搬过来的。”知秋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样房子?是跟人合租吗?有电话吗?”闻夏沉思了一会儿道:“是个两居室的,跟一个女生合租──算男女朋友吧。暂时还没装电话……”叶知秋愣愣不语,以为眼泪要流出来,却只是眼睛发热。闻夏就又笑笑,道:“说起来也好笑。跟这个女朋友以前也算见过一面的:没认识你的时候,有一次老裘夫人给介绍对象,就是她了。两人见了一面,就再没下文的,当时都忙着准备考研什么的吧,所以就都没上心。这个月初找房子,嘿,没想到找一块儿去了,一聊,还挺投机的!真叫世事难料啊!……”叶知秋听到讲到一半的时候,又疑惑他在象以往一样编故事了,又听他说得那么生动,就笑自己怎么还认为他在编故事呢。她迷迷糊糊地听着,忽然插嘴道:“你女朋友,她叫什么名字?”闻夏愣一下,道:“费雯莉。

  有什么别的事吗?没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明天早上还有一节八点钟的课呢!”叶知秋沉默着不说话,闻夏就道:“你怎么还那个肉泥不扣的脾气啊?”知秋醒过来,忍了眼泪,笑着道:“你说,我的作用会不会就是让你学会怎么去爱你的这一任女朋友呢?”闻夏就不悦,也不说话,知秋再坚持了一会儿,轻轻说了一声“再见”,就挂了电话。

  这些日子,龚策还不时和邓建国跑来找她们玩儿。知秋有时看见龚策火辣辣的目光,就觉身心疲惫地难以应付这样似真似假的情感游戏。睡不好,坐到电脑前,身体又时不时很强烈地起反应,她就请了几天病假。胡蕾看她病厌厌的,就推荐她和自己一起参加什么健身馆,说每次锻炼完了,感觉特舒畅,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知秋就跟她去了一次,试着练什么健美操,不料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一跤,跌得满脸是汗,心脏都不象自己了的感觉。底下日子,她也就不敢去了。

  叶知秋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着,只好去看医生。医生简单问了问,认为她可能工作生活压力太大,需要假期调整什么的,就给她开了些安定药片。知秋也不敢贸然就吃,到书店里找了怀孕、妊娠之类的书籍看,似乎并不建议服用这类药物的,就更不敢吃。失眠越来越严重,又不能总请病假,她就又给最近晚上总听的电台里一个心理热线节目的主持打电话,约了时间去诊所咨询。

  去诊所那天,她又请了一天假。到了诊所,才发现接待室里一屋子等待咨询的人,每个人也就约了半小时一小时不等。等她进去了,见医生果然是个和蔼善谈的中年女子,墙上挂着医学院的博士证书,知秋心里就踏实了一些。简医生循循善诱地问了她的情况,知秋也不隐瞒,说了和闻夏分手后怀孕的事实,又说怀疑自己得了轻度的精神抑郁症,只不知是不是正常的妊娠反应。简医生就笑道:

  “高学力的人果然不一样:我很高兴你能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处于轻度精神抑郁时期,而且知道可能的原因,这样我们就可以比较顺利地沟通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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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03-09-18   
有女知秋 (29)

插曲: 《恋曲1980》 罗大佑

你不属于我 我也不拥有你

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

或许我们分手 就这么不回头

至少不用编织一些美丽的藉口

  知秋又报怨闻夏久不曾给她写信,说她前些日子只每天看机器上存下来的旧信,数了数,已经九百多封,说什么怎么也该凑上一千封的笑话。闻夏烦躁不堪,不免逞一时痛快,笑道:“你每次电话、写信,就问我干什么了,去哪里了,好象我欠了你八百吊似的。时间长了,谁能受得了?”叶知秋一时沉默,半日缓缓道:“我的口气让你感觉你欠我了?”闻夏恨声道:“就说上回吧,本来正兴致勃勃地准备去你那儿,给你个惊喜;半路你打电话来,我还高兴呢,你问我‘在哪里?干嘛了?’我就故意笑,不告你。你立马就沉不住气了,跟我旧账新账一起算起来……算得我满肚子来火,到了下站,下车回头了……”叶知秋愣了半日,只道:“你总是这么开玩笑,我是以前被你骗多了,所以……”她话刚出口,知道说得不好,忙停了,转而笑道:“算了,这么累死了。五一安排出日子参加人婚礼就是了,戴枚也算你的校友呢!”闻夏就笑道:“我同事结婚你就不去,你朋友结婚就要我去,这好吗?我又没钱凑份子!”知秋又给他逗笑,又拌了几句嘴,也就收拾了回来。

  闻夏本是喜热闹、也讨人喜的人,在戴枚婚礼上,又让新郎王旗抱着新娘给他点烟什么的,倒闹出个小小的高潮。叶知秋冷眼看他在人面前如何潇洒活跃,到两人世界里却沉默寡言郁郁难欢,自是难受。忙完了两三天,戴王夫妇出去度蜜月了,知秋就想旧梦重温如去年般跟闻夏过几天好日子,就回家取衣服要去闻夏处。闻夏不太乐意,只说住处吃的、用的、娱乐的都不齐全。知秋就笑他当初把VCD机之类送给霍文龙,现在自己难受了,却又说不怕,只收拾去了。

  到了闻夏处,知秋找他的CD来听,一眼看到好几十张新的古典音乐CD,惊讶地问他什么时候买的。闻夏不经意道:“就是前阵子在街上逛着买的。忽然看到的,又便宜,质量又好,买了六七十张,花了七百多块钱呢!”叶知秋就道: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嘛!”闻夏也不好意思道:“没想起来跟你说一声。”知秋又道:“你不都有这些曲目了吗?”闻夏笑她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不同的公司出品、不同的乐团演奏、不同的指挥家指挥的……收藏嘛,就是这样了!”叶知秋词穷,却道:“你老说没钱在家装电话,却有钱买这个!”闻夏道:“电话初装费我才跟人借钱交了的!别又赖我噢!人家不来装,我有什么办法?今天还听说北京要取消初装费了,我那钱还不晓得退不退得回来,都是你催的!”知秋道:“什么我催的!你不是嫌手机贵吗?老关着,才说两句就提醒我没事不要多说了……怎么又成了我的过错了!”闻夏见她又要生气发火,就不再跟上,只道:“算了……我叫你不来,你非要来。小沈他们正要搬到楼上去呢,这两天肯定要去帮忙,没空陪你了!”叶知秋只说不出话,就要戴了耳机听音乐,一边继续看王尔德的《格雷画像》。闻夏摘掉她耳机道:“别这么自私嘛!我洗衣服,也要听音乐呢!”叶知秋也就算了,只笑道:“还说我自私。我看你才自私呢,一天到晚大放什么德彪西、亨德尔,象我这样害怕被人骂作‘俗人’的只好难受也当享受,你前前后后的室友们怎么忍受的!──面试到底怎么回事?巴巴给我说了一句‘感觉很不好,不说了’,你就没有下文了,害我担心了几天。这又忙戴枚的事,也没细问你!”闻夏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不过一点准备都没有,那些人忽然问我一些刑法民法的细节,我哪里记得!好象大家感觉都很糟糕,也就没什么了!”知秋也道:“研究生的复试面试不过是走过场罢了!你就等通知书吧!”

  第二日闻夏去小沈家帮忙,知秋不愿跟去,在家却没吃没喝难站难坐的,熬了半天,想了半天,到底卷了东西打了的士回家了。晚上闻夏忙着打电话来,问她怎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叶知秋就哭起来。闻夏道:“你能不能不哭?我最受不了女人哭了!”叶知秋就不敢再哭,想说他以前跟着自己哭的事情,却也不敢说,只抽噎不语。闻夏也沉默了半日,道:“那你就在家歇歇吧。小沈家还要搬一天才能完事呢!”说毕,挂了电话。

  隔了一天,叶知秋又打电话去,闻夏却在去石家庄的路上了,说去看望那里军训一年时结识的几个朋友,以往每年都去一次的,要她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

  叶知秋只觉得天塌地陷的,却无从躲避无处可逃,只抱着《格雷画像》看,王尔德关于男女关系的又机智又辛辣又诙谐又隽永的话,更让她感身伤怀,只恨真理们太过残酷。

  隔了一个星期,闻夏打电话来,问她怎么样,因她一周都不写信不打电话过去的。叶知秋忍泪不哭,只道“心情不好”。闻夏也自愧疚,只道:“我们怎么这样了?你为什么非要自己难为自己呢?”知秋道:“我怎么难为自己了?我只是一条鱼罢了,而你是网。你在水里时,我进了网,碰碰撞撞的,只觉得有趣,现在你要离水了,我却不能离水的,只好挣扎着,等着去死……”闻夏叹气道:

  “你说什么呀?你说你上次为什么CD的事还有电话的事跟我闹,到底是谁不好?

  人家搬家我能不去吗?他们又拉我去看军训的指导员,能不去吗?我只想你能慢慢理解和接受我的生活方式……”叶知秋想想也是,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件一件的小事情就这么积累成了一种情绪,有时就想,真是所谓‘宝钗无日不生尘’啊!又想,我们这一场恋爱,也许真的象老房子失火──蓬蓬勃勃地烧完了,就什么都没了……”闻夏便不悦,勉强又说了几句电视剧脚本的写作也要黄的事,便也挂了。

  两个闹来闹去的,不觉又是半月未见面。郑海翔五月底风尘仆仆地回来,跟秦月知秋两个大谈了半天海外见闻,说话时不时夹句英语,惹得知秋直笑,问他“MALL”是什么玩意儿。十一点多,叶知秋就进房回避了。她如今患得患失,又闹起了失眠的毛病,睡着了也是很浅,常是半夜醒了就难入睡,到了早上反而又犯困。这一夜,又是半夜警醒,看闹钟还是夜里两点多些,揉眼想才做的梦,忽觉恐怖:在梦里,也不知哪来的熊熊烈火,她却披头散发,一边把一只一只的金表往火里投去,一边哭喊着:“如果是真金,就不怕火炼!”她又警觉地看钟,才发现闹钟半夜停了。蹑足起来,走到窗前看表,已是四点多了。外面月色隐约,五月芬芳清凉的气息越窗而入,让她再无睡意。她只觉无比孤独,就轻轻开了灯,拨打闻夏的电话,想他多是关机的,却不料他没有,想挂却又不忍,响了半天,忽听闻夏睡梦模糊地骂了一句“Shit!”,然后就是断线之音。叶知秋呆坐在床沿,听电话里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怔怔了半日。

  她周末去闻夏处,就说了这梦,又说另一个儿时常做、现今好久未做的梦:

  她和问秋在河边玩,却见满水游蛇直往岸上来,问秋就背了她沿岸狂奔……闻夏不禁笑,道:“佛洛依德说这蛇跟性是相关的,说明你是‘木目心、田力、人’了!”知秋红了红脸,笑道:“我还能想谁?也就想你这个大男人呗!都快一个月没做过爱了!”闻夏听她又羞又嗔的,也笑,就搂了她亲热。一时事毕,两人一身汗水,闻夏就道:“一直要买热水器呢,等下个月工资吧,大夏天天天要洗澡,也不好意思去小沈家了!”知秋道:“我又忘了,下次给你带点钱吧,你跟别人借,也是个借!”闻夏笑道:“多没意思,才做过爱,就说钱不钱的!”知秋也笑了一回。两人用冷水洗擦了,就又回床说点局来要分一个司机来和闻夏同住的事。扯七扯八的,闻夏忽然问她:“你对一夜情怎么看?”叶知秋心头一惊,还是忍不住冷笑道:“怎么忽然问这问题?”闻夏笑道:“想知道呗。你会怎么样?”知秋道:“我想那就只有分手了吧……”闻夏道:“这么狠心?一次就分手?”知秋叹气道:“如果我们两地分居,象人家秦月郑海翔那样,或许还情有可原。同在北京,却发生这种事情,就说明这份爱情不值得继续了呗……”闻夏还逗她道:“跟我分手了,你就不伤心?你怎么办?”知秋笑道:“能怎么样?

  总不至于也要死要活地让你又看笑话又厌烦吧?分手了,过个三两个月还不也就忘了?这年头,爱一个人都不能天长地久,还指望恨个海枯石烂嘛……”闻夏也就叹气道:“也就三两个月啊……”知秋道:“象我中学时,那么迷恋你,可是上了两年大学,还不也就渐渐淡忘了。有时想,自己的承受力真是很强呢──”她忽然道:“啊,我明白了,你为什么……”闻夏道:“你明白什么了?你是不是以为这一个月我没跟你做爱就是因为发生一夜情了?”知秋半真半假地笑道:

  “是不是啊?”闻夏先还否认,后来就笑道:“是啊,机会多的是啊,寒假在家跟肖奇他们洗澡还喊小姐服务了呢……某晚在一线天跳舞啦,人家就贴上来了,男人的意志力都很弱的啦,后来就……”知秋只当他玩笑,道:“哪个晚上?”闻夏笑道:“那重要吗?反正我现在不上班,哪个晚上都有时间!”两人又笑争了半日,才转了话题。叶知秋却又多了块心病,只不好追问下去,倒又怕他说自己把玩笑当了真。

  秦月郑海翔飞快办了结婚手续,当晚叫了几个旧日朋友吃饭,算是婚宴。小郑和闻夏不熟悉,因此也就没特别请他,又很仓促,知秋又想闻夏不一定喜欢来,又想林晓冬会来,也就算了。她和林晓冬久未联系,一桌坐了,说了些别来无恙的话。晓冬问些公司的人事,知秋一一答了,又道:“看你倒是一副志得意满心宽体胖的样子啊!”晓冬就笑道:“到了这边,是又胖了些,夏天更显,自己都觉得有点变形了。”知秋就安慰道:“哪有那么夸张!”晓冬道:“闻夏呢?”知秋就道:“他倒是瘦了点,可能考研累的吧,现在吃得也不正常,不象以前在单位里鱼肉惯了,都吃出毛病了,现在转安酶什么的才正常了。”晓冬道:“那倒是好事。他考研结果如何?”知秋道:“复试过了,等通知呢!”晓冬就说一定没有问题的话,又说闻夏他们这样的考试也就是走走过场罢了,怎么着都是有学上的。知秋听了未免不悦,沉默了一会儿,忽问他知道不知道一个叫“一线天”的酒吧。晓冬神秘一笑道:“知道啊,据说那里挺乱的。”叶知秋心中惶惑,却还笑着,道:“你现在怎么样?”晓冬笑道:“还是老样子呗,没出息了。”知秋到底笑问道:“那个顾小姐呢?还有来往吗?”晓冬看她一眼,道:“人家早嫁人出国了……”两个就也感叹秦月郑海翔的事情,林晓冬想世间人事无常,未免心生感慨。

  散席时,晓冬忽然道:“以后多联系。这样不也挺好的嘛,想想当初也真是,非要……”知秋一笑,道:“大家都忙罢了……等到九月,闻夏去上学,我也想到海淀去找个事呢。隔这么远,实在是累人呢。”晓冬道:“那好啊,靠得近,还可以一起去吃午饭!”知秋不觉想起那些一起吃午饭的时光,如今良伴不在,倒常常买个盒饭回公司吃了。她又叹气道:“等秦月再走了,真没人了呢!”晓冬道:“我听说龚策对你很有意思呢!”知秋看龚策走在前头大声喧哗着什么,笑道:“你怎么这个也知道!他,一股孩子气!”晓冬道:“你不就喜欢嫩的嘛!”知秋一时要正色说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只道:“你胡说什么呀!”晓冬也觉造次,就沉默下来。一行人回去,又在知秋她们房里闹起来。晓冬太累,在牌桌上直打瞌睡,小郑却不放他走,大家又不让他睡新人床,知秋也就只好让他睡自己床了,还笑道:“还是他自己房间呢!”安顿下来,她也就跟大家继续打牌。

  林晓冬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又被吵醒来,听外面声浪阵阵,倒又没了睡意,借着客厅的灯光,打量房间,看知秋在墙上挂了些画框,电脑桌上似放着闻夏和她的合影,回头看见两个枕头并放着,倒又怔怔了一回。

  叶知秋回头又旁敲侧击地问起闻夏“一线天”的事情,又加上闻夏不时失踪,两人就又吵了一顿,知秋只坚称闻夏对她的爱已经慢慢消失了。闻夏被逼得没法,坦诚道:我现在几乎已经不知道怎样才算爱了。除了那种炽热的感情,还能有别一种的感觉可以叫做爱的吗?激烈的东西总是难以为继的吧,可能还是平淡一些的来得更长久一些。如果这样也算爱的话,那我觉得自己还是在爱你的……叶知秋回道:我明知你对我的感情是越来越淡,所谓“情到浓处情转薄”,却总是不愿面对;也想自己能够“情到深处无怨尤”,只手中握线任你飞翔去,可还是觉得很委屈了,还是忍不住要跟你吵跟你闹的,越垂死,越挣扎,越挣扎,就死得越快吧……也许先前是拔苗助长了,后来又忽略了营造一个让爱健康成长的环境,终于到了这么一个青黄不接的地步……闻夏早厌了她一套一套的比喻和说教,硬着头皮道:怎样去维护一段感情,不是我现在所清楚的。也许将来我会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愚蠢地让一段美好的感情变化了,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和维护,但现在我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才能使双方都满意……叶知秋就说什么是否自己该控制点,一周只打一次电话之类的,不一定每周见面做爱什么的,又自己感叹“这还是恋爱中人吗?”闻夏道:我说过,这是一个矛盾的事情。没有你的问讯,我会觉得很失落,有你的关心,我有时候又觉得很累甚至有点烦。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要你怎样,这些东西昨天其实都说了的,今天再来说,我觉得自己都很无耻的样子,自私的简直难以忍受……

  话说至此,叶知秋竟然无法再回。两人冷战了一个星期,叶知秋忍不住,写了字过去问他“天这么热,热水器买了没有?”闻夏答非所问道:

  几天了,一点音信也没有,都在憋着,也许都在猜想对方的心思吧,

  又不敢妄下结论。

  ……

  和你也是越来越麻烦不断,越来越没有信心和希望,好象我们的距离
  不但没有因为时间而缩短,反而逐渐拉远了。你不能接受我不能原谅我,
  我也越来越感觉到日复一日的解释道歉的无聊,那么战战兢兢地通电话,
  小心翼翼地遮蔽和掩藏我自己难以避免而你却很难接受的生活琐事。我不
  想太多改变我自己的生活,而现在看来你确实很难接受我的这种生活方式,
  那怎么办呢。爱情原来可以是这么累的,我从来没想到过,不然也许我会
  更慎重地开始我们的这场感情。你说过我很自私,很不负责任,也许你是
  对的吧,我不喜欢有羁绊,不喜欢受管束,是因为本来性格就如此还是因
  为这么一个人了无牵挂地生活已经习惯了,我也不知道。也许我真的只适
  合一个人单独活着,身边只有我愿意见的时候一起坐坐,不愿意见的时候
  就分手再见的朋友,而不是需要时时面对的家人或爱人。

  本来以为我们住得隔着点距离,是我这样的人可以依赖的一种东西,
  它使我避免了在你面前时时暴露自己的可恶性格,避免了当我需要时时刻
  刻面对一个人的时候容易产生的厌倦和痛苦。但现在看来这也难以避免最
  后的这种结局,不管你我愿意不愿意。我的错误是不该不知深浅地踏入这
  条路,混不管将来会有的各种自己难以承担的负累;你的错误在于你不该
  对我这样的人期待那么多,因为我确实觉得自己难以达到你的要求。也许
  我们真的是很难寻找到性格和生活方式上的共同点的。我本来可以一直退
  让一直让自己努力改变自己适应你的要求的,但我潜意识里却告诉我这样
  是很难的,对你对我都很难。也许你也是在一直隐忍退让,努力包容我的
  各种毛病,但我看出你也累得很。

  就这样吧,结论由你做。

  叶知秋看了信,万念俱灰,却又不甘不平,满脸是泪地给他回信,一时平日很少说的恶词毒语都敲了出来。

有女知秋 (30)


插曲:《泪海》 许茹芸

你怎么舍得让我的泪流向海

付出的感情永远找不回来

你怎么舍得让我的爱流向海

伤心的往事一幕幕

就像泪水将我掩埋

  叶知秋只觉千条万款隐忍许久的情绪此时喷薄而出,闻夏的每个词她能写上几句话来理论,闻夏的每一句她都可以写三四段来讨缴,闻夏的每一段话她则可以回上一封一两千字的信……她写着写着,也不哭了,气愤处只打出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耐心处就剪贴了闻夏旧日说过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来对照求证,伤心处只停下来对着屏幕发呆。这么写了一个多小时,回头一看,才回到闻夏的一半不到,她却已经累得不行了。她匆匆瞄了几眼写出的话,倒也觉得过瘾,心道先给他发这些过去再说吧,还不晓得他什么时候能看呢。左手一动,却突然关闭了整个窗口,一时就愣住了,脑袋飞转也想不出什么补救之法;却忽然又想,是不是命该如此,倒又笑起来,就起身去卫生间洗脸,看自己满面泪痕狼狈不堪,倒自笑自叹了一气。她只觉忽然想通了般,回房脱了衣服来洗澡,洗过了上床看了会书,也就关灯睡觉。

  到了周末,她打电话过去,只平静笑道:“秦月和郑海翔回家探亲去了,你是不是过来一趟?不能总是我往你那儿跑吧?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开了,好嘛?”闻夏先自忐忑,只道:“你来了也不方便,局里分了个司机过来住了。”待闻夏到了,知秋从冰箱拿了西瓜来,一眼看他剪短的头发,笑道:“怎么剪头了?”闻夏道:“天这么热,就剪了呗!”知秋在他身边坐下,看见他颈后整齐的发线,一时就要哭,却笑道:“你剪这么个头,倒酷酷的样子!”说着,就不由伸指沿他的颈后发线一路画过去。闻夏手里拿着西瓜,只扭头示抗意,又道:“等以后上了学,说不定也要试试剃光头、留长发的滋味呢!”知秋放了他的后颈,叹气笑道:“我们只有分手这条路了吗?”闻夏手里拿着啃剩的西瓜皮,一时无话,转了头来看知秋,吃完了嘴里的瓜肉,道:“你知道:我一听你说话,听你笑,听你叹气,就没有勇气……”叶知秋又捏住他的后颈,笑道:“又要光头,又要长发的,是要去勾引学校里小女生嘛?──看你后脑勺上这发根线整整齐齐的,好性感呢……”

  两个人就又小心翼翼地好了。隔了一阵子,叶知秋未免拿闻夏信里的话来说,什么“日日面对的厌倦和痛苦”让她怎么伤心,什么“性格不同的人不应该在一起生活”让她想起当初他说什么“性格不同才好互补”的话,什么“你的错误在于”“我的错误在于”叫她绝望透顶,又喋喋讲她回信怎么气急败坏到要骂他的……

  闻夏也就笑道:“你还跟我计较这个?你知道我本来就不善言辞的,脾气一急,不就容易用词不当了?再说了,泥人还有土性呢,我就是被你胡搅得不行,也才跟你蛮缠了嘛!”叶知秋就道:“你这些话就省点吧。我是规规矩矩做你女朋友的,到头来还被你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真要象别的女的,一点把柄抓在你手里,还不早就被你休了呢!”闻夏就道:“你这话倒象话里有话似的。有什么‘把柄’还对我藏着呢?”知秋想了想,就笑道:“一直没跟你说过:公司里有个小孩好象对我很有意思似的。我自己只觉得好玩……”闻夏就追问她怎么回事。知秋就说去年搬家时龚策怎么帮忙,春节后她先回来也是跟龚策他们去延庆那边滑雪的。

  她先前也没介意,只现在听同事都说瞎话了,才有意无意地避着点龚策;又说她不当这是一回事,也怕他不高兴,所以一直都没跟他说。闻夏就道:“你不要跟人家若即若离的噢,你最喜欢这么招引别人了……”知秋就道:“哈,那我该怎么办?人家又没表示什么,总不至于就跟人说:‘不要对姐姐我想入非非了’,还是说‘做姐姐的小情人吧’……”闻夏也笑,道:“其实这种事模糊处理最好了。大学里对付那些个喜欢我而我不喜欢的女生,我就用这法子!看谁拖得过谁!”知秋一愣,只忙着把那胡思乱想打回去,努力笑道:“得了吧。你往公司那边多跑几趟,多请我吃几顿饭、看几场电影什么的,就什么混话谣言都不会有了吧!”闻夏拉长了腔调,不置可否。知秋又要他唱歌给她听,闻夏就不愿,便也罢了。

  转眼间,郑海翔已回国月余,秦月的第一次签证被拒,小郑就先回美去了。

  知秋周末去闻夏那里,送他五千块钱。闻夏就笑道:“还真把钱给我花啊?我真要成吃软饭的了!上次交的电话初装费退回来了,说以后不要了,所以还有点钱呢。”知秋道:“就算我借你的吧,你每到月底总是缺钱用的。”她忽又想及租房的事情,问闻夏有什么打算。闻夏只推说课程什么的还没定下来,他也不知要不要住到学校边上去呢。知秋就道:“你回学校读书,我也想到中关村那边找个事儿,离你近一点,我是怕了这么点距离了。就象戴枚说的,再这么下去,真不知道怎么办了。”闻夏就有些不愿意,只道:“你工作好好的,干嘛要跳槽呢?

  再说秦月又哪里说走就走了,等等再说吧。”知秋虽不高兴,却也不好说什么了。

  闻夏的新室友晚上未归,知秋也就在闻夏处过夜。两人许久不做爱,这一次不免有点忘我,没准备什么安全措施也不管不顾了。事毕,知秋的唇指犹在闻夏身上四处游弋,一厢道:“宝贝,你好棒!我爱死你了!”闻夏道:“老叫你换换姿势,不肯……今天尝到甜头了吧!”知秋脸一红,却道:“那我让你叫我‘小姐姐’,你怎么老不叫?”闻夏一时咳嗽,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你要乱伦啊,你!──我今天才发现你的手长得真好看呢,象人说的‘手若柔荑’呢,‘但爱其手,但爱其手’啊!”知秋就抽回自己的手道:“别吓唬我,一口给我咬掉了!”却去亲他满脸,喃喃道:“我怎么就这么爱你呢?你到底有什么好呢?”闻夏闭了眼睛道:“是啊,我也奇怪呢,说不定哪天你就恍然大悟——原来我真的不是值得你那么投入感情的一个人的……”知秋就道:“爱你什么呢?爱你长得漂亮,爱你会唱歌,爱你喜欢听音乐,爱你喜欢看书,爱你为人潇洒风流,爱你……爱你姓闻名夏!”闻夏起来上厕所,笑道:“瞧我成什么了?整个一高级鸭子了!”知秋一时笑翻,指他背影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闻夏为着学费之类的事情又常跑到单位去,也偶尔蹭别人的机器上网看看新闻什么的。知秋还给他写信,却见他即使能上网也不回信,就又难受。打电话找他,还是如旧:有时三两天找不到人,太晚了他说要睡觉,太早了他还有事办,没事时他又无话可说,嫌知秋盘根问底的,时时气她个倒仰。知秋春天里重记日记,却多是“早上打他电话,不在服务区;下午写了信,没回;晚上打电话,说是有饭局;刚才打电话,占线”之类的流水账。有一日,她念给闻夏听,闻夏就道:“你无聊不无聊啊,整天写这些!”知秋默然不语。公司里又有活动,知秋跟龚策等出去玩了一晚上,又唱歌又跳舞的,回头来讲给闻夏听,闻夏只是哼哼呀呀。知秋着急道:“你就不怕我跟别人跑掉啊?”闻夏短促地笑了一声。知秋道:“你还笑!”闻夏就不耐烦道:“挂了吧,别浪费电话钱了。我洗澡去了!”

  闻夏生日适逢周一,知秋就想着他周日能有空,早早定了蛋糕,准备给他庆祝一下。周五晚上打电话给他没人接,周六白天是关机,知秋晚上取了蛋糕回家,到睡觉前才联系上他。知秋只问他明天有什么事情,闻夏道:“说好了,去学校找小丁办点事情啊!”知秋不悦,却问他:“我写给你的信看了吗?”闻夏道:

  “什么信?没有吧,最近忙,没怎么上网,上网也就看看新闻罢了!”知秋到底不愿告诉他选了什么电子贺卡又用什么画面什么音乐的事,只道:“那你明天晚上到我这里来吧!”闻夏含糊答应了。

  第二天晚上,他办完事,就回去,倒到小沈家吃饭看球。陈茵第二天要上医院开鼻窦炎,要闻夏陪着去,又开玩笑让他买榴莲慰劳她。等他回家,看放在家里的手机上有许多次来电提示,想知秋大约睡了,也就关机睡觉。周一傍晚,他给知秋打电话,问有什么事情。知秋笑道:“生日快乐啊!”闻夏忙道:“我都忘了呢!”知秋道:“我给你寄了电子贺卡,你还没看到呢吧?”闻夏匆匆道:

  “还没有,多谢你想着啊!我自己都忘了,唉,二十八岁又有什么好庆祝的呢!

  不跟你聊了,陈茵开刀呢,我给她买了这个榴莲要送到医院去,回头再说吧!”说毕,也就挂了。叶知秋握着话筒发愣,心想自己倒不如陈茵呢,还是他生日呢。

  周二一天,闻夏又是杳无消息,知秋也懒得找他了。晚上回家,秦月就说冰箱里的蛋糕已经坏了。叶知秋气急败坏,取了出来,扔进垃圾桶,却站在那里掉眼泪。

  秦月心知不好,忙问道:“又闹矛盾了?”知秋哭道:“没有什么矛盾,不过是他不爱我了罢了!”秦月也不知如何劝她,又为她自己辞职签证等等忙得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了许多。叶知秋晚饭也不吃,澡也不洗,就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早上醒迟,起来一看秦月已经出门去了,她忙着冲凉,却一阵阵恶心难受,就又回床躺着,准备打电话请病假。

  叶知秋拿起电话,却毫无意识地就拨了闻夏的手机。闻夏也已起来,问她怎么一早打电话,说他受小沈之托,还要去医院看看陈茵呢。叶知秋一声不响听他说话,闻夏就停下道:“你怎么还不上班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我也要出门了!”叶知秋到底开口道:“闻夏,我们散伙吧!”闻夏愣住不语,叶知秋就道:“过两天,我就去你那里把我的日记本拿回来。你写给我的信,你若是要,我也给你送回去;我的信,你也还给我吧……”闻夏瓮声道:“好说好说。我赶车去了,再说吧!”叶知秋又觉恶心,去卫生间吐了一阵,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满眼泪水。她回到房里,又觉舒服点,就穿戴整齐了上班去。

  到了周末,知秋就跟闻夏约好了,到他那里取了东西,也把闻夏的相片和信还了他。闻夏又把一个信封给她,道:“你的五千块钱。”知秋接了,努力着笑道:“你要缺钱用,就先留着……”闻夏道:“不用。还有,家里电话装好了,以后联系可以打家里电话了……”叶知秋心想“怎么这时候又装好了”,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就背着自己的东西失魂落魄地回家来。七月流火的日子,她却只觉得手凉足冷的,又回想两人居然这般无话可说地分手,此刻却也是欲哭无泪,只一颗心麻木而酸痛,却又不象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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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03-09-17   
有女知秋 (26)

插曲:《深处》 小柯

是为了开始还是为了结束

当你已走上那遥远的路

是爱情的苦把你带到 寂寞的最深处

那时我哭了我已忘了我全部

  闻夏知道自己犯了错,却又不甘难服的,只还睡前查信,看不到,也回信,认错、讨饶、解释,要她不要折磨他,也不要折磨她自己,要她想已经走过的这些曲曲折折,要她相信自己是爱她的,因爱而妒、因爱而伤、因爱而昧的……旧日的邻居葛军来北京玩,闻夏白日里便领着他看了看颐和园、圆明园、天坛之类的,每到一处,自己却懒得动弹了,只让葛军去看,他却坐着吸烟,胡乱想点心事。如此这般熬到周末,葛军到他伯伯那边住两宿,闻夏就又在网上查来查去的,却还是没信,不觉心冷。却忽然想起知秋曾在21CN弄了一个信箱的,因为别的信箱有时会出问题,因此要那个作备份,两个人都可以往那里写去那里读的。

  于是登录进去,看到一封未读信件,还有几封都是这周里从知秋的信箱发过来的,一时又喜又怕,不晓得该不该打开了看,却到底看了,看着看着就又流了泪。

  原来叶知秋一直给他回信的,只又不想承认自己的软弱,因此就发到那个信箱去,想他能看到的,却不料闻夏愚钝,她倒去看了好几回自己写的信。信里自然又是责怪了一番,说"你什么时候说给我听不好,偏偏挑个星期一,一早来上班就是一盆冷水兜下来","那篇文字我也是隔了一阵子才给你看的,当时也就问你有什么感觉,你却又跟我撒谎,说没什么想法的。其实,到最后更多是为文而文了,并不就是百分之百的自家感受啊","你倒好,每次吵架都有可去的地方:跟李轲吃饭,跟领导下乡,跟司机钓鱼,跟薛蒙打球,跟葛军出去游玩……

  就我这种可怜的人,受了你的气,对枕头流泪,跟屏幕说话,和自己过不去,与失眠交朋友","我如今是越来越软弱了,说是要考虑一个星期的,却一天也熬不过来,真是太迷恋你而要失去自己了","有时想想害怕:我们的性格差异真是蛮大的,生活方式也迥然不同,曾经同走过的路不过是三年的高中生活,还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梦里思人的……你到底爱我什么呢?从这份感情里你又想得到什么呢?""我怕的倒不是你没有想法,而是你有想法却不愿意跟我说,不能跟我分享;每每对你的信任感巩固了一点,你就又得寸进尺地反攻一把侵蚀一回,存心要人不要彻底相信你似的……""你自己想想,我是不是被你耍弄得太可笑了,简直象是一个智商情商都出了问题的女人?在我们搬家的时候,你居然能去打球,能听到我打电话而不接,能打完球去吃饭去玩;在我责问疑惑的时候,你还若无其事地跟我解释,还能又下乡去想一想……我成什么了?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还好,您心善,把我放了生,可我还有什么脸面呢,再去爱你,心无挂碍地继续爱你?你知不知道,你每做这么一件事情,就把人的后路给堵了一点,叫人进退维谷呢……"

  闻夏心情复杂,却还是一腔激情地给她回信,承认写那些话的时机或许不对,应该两人在一起高兴的时候慢慢地说,却又想两人的关系已经"坚强"到能够承受这种坦白的。他自己回想,想起打球时,心不在焉地老去查手机,害得薛蒙等人笑话他,说什么"闻夏还真走下神坛了,对女孩子这么专心起来了",却似乎也不能原谅自己到底跟他们打到最后又去吃饭什么的。他又写道:"我只是要爱你,要你爱我,只爱我一个;我希望你伤心失望的时候,能够在我怀里哭,让我安慰你,而不是到网上去看乱七八糟的人的相片,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写乱七八糟的文字……那时你是鱼肉,我也是鱼肉……我知道有很多事情我无法跟你解释清楚的,这也许会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和问题了……我也知道那时候你对我的感情是多么珍贵难得,因此我就曾发誓以后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好好爱你,偿还你,给你幸福……并不是不知道这么不诚实的害处,就象那个狼来了的故事(我一直觉得这是个很残酷的童话故事,并不适合给儿童看的),但是我也实在是怕了你的性格啊,好多事情本来自己觉得没什么的,可是到了你那里就是微言大义,弄得人不胜惊恐起来,所以有时就觉得多一字不如少一字,不跟你说了,却又总是弄拙更拙,自己心里也觉得瞒着你不好,到底又忍不住说了,期望能得到个从宽处理的,到最后往往却罪加一等了……"

  叶知秋看了信,也就心软了,也知道自己如今小性子让他厌怕,就回电问好,不免哭了一回。哭完擦了泪,又问他葛军到底是什么个人,长得如何等等。闻夏就告诉她说以往的邻居家儿子,他上大学时曾经信件来往过一阵子,跟人胡说文学理想之类的,又问她打听人长相干什么……葛军又呆了两日,也就回部队去了。

  闻夏又去了几次单位。一是为体检的事情,竟查出个转安酶、血脂什么偏高的结果来,知秋未免也吓了一跳,只叮咛他吃医生开的药罢了;二是为单位要他们搬家,几个人又跟领导闹了一回,后来老裘来找他谈话,闻夏也不好意思跟他过不去,只提了点条件,也就算了。他的公文写完了,计算机也就该还回去,知秋也说他又要忙着复习,她也想看看英语练练听力什么的,还就还了吧。两人从此也就电话联系罢了。

  不多日子,闻夏他们也就忙着搬家。闻夏收拾了两日东西,看到大学时的一些信件,又看到大学时的一个日记本,上面题着什么"遗蜕集",想着好笑,就跟知秋说了一回。知秋让他念了安宁的信来听,不想有什么安宁模糊表白的话,知秋不免冷笑一回,闻夏只说他那时并没看出来的;安宁又一封信里居然提到了知秋,说了她的地址,闻夏就不好意思地笑,知秋也就叹道:"你那时正跟萧悟云难分难解呢吧!"闻夏也就叹气道:"真没法跟你解释这个了!对了,过年回去还要看你的日记啊!看你高中时到底爱没爱我,做烟酒生时又怎么想人家梅咏春的!"知秋道:"算了吧,我还真得重新考虑考虑要不要给你看了呢!再说了,大学研究生那八年生活,跟你相关的还是很少的吧!"闻夏就道:"你说过要给我看的,现在赖账可不行!"知秋笑道:"再说吧……你呢,等你搬定了,让我看看你的《遗蜕集》、《安宁来信选编》?"闻夏也笑,道:"好说好说,我整理好了,再给你看吧!"

  搬到新地方,不过是个两居室的地下室,四边很荒凉,却还有新的房子竖起来。老裘许诺的家具等等全成泡影,闻夏就又和新室友谭超一起买了点书架、书桌、床什么的基本家具,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当晚,知秋打了电话来,闻夏就拿了手机跑到外面说话。知秋听他鼻音重起来,就问他外面有多冷,闻夏瑟瑟抖抖地道:"可能就零度左右吧,结冰了呢!满天都是星呢,我现在靠着墙跟你说话呢,这里背风啊!"知秋心疼,就问他家里电话什么时候装。闻夏说还要过一阵吧,又说两个人怎么装、怎么算费用都是麻烦事,这里水电什么的又是自己负责,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洗澡也成问题了……两人说了会子话,知秋就催他进去,说秦月大约也要上网了。闻夏就道:"唉,我们怎么这么多事情啊,先是你搬家,现在又是我,网上相会不行了,现在电话也不照了……冷不丁一想,感觉很不好呢!"知秋听他语气悲观,倒安慰他道:"一时半会儿的吧!就想着等你蟾宫折桂了,咱们好日子才开头呢!"闻夏就笑道:"这是《红楼梦》里的词吧!──你怎么又要练英语了,想到国外蟾宫折桂去?到时把我也带出去?"知秋大笑,道:"你啊,几回帮你看看完形填空,就受不了我的英语比你好了,还能甘心做陪读跟我出去?虚情假意吧?──人家秦月在学英语啊,又说要学计算机、又要学驾驶的,都是郑海翔让她准备着适应美国呢!我想自己也是恋爱丧志啊,所以也逼自己学学罢了。说不定明年动了心,去清华还是北大读个博士什么的,跟你双宿双飞呢!"闻夏就跟她又玩笑了一回,半日才断了电话进屋去。

  闻夏每日在家看书,却又时时分心去跟谭超说话、去看碟、去给知秋电话什么的,自觉不好。正好霍文龙跟他老婆才同居,闻夏去学校时,就顺便把自己的VCD播放机、一大堆碟片什么的借给他们看去了。知秋周末过来一看没了这东西,就问了一回,闻夏也就说了。知秋冷笑道:"你倒大方!只怕这是好借不好还呢!"闻夏笑道:"有什么不好还的?我要看,还不就去提回来了!"知秋只道:"你记着我的话吧!──做什么事也不跟人商量一声!现在每天在家就听音乐看书了?"闻夏道:"可不是!当然,还不停想你啦!"知秋四处巡看了一回,看他床头放着的是《老学庵笔记》、《存在和虚无》之类的书,不由笑道:"这也是考试用的?"闻夏强辩道:"不要那么目光短浅嘛!语文和哲学考试都可以考到的啊!"知秋就道:"文学就算了,这哲学却是最没用的东西了,徒增烦恼罢了!"闻夏冷笑道:"你们理科生啊,就是太实际、太目光短浅了。我倒觉得哲学是最根本的东西,是科学的指南呢……"知秋也冷笑道:"你们文科生呢,就是太浮躁、太好高骛远了!就从人类文明的发展来说吧,哪一样不是自然科学发现发明的功劳嘛!"闻夏道:"可是人类更幸福了吗?我们如果还是男耕女织的,就一定比现在不好吗?──算了,不跟你说这个了,咱们不是一个层次的,活浪费我时间!"知秋也笑起来,打他道:"你还得意起来了!"

  知秋留下来过夜。临睡前,知秋去卫生间,出来时碰着谭超走过来,两人相视之下,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回到房里,闻夏知秋小心翼翼地"幸福"过了,知秋忽然问道:"萧悟云住在你宿舍的那个夏天,每次她要上厕所怎么办啊?"闻夏想了想道:"我先去看看有没人呗,然后再在门口把着门啊!"知秋就笑道:"你够大胆!也不怕人告了、学校把你们都开除了!──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们对面楼里也有一个男生跟女生一起的。一天早上,我们看到那个女生坐在那里梳头呢,男的打了早饭进去……虽然嘴里说人家,其实还是有点羡慕和感动的……"闻夏笑着捏她鼻子道:"你们女生真虚伪啊!"知秋回头咬他,又问道:"你跟她第一次是什么时候?"闻夏道:"就是一起去康西草原玩的啊!大学里每次出去玩回来,校园里不就又多了几对鸳鸯蝴蝶的!"知秋道:"难道你还准备了避孕套吗?预谋好了?"闻夏搂住她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唉,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知秋淡淡笑道:"不好说,是吧?唉,我也知道问你这些,你会不高兴,可是管不住自己,想知道你跟她的每一个细节!其实知道了,自己有时更难受呢!"闻夏搂紧她道:"如果,如果……""如果什么?""我说了,你不准生气!"知秋想了想,笑道:"不行,你要说你已婚、还有私生子什么的,我也不能生气吗?嗯,也许一下就气死了,倒也……"闻夏道:"你就别胡乱发挥你的想象力了!你答应我不生气,我就告诉你真话,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知秋看他,闻夏只狡黠地笑,她也就笑,到底道:"好吧,我答应你不生气!你要说什么?"闻夏迟疑半日,到底下了决心道:"其实,我跟什么三个女人上过床的事情,都是假的,都是我胡编出来的,从来没有过的!"


有女知秋 (27)

插曲: 《半调子》 徐若瑄

半调子有时是很有感觉的

可那感觉通常也都是别人的

半调子的颜色是温柔的

半调子的爱情是含羞草型的

半调子的女人也是半调子的……

  黑暗里,叶知秋无法思想,一动不动,半日说了一句:"原来你还是个美国丽人啊!"然后就叹了口气,不再开口。闻夏倒嘻笑着道:"说好的:不准生气的!"叶知秋也就笑起来,道:"没有生气啊!"闻夏向她耳中呵气道:"就是啊,你凭什么生气啊?!凭空得了个处男男朋友!"叶知秋又笑,却问道:"你干嘛要撒这个弥天大谎呢?"闻夏道:"老有人问啊,问我谈没谈过女朋友的,跟人家说没有,人家就不信,说我这一表人材的,在大学里不可能没谈过……就你一开始,不还认定我谈了好几个了嘛!后来就干脆说有过了,再后来觉得这么大人没谈过女朋友是挺不好意思的,因此就更觉得要编个谎话了。跟人扯谎扯惯了,就顺口也跟你说了,没想到搞出那么大麻烦来:你又让我写信详细交代,又不停追问种种细节,又说最讨厌别人骗你,我就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法跟你说清这件事情了……有几次你突然提到'萧悟云'的名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几乎要问你她是谁了……"

  叶知秋又问了几句迷惑不解的地方,闻夏就解释说大学时是认识这么一个南京的女生,同在合唱团唱歌,每回寒暑假回家也常一起坐车的,他心里对人家有意思,却不知怎么说出口。这么闷骚到大二暑假回家,一个男生送那女生到车站,说什么要闻夏一路照应的话,忽然让他尴尬而失望,却也知道怪不得别人的。至于巩雪,事情是有的,闻夏受勾引却不愿把处男身失在这个老手身上,因此还是抵抗住了诱惑;另一个女生,不过是一起实习在外,差点成了好事而已……叶知秋还要再问,却怕闻夏失了耐心,又听到隔壁谭超的咳嗽声,不晓得是醒着睡着,因此也无心继续说笑,就道:"睡吧。隔墙还有耳呢!"闻夏道:"可不是,所以我当时选了这个房间,这样床可以离谭超的远点,还可以用书架缓冲缓冲……"叶知秋听不见他说什么,却又忽然想翻过身去,逼视着他的眼睛,想问他:"你觉不觉得你这样骗人很变态啊?"却到底忍住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闻夏叶知秋拉了谭超一起去吃早点。直走了二十分钟的路,闻夏才找到一家满意的店面。知秋一夜没睡好,胃口也差,强打精神和谭超说了几句话。再回去,闻夏就看书,知秋却又上床躺了一会儿。她思来想去,难以理解闻夏把她放到这么一个尴尬的骗局里,她甚至又疑惑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许只是想从此堵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再问那些关于过去的无聊问题。若如此不信任他,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她一时又想这份感情到底有没有继续和发展的必要,却又知自己未必承受得了,对忙着考研的闻夏来说也太不人道……闻夏看书累了,也上床来挤着,两人就闹了一阵子。知秋自拿了本《红楼梦》来看,撵闻夏也去看书去。闻夏笑道:"你看什么《红楼梦》啊,这都是我以前的助性读物呢!"知秋笑道:"你这没志气的!怎么不读什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金瓶梅》呢,倒糟蹋好书!"闻夏就道:"你好吓人嘛,什么淫书都看过似的!   来来来,哥哥给你读几篇《列女传》,也让你养养性,修修身!"知秋看他拿了本《史记》出来,翻开来念经,就不由笑,骂道:"你活活要把我气死了呢!"两人闹到一点多,又出去找饭吃了。下午日短,知秋呆了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闻夏考完试才上网看了一回,看到知秋给他写的四五封信,说什么"小宝贝,你现在是不是正在考场上抓耳挠腮想问题呢,多可怜啊"等等,倒也发笑,就简单回了她一封。晚上他和谭超两个到小沈那边洗澡吃饭,又说了阵小沈要搬到楼上三居室去的事,就回来了。两个聊了会儿天,谭超说决定辞职不干,又说在局里呆了这么久,倒迷上了闻夏处里的曲婷,叫闻夏帮他牵牵线。闻夏大笑,想起前两天已到杂志社工作的曲婷还跟他约稿,也就应了。

  周末时,知秋来过夜,因谭超已回家,两人不免恣意放纵了一回。闻夏就说好多人说他白了很多,知秋仔细看了一回,笑道:"好像是呢!都谁说了啊?"闻夏道:"曲婷就说了啊!──现在的女孩真够厉害的,我打电话问她对谭超的印象,她倒直来直去的,让我不必费心。我说人家一片痴心暗恋你不容易啊,她倒说'我还曾一片痴心暗恋你呢!'厉害吧?"知秋就冷笑道:"我说呢,当初生病了,人家来照顾你!哈,有心思的嘛!"闻夏忙说她胡扯,急忙拿商量回家的事情来抵挡。知秋想飞到南京再回去,闻夏只笑说自己没钱,知秋就道:"你出力我出钱吧,现在机票还不知道好不好买呢!"闻夏笑辩了两句,也就答应了。

  农历二十七下午,两人到了江都车站,闻夏先送知秋回去。到了楼下,知秋玩笑问他要不要上楼去看看家人,闻夏笑道:"就这个狼狈样子?等两天,穿得体面点,再来给咱爸咱妈拜年吧!"知秋笑着让他快进等着的出租车去,一边上楼,一边回味他说"咱爸咱妈",倒又笑了一回。

  年初二晚上,闻夏踏雪而来。知秋一家几乎要严阵以待,倒亏闻夏开朗大方,和知秋父兄又是足球又是国家大事地海谈,又把小叶子哄得直乐。知秋的母亲嫂子在厨房忙碌着,也是满脸喜气洋洋。周阳笑道:"闻夏家乡话说得蛮好的嘛!

  怎么春天时打电话找你,还说普通话呢,语气也不象今天说话这么爽朗!"知秋一愣,想她混了闻夏晓冬,就笑道:"那时打电话的不是他啦!"周阳一脸惊愕,知秋忙道:"得得,别人家给你宝贝女儿两百块压岁钱,你就尽说好话了!老实跟你说,这钱我过两天还要还给他妹妹闻樱的孩子的,你趁早儿给我吧!"周阳笑向婆婆道:"妈,你听听知秋怎么说的,工资比我们四个人加起来的的还高,还这么小气!"知秋母亲却笑道:"两百块是多了点,又是第一次来。闻夏每个月挣多少钱啊?"知秋道:"他啊,算是下岗的呢,打肿脸充胖子罢了!"周阳就做鬼脸,知秋母亲道:"那还没你挣得多啊!"知秋笑道:"我这是长线投资啊,人家读了法律学硕士出来,薪水才高呢!"一家人说说笑笑吃了饭,知秋就送闻夏下楼。两人几天没见,自是难耐,却只在外面吻了一回,也就散了。

  知秋临回北京前去了一趟闻夏家,一家人伙着打牌。闻夏忙饭,就让知秋和他父兄妹婿一起打牌。知秋推辞不及,也就和闻夏父亲做对家打了一回,运气好,倒打得闻风张德军两个灰头土脸的。闻夏母亲在厨房问了儿子一通话,听说知秋挣的多,又听说她不会做家务,不免担心,出来收拾桌子,就跟知秋道:"我们家闻夏做大哥做惯了,脾气可能不大好啊,你要多担待些啊!"知秋倒不知道怎么答,只笑了一回,还是和闻夏父亲说了一回话;又和闻樱一起哄孩子玩,自又要说前年夏天见面的话,都感叹了一番。

  知秋急着回北京上班,闻夏却没什么事,又说外公身体不好,因此要在家逗留几日,知秋就先坐车到南京再飞北京了。闻夏一早来送她去车站,又把她的十几本日记带回去看。余下几日,他又去见了老同学肖奇等人,往年多在一起玩的,今年却没怎么聚了。肖奇等自是兴奋,也不上班,陪他吃饭打牌,熬到天亮,胡乱睡了会儿,快中午时,又去澡堂里洗澡,叫了小姐来按摩,出来又吃饭,直到晚上才散了。回到家,他母亲就说知秋打过电话来,又说她倒跟知秋聊了会儿什么的,闻夏倒有点担心,却也没说什么。

  过了两日,他外公病情稳定,春运高峰也过了,闻夏也就回京。在火车上才得了空子看知秋日记。看她高二的一本,居然在日记里编小说,讲她怎么被闻夏伤了心,忽然看到长相酷似兄长的闻风,就怎么跟闻风谈起了恋爱,把闻夏气个半死云云,看得闻夏哭笑不得。又翻她大学时期的,却很多跟宿舍女生面和心不和的话,倒是很小气的一个女生了……到了北京,就给知秋打了个电话,家里却没人接。闻夏又去小沈家混饭洗澡,他去年因为考研很少打牌,这下子获得解放,大家自然拖着他打,直到半夜四点多才回去。回家一看手机上来电显示有若干条是叶知秋打来的,情知不好,却还是倒下睡了。

  叶知秋跟同事去延庆的冰雪节玩,当晚方归,回来就忙着打闻夏手机,却不料一直打到凌晨三点还是没人接,她便又胡思乱想起来。睡到早上,被闻夏的电话吵醒,没好气道:"昨天晚上你死到哪里去了?"闻夏道:"没死到哪里去啊!"叶知秋道:"没出去?怎么半夜四点打你的手机都没人接?"闻夏嗫嗫嚅嚅说打牌了。知秋忽然就哭道:"打牌你就不能把手机带着吗?这都十来天了,打你家里找不到人,还要应付你妈的盘问;到了北京,你也玩起失踪游戏,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闻夏听得心烦,道:"我不想干什么啊。到人家洗澡吃饭,干嘛要带手机啊?又那么沉那么笨的旧手机!你心情不好,我们回头再说吧。昨天跟小沈他们说好了一起去医院看老郭夫人呢!"叶知秋本以为他会来己处,或者至少在家等她过去,不想他另有安排,顿时大怒,骂道:"去吧去吧!我心情不好,就不应该找你不应该打扰你,是吧?!"话没说完,就"啪"地挂了电话。


有女知秋 (28)

有女知秋(28)

应帆

插曲: 《为爱痴狂》 刘若英

如果爱情这样忧伤 为何不让我分享

日夜都问你也不回答 怎么你会变这样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秦月白日出去,叶知秋一人在家,不想让闻夏打进电话来,就或是上网,或是把电话线都拔了坐着看书。这么熬到晚上,秦月也回来了,她又忙着插上电话线,试了一下闻夏的手机,居然还是关机状态,不由一阵冷笑。秦月倒诧异她一人在家,知秋就笑说闻夏去看同事生病的夫人了。秦月最近的心情也是落落寡欢,因郑海翔本说寒假回来,却又说寒假时间太短,又要准备资格考试什么的,不如暑假再回来结婚什么的了。秦月自愿信他,却又不免胡思乱想。知秋也知道这事情,就安慰她几句,说什么闻夏还在北京呢,还不总是计划不如变化的。到了周日晚上,叶知秋既没接到闻夏电话,打他手机也还是关机信号,不由又慌又急,又气又恨,上了网也不见片言只语,就恨恨写信道:闻夏,你若星期二之前不回电话,也不回这封信,我就当你是跟我分手了……到了第二天晚上,闻夏打了电话来,叶知秋笑道:“你可够狠的,手机关了这么三天,跟你那些朋友都怎么联系的?”闻夏也笑道:“我狠?你才狠呢,那种狠心话都说得出来!幸亏今天去单位看到信,不然你岂不就已经休了我了?!”两人又说了说老郭夫人的病,说了情人节又到怎么见面的事,也就挂了。

  情人节晚上,闻夏到知秋公司外面来接知秋。知秋和秦月笑着别了,抢过闻夏手里的花道:“哪里买的这蓝色妖姬?花了多少钱?这两天都飙到快一百块一枝呢!”闻夏笑,道:“路上看到的,听你说起,就把皮夹里几张票子都送给人家了!”知秋就笑骂他道:“傻吧,过了今天就不值钱了!──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两个吃了饭,自然就着急,知秋不想回家去,闻夏处又太远,只吵着要去开旅馆什么的,惹得闻夏发笑。劝了半日,知秋还是跟他回去,只说明天要早起打的去上班了。两人小别胜新识,倒是甜美异常。知秋蜷在闻夏怀里,向他耳中道:“还恨我说狠话吗?”闻夏笑道:“可恨之人必有可爱之处,可爱之人也难免有可恨之处。你那点臭脾气小性子我还不早就习惯了!”知秋也就讪笑了一回。

  周末她再到闻夏处,倒见他睡到谭超的房间里去了,忙着问缘由。闻夏就说谭超已经正式辞职搬走了,他住的房间大些,又带一个小储藏室可以放简易衣架什么的,这几天他闲着没事就自己搬过去了,省得日后再分了人来麻烦。知秋也就无话可说。两人日间无所事事,外面又冷,便看书睡觉罢了。知秋躺在床上,问闻夏读了日记后的感受。闻夏就支吾了一回,逃不过,就说她小气之类。知秋也还尽量笑着,不说怨话,半日却道:“你当时说要给我看安宁写给你的信的,还有你的日记‘遗蜕集’的,快找给我看吧!”闻夏笑道:“我前天搬到这边来,还想着呢,可怎么都找不着了,不晓得塞哪里去了!”叶知秋自然不信,只冷笑,道:“我的日记本呢?我看自己的吧!”闻夏就取了袋子来,拿出一本道:“还不如我念给你听吧!”就念她大学时的日记,无非是某某躲着大家去上自习了、某某从男生那儿套到考试信息、某某跟哪个男生拍拖了之类。知秋笑道:“你这人最坏,尽找这些来念,诋毁我形象!我记得日记里还是有很多不错的读后感、观后感之类的……”闻夏笑,又拿了一本,道:“研究生时候的。满本都是对人梅咏春的单相思……”知秋骂道:“胡说!我那时早就含蓄得很了……没写什么出格的话吧?”闻夏瞄她一眼,深沉念道:“‘对了,今天收了梅咏春的回信,不过是网上和泥巴里的一些事情,无它。’短短数语,却表达了出一种又深刻、又无奈、又美好、又惆怅的感情来……”知秋也就叹了口气,笑道:“你就别跟我文字狱了!就不想想高中日记里写你的话了!”说毕翻身起来,找出高中的本子,翻开来看。她高中日记里三天两头地提到闻夏,又不时缠夹着安宁等等,一边看十几年前的文字,一边看闻夏坐在身边看她的日记,不免百感交集,又叹又笑的。闻夏就笑她:“也好意思,看自己日记看成这样!”知秋擦泪笑道:“还不都是给你害的,那么小就是一个害人精,勾引良家少女!看看这一个星期的日记:今天和WX居然聊了几句,真是很激动呢,他好象还是很看重我的吧……我想你,你知道吗?……我是爱你的吧。……你是不是也一样呢?是不是你对每个女生都这样?……在教室里自习,听到楼下的歌声,就知道是他唱的;站起来看了看,他和汪洋混在一起呢,笑着闹着唱着,又早早回去了……又是星期六了,还下雨,这一周每天都见着了。明天就是星期天了,见不着了……下午还是去学校自习了,居然看到了他,骑车飞快地离去,不晓得到学校干什么的。还是狡黠地笑,先想装作没看见,却还是忍不住,跟他笑了。WX,WX,为什么要遇到你?……”

  叶知秋自我感动了一回,又忍不住问道:“你看到这些,就没被感动?”闻夏看她一眼,道:“有点吧。”知秋道:“才有点?──哼,你是不是想:不怕被贼偷,就怕被贼惦记着?”闻夏就笑道:“你那时不还对你们班主任有好感吗?

  还有那个谁,马宏涛,老考第二的,好象也很暧昧嘛!”知秋又气又笑道:“你这没良心的!不跟你说了!”闻夏道:“还编故事,要骗闻风上手来伤害我……

  这都哪里跟哪里啊,琼瑶小说读多了中毒了吧?不可思议!”知秋也就笑起来,不免翻了那几段来看。

  两人正百无聊赖的,小沈却打了电话来,要闻夏过去吃晚饭。闻夏就带了知秋同去,到他们家,才见那两口子把菜什么的洗好了,等闻夏去炒呢。闻夏也就去厨房忙着了,知秋就和陈茵看电视说话。正要吃饭,财会处的小张过来,闻夏节后回来第一次见他,就笑问什么“咱爸咱妈还好吧?”小张应了,就坐下来一同吃饭,看完了《笑傲江湖》,一伙人笑笑骂骂地又要打牌。陈茵怂恿知秋打,知秋却很不愿意,推辞了半日,跟闻夏要了钥匙先回了。她本想留着门,却又有点害怕,因此到底半夜起来给闻夏开门。她迷迷糊糊缠着闻夏要亲热,闻夏歪歪倒倒要睡觉,不免又闹了一会儿,闻夏只许她明早上罢了。一早醒了,叶知秋就往闻夏的被中钻,闻夏咕哝着不让她进去。知秋就骑在他身上,隔着被子跟他闹将起来。闻夏到底不能再睡,睁了眼睛,似笑非笑道:“有你这样的女朋友嘛!

  都要逼良为娼了!”叶知秋笑道:“我还奇怪呢,有你这样做男朋友的嘛,都要让人守活寡了!”闻夏又叹又笑,闭了下眼睛道:“快下来,我去厕所一趟!”知秋就侧身躺下,看他穿着短裤背心往洗手间去了,才又闭了眼睛等他回来。

  闻夏回到床上,却又躺着不动。叶知秋等得不耐烦,睁了眼睛道:“你怎么了?没性趣了?”闻夏笑道:“干嘛?非要我先动手,你就不能主动点来挑逗挑逗、勾引勾引我?”叶知秋不由“噗嗤”一笑,红了红脸,到底钻到他被中去,不免曲意逢迎了一回。完了事,两人说点闲话。知秋就问他是不是跟朋友之间称对方父母都是“咱爸咱妈”的,闻夏道“是啊,这又怎么了?”知秋就说“没什么”,却到底叹气道:“想当初还感动了一把,真是自作了。”闻夏莫名其妙,知秋又问他和陈茵怎么那么熟悉的样子。闻夏就说以前住在招待所时,若是小沈出差,他和陈茵常常一起做饭的,被单位里人笑了很多次,说闻夏要给小沈戴绿帽子呢。叶知秋看他说得得意非凡,自不好受,却只忍着,笑道:“你跟小沈比,是强些……有没有呢?”闻夏瞄她一眼,意犹未尽道:“我觉得自己好象对已婚妇女最有杀伤力了,我们的副处长、还有好几位夫人对我都特别好。那一回跟小许吃饭,就有中年妇女回头看我,小许还笑我什么师奶杀手呢!”

  叶知秋听他说得越发离谱,闷了会儿,忽然道:“你跟我第一次并不是处男吧?”闻夏满脸狐疑地看她。知秋道:“我记得你第一次就晓得捏住套子的小气囊排气的。网上人说,知道这么做的,肯定不是处男了!”闻夏不禁狂笑,道:

  “你真要把我笑死!在网上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来生活中应用。我为什么就不能看过那话,为什么身为处男就不能知道怎么正确、安全地使用避孕套啊?真是笑话。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男的又不好验身!”叶知秋也就哭笑不得,怏怏道:“你是好,一句话就想推翻你对我编了大半年的老情人旧情史,我还真怀疑你是想一劳永逸,又编了一个更大的谎言来堵我的嘴呢!”闻夏就气咻咻地看着她,喘了半日气,穿衣起床,道:“快起来吃饭吧。都快一点了,吃完了,你也要赶回去了。周末衣服都没洗呢吧?”叶知秋知他说的实情,却很不情愿,磨蹭了半天才起来。

  闻夏如今闲着没事,不免三天两头跑到单位去玩,周末又常常到小沈等家里打牌到深夜才归。叶知秋打电话找他,就时常找不着,或是手机关了,或是不在服务区,或是响半天却没人答理。叶知秋就疑神疑鬼地起来,不时追问他干什么去了;闻夏起初还能应付她,有时就编点鬼话,后来就懒得应付了,于是随口说点“没干什么啊”“手机没带身上啊”“手机没电了啊”之类的话。叶知秋疑惑日重,却又不敢过份追问,深怕惹恼了闻夏,更要不愉快。

  转眼又是三月,叶知秋想着两人相识一周年,该是好好纪念一下的,又怕闻夏忘了,敲了几回边鼓。真到了日子,却也没什么新鲜主意,不过一起吃了顿饭而已。后来到知秋处,两人百无聊赖地看碟,闻夏就挑了《活着》来看。知秋道:“早看了这片子,前两天却才在网上把小说看完了。”闻夏笑道:“我也是前天晚上跟你打了电话后又看了小说的,看到最后都要哭了,那老头说的多伤心啊!”叶知秋却忽然不悦,道:“今天那饭吃得够闷,拼命逗你说话,你就是不说──现在你跟我在一起是越来越没话说了。还追着问你最近看了什么书听了什么好音乐呢,你一直说没有。看书看哭了,也不跟我说;而且我们是同一时间看完的,却……真是心无灵犀啊!”闻夏就盯着电视不说话。叶知秋自叹了口气,拿刀子来削苹果。

  闻夏临去时,上了一下网。知秋就道:“正在写一篇文章呢,叫《一年》,开了头,却写不下去了……”闻夏瞄了两眼,道:“赶快写吧,别过了这两天,就没那个兴致了!”说着话,就急着回去。叶知秋看他这样漠不关心,原本因为两人不如以往亲热而觉行文难继的,不由更觉无趣无聊,一时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啊?现在跟我在一起好象无话可说似的,吃饭默不着声,看了影碟问你啥感想,你也无话可说……”闻夏不耐烦道:“你又来了!我早说了,相处这么久了,怎么还能象当初那样的有激情呢?而且,有些事情我就是记不得嘛!有时候我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点事情来跟你说,可就是想不出来啊。我的记忆力又没你那么好!我现在每天给你汇报中饭吃啥了晚饭吃啥了,你就不烦?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嘛!”叶知秋顿然不语,看他穿了外套出门,说了声“路上小心!”却似被关门声掩住了,喉咙里一阵发堵,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流下来。

  闻夏的考研成绩也下来了,英语还是有点不理想,但还不至于构成障碍;他又更加无聊些,老裘让他帮忙写个关于行政工作汇报的电视剧脚本,说写得好,可以给他两万块的酬劳。闻夏早就囊中羞涩,如今跟知秋联系都是手机,买书买碟的又从来随心顺意,家里又置办些基本的餐具还要自交电费水费等等,上个月就险些交不了话费。也跟知秋说过,知秋笑说要借他钱,他并不愿意,只笑笑罢了。如今就每天跑到单位去混着,却多是看报打牌上网罢了,倒也不时有饭局,可省了饭钱。四月份,中美飞机南海相撞,网上自然吵得沸沸扬扬的。闻夏跟叶知秋观点不同,自然也争执了一回。叶知秋直道:“我倒不如参军去,发展我们国家的现代化武器装置,叫他们还来欺侮我们!”闻夏自笑她一番,又预料到处理结果必会怎样,知秋只不愿信他,骂他不爱国什么的,闻夏就笑道:“就你那狭隘的民族主义也敢号称爱国?得了得了,咱们不谈国事!”叶知秋也就笑,又说了说秦月为郑海翔在美国而担心的事。

  知秋因听闻夏说他也在七十年代BBS注册了名字的话,就到那里每个版去搜索他的帖子,却不料在“情爱幽幽”里搜索到几则,说什么“以前是一个人孤独无聊地活着,现在是两个人琐碎纠缠地活着”,“记得这么一句话:缘分往往既是陷入情网的理由,也是一份感情无以为继的借口”,不过是回人家的帖子的。

  她看了,自然不高兴,却又忍不住告诉闻夏,又道:“被我这么跟踪着,是不是后悔告诉我你的注册名字了?要换个名字再发言了?”闻夏笑道:“那倒不必。

  我很少‘发炎’的,再注册一个,还不得告诉你嘛!”知秋也就笑笑,道:“我最近也很有灵感呢,想出了不少爱情格言,要不要听听?听了,也不准生气──假定你还会生气的话,以我小女子之心度你大男子之腹?”闻夏笑道:“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知秋就给他念了几句自己诌的所谓有关“爱情”的诗歌:

   爱情如此奢侈 不若放在橱窗中美丽

   图 穷 就是匕首现 是不是所有的爱情

在华丽的谎言和诺言尽兴铺展后 就是一场猝不及防的谋杀

   或许我便是那 刻舟求剑的傻子 妄图在最初的感动处
找回爱情

   我们等了又等的心啊 最后沦落在爱的橱窗里 减价促销

   也许 恋爱是一种病 温柔更是一场暴力

   爱是有生命的 所以爱是要死的

   且让我们穿着这皇帝的新衣 把这一场浩荡的爱情游行

进行到底

   ……

  闻夏听了,先是默然不语。知秋自己差点哭出来,却还是笑问道:“怎么样?我还是有点才华的吧!”闻夏就笑道:“何止一点啊!简直要横溢了!”知秋又勉强道:“别胡思乱想啊,并不只是说我们的!”闻夏微微冷笑,想说“你就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却到底道:“我才没你那么小气呢!您是文学创作呢!”叶知秋心痛难禁,只盼他生气发火骂她怨她,却不期他这样平静,也就叹气笑道:

  “本来想五一跟你一起出去到哪里玩玩的,这下不行了。昨天戴枚来看我,说她跟王旗两个五一节结婚,要我做伴娘呢!”闻夏笑道:“伴郎呢?”知秋就道:

  “听说是王旗的一个同学还是同事。戴枚说他们两个都谈了快十年了,已经快没感觉了,说再不结婚就只能分手了……这逻辑好玩吧?”闻夏也就鼻孔里出气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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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03-09-17   
有女知秋 (24)

插曲:《忽然之间》 莫文蔚

忽然之间 天昏地暗

世界可以忽然什么都没有

我想起了你 再想到自己

我为什么总在非常脆弱的时候 怀念你

  晚上秦月又问知秋租房的事情:林晓冬已经搬到海淀那边去了,郑海翔下下个星期也就要走,他们的房子却还没退,因那房子比知秋她们的好,所以秦郑二人的意思是她们退了这边的房,去续租那边的。知秋本有些犹豫,一是要搬过去就要住林晓冬曾住的房间,心理上不知觉地有些障碍;二是闻夏他们下了岗也要搬家,还闹着呢,知秋倒想两个是不是可以考虑同居的事情,却到底还是害怕,更不晓得是和闻夏暗示呢还是明说,想想有些无趣。她只告秦月要和闻夏商量一下,再缓两日罢了。

  十点多的时候,闻夏打了电话来,说白天曾到她们住处来,不见人也就回去了。知秋淡淡说了出去的事情,要问他房子之事,却只道:"你们说要搬家的,什么时候搬啊?"闻夏听她问得没头没脑,只道:"领导们说的,哪里就肯搬了?

  要搬去的那个地方就是上次去的小沈家住的宿舍区,一个象样的馆子都找不到,整个就一农村……"知秋不好再说什么,也不问昨天与李轲等人吃饭的事情。沉默了半天,闻夏忽然又道:"我们不如重新开始!"知秋吓了一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闻夏思前想后,不敢再说什么,只道:"没什么。只是想,如果重新开始的话,彼此是不是都多一点准备……"叶知秋心中生恨,却只笑道:

  "跟十年前一比,这一次不已经是重新开始了吗!真不知道你还要怎么'重新开始'?!"闻夏叹口气,道:"你不要想到《春光乍泄》台词上去!我不是那个意思!"知秋道:"我没看过《春光乍泄》,不知道!"闻夏也就泄气,就道:

  "我看你还在火头上,等你冷静了咱们再说吧!"叶知秋怒火猛窜,却强忍了脾气,说了句"那好吧"就挂了电话。闻夏听那刺耳的挂电话声,不由心惊肉跳,慢慢放了电话,想了一会儿,就去洗澡。却把自己反锁在浴室,出来时踢烂了人家的门,又对前来洗澡报怨的人吼了一嗓子,倒唬得那人一愣一愣的。

  叶知秋夜里难眠,想闻夏说"重新开始"是什么意思,又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类似的事情发生好几次,过去了也就是一笑了之的事,却还是没有培养出任何抗体来,老要自己难受、闻夏也难受地闹脾气耍性子……又忽然想起咏春,想他真是一个模糊遥远的影子了,心中郁闷,就上网找了他们班的主页来看,却到底还是模糊一片。

  躺在床上,她想那时候自己对爱情怎么想的呢?定不是现在这样一个俗气不拉的小怨妇的角色吧。自忖本不是一个俗气的人,要是俗气,大概就早和林晓冬好而不至于要疯狂地爱闻夏了;在曾经设想的爱情里,笑话别的女子对男人束手缚脚的,以为自己会独立、会给爱人自由、会自得其乐的,却不料说嘴打嘴地蜕变成这样的一个小女人。

  她一人胡思乱想,流了半日眼泪,半夜倒又蹑手蹑脚起来,开了电脑写东西,划拉了三四百字,取名为《絮》:

  曾经给他看你的照片,他说你不好看。也不去争辩什么,也许因为   我也从来没觉得你多么好看。

  吵架的时候,难以入睡的时候,忽然想起你。你已经那么遥远了。   可是失眠的情形,让我想起那些夜晚:你在床头点了蜡烛,我的心就如   蜡焰一样跳跃着,闪烁着,最后慢慢地萎落去。

  有人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你在我身边,却不知道我爱你。可是   对我们来说呢,是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无法言说。

  曾经跟他说,你们是我唯一爱过的两个人。现在我却想,其实我并   没有爱过你的。

  爱,有太多的自私,嫉妒和贪婪。我情愿选择"喜欢"来形容过去。   我喜欢过你。我感谢我们都没有说"爱"那个字,没有做有关"爱"的   行为,没有亲吻,更没有做爱。似乎唯有如此,那一段日子和故事,才   能在想象和回忆里日趋完美。

  爱,太沉重,我们负担不起;爱,太轻浮,我们媚俗不起;   爱,太具体,我们无法承受;爱,太缥缈,我们无法捉摸;   爱,太复杂,我们无力解析;爱,太简薄,我们无力丰润。

  看到很多人的单人照片,你的室友,你的球友,你的同学。可是没   有你的。你隐隐的笑容隐没在人群里,隐没在那我们熟悉无比的建筑物   的表色里。我甚至怀疑那是不是你,隔了这么些年,你已经只能是一个   虚幻的影子和印象,就象那一份喜欢的心情,也成了无法验证的美好情   怀。我甚至无法验证,你是不是也有着跟我绝对一样的情形。只能在蛛   丝马迹里一厢情愿地猜测、回味、想象并美化那样一段情感。

  我想念你在夏日的楼下走过的身影,想念你白色的休闲衫在风里轻   轻飘扬,想念秋日里你穿着条纹的羊毛衫在草地上微笑着走过,想念你   在黑暗里轻轻压过我的肩膀,想念你不推不辞地在熬夜后接过我煮的方   便面,想念你在对面的窗口上对我怨怪地笑……

  他说:我们不如重新开始。   我却只想说:我们永远是回不去的。

  就象他曾经问我,如果再遇到你怎么办。我无法回答,但是我却知   道,我们都是回不去的,所以即使相遇,大约也只是点头微笑握手而别   吧……     第二天倒是极好的天气,叶知秋却郁郁不乐。中午时给闻夏写信,说"天气这么好,自己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闻夏回信说"你要这时还能高兴,我看我们就真要完蛋了"。知秋又道:你的朋友也实在是多!老裘老郭小沈等是同事,李轲是同学,薛蒙是学生会的朋友,陈刚是公务员一起实习锻炼的朋友,王洋是你弟弟的朋友,小许是同事,胡福长是小沈的老乡却成了你的朋友……简直是雨后春笋层出不穷的,时不时就是一饭局……闻夏道:哪里就都是朋友了!那些饭局谁又想吃呢?吃久了,人都是一身病。而且吃半天,都是胡吹,没几句真话,我都厌烦死了!可是身不由己啊!最近也是邪乎,一事接一事的……因此两个人重新对话,闻夏说了那天吃饭的经过,知秋说了自己的周六周日经历,心情渐渐缓过来。

  晚上打电话,知秋苦笑道:"我也知道应该是吃久了,同学闹晚了。可你想想我跑到你们招待所去,站不是,坐不是,你一个信儿都不给……"闻夏就道:

  "我何尝不知道?以前我妈也常报怨我爸在外面打牌就不给家信的。可是有时实在是想不到,想到了,又不一定方便……我只想,你应该了解这么回事情的,都好几次了!"知秋道:"我只是想,这两个星期,都多少次了,这次你怎么也会长个心眼啊……一没了你的消息,就很急躁,感觉很不安全很不踏实似的……"闻夏也动情道:"我知道你的感受。昨儿找你不到,我还不是急得吃不好睡不好的,还是安慰自己你跟秦月还是戴枚什么的出去了啊。也不至于象你那样,几小时没消息,就以为我偷人去了呢!"知秋"噗嗤"一声笑起来,却道:"我们这个样子,大概真是因为十年前那一场错过留下的后遗症吧!"闻夏也道:"是啊,从来没有恋爱过的人,没有经验吧,遇到什么都一惊一乍的。也得慢慢适应吧,大家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吧!"知秋想说他是有经验的,却到底忍了,道:"自己大约也是因宠恃娇,老觉得那十年错过是生命里的大损失吧。再想那时你怎么花心,所以我才错过了你,现在大约潜意识里还是害怕的,想抓住你,追回你,倒有点变本加利的意思……"闻夏道:"我知道那时自己不够好,糊涂得很,你对我一往情深,我却懵懵懂懂的;并不是花心!所以我总想起《大话西游》里的一句话: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而我没有珍惜……现在上天给了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让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感情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叶知秋泫然欲泣,闻夏也低声柔语道:"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都碎了,自己也要哭……昨天我一人在家重看了《大圣娶亲》和《月光宝盒》,看到紫霞跑到孙悟空肚子里去,就真希望你也能到我的心里去看一看,你就会看到我的心尖上是一颗好大的眼泪滚来滚去……"   知秋听他言语绵软,笑道:"你说话怎么这么温柔了呢,都不象平常了!"闻夏道:"可不是!都被你影响的。前天吃饭,李轲还说我说话怎么跟娘们似的,不时带出一两句撒娇的话了……"知秋笑笑道:"侬本温柔,又何必怨我?!"闻夏道:"以前看小说电影里的爱情老觉得可笑的,现在却要相信了。还记得那年实习,那个咸阳女孩追霍文龙追到学校的事情,又要跳楼又要割腕的,当时特不理解爱情怎么会让人那个样,如今也算是明白了……"知秋听他曾说过这码子事,道:"我们这样,在青春尾巴上的,更象老房子失火,一旦烧起来,救都救不及的!"闻夏道:"这比喻好,妙!"叶知秋笑道:"得了得了,别这么奉承我了!──想听你唱歌了!"闻夏就问她要听什么,知秋就说因他的话想起《一面湖水》来。闻夏清了嗓子唱了一曲,知秋又要听别的,两人商来量去的,闻夏又趁兴唱了一段京剧给她听,半日方歇了。

  底下又讨论租房的事情。闻夏说他们一帮下岗的人都要跟局里斗争呢,准备在招待所赖下去,又说明年要是上学,还不晓得怎么住呢,因此倒让知秋跟秦月搬过去为好。正好秦月也是打算住一年,明年也就要出去的,知秋就应了。两人跟那边房东说了,等郑海翔走了,她们也就搬过去。叶知秋秦月二人这几天下班后就忙着收拾东西,一边聊些琐碎事情,知秋又问了一回秦月和小郑的计划。原来他们到底觉得有些仓促,好多事情来不及办,因此打算寒假里小郑回来再结婚,那以后再考虑秦月也出去的事情。知秋就笑道:"你也不怕小郑在那边被洋妞勾搭上了?"秦月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要真那样,现在结了婚,不更糟吗?"知秋点头笑道:"这话也有理。只是你们隔这么远,可怎么是好?"秦月平日冷眼看她和闻夏吵吵闹闹的,因叹气笑道:"所以啊,我要学你呢,要上网聊天啊!再说了,爱人不疑,疑人不爱!"知秋先是一愣,心想以后不能独霸电话线了,却笑道:"网上聊天还是有许多不方便的──你怎么跟老妖精似的,什么看得倍儿豁达倍儿清楚呀!"秦月也笑道:"不老,我还年轻,才五百岁!"两人想起前几日看的《青蛇》,都笑。秦月又道:"他是风筝,线交给你也就罢了,何必要抓在手里看?风筝飞上天才是美景!"叶知秋抬杠,道:"虽说他是风筝,你握着线,可是不能跟他一起飞,到底还是不如意啊!"秦月道:"我就是燕雀不知鸿鹕之志了,哪有你们女研究生的高尚理想啊!"知秋不由笑着啐了她一口。

  闻夏在家憋着熬文章,却进展甚慢。连日有雨,楼上电话线浸湿一回,他自上去缠了胶布,才又能上网;计算机的键盘却又坏了,隔了两三天才去单位里又换了一个新的。这两回事情,他幸好能用手机告诉知秋,知秋又忙什么项目,虽也有报怨,却没什么大事,也只说"你这人事情就是多"罢了。闻夏又筹划报名考研的事情,竟有些一筹莫展的。周四时,知秋给他一信,说家里计算机都卸了,就等周六运过去了,又道:"跟你吵架时写的一篇东西,贴在那里了,你要看就去看看吧。"闻夏就寻了去,找到了那篇叫《絮》的文字,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却忽然心灰意冷,闹了个彻夜未眠。


有女知秋 (25)

插曲:《我的心太乱》 小刚

我的心太乱 要一些空白 你若是明白 让我暂时的离开

我的心太乱 不敢再贪更多爱 想哭的我 却怎么哭也哭不出来

我的心太乱 要一些空白 老天在不在 忘了为我来安排

我的心太乱 害怕爱情的背叛 

想哭的我 像是一个迷路小孩 迷路的小孩

  搬家那日,虽是请了搬家公司的人,秦月知秋还是想要男人做帮手的,知秋自然依赖上了闻夏。前一日晚上,知秋打电话找闻夏就找不到,心里嘀嘀咕咕的,也不愿自己失控,只忙着收拾东西。却不料在这地方住了一年,也存了不少玩意儿了,更有半年来和闻夏相关的东西:或是一个礼品盒,或是两张公园门票还是电影票的票根,或是闻夏在她那里写写画画的字纸,看看望望,竟也不舍得丢。   收拾得晚了,早上就起迟,她慌忙给闻夏打电话,却没人接,手机也是关着的。   她犹自不信,一边洗漱,一边又不停打电话过去,到底找不到闻夏,心间不觉又苦又恨。秦月请了邓建国,幸好小邓又叫了龚策,这才算顺利搬完了。叶知秋临走时,站在门口愣了半日,想当初跟闻夏两人如何在这里亲密,又想他今日不知何处去,未免伤怀。晚上,又请小邓小龚吃了饭,才觉得还了一份人情,好歹轻松些。

  回家,两人坐在沙发上四下打量。秦月就道:"还是跟他们住在这里的时候不一样了啊!"知秋就道:"他们多脏乱差啊!──不好意思,批评你那位了!"秦月一笑,道:"还没说呢,你们家闻夏怎么回事呀,关键时刻就溜号了?!他那一身肉,正该干干这体力活呢!"知秋掩饰道:"谁知道他呀,什么时候不生病,偏偏这时候拉肚子,都不晓得真的假的!赶明儿见了他再算账!"两个又说笑了一会儿,郑海翔打电话过来,也说在美国找房子的事情。叶知秋看他们说得热乎,就悄悄出了门,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拨了闻夏的号码。闻夏接了,叶知秋两三天未听到他的声音,又经这一天的疲累惶惑,一下子失控道:"你这一天死到哪里去了?怎么打电话都找不到你!"

  闻夏疑疑畏畏,说周五去看达利画展,后来跟人一起吃饭,就回迟了;周六一早被薛蒙等硬拖着去打球了,打球时手机又不能带在身上,所以没接到电话,又想她们是请了搬家公司的,大约没事儿……叶知秋自哭自笑,又跟他说起新家的种种好处,又说把他买花送自己的包扎用的彩纸都没舍得扔,还有夏天吵架时从他那里拿的一把伞路上就断了,秦月随手扔掉,自己却又捡了回来……闻夏自是悲喜莫辨,却只是泛泛地安慰她。两人说了会话,闻夏就道:"都十点多了,你赶快回去吧,晚上又冷,快下露了!"叶知秋也就挂了电话,一壁笑着,一壁擦脸上已干的泪痕,想起早上怎么恶狠狠地发誓再不主动找他再不原谅他的情形,不由笑自己的可笑。周日见了面,闻夏送她一件达利画展纪念T恤,上面不过印着些扭曲的钟表之类,知秋先不大喜,看他也有一件,又说是情侣衫,倒也笑了。

  闻夏这些日子给知秋写信却只淡淡的,尽量不着痕迹。叶知秋工作满一年,正要忙着做一个报告,便顾不上许多,只报怨道:"平常写信,你是每信必缀'爱你'两个字的,现在倒时缀时不缀的,让我有时一想就吓一跳呢……"闻夏道:"那你一直时缀时不缀的,怎么解释呢?"知秋莞尔,道:"那是比较正常的方式吧,缀的时候,表示那一刻特别想你,特别'爱你';不缀的时候,自也是想你'爱你',可留在心里头了呀!"闻夏自笑话她的诡辩强解,却道:"我爱你吗?我不爱你吗?这么深究下去,我自己都要糊涂了呢!"

  他心里郁郁难解,反复看那一篇《絮》,觉得自己不懂女人,不敢相信在自己几乎下了决心要和她共渡余生的时候,她却因为一次吵架那般想念以前的恋人来,又将这一份爱情诠释解读到如此不堪。他却又说不出分手的话,听到知秋的声音,就心软了;见了面,更加难舍,只控制着自己,不象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做爱,却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叶知秋半信半疑的,却因他说了好几次"好象我们两人见了面除了做爱就没事可干似的",到底有点不好意思,也很少主动提及了。

  十一时,因闻夏要忙着复习考试,两人便也没出去玩。闻夏好歹赶出了公文稿交了上去,看看考研的时间又觉得紧迫了,又想跟知秋的事情,竟然是一筹莫展。处里要下乡去房山,他们拉他一起去,因为以往那边还是他联络得多些,又想逃避这里,因此也就去了。电话里告诉知秋,只说在家呆了两个多月,实在是闷了,要换换空气。知秋忙着说"好",又说这几天赶着做报告,不然倒想跟他一起去了。闻夏暗自心惊没想到这一层,却也嘴上遗憾了几句,又说周四就去周日才回的话。到了山里,并没什么事情,从中午到晚上,不过是吃饭打牌。早上他一人上山四处走走看看,满眼秋碧苍苍,却还是隐隐约约透出些凋零之意了。

  知秋的音容笑貌却不时在脑海浮现,让闻夏想她说"不然跟你一起去"的话,心痛隐隐,末了就对着青山长空胡吼了几嗓子,一转身,司机小郭却迎面而来,不由开了几句玩笑。两人说着话,也就回去拿了鱼杆等去人家的鱼塘里钓鱼了。

  周日晚上回到市里,闻夏忙着给知秋打了电话。知秋在那边报怨了两句,又说报告的事情:"还挺成功的,老吴很高兴呢,还说让我写篇文章投到什么《计算机应用》去呢!星期五好高兴啊,就想找你玩,可是你的手机都不在服务区了!

  你又不给我打电话,我看你是越来越牛气了嘛!──对了,你那稿子交上去了?我还想看看呢,明天寄一份给我看看吧,看看你写的公文!还有,昨天上街,看了一本孟京辉的《先锋戏剧档案》,就想买下来送你的;刚要买,一想,你这个戏剧发烧友,肯定早就私藏了吧?是不是呀?要是没有,我再回头买了送你讨好你啊!……"闻夏这边听着,竟然不争气地要流泪,到底忍住了,却开玩笑道:

  "你还是没买,看来不诚心!即使重了,因为是你买的,我也会格外珍惜啊!"知秋就笑话他没有经济头脑,又说初涉股市挣了几百块钱的事。

  转眼秋浓,知秋的生日也到了,又逢周末,两个和秦月在外吃饭庆祝了一回。

  回来吃蛋糕,秦月吃了一片就找了借口出门去了。知秋闻夏就又笑着重新插了蜡烛,又吹了一回唱了一回。知秋满面含笑道:"都二十七岁了呢!好像还第一次这么过生日呢!"闻夏道:"好像?你可跟我说从来没这么过过的,又骗我?"知秋笑道:"是吧,我们家好像没这么讲究过,在学校里过生日也不大告诉人的,不过是自己出去买盘CD之类的东西自娱自乐罢了!再喂我一口!"闻夏笑道:

  "自己吃!──你还挺会过日子的嘛,这么自娱自乐!"知秋笑,却道:"以前萧悟云过生日,你送人家什么啊?"闻夏愣了一愣道:"花呗。还能送什么啊?   老问这些问题,你烦不烦啊?"知秋笑道:"不烦!你过生日,人家又送你什么呢?"闻夏胡乱编排说是什么衣服罢了。知秋就笑道:"上回给你买的内衣可合身呀?有没有一直穿?"闻夏苦笑道:"还说呢!尺寸都那么小,还什么比基尼的三角裤,你要勒死它啊!只有一件四角裤头勉强能穿!显见心不诚,男朋友的尺寸都不晓得!"两人便说笑半日,又进房亲热。闻夏在她身上乱摸,知秋就按住他胳膊道:"游客止步!"闻夏扳下她的头,满脸亲了一回,笑道:"什么叫'游客止步'?!惹恼了我,我可要给它刻上个'闻夏大官人到此一游'的!"知秋不禁红着脸笑骂道:"流氓!"

  两人又并肩躺着说了一回话。知秋道:"今天生日,你该给我写封情书的!"闻夏笑道:"情书?您别难为我了吧。"知秋道:"哼,你都好久没给我写点象样的信了,老是三句两句的,就没什么深刻的话跟我说一说?"闻夏道:"深刻?

  深刻是什么玩意儿?"叶知秋侧头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说话。闻夏又道:"还说呢,你现在下班回家就很少上网跟我聊天给我写信了,搞得我睡觉前老想查查,却老查不到,好失望的!"知秋笑道:"现在秦月时不时要上网聊天的,人家又隔得那么远,我哪好意思跟人家抢?这样也好啊,你也安心看书,我也安心看书。

  最近倒看了几本书,杨绛的什么《洗澡》、《杂写与杂忆》,她的小说真是差,散文倒好些。阿城的两本小册子《威尼斯日记》和《闲话闲说》也有趣,读着轻松……"闻夏就笑道:"得,千万别跟我谈文学,我最没文化了!"知秋就笑道:

  "你又骂我这理科生在你文科生面前卖弄了吧?"两人说笑了半日,闻夏也就回去。知秋睡前查了一下信,倒有一封晓冬的,祝她生日快乐什么的,不由想起去年一起吃饭的事情,不禁怅怅,就想给他回个电话,正要下网,却又转了念头,只回了封短短的信也就算了。

  星期一上班,知秋开了信箱看,倒看到闻夏写来一封有5K的长信,心头一喜。闻夏信里说回到家想了半天,想应该写什么呢,于是想起前一阵子的心情,就因此给她写了。叶知秋看他说那时故意在她们搬家的那天跟人去打球,国庆节不愿出去玩,后来又抓了机会去下乡,原来都是在惦量和她分手的可能性,最后觉得他实在是爱她、离不开她的,所以才又如初起来……叶知秋只看得心凉手冷,越想越怕,越想越气,越想越寒心,竟不回信,只忙着处理手头工作了。闻夏到中午不见她回信,也就疑惑,怕是那封改了又改、只为了向她坦诚的信到底闯了祸。吃了午饭,到底小心翼翼地写信问她是不是生气了;晚上临去上课前,又问她是不是真生气了;下课回来,也不见回信,心知不好,打电话又打不进去,想是谁上网占线,只又写了一封长信解释看到她写的那篇文字是怎么绝望颓废又妒火中烧的,又因她说自己少写"深刻"的长信、不够"坦诚"等等才决心交代的,却没想到还是这样一种结果。第二日中午还不见回信,闻夏真是急了,就打电话去她办公室。知秋接了,冷冷道:"我想好好想想。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好吗?   我想好了,会打电话或者回信给你的。你也不要给我家里或是公司打电话了,我又不想接,周围又有人,会很尴尬的。好吧,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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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03-09-17   
有女知秋 (19)

插曲:《情人的眼泪》 齐秦

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

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

只有那有情人的眼泪最珍贵

一颗颗眼泪都是爱都是爱

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 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

  晚上两个人出去吃饭,看电影,末了,还是决定去闻夏的地方过夜,又说要省钱,便坐公共汽车。闻夏买了《南方周末》等报纸,在车上看,知秋一边看他读报,一边听这城里这车上的喧嚣市声,到底也跟他要了一张报纸来看。

  星期天早上起来,又是快中午了。知秋看时候不早,就摇醒闻夏,看他半睡不醒的,笑道:"唉,真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了!"闻夏只哼哼呀呀的,抬头看外面下了雨,更不愿起来了。叶知秋试了试他的电话,笑道:"真不通!怎么回事,难道有人一直在用吗?"闻夏朦胧道:"好像我骗你似的!可能是那边办公室的鸟人电话没挂好,所以就一直占线;等到明天他们来上班,才能好了……"

  叶知秋就一边翻他床头的《三联生活周刊》之类的杂志来看,一边跟他说闲话儿。杂志上有广告,知秋就笑道:"你是不是也要吃点药补一补了?"闻夏一边伸手在知秋的胸前乱摸,一边道:"你说什么?觉得我不行了?哪个男人禁得住你这么折腾的?"知秋红脸而笑,拉他的手,叹了口气,却道:"唉,想想过去十年都浪费了呢!你说,我们要是高中是就谈了恋爱,该有多少好时光啊!那时又年轻!"闻夏道:"是啊是啊,偏偏你高中时候要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让我不敢下手!"知秋道:"呵,其实你过去这么多年并没有浪费的了!──又想起你那个回贴了,说什么跟女朋友在商场闹得上下翻飞的,那样充满了生活气息;就象高中时安宁抱着你的衣服满运动场地走,就象听人说你们春游时你用小刀挑了苹果块喂她……想着就觉得伤心……"闻夏不晓得她怎么又绕回到那里去,却道:"你说,我们要是从高中就开始谈恋爱,能坚持到现在吗?会不会早就分手了呢?还要合肥北京两地分居!"知秋一愣,叹气道:"事在人为吧。要是那时候有了你,我也许会考北京的大学啊!按我的成绩,上什么学校都该是没问题的吧──那时要早恋了,说不定大学都考不上了,跟你一样要复读了,说不定两个人就一辈子窝在那小城里……"闻夏就笑道:"我可不是因为早恋没考上大学的啊……就是贪玩,杂书看多了……"知秋也笑:"我知道你聪明,听说你没去上那个大专,自己还很高兴的。去拿通知单的那天,看你们一帮人骑着车扬长而去,还感慨了一阵子呢!"闻夏道:"什么'扬长而去'!纯粹是夹着尾巴逃跑了!

  后来一年复读多痛苦啊……"

  两人絮絮杂杂地说,不觉又讲到各自大学的事情。闻夏说他大二暑假曾经留在学校的,在一个酒家打工,女老板很喜欢他什么的。知秋就笑道:"唉,看来那时候你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白脸呢!──这杂志怎么什么都登,什么《鸭子的自白》,讲小白脸怎么被女老板勾引上堕落的路的……"闻夏也笑道:"客观存在嘛!前两年,也没女朋友,工作也失望,自己都几乎想去做鸭了:钱也有了,性饥渴也可以解决了,就是觉得自己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好看了,生意大约不会太好……"叶知秋放了杂志,盯着他,道:"你真这么想过?"闻夏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是啊……"知秋俯下身来,问他:"不觉得这很堕落吗?"闻夏笑道:"有什么堕落的?有人用脑力挣钱,有人用身体攒钱,方式不同罢了!"知秋一时愣着,半日道:"我只问你:你真地那么想过?""是啊是啊,我干嘛要骗你呀?!"

  叶知秋飞快地穿衣服,下床。闻夏这时睁开眼,看她满面怒容地整装待发,吓了一跳,也忙扒上衣服起来。知秋不睬他,自己去女洗手间洗脸刷牙,回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道:"我回去了。"闻夏拦她:"外面下雨呢。别生气!"知秋忍着不哭,到门后拿了把伞,道:"你有好几把呢,这把送我吧!"闻夏道:

  "都是单位发的。我不送伞给你!我不准你走!"知秋冷笑道:"拐骗了,还要绑架?"闻夏听她说得恶毒难听,倒愣住,知秋就夺门而去。闻夏不好在走廊里拦她,只跟着跑到外面。知秋一边走,一边拦车。闻夏只跟着,喋喋道:"你回去听我解释好不好?昨天才生气的,今天又这样,多不好?!吃了饭,再走好吗?

  我……"知秋进了车,回头看闻夏在雨里淋得湿漉漉的,心里软疼,却到底让司机开车。司机却知趣,什么也没多问,就开车拐上了大道往南四环去。知秋的眼泪这时却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闻夏看车子开走,垂头丧气地回来,只恨自己一不小心就油了嘴,却也没料到知秋的反应那么大。他洗漱了,小许过来聊了会天,又下楼吃午饭,估摸着知秋应该到家了,就打电话过去,却没人接。刚挂了,胡福长打电话过来,说北师大搞什么电影节,有几部不错的中东电影,要他一起去看。闻夏先应了,又打了几次知秋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心里灰心,看雨小了许多,就出门去北师大看电影了。

  心情乱糟糟地看了三部电影,闻夏也不想去参加什么编导座谈会了,别了小胡,一人走出来。打电话去知秋处,却只是占线声音,想是知秋在上网。他忽然想去找个网吧,上网去找知秋,记得她几次要自己装什么ICQ上网聊天,却一直没去细究。又看表,已经很晚了,上了网,也不晓得怎么找她呀。一人来来回回地在古城墙一带走了个把小时,一包"中南海"也抽光了,想着明天还要上班,就也忙着打车回家。

  星期一又讨论下岗事情,领导们原是要年纪大点的、学力低点的人先退,闻夏等一帮有本科学力的年轻人却哄着也要退了去读书,害得有些有大专学力的同龄人也心里惶惶,只闹得人人昏头昏脑。白日里抽了空子给知秋写了一封信,又问她ICQ的事。知秋却没回,晚上也跟一帮同事出去吃某人的饭局,很晚回家,害得闻夏又苦等了一个晚上。闻夏他们又讨论了两三日,上面下了草论:没有本科以上学力的职员全退下读书,没有硕士以上学位的领导也去读在职或委培的学位,闻夏这样的一帮人自觉要求,自去读书或是留职。闻夏看大势要定,却又忽然有点失落,想到知秋,更加难受,原是因她才更想跳出来读书的啊。

  晚上好歹跟知秋通上了电话。知秋淡淡问道:"电话好了?"闻夏愣了愣道:

  "星期一一早就好了吧。"知秋道:"你现在怎么想呢?如果没有我,是不是还会考虑去做鸭呢?"闻夏心里难受,道:"你别说了,好吗?我只是信口开河,你就那么当真?""我当真?我能不当真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把你当作什么人了,最亲密的人!你哪句话我敢不当真?连跟家里人无法启齿的梦我都跟你说!──怎么又成了信口开河了?"闻夏辩不过她,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那样的话!曾经确实那么想过,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哪会真去做呢!没想到你会发那么大的火……"知秋冷笑道:"还是想过的了?我反问你一下,如果你的女朋友觉得没钱没性的,想去做'鸡'──说这个词都让我觉得恶心!──你会怎么想呢?不生气,不发火,一笑置之?我还反反复复问你是不是真地那么想,你无比肯定地说'是',还不耐烦我那么问……闻夏,我觉得我太不了解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也许,我们发展得太快了,也许这根本就是个错误……你让我觉得害怕,恐怖,不安全……"闻夏被她说得心里绞痛,眼泪就流了出来,哭道: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那天在北师大附近走了半天,也想了半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你面前隐藏着本性,害怕你不喜欢我,因此老想按照你想象的样子去表现自己,不敢乱说胡讲的,可是一不小心还是露了狐狸的马脚……"知秋听他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心也软了,却还是难受,也带了哭腔道:"对你,我是最不设防的,你却这样……过去也只是现在故事的一个引子。我喜欢的,爱的,都是一个真实而具体的现在的你,不可能是那个记忆中的男孩……你想隐藏,又能隐藏得了吗?隐得了三月半年的,隐得了一生一世吗?我早就说了,过去印象中的你油嘴滑舌的,现在的你很老实的样子,你还跟我说你一直这么老实的……

  别哭了,傻子!两个小傻子!"闻夏无语抽泣了半日,才渐渐止了泪,自想觉得害羞,勉强笑道:"你这坏蛋,害我一个大男人淌眼泪!"知秋也破涕为笑道:

  "你大学毕业时又不是没哭过?!为我流几滴眼泪就不值了?"两个未免又算了半日账。

  末了,知秋要听闻夏唱歌。闻夏问她要听什么,知秋说要听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闻夏以前不知陈升,后来听知秋说了,买了一张他的CD,因此晓得了,却记不全词,便由知秋提醒着唱了一回。唱完了,知秋笑道:"好听。还要听!再唱一首《情人的眼泪》吧!"知秋听过蔡琴唱这歌,也听过林忆莲唱,却不料闻夏一个男声、隔着电话线,竟把这歌唱得婉转动听,到了最后,不禁走腔失调地跟着他唱:"……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为了爱?只有那有情人眼泪最珍贵,一颗颗眼泪都是爱,都是爱……"   


有女知秋 (20)

插曲:《冷酷到底》 羽泉

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让我死心塌地忘记

我宁愿你绝情到底,让我彻底的放弃

我宁愿只伤心一次,也不要日夜都伤心

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请别再说

  闻夏后来说他小时在家里常惹得弟弟妹妹哭的,不想如今倒被知秋给欺负哭了,不免又感叹了半日爱情的神奇力量,说终于明白了当初那个成都女孩千里迢迢跑到北京看霍文龙的心情。叶知秋也觉得自己慢慢小性子起来,对闻夏的过往和现在更加计较了,写信时也承认道"有时也觉得自己好像在manipulate你了,只希望你能念我'情不自禁'的难处和好处。又想,真正爱着时,哪有时间和脑力去仔细推敲每一句要说的话、每一件要做的事呢,不过是凭着爱的人能够理解、能够包融的心去任性罢了。心思若真还是象自己过去七八年里那么周密,倒显得生疏,也不象在爱你了。我想相爱的人之间应该是没有任何秘密的,有些事情或是一开始难以接受,但到底慢慢会理解而接受的……"闻夏看了信有点心惊,只半真半假地附和了一番,又道"有时我也问自己:我真地没对你说过谎话,或者隐瞒过什么吗?我也不知道了,嘻嘻。"叶知秋却想着自己和林晓冬的事,这些日子里一直想要告诉闻夏,一来为自己要他的真诚,二来也觉得唯有如此才能和晓冬有一个彻底的了断。

  她曾经试探着跟闻夏说什么今天和林晓冬吵架了,闻夏毫无心机地问她跟同事吵什么,又说自己从来不跟同事生气吵架,说到底一帮俗人庸人,不值得,也没意思,"还不如跟我们家小秋秋吵架呢,吵过了还有好处费"。知秋被他逗笑,却也说不出口了。

  知秋试着和晓冬说起,林晓冬在网线那头就勃然而怒,道:"为什么?向他证明你曾经有追求者所以有价值?或者让赢家知道有这么一个输家,心情更加明媚愉快些?我们曾经有言在先的,你不跟他说我们的事情的!"知秋被他抢白得脸红脸白,却道:"问题是我现在爱他,他爱我,我不想隐藏任何东西,而且我想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林晓冬冷冷笑,道:"the winner takes it all!你现在想说什么,想怎么说,我都管不着的了!"叶知秋本是与他商量,望他能理解的,却不料他盛怒如此,自己也上了气,道:"也许只有你也找到了女朋友,你才会感觉平衡了,我们才能真正心平气和地对话了……"林晓冬气急败坏,冷笑道:"那样你就可以没有负罪感了,是不是?就不用陪我聊天给我一个安慰奖了,是不是?既然这样,那我今晚就去找顾淼好了!给你解脱!"叶知秋也冷笑道:"怎么不找那个网上的美眉了?"晓冬的笑话和谎言被她戳穿,更加难受,气咻咻地下了网。到了周五,跟人打麻将散了,也不见小郑回来,竟觉得房子里空荡荡的。林晓冬看他连着两三个周末不回来睡觉,ICQ上也不见知秋,隐约明白点什么,更加憋得难受:这世界上忽然都是幸福的人群,而自己还是孤独一人。第二天晚上和顾淼一起喝了两杯,发了半天牢骚,末了借了酒劲厚着脸皮道:"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去了……"

  顾淼沉默了半日,站到沙发后面,抱住晓冬的头,幽幽道:"你爱的是叶知秋,不是我!"林晓冬有气无力地道:"我不知道什么是爱……"顾淼道:"我要结婚了。"林晓冬诧异地回头看她,顾淼冷笑道:"怎么,我还不能嫁人了?"晓冬道:"怎么这么快?"顾淼道:"我也是累了。一个从美国回来找对象的博士生,表姐介绍的,网上通了一阵子信,上上周他回北京了,我们感觉都很好的,他再回美国之前可能会结婚吧……其实,我也……"顾淼到底没说完,晓冬却追问她,"其实什么?"顾淼一笑,却转了意思道:"其实我也就跟三个男人上过床……"林晓冬脸红,笑道:"咱们彼此彼此……"

  他半夜回去,一人走在夏夜的街头,忽有无限的孤独冷清袭上来。想一想自己真是够窝囊的:叶知秋有了男朋友,郑海翔要出国,顾淼要嫁人,甚至遥远的朋友闻夏秦月也都发生了变化,这次年中调职又输给了老吴……倒想起猎头公司的信,也许真地是该穷极思变了。回到家,小郑房里居然亮着灯,打门聊了两句,原来秦月和叶知秋晚饭后过来看了部新碟,刚刚走了。林晓冬忙着上网,却看知秋果然在线上,忍了半日,看她不递话过来,到底送了一句"hi"过去。两人就说些琐碎,原来闻夏晚上有饭局,知秋就呆家里了。她问晓冬干嘛了,晓冬就嘻笑道:"遵照您的指示,去找我的老情人了啊!"叶知秋觉得难受,却又晓得自己难受得没有道理,强笑道:"怎么半夜又回来了?"晓冬笑道:"做了爱,她躺在我怀里,说'你爱的是叶知秋,不是我'……"叶知秋忽然流了泪,却不明了是嫉妒还是感动,半天打不出字来。林晓冬过了一会儿,又道:"又生气了?唉……"知秋勉强笑道:"没有,只是有点伤感……"晓冬道:"你能这么在乎我,也不枉我爱过你一回,也说明我没爱错人了!"知秋道:"也不知道我们怎么就这样了:不说话不好受,说话了也难受……"晓冬也自伤感,道:"总是要互相伤害才舒服似的,唉……"

  过了半日,林晓冬又道:"我想跳槽了,这公司实在没法呆了!"知秋忙道:

  "别!──至少不要因为我们的事跳槽,好吗?"林晓冬笑说"不是",讲了讲情形:本来这次升职,他和老吴至少是机会均等的,却因为自己招来的人一个出国一个飞快跳槽而受影响,五一时公司里忙他却照样休假去,平常又不是很与别人打成一片,倒是跟叶知秋、秦月他们这些普通人出群入伙的……千头万绪的指向一个结果,但自己还是觉得憋得慌。叶知秋也听说了这一堆事情,就安慰道:

  "这也是实话。但我听说他们也是觉得你比老吴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晓冬冷笑道:"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论资排辈的!"知秋笑道:"按说,我们公司里算是好的了;闻夏他们局里才更吓人呢!"林晓冬转了话头,又说种种不满报怨,知秋只尽力安慰他,又道:"真要跳槽,你也得把那边的情形了解清楚了才行啊。现在这边吵着要上市,你这么一走,虽然一时意气了,可亏的还是自己啊!"林晓冬被她这么一说,也觉有理,却还是道:"就是觉得不愉快,觉得自己是个loser,泡不上美女,挣不了大钱……"知秋笑道:"你别贪心不足了!闻夏每个月才一千多块钱,基本生活都还没保障呢!如今你也算一个王老五了吧!"晓冬忽然问她:"你当初有没有在我和闻夏之间犹豫过?"知秋想了想,道:"犹豫过的吧……社会主义社会又不允许让我鱼和熊掌兼得,你又哭着闹着不肯做二房……"晓冬被她逗笑,骂道:"啊呸!"

  两人说了半天,又间或讲点别的事情,竟不觉到了四点。知秋笑道:"怎么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林晓冬冷笑道:"情不自禁啊!──其实,你还是有点爱我的……"知秋也玩笑道:"yes!yes!I love you!I love you so much that I don't know what to do!"打完了,忙着下网睡觉了。

  中午时被闻夏的电话闹醒,闻夏问她怎么也睡上懒觉了,知秋就说跟人在网上聊天了。闻夏气道:"你啊你啊!还是恶习不改,我一天不在,就上网跟人瞎聊了!昨天还看新闻说什么有夫之妇被人从网上勾走了,看来我得小心了!"知秋笑起来,道:"叫你装ICQ上网跟我聊天,你又不肯……寂寞难耐啊!跟林晓冬聊的……"闻夏笑道:"噢,那我就放心了!"知秋笑道:"怎么跟他聊你就放心了?"闻夏道:"老朋友嘛!再说'朋友妻,不可欺',对小林,我还是放心的!"

  知秋听他这么说,倒不好说什么了,只问他:"昨天饭吃得怎么样?"闻夏就又说点吃饭的事情,末了道:"老婆,我想你,要去找你!"知秋笑道:"什么时候成了你老婆了?!大胆!掌嘴二十!"闻夏笑道:"这么狠啦?那算了,不如这么给你补偿吧……"知秋道:"怎么补偿?"闻夏笑道:"你叫我几声'老公'啊,咱们是不是就两清了!"知秋跳起来,骂道:"你这坏蛋!"闻夏忙道:"老婆老婆我爱你,就象老鼠爱大米!──一周没见,想没想我?哪里想?

  哪里最想?"知秋笑道:"哪里都想,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两个又说了半日,闻夏就要出门过来,知秋也忙着起来洗漱。过了一个多小时,知秋正等得不耐烦,闻夏却到了,手里拿着几根冰棒,笑道:"天真热!一会儿就化了!快吃快吃!"知秋忙拿了杯子接住,笑道:"冰箱里有哈根达斯冰激淋呢,你还买这个!又买这么多!"闻夏一边吃手上的,一边道:"反正你从来没给我吃过你们家的冰激淋!我害怕秦月他们也在家啊──怎么,她不在?"知秋红了脸,吮了两口他递过来的冰棒,笑道:"又打什么坏主意了!"……到了晚上,闻夏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林晓冬抽空去猎头推荐的公司面试了,彼此觉得都不错;这边又问了问秦月公司上市的事情,秦月笑道:"我们刚刚划人过去成立上市小组呢!早则两三年,迟则四五年,说不准的事儿!而且上市了,也不是现钞啊,还要看行情!要真那么快那么好,郑海翔还出国干嘛呀!"林晓冬忙着谢了她财会部的内部消息,跟别处听来的基本一致,想想还是该走的了,说不定倒能赶上那边的公司上市。某日聊天,也跟知秋说了大致已定的话,叶知秋又问了几句,料是不可挽回,未免伤感。

  次日她一整天不见闻夏回信,白日又忙,到了晚上忙着打电话过去问他怎么了。闻夏道:"得了肠炎,在家躺着呢!"知秋道:"怎么忽然得了肠炎?看了医生没有?"闻夏道:"突然肚子疼啊……下午曲婷过来看我,逼着去看了医生,刚吊了水回来!"知秋道:"噢,原来有人照料啊!我也就不瞎担心了!"闻夏道:"你难道希望我没朋没亲的、病了就没人照顾才好?"知秋被他逗笑,道:

  "我可没那么说……"闻夏怨道:"你还笑呢!看来真要病了,指望你端尿擦屎是不行的了!"知秋听他这么说,倒也愣住,叹道:"我以后慢慢学着照顾你,还不好吗?"闻夏在床上翻身,道:"都热死了!才下班?"知秋道:"是啊。

  告诉你件事情,想不想听?"闻夏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还跟我客气起来了!"知秋笑道:"你这臭嘴!念你病着,饶你一回!──林晓冬要辞职了!"闻夏懒懒道:"噢。挣大钱去了!"知秋道:"你怎么知道?"闻夏道:"这年头还不谁有钱谁是大爷!"知秋只怅怅道:"可是,我老觉得他辞职跟我有点关系……"闻夏奇道:"怎么跟你有关系?"叶知秋顿了一会儿,到底道:"我们重新认识之前,林晓冬曾经追求过我的……一直没告诉你……"   


有女知秋 (21)

插曲:《哭个痛快》 任贤齐 Cring in the night 一次哭个痛快

我要为死去的心 Say Good-bay

Cring in the night 一次哭个痛快

I don't wanna miss you anymore

  闻夏一时无法思想,却只"嘿嘿"笑着,一面想起那次三人一起吃饭的情景,想起知秋要换桌子,想起知秋曾经跟自己隐约地提起……叶知秋在那边低声道:"好几次都想告诉你的,可愣被你打断了,林晓冬又不愿意让你知道……只是我越来越觉得应该告诉你,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我还是想透明而赤诚,在你面前……怎么不说话?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怎么想?说话呀,死人!"闻夏笑道:"说什么呀?我能想什么?什么也没想啊,现在都难受死了!"知秋道:

  "吊了水也没好些吗?"闻夏道:"你以为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么会一下子就好了?!"知秋也就讪讪地笑,道:"要不要我去看看你?"闻夏道:"得,你歇着吧,那么老远地跑来跑去,又不是什么大病。""那你早点休息吧?别又看书看晚了。"闻夏"嗯"了一声,知秋就笑道:"真乖!"

  闻夏却辗转难眠,无法想象知秋居然跟别人合计着蒙了自己一回,又想这过去的几个月里,知秋或许跟自己电话聊完了就上网和林晓冬去聊天了,竟不由想到巩雪身上去:一起实习的日子,巩雪可着劲儿地在旅馆房间里勾引自己,回了头就给在学校的男朋友打电话……他一时想及与知秋分手的可能,却心痛得难受。第二天又早早醒里,满嘴苦味,忙着去洗漱,听到房间里电话响,猜测到可能是知秋的,就忙着抹了嘴上的牙膏沫,回了房,却看着电话不接,心底有点报复的快感升腾起来。电话停了,他却忽然一屁股坐在床上发呆,盼望着知秋赶快打过来;等了几分钟,他就点了一枝烟,寻思着要不要打过去。电话却又响了,等了三响,闻夏到底忍不住接了。知秋在那边道:"刚才怎么啦?"闻夏又听她声音,泫然欲泣,却道:"刚才在厕所里呢!"知秋笑道:"我就想可能是呢!自己也就忙着去洗脸了。感觉好点了没有?今天还去吊水吗?"闻夏一一答了,说准备吊了水就回家来歇着,不能给知秋写信了。知秋笑道:"那也好。在家没事,可以考虑给我写封纸信嘛!当初说要每周给我写一封的,写了两封,就没影儿了,这回补一封吧!周末我去查!我要上班去了,回头再给你电话,乖!"

  夜里,他看书看不进去,就写起信来,却满纸愤恨不满。说想起那一次吃饭,就觉得自己"是一只光着屁股的猴子,在两个知情人面前拙劣地表演",又说起巩雪,"当初我骂了她一次:女人们老自以为可以在多个男人之间周旋,却不料这是她们最可悲的地方",讲到自己反反复复的心情,"我只是无法忍受你曾经欺骗我,平常跟人虚与委蛇惯了,却不料被自己最爱的人当头一棒背后一刀,只伤得我不晓得身在何处"……知秋晚上打电话来,问热问疼的,闻夏就又心软起来,不由玩笑着又问了问她和林晓冬的事情。知秋料他会问,就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道:"其实本来对他也没有什么感觉,就是上次妈妈生病回去,得他照应,忽然很感激;又觉得自己找到了你,秦月又跟他室友好,就有些同情他……"闻夏笑道:"人家不都说'由怜生爱'嘛!"知秋笑道:"得了,我看你才酸得楚楚可怜,楚楚可爱呢!"闻夏又道:"对人家没好感,怎么还接吻了?"知秋笑道:"其实那根本不算正式的接吻吧?就碰了一下嘴唇嘛!照那么说,你小时候都不晓得跟多少阿姨婶子接过吻了!"闻夏笑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啊,尽让不相干的人沾便宜!可怜梅咏春爱你那么久,连一个吻都没骗上!"叶知秋忽然笑不出来,却问道:"给我写信了没有?"闻夏道:"写了,不过只怕你不喜欢看。都是骂人的话,准备撕掉呢!"知秋忙道:"千万别撕!我倒想看看你怎么骂我呢!"

  第二日,闻夏接着写信,仔细一想,"如果你跟他聊天没有那么深入的话,也不可能说到我了,那么我也就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了!这么一想,林晓冬还算是我们的恩人呢!对你的不满和气愤也就又消了几分!""前面的话不好听,本来想撕掉的,你又要看,不如给你看了,也让你看看我心情的转变!宝贝,以后再不要欺我了,骗我了,再不要跟别的男人乱搞了,那样我会发疯的,要杀人的!"末了,又不免缀许多情意绵绵的话:"我爱你,我爱你,甚过了爱任何人!","我要你,我想你,想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

  闻夏周五觉得大好了,便去单位转了转,看信箱里有许多知秋写来的信,就又高兴一番,挑着回了几封也就罢了。老裘又过来,说是要做闻夏他们处的处长了,自然不免又要劝闻夏留下来,一起奋斗什么的。闻夏只嘻嘻哈哈应付了,又和另外几人商量了一回上学的事情,又试了试知秋要他装的ICQ,却总碰到什么防火墙的问题,也就半途作罢。

  因闻夏才病过,叶知秋第二日就到他这边来了。闻夏忙着洗换被汗透的被褥,知秋就在一边帮他晾晒,一边说点闲话儿。晚饭后,两人就看知秋从郑海翔那儿借过来的碟片。先看了《美国丽人》,知秋未免伤感,笑道:"想想真没意思,即使我们奋斗一辈子,大约还过不上美国人的中产阶级生活,却还是这么绝望!"闻夏一边换碟,一边笑道:"我们还是无产阶级呢!你就没看人家生活里自由、幸福、多彩的一面?十几岁少年就可以贩毒吸毒了,还可以搞同性恋!"知秋乜他两眼,笑道:"你还羡慕人家同性恋、吸毒?"闻夏笑道:"怎么啦?我是挺佩服搞同性恋的!多时髦啊,据说都是艺术天赋比较高的人呢!以前我们宿舍那个李轲,好像就有点象。可可爱了,我们班男生见了他就喜欢抱他,喊他'老婆'什么的……"知秋冷笑一声,道:"同性恋看来你是搞过了。这吸毒呢?"闻夏瞪她两眼道:"这叫什么话儿呀?──"却又诡笑道:"我听谁说的,说吸毒的快感比做爱还要强一百倍呢!"叶知秋叹口气,就道:"算了,不跟你胡扯了!你不然更得意,还不晓得说出什么来呢!"

  她却又想起片里邻家少年拍摄飞舞的塑料袋的情节,化朽为奇的美;又说她曾经在商场门口看见一只五彩的玻璃球一路滚动,时快时慢,或转或蹦,最终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自行车群里,仿佛冥冥中真有什么在控制着它的命运,害得她自己却怅然若失地站了许久,又得意道:"看来我也是一个善于发现生活之美的人呢!"闻夏也笑道:"是啊是啊,你不还发现了我嘛!"知秋就啐他一口。底下又看了《美国馅饼》,不免说点彼此的大学生活。闻夏就说大学时男生在床上加帘子多是为了自慰之便,知秋不由骂他,说女生挂帘子都是为了躲着人背单词呢。  

  时候不早,两人忙着睡觉。闻夏忽然道:"郑海翔是不是就快去美国了啊?怪不得尽买这些好莱坞的片子!秦月跟着去陪读吗?"知秋就笑道:"昨天还跟秦月说这事情呢。她也不晓得该不该结婚呢,毕竟他们两个相处也不是很长。郑海翔当然想结婚,听说到了那边男生更要打饥荒呢!"闻夏道:"可是两地分居又怎么办啊?我现在跟你一周一次都觉得难受死了!"知秋也道:"可不是嘛!虽然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是要没有那'朝朝暮暮',又奢谈什么'两情久长'呢?"闻夏笑她:"胡解!人家是说,如果是真爱情,就不必要早晚做爱!"知秋笑骂道:"你才胡解呢!对了,给我写的信呢?都差点忘了!"闻夏就去抽屉里拿信,却道:"还是别看了吧?有很多不好看的话!"知秋道:"你快拿来吧!或许还能落个从轻发落!"

  知秋看着他写的长信,先也不由冷笑了几声。闻夏就道:"我说不给你看吧,你非要看!又生气了?你打我吧!我都不记得写了什么话了!"知秋就又笑,道:"你心好!你那么人高马大的,打你,只会疼了我的手吧!你自己打自己好了!"闻夏就道:"真要打?这么狠心?"叶知秋就有点要哭的意思,猛地欠身而起,扳住闻夏的头,在他脖颈间吻个不停。闻夏就势把她压下去,突然舌卷了她整个左耳,低语道:"我爱你……"

  过了几日,叶知秋又回头来问闻夏和巩雪的事情,问他们当初在旅馆里都做什么了,做了多少次,怎么会在办公室里乱搞……闻夏被她问得焦头烂额,只胡吹着应付过去,又不免随着知秋把巩雪骂了一回。叶知秋还是难以释怀,隐隐约约觉得闻夏的过去越来越丰富起来,因而倒有点陌生得难以把握了。  

  她这一周又跟林晓冬说了几次话。公司的乔副总亲自来劝他不要走,又许诺很快加工资升职什么的。两人网上说话,知秋也就劝他留下来发展。林晓冬先是说那边很急切呢,知秋就道:"刚开始当然新鲜,可谁知道以后呢?"自然也聊不出什么结果,晓冬又道:"你们都有了新的归宿,我还是老样子,实在难受得很……"知秋道:"你也别要求太高了,好女孩还是有很多的!"林晓冬不免冷笑,就胡乱打点歌词出来,却是什么"不爱我,放开我"之类。叶知秋就小了心,半日问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林晓冬道:"没什么意思……我可不想做闻夏的什么替补!"叶知秋如被雷击,心想到底要丑陋到这种地步,不若早就狠心结束暧昧的态度了;却也懒得再跟他说再跟他纠缠,郁郁不乐地下网去了。


有女知秋 (22)

插曲:《情非得已》庾澄庆

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什么原因 我竟然又会遇见你 我真的真的不愿意 就这样陷入爱的陷阱

  林晓冬定了决心,就不再去公司上班;闲了一两天,又难受得慌,就跟新公司的人事部门联系了,到那里开始上班。这边公司眼看无望,却也罢了,老乔最后一次找他谈话,倒说:"我们随时还欢迎你回来!"林晓冬也受感动,却晓得一个时代终于结束了。走前大伙儿玩笑着要他请客,说定了星期六和馆子,林晓冬只好同意,又叫秦月顺便问一声叶知秋来不来。秦月问时,知秋笑道:"我跟闻夏还有点事情,就不去了。"

  她周末一早起来,委委屈屈出门去闻夏处。闻夏开门见她,倒诧异不迭。闻夏穿了背心短裤就点烟来抽,却又咳嗽又吐痰的。叶知秋就道:"你啊,这么咳嗽还要抽烟,趁早儿少抽、能戒就戒了吧!房间里这么大的烟味!"闻夏不好意思地笑,一边拿了书报往窗外赶烟,一边道:"又不是我一个人抽的!昨天晚上好几个家伙来玩,说下岗后的打算──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就来了?中午还说好了要去小沈那边吃饭呢!"知秋看他那么赶烟,不由笑,却道:"还是成了不速之客了!"闻夏道:"什么不速之客!小沈自从做了办公室主任,就搬到宿舍楼去了,一直说要请客,一直也没请成。昨天才正而八经请我和小许去的!"知秋看着他,道:"那你去吧,我回去就是了。"闻夏听得她语气不悦,忙道:"本来要打电话告诉你的。昨天一帮人聊天聊了很晚,就想早上起来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这么早过来……一起去就是了,你又不吃他多少饭!"知秋道:"小许他女朋友去吗?"闻夏挠着头皮道:"没听他说,好像不会吧,忙着结婚呢……"

  闻夏洗了把脸,又跑到小许宿舍去,小许正在穿衣准备出门找他呢。闻夏问他:"能不能叫你老婆一起去啊?"小许道:"她今天去她姐那边商量婚纱的事儿去了,没空的。"闻夏又回来,知秋就问他怎么说,闻夏道:"他老婆不去。

  要不我也不去了,那么远,他们两个手艺我又不是不知道,差得很!"正说着,小许过来问闻夏走不走。闻夏就骂他急啥,小许笑道:"你丫冷不丁问我一句就走了,还以为你等得不耐烦了呢!"知秋勉强笑着打招呼,闻夏就赶小许出去,道:"你丫回去等着吧。我准备好了去叫你!"说罢关上了门。知秋也就背了包要走。闻夏在门口拦住她,吻她。知秋笑道:"让不让我走啊?"闻夏低声道:"我要你!"

  叶知秋经不住他撩拨,两个就草草匆匆做了一回。完了事,知秋笑道:"这算什么事儿呀?你越来越糊弄我了!"闻夏笑道:"这不有事吗?"知秋便揪了揪他的右耳,笑道:"你可记着:又欠了我一回!"两人正说着笑话儿,那小许又敲门,闻夏骂了一句,也就起身穿衣。

  他们打车去了,叶知秋一人沿街走了一会儿,就受不了那七月的暑气,便打的去了西单那边逛了半日商场。逛累了,又打车回家,看了半日才买的方方的小说选。晚上闻夏打电话过来,知秋便问他吃得如何。闻夏发了一通牢骚,说到了小沈家才知道这两口子啥也没准备,结果请他们上街吃大排档,小饭馆里到处苍蝇乱飞,又没空调,哪里吃得下去。知秋就笑,闻夏又道:"本来想去你那里的,偏巧闻风的那个破同学王洋又打电话来,说明天来请我帮他办点事儿……"叶知秋就道:"那你忙你的吧。我也清静清静!"她有些淡淡的不高兴,却也懒得去想,早早睡了,都不知道秦月何时回来的。

  只是再上班,忽然没有了林晓冬,不能再和他聊天吃饭,竟是无趣了很多。   知秋实在熬不住,就上网胡乱看些新闻和七十年代BBS的帖子,再就是跟闻夏写点信打发寂寞了。再到周末,闻夏又该值班,知秋在家无聊,就跑到他单位去陪着值班,却睡不能睡坐不能坐的,不免叫苦,办公室的服务器又关着,上网只能用电话线,也是不痛快。闻夏只哄着,抱她于怀,知秋也累了,就朦胧睡去。

  却不料大门口嚷嚷的,说是一个上访的老太婆要找干部说理,跟看门的吵着。闻夏只好叫醒知秋,下楼去劝解安顿了一回。那老太以为闻夏是个什么大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了半日。闻夏耐着心领她到了接待室,倒了水给她喝,让她累了就躺会儿,说天明了就有人来处理,这才抽了身出来。知秋在楼上办公室里给他装ICQ,好在闻夏早下载了文件,倒不怕网速快慢了。装好了,知秋就用自己的号连了一回。闻夏听到那汽笛声,不禁笑:"好有趣嘛!"知秋却一眼看见林晓冬在线上,唬了一大跳,忙着退出来给闻夏申请号码,又给他说些用法,却不时心不在焉地怔怔着,不晓得林晓冬怎么凌晨五点还在网上混。

  闻夏他们下岗的通知到底下来了,一帮人上班也就吊儿郎当的。老裘要闻夏写篇稿子,说是准备往《人民日报》上登的。闻夏就要求拖台电脑回宿舍去写,一切也更加方便些,老裘也同意了。闻夏就得意地跟知秋通报,说以后可以肆无忌惮地网上相会了。知秋也高兴,又问他:"真要登在《人民日报》上?多光荣啊,你的名字要上报呢!"闻夏冷笑道:"你以为文章登上去还会署我的名呢!

  还不知是谁的呢,老裘恐怕都署不上!"知秋想起方方小说《状态》里的情节,也就叹口气,道:"这机关是不好呆呢!本来想,机关里到底安逸些,你又干得不错;这样我们两个一个在机关一个在公司……"闻夏又笑:"你也太好笑了吧!

  就机关里这点钱,我可不敢娶你!"知秋脸红,笑道:"谁要嫁你似的!──一直以为你说下岗是闹着玩的呢!"闻夏叫道:"你还以为我闹着玩的呢?我为了你,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呀!"知秋道:"我正是这么想啊:如果你喜欢这份公务员的工作,钱途权途也大道光明,却为了我、为了这份感情要放弃,那就让我心里难安了!"闻夏笑道:"你害怕了不是?──其实也不全是啊,自己也早想读研去,现在你正好给了我一份动力和压力!"知秋就笑:"原来我只是这么一种作用啊,自作多情了!"闻夏就在那边道:"你这个小妖精!我恨不得过去扇你两个耳刮子,这么颠来倒去地逗我玩呢!"知秋心间温柔闪烁,就又跟他说些未来专业的事情,异想天开地要他去考他喜欢的导演专业。闻夏忙着否定了,说他看中的有社会学、MPA还有法律专业,若要看实用,自是选后面两个,自己数学不好,所以大约最后只会学法律。知秋就说可以帮他学数学,闻夏笑着道: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在女朋友面前暴露自己的无知和愚蠢呢!"

  闻夏难得在家自由,每天迟睡迟起,早中晚夜一天四五次地上网跟知秋写信聊天,倒也有趣。他又心血来潮给知秋写长信,从高三复读开始讲故事;第一章说点安宁的事情,一直没想到她有那个意思,又说起高三有一次在她家沙发上过夜,玩笑道"那时要知道那么多,早就把她给做了,也象人《美国馅饼》里男生似的,高中毕业,性生活也就开业了,大一时或许也不至于才开始请巩雪看电影被她们女生笑了一回……"知秋回信就言酸话醋的,闻夏一番好意被她胡搅蛮缠,两人就舞枪夹棒你来我往,不免吵了一回,事后又互相责悔道歉。只是闻夏也再不写回忆录了,只说些不要紧的琐碎事情。饶是如此,却难料弦紧易崩,两个常为着一时半刻没有对方的消息就着急埋怨,日子一久,倒又有些怕起来。周围人如今闲着的也多,知道他房里有电脑了,就不时过来串门儿,一会儿这个要查股市行情,一会儿那个要看古董车信息,又要上网游戏打牌下棋的,也有要看黄色笑话小道新闻的,竟干不了什么正经活计了,给知秋按时回信也成了问题,两人也就时常有点口角是非。闻夏不胜其烦,倒正好要上北大的暑期考研补习班,就忙起来,却也是早上看信回信了再走,中午也回来吃饭小憩看信回信,知秋也就安心上班。

  这一日早上,他开了机器却怎么也进不了信箱,就着急走了。中午下了课出来,却又找不到自己的自行车,想是被人偷了,只好坐公车回来。知秋早已急了,信里语气未免不善,闻夏也没好脾气,也不打电话去,也不回信,吃了饭也不上课去,倒在家睡了个长长的午觉。下午又上网看了看,见知秋已经气得不再来信,知道一场大吵难逃,索性慢条斯理吃了晚饭,等着晚上理论完了。

  知秋听他说了详情,也不好意思再吵,只跟他要了邮箱密码,说是如此这般她晓得他看没看信,也就不瞎着急了。闻夏听着也有理,自己信箱里又几乎全是她信,便给了她密码。

  第二日,闻夏又买了辆破车,只指望着能骑久些。晚上到家,正要给知秋写信说这一日遭遇,薛蒙却来玩,来了就上网打牌,闻夏又不好说赶他下来给知秋写信,只打电话过去含糊说了不方便的话。薛蒙在网上打拖拉机,跟一个远在青岛的女人打情骂俏,居然打出"哥哥有香蕉,你要不要吃"之类的荤段子。那女的也厉害,跟他要电话号码,薛蒙就给他闻夏的手机号码,女子就真打过来聊天。

  闻夏按薛蒙指示接了,胡掰了两句,也就找借口挂了。幸好吃过晚饭薛蒙要去他女朋友处报到,不用留宿,闻夏才赶着睡觉前跟知秋解释了一通。知秋听他说到网上女人的事情,先把他骂了一通,又骂网上女人,再骂薛蒙,气歪歪地挂了电话睡觉去了。

  闻夏只道"侥幸",却不料事情还是接二连三地发生。先是他闲在家,忽然想起很久没跟陈刚联系了,就打了个电话过去说了下岗在家之事。周末时,陈刚便过来找他吃了顿饭,末了,忽然道:"你要是不打电话找我,我真以为我们的友谊已经结束了呢!"闻夏仔细一想,也不晓得是不是因跟知秋恋爱就不知不觉跟很多人疏远了,夜里也不好赶他走,两人看了一晚球,第二天一早陈刚自回了。

  再一个周末,小许结婚,闻夏已经连着几个周末不曾单独和她在一起,虽然有时晚上他去找知秋,知秋第二天要上班,也不能尽兴尽情,因此就求她一起去罢了。知秋对小许印象不佳,死活不肯,闻夏也就算了。回头跟知秋说他怎么要新郎抱着新娘给他点烟,知秋就冷笑道:"知道你是个会来事的!出了多大的份子啊?"闻夏笑道:"就一张,现在可没钱了!最近自己吃饭要交钱,又交补习费,又请陈刚吃饭什么的,口袋早就空了!这已经跟人借的钱了,等下个月工资发了再还人家呢!"知秋就笑道:"跟我哭什么穷诉什么苦?每回出去,我付的账比你还多些吧?"闻夏不想她这么说,忙着道:"看你说哪去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花我的钱了!再说了……"知秋就冷笑,道:"狐朋狗友也是有代价的呢!还随随便便就把手机号码给个陌生人,能不费钱吗?那薛蒙心好,倒不给人他的手机号码!我看你这些朋友啊……"闻夏虽听她说得越来越不象,却还是笑呵呵地听她唠叨完了。

  中午老裘又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吃什么饯行饭,又问他稿子写得怎么样了,又说有一个新的稿子要赶快写出来。晚上一顿饭吃完就已不早,一帮人又唱歌聊天的,回家就是午夜了。这还没解释完,第二天下午老裘他们就开车来把他拉到旅馆去,开了房间逼稿子。三四个人分头写了,再合了校改,再分头润色。到十点多才吃晚饭,他们又说闻夏置大家于水深火热而不顾,自寻美好前程去了,就起哄,要他多喝。闻夏不觉多喝了两杯,就在旅馆睡着。夜里醒过来,忙着开手机,却想起白天手机被他们强行取掉电池了,又看表,已经三点多,不由喟叹,却再也睡不着,只等了天明回去跟知秋请罪。   


有女知秋 (23)

插曲:《恋爱症候群》 黄舒骏

经过一段轰轰烈烈热恋时期

不久就会开始渐渐痊愈

两人开始互相厌倦 互相攻击对方缺点

所有甜蜜都随风而去

然後开始从错觉和误解中清醒 惊讶自己为何如此不聪明

为了爱情不管一切 不顾父母朋友姐妹兄弟

开始感到後悔不已

然後开始感到疲惫沉闷气喘心悸牙痛头痛梦呓

然後是精神不济瞳孔放大脾气暴燥四肢麻痹

终於受不了要分离

  叶知秋有时忽然觉得造化弄人,自从林晓冬去了,她跟公司其他的男同事也很少招呼了,却不料闻夏的事情这样地多起来。每次都想闻夏定是给什么人什么事绊住了,却穷尽自己的想象而不能得知什么样的人和事会让他几个小时、半天乃至一整天地没有消息,于是就生气,恨自己的生气,甚至有淡淡的绝望感涌上来。闻夏这次写稿未归,又是连着前一天的饭局,叶知秋上班不安心、看电视也分神、睡觉也不踏实,到底半夜三更地起来又试了一次闻夏宿舍的电话,没人接,她不死心,又打他的手机,是电源关闭。她索性不睡,开了机器上网,又写了一封信到闻夏的信箱把他大骂了一通,发出去,又忙着登到他的信箱去看,看自己才写的信,想象他看到信时该是怎么样一种心情,就莫名其妙地笑,笑着又觉得悲哀,长叹一声,到底回床努力去睡了。

  第二天早晨,闻夏一回家,便忙着给知秋打了个电话。知秋在公司里,表情平静地问他昨天干什么了。闻夏知道这平静后的份量,忙道:"你偷偷上ICQ吧,我跟你解释!"知秋不吱声,闻夏就发了急,笑道:"你再这么着,我就在电话里大喊大叫,让你同事都听见了!"知秋又要笑又要恼,却静静道:"那好吧。"

  叶知秋偷偷摸摸地跟他聊天,自也难能尽兴。倒是闻夏瞅空子看了过去两日知秋给他写的信,说什么"我本不是这样性格的人,可是为了你,竟变得如此自私、易妒而贪婪了。也想宽容一点,试着去理解和接受你这忙人、红人的生活方式,却又总事与愿违的样子。你这人呢,更似乎得寸就要进尺般,总是怕打击得我不够,非要做出更出格、更出乎意料、更让我做出急急如热锅上蚂蚁、惶惶如丧家之小狗的丑态来……"闻夏也自难受,说什么"理解"和"感同身受",又说"最近确实太倒霉吧,这些人忽然都冲到生活里来,常常让我防不胜防的"。

  知秋也不好在网上跟他发什么脾气,又听他说一夜没怎么睡,就心疼地劝他先去睡觉,什么事情晚上再说罢了。

  晚上知秋下班迟,便无法见面,打电话怕秦月听去,又说ICQ聊天的有趣,就又在网上聊天。知秋咄咄逼人地又追问了半天闻夏生活里的各色人事,闻夏又认了半天罪,说了几筐好话,签了几次保证,两个人才渐渐缓过来。聊得意犹未尽,匆匆洗漱了,又换上电话聊。说起信的事情,知秋就道:"你今儿上午的信里忘了说'爱你'了!"闻夏就笑道:"今天早上不是着急嘛!"知秋道:"噢,一着急,就忘了爱我了?"闻夏道:"你你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知秋不由莞尔,却叹气笑道:"这么个样子谈恋爱,真怕哪天有人就累了呢!"闻夏道:

  "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知秋道:"你不觉得被我这小性子弄得累吗?我是想,不定哪一天,不是你就是我,忽然累了呢。当然照这个情形看,大约会是你……"闻夏截断道:"你又胡说!我觉得被你管着好呢,至少证明你是爱我的、牵挂我的,多幸福啊!"知秋却喋喋道:"也许哪天你就觉得不新鲜了呢!也许,你就没感觉了,说:'叶知秋,我们分手吧。我没有感觉了,我也想坚持,可我就是没有爱的感觉了……'想想你当初跟萧悟云分手,是不是就这样的呢?你们也曾经整个夏天在你的宿舍同居的呀,一起去康西草原玩的啊,一起上课吃饭唱歌的呀……"闻夏被她说得灰头土脸,只道:"不一样的……"叶知秋自己感动了自己,眼中有泪道:"有什么不一样呢?今天才在网上看的故事呢,多么多么深刻的爱情,当事人都以为要怎么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从此以后王子公主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最后也就烟花一般散了,了无痕迹了。想自己高中时那么暗恋你,可是隔了三两年,还不也是渐渐地淡了……"闻夏也不由落泪,哽咽难语。知秋却忽然笑起来,劝他好了,又道:"你怎么也哭了?"闻夏道:"听你说得那么伤心绝望,好像爱情生来就是要毁灭和消失的,就……"

  知秋又叹道:"你看我是不是有神经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闻夏道:

  "恋爱就是一种病吧……真想你,想要你……"知秋笑道:"不给,就是不给!"闻夏笑道:"喂,咱们可是约法三章的,再怎么吵,不准用性来要挟对方的!"知秋冷笑道:"隔着电话线,好像你还能怎么样似的!"闻夏"嘿嘿"笑,却忽然深情喃喃道:"小秋秋,我想你,想吻你,想吻你的乳头……嗯,好像小时候吃的桑树果啊,麻麻的,癞癞的,紫紫的,红红的,甜甜的,酸酸的,啊,成娃哈哈营养液了……嗯,我的手也饿了呢,解你的裙子了,轻轻地,狂暴地……"叶知秋不免面红耳赤,骂了两声"小混蛋",却也有些把持不住了……

  两人痴缠了半日,知秋却道:"要是哪一天真地分手了,我也要做你的情人,不让别的女人独占你的……"闻夏就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老是'分手''分手'的,快别说了!你要是跟别人好,我会杀了你的!"知秋仍道:"要是你和别人好了呢?"闻夏道:"那我也不要你做情人的……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让你做情人呢?又怎么舍得杀你呢?!要是那人真地对你比我好,说不定还要为你高兴的吧……"两个人这么胡言乱语,说得痴痴狂狂,又约了明日何时写信何时偷偷网上聊天,这才各自去睡了。

  第二天中午,知秋给他写信,不免又说了些感慨。闻夏回道:也许我们现在真是在这种有点茫然的爱情里恶意透支着彼此的感情,要是现在就立刻生活在一起,可能都不会有现在这样对对方如此强烈的要求,不管是感情的还是性的。每次想起你,总是伴有感情和性上的双重悸动,我自己都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的样子……呵呵,这样的爱情会不会有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的味道啊?我觉得总是这样搞得神经兮兮的,不会哪天真地突然有人会觉得累了吧?:)但既已如此,又教我如何停止想你、停止爱你呢?……他新看了王家卫拍的《春光乍泄》,应知秋之求,写起观后感:王家卫的电影本来就不以情节为重,就是营造出一种浓厚沉重的情绪,让人甚至有点窒息的样子。我喜欢他的叙事方法和哲学思考,他电影的镜头语言也很好。这个好像和摄影师杜可风有关,一个西方人竟然能在镜头里那么敏锐地把握一些很东方的内涵和精神,色彩和构图都有点和顾长卫的东西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容易……

  正写着,李轲打了电话来,问他明天聚会吃饭的人喊得怎么样了。闻夏这几天焦头烂额,差点忘了:李轲要去德国留学,这几天就走了,因此请同学吃饭,说闻夏跟大家联系多,又是个会办事的,因此就托他呼朋引伴了。李轲又说一直没还跟他借的一些书碟,马上过来还他,顺便聊聊天。闻夏笑道:"明天再聊不行啊?"李轲就说明天吃饭定在哪里,可能不方便再过去什么的。闻夏也就算了,等他过来的档子,给几个人打电话联系好了,又忙着给知秋写信通知了。

  叶知秋本要晚上去闻夏处,却突然有变,也就罢了,只说第二天他们饭局散了再去。闻夏他们几个人吃饭,先是等人等了许久,再去李轲找的酒家又费了点工夫。几个同学许久未聚,以往又喜欢逗弄李轲的,这一回他又去国离乡,自然又大灌了他一回,却到底过份,最后送医院去灌肠清酒。闻夏一路陪着,给知秋打了两三回电话,也没人接,李轲这里又哼哼呀呀的,直送他回了他姐家才能脱身,又交代了一番大家给李轲的礼品方回来,已是夜里三四点了。开门的老头报怨了半日,却又咕哝道"你女朋友也在这蘑菇了半天才回去了"。闻夏精疲力竭,无法思考,只倒头先睡了。

  秦月也为郑海翔出国事忙得不亦乐乎,周日一早非拉了知秋去买衣服。叶知秋闷了一肚子气,一早也没等着闻夏电话,也不想再找他,就跟秦月出门了。两个人从东单到西单,跑遍了各大商场,卖内衣的却不多。碰到两三家,又来回着比了比价格,才定了主意。秦月给小郑买了几乎一打的内衣内裤,叶知秋也心血来潮,忍着脾气,给闻夏买了几件三枪豪门的内衣。两个人买完了,逛累了,就去狗不理包子店大吃了一顿。再出门,已经是快九点多华灯初上时候了。

  两人正要走到长安街去打的,知秋却远远看见一对男女走过,两人拉着手说笑,另外一只手提着点东西,身形轻快满脸快乐的样子,知秋不禁停下多看了几眼。秦月回头道:"你怎么了?看见帅哥走不动了?"知秋笑骂她,却到底道:

  "远远看见一个人,很象一个同学的样子。"秦月指着那对道:"是那对吗?男的还是女的?"知秋道:"男的。"秦月道:"那还不赶快过去吼一嗓子认识认识?"知秋苦笑一下,道:"走吧走吧,只是看着象罢了。"

  知秋坐在车里,却心不在焉,秦月也累了,便也不语假寐。叶知秋听着外面渐凉的风声,想自己真是好久没有仔细地想咏春了,却不料今天晚上远远看见一个酷似他的影子,来回反复地设想了那人就是咏春、她也前去相认的情形,却无论如何不能想象彼此的表情和心情。又想咏春和女朋友手拉手地逛街,自己生了一日气也不见闻夏的踪影,又想平素体谅闻夏,竟然从来没有要他一起好好逛过街,再想起那一回闻夏回贴里说什么"跟女朋友在商场闹得上下翻飞不欢而散"的话,竟是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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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03-09-16   
有女知秋 (16)

插曲:《Angel》 陶喆 镜子中 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那眼神如此黯淡

笑一笑 只牵动苦涩的嘴角 我的寂寞谁知道

像条船在海上飘 北斗星也看不到

谁能够扬起了帆 远远离开这黑潮

  有时候,叶知秋会忽然停下来想想,想自己和闻夏是不是进展得太快了;转念又想,过了十几年,才跟高一时那个一见钟情的男孩称心如愿地并肩携手,这倒不是快,而是慢得很了呢。闻夏的第二封信更象他自称的"读书报告":说他怎么杂七杂八地读书,什么戏剧、考古、历史、哲学、文学等等,甚至有一阵子买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去啃;又说他进这个单位,当初也就是想机关里面可能比较轻松,可以更自由地读点闲书,却不料全不是想的那样,人情世故竟把他的时间榨得所剩无几,也只有周末时候看点书了,却又时常要跟一般狐朋狗友们周旋。

  又说他喜欢音乐和电影的事情,这些年竟然攒了两三百盘盒带和三四百张CD,想想看看,未免聊以自慰。音乐方面,他的兴趣渐渐由流行音乐转到古典音乐上来,还喜欢上了歌剧;电影方面,他过去常去看北京高校里的电影节,又在大学的图书馆里一人独享过多少经典的影片,却又渐渐厌了好莱坞,更喜欢欧洲的电影了。现在托各种盗版CD、VCD的福,一份公务员的薪水尚能维持这样的盗版消费。他过去又曾常常去听音乐会,去看林兆华、孟京辉的话剧,甚而带动了一批身边的人,害得同事们大骂他不干好事;如今音乐会常贵得让他那样的爱乐人望之兴叹,而小剧场的话剧似乎也难得当初的辉煌了……叶知秋不免觉得他的生活丰富多采,而自己的却乏善可陈,想些红袖添香的故事,却又兀自先笑了。

  她又想自己呆在北京快一年,却是白呆了的样子;好在工资高些,不禁憧憬着以后能跟他一起去看看望望,提高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什么的。闻夏问她读什么书,她暗自庆幸:这一年多专业和计算机什么虽然抛下了,却没少读书,虽则多是小说之类;若开出单子来,竟也是长长一串,到底还算得上一个读书人……

  郑海翔拿了录取信,他们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郑秦又让林晓冬在公司头们前说点好话通融通融。知秋不免尴尬,却又想自己,这一份工作日益无聊起来的样子,却又想不清自己还能干别的什么;又想起闻夏要她去写东西,不禁笑起来。

  她又想自己是不是也还有出国的可能,只那抛了一年的专业书光看着就又陌生又恐怖了。林晓冬看她一晚上心不在焉,又恨又怜的,吃了饭,又拉着去唱歌跳舞。

  晓冬那日和闻夏知秋吃了饭,又跟顾淼聊了回天,却到底忍不住说了自己和知秋的事情。顾淼就鼓励他:"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放弃?论学力,你比那姓闻的高;论收入,你更是他的十倍八倍;就论感情,你和叶知秋也认识了这么久,还是校友,姓闻的不过是她少女时代的一个幻想,怎么可能长久?……"晓冬给她说得心动,却笑道:"她不是那种人,很忠贞的样子。"顾淼呷了口杯中的杜松子酒,却又有点心灰地冷笑起来:"噢,那算我白说!可惜这个忠,这个贞,都不是对你的哦!嘁──"晓冬虽惯性地回了一声"嘁",却到底讪讪的。两人喝完了酒出来,三里屯还是热闹非凡,他们各自回了。

  这一晚唱歌,林晓冬借了天时地利人和,拉了知秋唱了两首爱情对唱,双眼不时火辣地看着知秋,却又时时自己胆怯了,转了目光去看屏幕的歌词。郑海翔秦月自然也晓得,就又怂恿他们两个一起跳舞。知秋进退两难地入了池。晓冬乍着胆子在手上用力,心里头却犯罪似地为难,一场舞跳下来,竟出了一身汗。叶知秋也惶惶惑惑,原以为晓冬就那么退出了,却不料他有卷土重来的意思,反而让她一时没了主张。她转头看见秦郑两个无限甜蜜,心里不禁酸酸地嘲恨。

  晚上睡前,知秋还是给闻夏打了电话,问他一晚干什么了,又略说了说他们的吃喝。闻夏语气爽朗,只道:"玩得开心就好啊!你们几个人同事,也难得这么好!"知秋想问他难道自己的女朋友跟别人一起玩你就不吃醋什么的,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下了。末了,就要闻夏吻她;闻夏很响地做了。知秋欢喜,却又道:

  "到底是有经验的人啊!"闻夏笑道:"什么经验啊!在家逗我妹妹的孩子,人家比我还有经验呢!"知秋也忍俊不禁,笑道:"咱们家乡老话怎么说来着?三代不出舅家门,──有其舅必有其甥了!"

  一早起来,她却闷闷地想起夜里的那个梦,自己和一个男子亲吻,那男子却是晓冬,依稀又是情人节时在楼下的那个轻轻淡淡的吻;虽然没有别的什么内容,却还是让她又羞耻又气恼。这几天上班,晓冬果然又和她聊天了,装得跟什么都没发生、闻夏也压根儿不存在似的。知秋却沉不住气,只拿什么"我们家闻夏来妹儿了","我得给他回信呢","他每天给我写五六个妹儿,每周还写一封paper mail呢"来激晓冬。林晓冬到底招架不住,一晚忽然把以前跟知秋的通信一封一封地回了,打到知秋的信箱来,又由着脾气,把用心保存的跟知秋聊天的一些记录也发给她,末了道:"他有哪一天给你写了这么多信吗?"知秋看他信里说哭的话,自己也不由红了眼圈,就又匆忙上了避了几日的ICQ,问他:"你到底要怎么样?"林晓冬道:"我不想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知秋愣了半日,却问道:"我以为那回你要我请你吃饭,你就放手了,死心了,怎么忽然又回来?……那天做梦,忽然梦到你,吓了我一跳……"林晓冬道:"那天吃完饭,我很难受,跟你们在一起,却无处发泄。后来就找了顾淼聊天,她认为我不应该放弃!"知秋呆住,冷笑道:"原来是老情人的主意啊!你还是想清楚了你自己要什么再说吧!"林晓冬也不依不饶道:"那你呢?怎么做梦梦见我了?"知秋忽觉羞耻,强辩道:"你别太弗洛依德了!梦里梦到不相干的人很正常的吧!"林晓冬就道:"噢,原来我是不相干的人!"知秋又抢白了几句,就匆匆忙忙下了网。

  五一节放七天的长假,林晓冬心里郁闷,也不顾公司里要加班什么的,跟网上认识的一个朋友一起买了票,飞到拉萨去玩。事前问知秋要不要同去,知秋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却了,却问道:"是不是跟什么顾小姐一起去啊?"晓冬就笑道:"是啊,去那么边远的地方,熟人自然放心些。"知秋心里痛着冷笑,却说了一句"玩得愉快!"

  她跟闻夏却也没什么计划,只第一次去看了闻夏的住处:是一个招待所的房子,小小的房间里有两张床,原来同住的小沈刚刚升职搬进了新房,所以现今只闻夏一人住着。他房间里的电话还是跟常驻招待所的一个办公室共用的,好在那办公室只用平常的白天,跟闻夏所需正好错开来。房间里紧紧密密地放了电视机、VCD播放机等等,书架上塞满了书和CD,壁柜里也放满了杂物……闻夏就道:

  "我们住得很可怜吧!"知秋笑道:"小是小了点,却也很温馨啊!屋有诗书气自华呀!"她倒是真地有点喜欢,却又担心这地方大约是不能随便留宿的。两人厮混了一日,又担心门外,又担心隔壁的,知秋又没带换洗衣服,到底一人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秦月就跟着郑海翔去济南见未来的公婆。知秋打电话给闻夏,他便带了一包衣服到知秋她们这边来住几天。两人逛街买菜买报纸,回家做饭看报看电视,谈笑风生,竟是小两口的样子。

  第一次吃闻夏亲手做的饭菜,知秋竟比平常多吃了许多。吃完了,知秋就道:

  "哎呀,该我洗碗了!"说着,就装模作样地戴塑胶手套,却嫌紧,怎么也套不进手去。闻夏走来,笑道:"算了吧,还是我洗吧!"一边哗啦哗啦地放了水。

  知秋在边上看了他老一会儿,闻夏回头道:"看什么?"知秋笑,道:"看你啊!""这么久还没看够?""呵呵,永远看不够!""象我这样又做饭又洗碗的好男人不多见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百年不遇,千载难逢!""你倒是怎么报答我啊?"她移到闻夏身后,伸出双臂围住了他的腰,脸贴着他的毛衣,笑道:

  "你给我洗碗,我给你洗澡好了……"声音却越去越低,若游丝般似断似续。闻夏顿了一会儿,身体反应得难受,又湿着双手,便道:"你先给我点棵烟吧!"知秋欢欢喜喜地放了他,就取了他搁在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来,一边给他点火,一边却又笑道:"我在大学里还抽过一回烟呢!一次同学聚会,闹通宵,支持不住,男生就劝我们抽根烟来提神!当时抽也没什么感觉,就是后来嘴里难受了一整天!"闻夏回过头来看她,双眼盛满笑着的责备,道:"你还很厉害嘛!在大学就跟人家男生抽烟了!就在我面前装什么工业酒精!──不行,今天也要陪我抽一棵!"


有女知秋 (17)

插曲:《约定》 周惠 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
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

要做快乐的自己 照顾自己 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

你我约定一争吵很快要喊停 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我会好好的爱你 傻傻爱你 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这七日,闻夏知秋沉囿在二人世界里,竟浑然忘了人间世事,不记得今夕何夕,此处何处。肉体的纠缠由生而熟,心理的探究从疏至密,嗔痴缠绵,怅惘缱绻。一时悔着这春夏之交时节的迫不及待,一时憾着以往多少夏多少秋的错过;一时喜欢得要化作对方的口腹美食,一时又恨得要生啖彼此的皮肉;一时要尽情享受这青春尾巴上的热情癫狂,一时又怕欢情苦短乐极易悲;一时欢庆自家也成了滚滚红尘里的饮食男女,一时又不免缅怀孤独清高自命不凡的廿几年华;一时只想着天快黑透好让被堵被囚的欲望奔驰宣泄,一时又盼天亮可以冷却暂停那夜间漆黑温暖的暧昧与放纵……

  若不是戴枚忽然来看叶知秋,他们似乎都不晓得假期终要结束的。戴枚见到闻夏,也是不甚惊讶。叶知秋只是轻轻浅浅地笑,在戴枚面前有意无意地和闻夏共用着一只茶杯,也不无得意地留戴枚来尝闻夏做的带家乡风味的晚饭。末了,知秋送戴枚下楼去,出门时却不忘招呼闻夏"快洗碗啊"。等车时,戴枚就笑着道:"那时候,老听他们文科班的一帮女生说闻夏怎么怎么讨女生的喜欢,却不料最后跟我们理科班的女生共结连理了!"知秋笑着打她道:"什么共结连理!

  唉,经历这么一回,不相信缘份和命数都难了!"戴枚先是不语,却又道:"我觉得我跟王旗这样也挺好的,一步一步地走到一起来,很踏实的感觉……"叶知秋忙着道:"那当然啊!我跟闻夏算是很不顺利了,要是高中时候自己没那么多毛病,又何必走这么久的弯路!"说罢叹气,戴枚便也跟着叹了口气。知秋又说她怎么不带王旗一起来玩,戴枚正要支吾,却有空车慢慢停过来,两人便忙忙说了"再见"。

  知秋回到楼上,闻夏还在电话里跟人说笑。知秋自到厨房去洗涮,闻夏也忙着跟人挂了跑来帮忙。知秋笑问他:"谁啊?说得那么开心?"闻夏道:"他们拷了我几次,我一直也没回,以往都是拷德很好的;手机也一直没开。结果他们以为我失踪了,被人绑架谋杀了呢!还打电话去我家了,就差点没去公安局报案了!"知秋笑道:"被我绑架了,谋杀了?"闻夏搂着她,一边擦碗,一边蹭她的头发,笑道:"可不是呢!抬头,亲一个!"知秋回过半边脸给他亲了,却又笑道:"又想起来了:高中时一次学校里组织什么'凡人格言'大赛,你有好几条都给选了呢!其中有一条就是:你只看到阴影,那是因为你总低着头。当时就自作多情地以为你是写给我的呢!"闻夏就道:"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你的记忆有时让我觉得自己三年高中简直白活了似的!不过,这几天,倒是又重新活了一次啊!"知秋接着道:"那时的一个小女生,不晓得怎么那么不愉快,想来想去,都是被你害的吧!"闻夏便道:"得了,你又往我身上栽赃了!听你说的,那时候你还不是跟好几个男生眉来眼去的呢!又是文学社,又是物理兴趣小组,还有什么上海的笔友呢!唉,跟你这丰富多采的高中一比,自己还是白活了!"知秋"嗤"了一声笑道:"你又来了!我大学加研究生八年,在科大那种地方,也还有三分姿色,却都能守身如玉!你呢,女朋友就谈了三个!最好的时候都给人享用了!"闻夏发急道:"什么三个女朋友!不是人家享用我,是我享用人家!

  周围女生多,我也没办法啊!"知秋回身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那时又年轻又好看,当然是不会浪费资源的了!"一边说,一边又作势从裤带里往外扯他的衬衫下摆。闻夏握住她的手,笑道:"又说我丑了!打人不打脸啊,你老这么嫌我,叫我怎么活啊?!──嗯,君子动口不动手!"知秋就笑道:"是啊,你到了现在这个样子,才给我来享用,还人五人六嫌三嫌四的!──好吧,那就光动嘴好了!"闻夏诈笑道:"真的?你愿意?"知秋一时红了脸,又羞又笑地骂道:"我说的是亲嘴!你这坏蛋!"……

  两人这么拉拉杂杂罗罗唆唆,那么牵牵扯扯搂搂抱抱,自不免又移步进房,脱衣上床,草草匆匆又做了一回。完了,知秋就道:"才九点半呢!"闻夏闭着眼睛笑道:"我要被你这个小妖精榨干了!"知秋笑道:"我怎么成了小妖精了?

  这昵称倒也不错!"闻夏张口咬了知秋给他的烟,半睁了眼,觑着点火的知秋,笑道:"那次你让我看你网上的照片,有一张底下就写着拼音'XIAOYAOJIN'。我当时就纳闷:不就夏天到了,穿得鲜艳点嘛,怎么就自封'小妖精'了呢!"知秋早已笑得前仰后合:"那是'逍遥津'公园!什么'小妖精'!真是什么见什么了!"闻夏喷了口烟,道:"我后来知道了啊!你才奇怪呢,好好的不写中文,写个拼音,不是想蒙人家嘛!"

  说笑了半日,两人又上网看看。知秋去核实了一下所谓的拼音,不免又笑一回,又道:"什么时候也把你照片扫瞄几张放上来!"闻夏笑道:"得,你饶了我吧!你就一人私下里欣赏欣赏得了,摆出去示众?免了吧!"知秋笑道:"别谦虚嘛!秦月和我都觉得你比濮存昕还好看呢!"闻夏道:"得了!以前也有人说,我本来还也挺喜欢他的,现在看看,他也不怎么样了!上回去理发,那个小姐居然说我象傅彪了,差点没气死我!"知秋笑得只揉肚子,又道:"人家是看傅彪这么红,才恭维你的!还不领情!你要真是啊,我也绑上大款了呢!──就怕你又看不上我了呢!"闻夏道:"我要真胖成那德性,你看不上我还差不多吧!

  对了,你说网上有梅咏春的照片的,快找给我看看!"

  知秋止了笑,看他一眼,还是连回科大去,找到咏春的班级,再找了照片,把模糊隐约的咏春指给他看。闻夏辨认了半日,笑道:"还以为你那么清高的人看上一个什么美男子呢!"知秋勉强笑道:"我又没说过他好看!但是他很高大啊,而且还算耐看的!"闻夏道:"哼,又嫌我矮了!"知秋忙哄他道:"其实你这一米七五的个子,跟我这一米六四的正好相配呢!──他一米八三的个子,才六十八公斤,还没你重呢!"闻夏本是无心说笑,听她这么精确地说到数字,却忽然满怀感触,笑道:"你又哄我了!又说我胖!──你说,要是有一天,你又跟梅咏春碰到一起了,你会怎么样呢?还会要我吗?"知秋被他问得一时无言,半晌道:"我能怎么样?既然有了你,我当然不会再要他!再说,人家也不一定会要我啊!"闻夏躺倒在床,幽幽道:"要是你当时跟他好了,到了北京,即使遇到我,也不会跟我好了?或者,你同时遇到我们的,你会选择谁呢?你又说他是标准的城市大男孩样子,我却是个又丑、又穷、又不晓得什么陈升什么卡百利、最多附庸点风雅的小小公务员……你肯定是要选他的了!"知秋被他问得要笑,却又觉得心苦,因只转了身来,伏在他身上,摩挲着他的脸,柔声道:"宝贝,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不要丑化你自己,也别问我这种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好吗?"闻夏也自伤感,任知秋再怎么哄他逗他,却不再开口。末了,知秋也有点赌气道:"你光问我,却忘了你的问题。要是你还有机会,你会选我呢,还是选萧悟云?人家还是音乐特招生呢,唱女高音呢!"闻夏听到"萧悟云"的名字,先一愣,又冷笑,再自嘲,却终是没说话。知秋去客厅开了电视,回房拉了闻夏出来看晚间的新闻节目。

  第二日,两人倒洗了一天的衣服。知秋笑说以后闻夏可以每个周末把衣服拿到这里来机洗,闻夏道:"有那耽误在路上的工夫,我早手洗了呢!"知秋看他每天换内衣,倒诧异他的洁癖。下午衣服也大略干了,知秋要他吃了晚饭再走,闻夏想想还是先走了,说秦月回来时看到他的一堆衣服,还不晓得怎么想呢。知秋想想脸红,心想自己倒没他细心了,便送了他回去,却又不免痴痴缠缠了半日才到底走了。

  这一星期两人自然煎熬得难受。等到星期五,知秋就忙不迭地去了闻夏的宿舍。闻夏却跟几个同事吃了饭后吹牛,说什么机构精简的新政策,直到十一点多才知趣地散了。两人洗漱了,闻夏忙着换被铺床,知秋就抱住他道:"我想死你了!我要跟你同居!"闻夏被她逗得笑,连连吻她,哄道:"我也想你啊!每天睡觉前想你,睁开眼就想见到你,梦里也梦了你好几回──就喜欢上班了,一会儿给你写个信,看个信,觉得上班好有意义!"说着,就都笑起来。

  知秋到周日下午才回去。秦月问她怎么周末没回来,知秋就说又去看闻夏又去看戴枚什么的。秦月道:"昨天林晓冬过来玩,给我们看他在西藏的照片,真是很好看!后来想'杀人',缺你,又打电话找别人,谁也找不到,因此把你骂了半天呢!"叶知秋忙着收拾东西,笑道:"你们啊,背地里骂人,没有好果子吃的!"   

有女知秋 (18)

插曲:《第一次》 光良

当你看着我 我没有开口

已被你猜透

还是没把握 还是没有符合 你的要求

是我自己想得太多 还是你也在闪躲

如果真的选择是我 我鼓起勇气去接受

不知不觉让视线开始闪烁

  秦月和知秋又坐着看了会儿电视。知秋忽然问她远程送花的事情,秦月也没具体操作过,就讲了讲听来的说法,又问她怎么问这个。知秋就说母亲节到了,想给母亲送点鲜花。秦月就笑道:"你还真是个乖乖女、大孝女呢!"知秋淡淡笑道:"我哪里是孝呢……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叶知秋的睡眠本来很不好,多梦易醒,若干年前读了《傅雷家书》,看傅雷说什么艺术家的睡眠通常不好的话,不免又自我安慰一番。在闻夏那儿的一夜,却做了一个平静的恶梦。醒来,看闻夏侧卧身边,发出长短不一轻重有别的鼾声,忽然有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她翻了身,伸了手绕过闻夏的腰,在他的肚皮上摩挲。闻夏就醒来,翻身搂住他,迷糊着问道:"怎么了?"知秋就伏在他胸口,低声道:"做了个梦……"闻夏有点清醒,问道:"梦见什么了?""现在不能说,天亮了再告诉你。"闻夏也就不再问,摩挲了一会儿她的头发,鼾声又渐渐起来了。知秋忽然觉得孤独,惆怅地叹了口气,就睁着眼睛看闻夏黑暗中的脸。

  他的脸上有一种迷人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惹得她又去细细抚摸,又怕弄醒他,到底叹口气,亦强迫自己努力去睡了。

  早上两人出门吃了早饭,知秋看太阳已经高高的,就说夜里的梦:梦见母亲脑溢血忽然重发,她去时,母亲已经走了……一样的焦灼,一样的晓冬帮着订票,一样的到南京再转汽车回去,一样的医院情景,一样的问秋让了凳子给她,只是父亲换了陈述的故事内容。她自然也把晓冬买票的事情换成了闻夏买票,也不敢说梦里的另一个稀奇古怪的情节:她忽然又成了在母亲对床的那个打胎的女孩,怜悯地望着他们一家人……闻夏听了,就安慰道:"这肯定是以前的事情在脑子里印象太深了。"知秋道:"我知道。按家乡的说法,梦跟现实总是反着的,只不能在太阳升起来前说破,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梦的。只是做了这种梦,不敢跟外人说,更不敢跟家里人说的──幸亏现在能和你说说……"闻夏说他大学也曾做过这样的梦,父亲得了肝病晚期什么的,一早就忙着去打长途电话回家,搞得家人吓了一跳,连问他怎么了,他忙着"没什么",只是又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忍不住流了泪。知秋不觉又笑,想他说小时候养什么小白鼠、老鼠死了还掉眼泪的事情;倒是他一语提醒了知秋,就也忙着要回去打电话。闻夏说时间还早,这么早打回去,反而惹疑,不如中午再打。中午打回去,自然是没什么事情,知秋也就舒了口气。她心里还是惴惴,觉得自己做出那样的梦来,是大大的不孝,因此又生了给母亲送花的念头。

  母亲节当晚,知秋母亲就打了电话过来,责备了半日,却转了话头道:"送花收花,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呢!──我嘛,年轻时是没收到你爸的什么花了,可是希望有人给你送花啊……"知秋不料母亲说出这样话来,又是要笑又是感动得不行,只道:"妈,你就别担心我嫁不出去了。有了男朋友,过年一定带回去给你们看!"那边依稀传来周阳笑说什么"我说得没错吧"之类的话。

  叶知秋心有所感,又看70'S BBS上众说纷纭,就也写了篇短文贴了上去,自又不免得意非凡地告诉闻夏,又报怨说没人回她的"有点思想有点感情也有点文采"的"美文"。闻夏上班时,就抽空子回了几篇,顺便把知秋贴上的写给他的情诗也一一批阅了,语气里却又尽量透着陌生而疏远的揣测和了解。知秋先也猜是他,问了两回,闻夏坚不承认,知秋也就当作旁人,不免又跟人惺惺相惜地来往了几个贴子,还叫闻夏去看,闻夏只是暗笑。

  上班时,也跟晓冬要照片看。晓冬就给了她地址,让她去网上细看。知秋看了他镜头下的蓝天、白云、雪山、布达拉宫、街道、人群,也不由赞叹了半日。

  晓冬也看到她新写的文字,里面的"他"看着刺眼。聊天时,晓冬问道:"回你贴子的可是闻夏啊?你们倒自敢儿一唱一和的,羞!羞!"知秋得意道:"才不是他呢!我问过他了,他说不是。"晓冬笑道:"哈,那你又多了一个崇拜者呢,跟人回贴回得这么热火朝天的,也不怕闻夏嫉妒?──不会是别的什么老情人、梅咏春什么的吧?"知秋听他语气不善,便淡淡地卡了,却问他:"你跟你的老情人西藏之旅可有什么新发展啊?"晓冬笑道:"哈!你跟闻夏有新发展吧!什么'枕间臂上'都出来了!──没跟她去,跟网上认识的一个美眉一起去的,比她强多了!"知秋先羞又笑再一时顿住,还是强笑道:"……又骗我!还网恋上了,速度也够快的啊!"晓冬道:"我怎么骗你?是你自己猜测我要跟谁谁去的,又不是我说的。那时还没把人家骗上手,我也不好意思说啊!"知秋道:"得得得,还成了我的不是了!"心底却有气渐渐涌起来,只提醒自己要忍着。晓冬见她上钩,越发由着性子道:"我也没说是你的不是啊!"知秋笑道:"算了,不跟你瞎搬了!看你玩回来,心情、面貌都焕然一新的感觉!"晓冬道:"是啊,有了爱情滋补,当然不一样了。再说,想想也就想通了,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叶知秋对着屏幕,气得不行,冷笑道:"那你就多吊几棵吧!快不行了,赶快叫人解扣子,缓过气儿,再换棵树去吊……哈!"晓冬又要气又要笑,却道:

  "你呀,思维还是太狭隘!等我碰到一棵好树,我也要变成一棵树了,在地同根在天连理,还吊什么吊啊!不聊了,她已经洗好澡,走到我背后来了……"知秋羞愤交加,却眼睁睁看着晓冬先下了网去。她愣了一会儿,也就下网来,走到客厅,隐约听见秦月和郑海翔手机对话,又不好意思了一回,忽然想让秦月问郑海翔林晓冬是不是带了女人回家,却到底忍了。

  星期五闻夏他们局里正式讨论精简机构、下岗分流的事情。闻夏自从重认了知秋,又看升职无望,就盘算着下岗去读研。前面两年也准备过,到底没太上心给耽误了。他本是会处事的人,因此一直很得处长局长的器重,他们都不想让他走;去年被部里调用一阵子更是给人印象颇深,部里也甚至想调他过去,却因为他只有本科的学力,调动升职都有点技术上的困难。闻夏却又深知,这所谓的调动升职大约也只是挂在驴嘴前的胡萝卜,可望难即,不若死了心罢了。因此会上他就闹着说一定要走,领导们又讨论了半天,却哪里有什么结论,倒是晚上又大吃了一顿。

  星期六早上起来,闻夏一看表,已经十一点多,想起跟知秋约了去她那儿吃午饭,就暗叫不好;拿起电话,却只听到盲音,拨不出去号;拿了手机,却没电了,就插了电源去充电;又冲出去洗脸刷牙什么的;再回来,电话还是不好打,手机的电自然也不足,却等不及了,就穿好衣服出了门;他心里急,在门口叫了的士,却不料一路堵得厉害,在车上只冒汗,却无可奈何;到半路下来换地铁,出地铁,又换了的士……到了知秋处,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叶知秋从星期五晚上就打不通闻夏的电话,到了周六早上,还是不行,手机也不通。先还以为他在地铁里了,每隔了半小时再去打,后来每隔十分钟就再拨,再后来每过四、五分钟就去重拨重打,到最后就不停不休地重拨……忽然觉得自己的愚蠢,说不定他也在打过来。停下来,却也没动静,信心和耐心就一下子如皮球泄气般,却只觉得自己被熊熊烈火包围着、吞噬着,却不晓得怎么办。

  秦月小郑两个出门吃饭逛街,邀她同去,她自然未去。到了近一点,差点要出门去闻夏那里,却又害怕他在路上。等到闻夏敲门,她躺在床上几乎泪眼朦胧地睡着了,忽地冲到门口,看见闻夏满脸是汗地站在那里,眼泪就刷地流了满脸。

  闻夏也来不及放包,就抱住她,哄道:"宝贝,对不起……"知秋清醒过来,推开他,关上门,一边拿了面纸擦泪,一边冷冷道:"说吧,在哪儿、被谁给绊住了?"闻夏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勉强说了昨夜晚归手机没电,却无从解释电话也不通,也无从解释怎么就没想起在别处打个电话报个信儿。叶知秋见到他人,气已消了大半,却恨自己不争气,不愿意这么轻饶了,就一边烧开水准备泡方便面,一边盘诘种种细节,害得闻夏身上又起一层汗,一杯一杯地倒了她们的纯净水来喝。

  两人对坐了吃面。知秋道:"不好吃吧?"闻夏忙陪笑道:"好吃好吃!"知秋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他,笑道:"小可怜的!你简直要把我急疯了,就差没从窗口跳下去了!"闻夏狼吞虎咽,又把碗里的西红柿什么的夹给知秋,道:

  "你也吃啊!我也差点疯了,半路想从出租车上跳出来!"知秋叹口气,笑道:

  "我不吃了。先是气饱了,现在看你看饱了……"闻夏抗议道:"'看饱了'是贬义词吧!"知秋一笑,道:"我就不能反其义而用之嘛!这件衬衫好看,你穿着一点都不显胖了!"闻夏笑道:"什么衬衫好看?你就不能夸夸我人好看啊?人家说胖子穿这颜色就不显了!"知秋道:"好好,你人好看!居然对穿衣服还有这么多知识,自愧不如!谁又说你胖了?尽胡说八道!"

  吃了饭,已是四点多,两人都疲惫不堪,就上床躺着。知秋忽然道:"网上那个回我贴子的寒烽到底是不是你?"闻夏懒得再哄她,笑道:"是啊……"叶知秋一惊而起,看着他道:"那你怎么一直骗我,害我傻乎乎地回贴?"闻夏就道:"我要说是我,你会回吗?你还会觉得有意思吗?好心当作驴肝肺!"知秋就"噗嗤"一声笑了,复又躺下道:"你这恶人先告状的本事不小嘛!──昨天看到李敖那个老流氓说的一句话,说他见到美女撒娇,全身就'软硬分明'……"闻夏就翻身抱住她,舔噬吻咬,软语甜声道:"小宝贝,我一进门,看你满脸眼泪,也全身软硬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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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03-09-16   
有女知秋 (13)

插曲:《氧气》 范晓萱 人活着依赖着一口氧气 氧气是你

如果你爱我 你会来救我

你会知道我 快不能活

  叶知秋惊慌失措,只听晓冬的安排,回家取了各种证件,又去银行取了现金。

  下午拿了机票,晓冬还是不放心,就送她去机场。知秋看窗外的杨林大道,一排排的树木在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染出星星点点若有若无的绿意来。晓冬找话来说,问她母亲一向的健康状况。知秋只是要哭,却到底忍住,跟他说母亲一直很胖什么的。到了机场,晓冬直送她进了候机室,又核实了她家里的电话,这才回去。

  叶知秋到了南京禄口机场,又忙着坐车到市区,再到汽车站,颠簸了两个小时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匆忙跑到市人民医院,找到母亲的病房,却见父亲和哥哥在一边守着呢。知秋父亲见了她,眼中微有泪意,却忍了,只笑道:"怎么这么快?没事了,手术很顺利,抢救得及时,即使有后遗症都很轻微。"知秋坐了问秋的凳子,捉了母亲没有插针的肥厚绵软的左手,眼泪就不停地流下来,半日才被父兄劝止了。

  三人说了会儿话,父女俩就先回家去。到了家,周阳就说有个姓林的曾打电话来找知秋,让她务必回个电话。知秋看时候不早,就忙着给他打过去。晓冬刚刚睡下,听她说了情况,也就放心,要她也好好休息,不必介意多请几天假,知秋一一应了。周阳在客厅跟知秋父亲笑道:"她小姑有男朋友了!"

  第二日她母亲醒过来,竟不觉得什么;只为安全见,又在医院观察了几天。

  知秋没事,便陪了几回,母女俩说点闲话。邻床出院的那日,她母亲就道:"这女娃好可怜,一个人来这里打胎,妈妈来了,还拌嘴……你谈朋友可不要马虎,现在的男娃坏的也多!"知秋又要笑又要恼,只道:"妈,你好好养自己的病,管人家那么多事干什么!"她母亲也就笑道:"你嫂子说你有男朋友了?"知秋一时红了脸,娇嗔道:"妈……"却想起闻夏来。她本想给他打个长途电话,却又觉得很不必,也就算了。和周阳一起时,只不经意地问了两次闻夏妹妹的情况,周阳不甚了了,她也就罢了。倒是小叶子,隔了这三四个月,能流利地叫出"姑姑"了。

  叶知秋在家呆了几日,看母亲无事,他们也催她回去上班,她就忙着回北京了。只隔了这么几天,北京的春意却好像浓了很多,光是机场高速两边的树林就绿得条条缕缕的。知秋也满心欢喜,母亲的病只是虚惊一场;晓冬每日电话关切温馨地相询,家人又胡猜乱疑,她忽有点想入非非起来。

  到家忙着上网查信,果然有好几封闻夏的信,问她怎么了,又说是不是该写到她公司的信箱,怎么白天公司的电话没人接,晚上家里也没人接……知秋心里得意,关了机器去准备晚饭,脸上不时有笑意。秦月却没及时回来,知秋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自己做的,就给闻夏打电话,却一直找不到人。后来秦月回来了,两人忙着说了半天话,也就很晚了。知秋睡前又给闻夏挂了一次电话,这次他到底在家了。

  闻夏顶不住老裘夫人的热情,到底出去跟费雯莉见了一面。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吃饭聊天,末了闻夏送她到家门口,都笑着说以后再联络,却全不问对方的电话号码。回到家,就已经晚了,他匆忙洗了个澡,就上床看了会儿闲书,也就熄灯睡觉。不想知秋这时候打电话来,他又喜又惊又气恼,却还是忍不住问:"你去哪儿了?怎么突然消失了似的?"知秋听他语气里颇有责备之意,莫名地欢喜,就忙着说了回家的事情。闻夏也吃惊,忙着问她母亲的状况,又说了几句,知秋就挂了。

  闻夏却睡不着。这几天尽量不去想知秋突然"失踪"的事情,却又忘不了那次长长的电话;心里疑惑她是不是捉弄自己,就象若干年前她的杳无音信──若干年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却也想不清楚了。只是他感觉她那时是喜欢自己的,就象最近的这次电话,她似乎还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他拿不准;他也知道以前的闻夏是漂亮的,而现在的形象多少让自己也跟着气馁。工作这两三年,杂七杂八地算起来,也见了三四十个女孩了吧,却总是找不到任何感觉。跟知秋说了一通电话,却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要表达点什么开始点什么,竟至想怎么讨好她了。满以为这个周末两人会见面,却不料知秋又没了踪影音信。薛蒙他们约他打球,他也没去;窝在家里洗衣服看书,还练起字来,却无聊地写出"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句子来。到了周日还无消息,忽然泄气,老裘夫人要他见人,也就应了。这一晚因知秋的电话失眠,索性起来看书,却是《了不起的盖茨比》,到最后,忽然相信了那样的爱情故事,自敢儿唏嘘了一阵。

  早上还赶着起来去上班了。到单位吃了早饭,好不容易等曲婷打完了公文,就忙着占了机器查信,知秋只用英文回了一信,说刚刚回来事情很多的话。闻夏又满足又遗憾地叹气,想再给她写信,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在网上混了会儿。

  到了午饭时间,一帮人又拉着要打牌,他就忙着也给知秋回了短信,说详情下午再说什么的。

  知秋回来跟老吴等通报了情况,又和晓冬说了说。晓冬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却又忽然问她知不知道郑海翔要出国的事情,知秋只说不知道,隐约想起秦月问起科大的留学状况。晓冬就说郑海翔的头儿不大高兴的样子,让他这负责招人的也大不好意思。知秋不免安慰了几句,也就罢了。现如今她也不敢太放肆在上班时候写私人妹儿,只在休息时间里忙着跟闻夏通信,却全是些废话的样子。

  两人后来约好了,周六在王府井的麦当劳见面。知秋特意戴了很少用的隐形眼镜,自觉眼睛因此看着水灵灵的;又换了呢裙,外面加件大衣,也不算冷了。

  她早早到了王府井,先在女子百货逛了一会儿,天色暗下来时,就出来往麦当劳去。她正要进门,却觉得眼边有一个熟悉的影子,转了眼看,果然依稀是闻夏的样子。闻夏原本低着头,抬头看见知秋盯着他,就笑起来,道:"进去吧?"知秋也笑,先他而入。到了台前,闻夏就说他很少吃麦当劳的,让知秋点,知秋就要了两份汉堡。两个人找了位置坐下来,知秋道:"约了这么个地方,是不是特没品位?"闻夏笑着看她,道:"反正我是尝个新鲜!"知秋看他眉飞色舞的,还是旧时模样,不禁也笑。

  王府井商业街上的灯火渐次而亮,两个人边吃边谈。知秋便问他戴多少度的眼镜,又说记得他上中学时还只是偶尔戴眼镜的样子。闻夏就笑说初中高中怎么看武侠小说看坏了眼睛。知秋只笑,又看他的穿着:一件棕褐的半高领毛衣,蓝黑的外套和蓝白的牛仔裤,就说记得他以前从不曾穿牛仔裤的。闻夏说他父亲那时老说牛仔裤影响发育什么的,因此直到大学才自由得能穿牛仔裤。知秋笑,说那时的女生们不留长头发害怕影响智力;又跟他说:那时的自己拒绝穿高跟皮鞋,并发誓说永不穿高跟皮鞋;后来有一次看到他穿着头尖跟高的皮鞋,一副流氓样,很伤心似的。闻夏只道根本不记得自己穿过那样的皮鞋,要么就是借穿别人的;却又看了桌底一眼,笑问道:"后来怎么穿上了?"知秋也笑,道:"觉得自己矮呗!"

  两人喝完了又加满的可乐,也就出来。闻夏忙着抽烟,知秋看他歪头点火,仿佛看到十年前那个和同伴在夜里的梧桐树下偷偷吸烟的少年,拙劣的姿势狡黠的神情,叠映着灯火里闻夏已然成熟的脸,让她忽然感动莫明。她抬头看街边灯火通明的店铺,晓得自己向无底的深渊堕落着,却怀抱一种美丽的惊慌和喜悦。

  长安街繁华如故,知秋却第一次觉得心境也跟着这街景繁华温暖起来。两人只似有说不完的话题,来来回回丈量了好几次王府井商业街的长度,到底不舍地要回家。进了地铁,往苹果园去的车先到,闻夏却不肯先走。等知秋的车来了,知秋就先上去,地铁呼啸着前去,她贴着窗看见闻夏站在原地,微笑着。

  知秋回家洗漱了,已经快十二点,却还是忍不住给闻夏打了电话。闻夏先是笑道:"你疯了?"知秋道:"我是疯了。"闻夏就不言语,又道:"我也想打电话给你的,又害怕吵着秦月……"知秋不管不顾地道:"说你爱我!"闻夏愣了一会儿,却到底满腔温柔道:"我爱你!"   


有女知秋(14)

插曲:《勇气》 梁静茹

如果我的坚强任性 会不小心伤害了你

你能不能温柔提醒

我虽然心太急 更害怕错过你

  叶知秋想起大学同屋的某人曾经说过的话:你啊,要么不爱;要爱,肯定是疯狂得要死要活的。那时她也只是笑笑,心想什么样的爱恋能敌得过不老的时间;却不料时间也开有情的玩笑,把她和闻夏再放到一起来。仔细一回想,又觉得自己性急,似乎被闻夏几句话就又灌昏了头,不晓得是两个人干柴碰烈火呢,还是她一人老房子失了火,比喻似乎都不好。她就又想了一回,心道:反正只是闻夏说了爱自己,自己还没说爱他,好像还有点余地呢,就又自嘲地笑起来。一人傻想闻夏现在的模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胖得吓人,他的眉眼鼻唇却全还是过去的样子,似笑非笑的狡黠神情也如旧时,只是从不曾这么近、又这么放心地去跟他相处,这时一人独想,心里头不由要感激起来;又想着要跟闻夏要这过去几年的照片来看,看他怎样一点一点变化的……

  她高兴地上网,把那些诗文都塞到闻夏的信箱中去了,又开了ICQ,果然看到晓冬在上面,却又不能不打招呼就下去了。晓冬听她兴奋地说见面的感觉很好,心里诧异又疑惑,想了想,到底没提什么闻夏曾说他有女友的事情了,或许闻夏也只是敷衍他。瞄了几眼叶知秋所谓的诗歌,虽没什么章法,却也情深意切的样子,因此就道:"相信他看了,也会唏嘘不已的吧!"两人又聊了几句,叶知秋就得意非凡地下网去了。林晓冬查了查信箱,却又有一个猎头公司的信,不晓得在哪里看了他的简历,要挖他去某外企做什么项目负责人,薪水比目前的要高出一半去……晓冬心思动了动,却也不急着回,现在的公司到底还是有很多值得留恋的地方。

  第二日星期天,因知秋说她北京的大名胜大公园多已看过,如今只想看玉渊潭、紫竹院、陶然亭等等小巧精致的地方,闻夏就带了她去玉渊潭公园。两个人还是不停说话。知秋不时伸了手去闻夏的口袋里,闻夏就或握或捏了;知秋的手不时又要逃出来,又要跟闻夏十指缠绕,眉眼心头只说不出、说不尽的酥软甜蜜。

  两人在水边走了半日,知秋忽想起来,就问道:"'我爱你'这三个字你是说过很多遍了吧?"闻夏一愣,道:"这话什么意思?"知秋就挣脱了他的手,笑道:

  "你大学里跟萧悟云谈恋爱,难道不要经常说吗?"闻夏先顿了顿,又想了想,笑道:"就跟她一个人说过几次吧!说得也不多,真的!也不好意思说!"知秋就想问他"现在脸皮厚了?",却自觉不好,话到嘴边留住了,只抓了闻夏的胳膊,道:"再给我说说你和她们的故事吧!"

  闻夏的故事颇多,知秋却并不介意的样子。昨日在麦当劳,知秋就曾单刀直入地问:"大学和工作的这么多年,你女朋友都谈了好几任了吧?"闻夏抬眼看她,红了红脸,很愣了一下。知秋就又道:"没关系的,说说吧。我知道你肯定有过很多女朋友的。听安宁说你大学里还是学生会主席呢!"闻夏就简略说了说:

  真正算女朋友的也只有一个叫萧悟云,其他的都算不上的。闻夏又道:"我以后再告诉你吧!"知秋也就不追问,只心里明白象闻夏那样的相貌和性格,跟女生谈得来,在大学里有女朋友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她的理智根本不容许自己去吃醋了。她不晓得所爱的那个人是人见人爱好呢,还是自己慧眼独识、芳心私爱的好,而闻夏却似乎两全齐美了。

  闻夏吞吞吐吐说了几句,就笑道:"现在想想挺没意思的,而且当面说也不好意思。我回头写信跟你说吧──昨天晚上睡不着,铺纸给你写信,写了个开头,今天回去再写,写完了我哪天寄给你!"知秋听了自然高兴,就连道"那好吧"。

  闻夏又反问她的故事,说什么北京男孩的故事是不是还有更详细的内容和实质,不必隐瞒什么,相信他还是能够承担得起的。知秋就笑,未免又说了几句咏春的事情,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场单相思罢了,还不如大学时曾经跟男生约会,好歹拉了拉手,偶或打过个把kiss呢。知秋面上带笑,眼角却盯着闻夏的表情,果然见他镜片后的眸子亮亮又湿润的样子,心想造次,却不说什么。闻夏捏紧了她的手,心口疼痛,却管不住地瓮声问:"都kiss过哪些人啊?"知秋也管不住自己,只想把过去、把自己的心和肺都掏给他看,让他明白她的过去其实是没什么的,因此就把两件小事也说了:大学时跟张健约会,吻过几次吧,感觉很糟糕,后来就不约会了;要毕业时,跟一个一直处处照顾自己的老乡话别,散步到无人处,老乡不自禁地吻了她一下,就忙着说"对不起"。闻夏就问她曾经和咏春在实验室共处了一个晚上,难道什么都没有发生。知秋不由笑道:"那次熬夜打泥巴,也是一时兴起。实验室还有我们宿舍的阿朱呢,哪里敢做什么!不过是早上煮了三包方便面,阿朱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不吃,他倒是什么也没说,呼啦呼啦吃完了!"说到这里,她倒真地想起了咏春,想起那个从实验室回宿舍的早晨,淡青的天空里飘着几絮浮云,小径两边的草地上缀满露珠,前头走着的咏春回头看她们一眼,笑道:"你也还挺精神矍铄的嘛!"知秋便笑他用词不当……

  想叹气,却终于忍了。

  星期一要上班,两个人在外面吃了晚饭也就各自回了。临睡前,知秋又打了电话过去,问闻夏的信写得怎么样了。闻夏道:"没写完呢!不晓得写什么好!"知秋就道:"写了几页纸了?"闻夏就数,末了道:"二十页了。都撕了好几张了,感觉都是废话,害怕你不喜欢看!"知秋忙道:"撕掉的别扔了啊!我就喜欢看你的废话!"闻夏就感叹道:"真不知道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还有这种疯狂的感觉。"知秋也满心感动,却只轻轻笑道:"Still Crazy After All These Years!"闻夏不懂,知秋就说这是保罗·西蒙的歌,闻夏就嚷嚷说他对流行音乐、尤其是国外流行音乐了解太少,只怕不讨她喜欢。知秋听他越发孩子气,只笑道:"我还不懂古典音乐、不懂歌剧、没看过话剧呢!这流行音乐都是下里巴人,您的爱好全是阳春白雪!我还害怕配不上你的品位呢!"闻夏也就笑,说以后互相学习、互相提携的话。互道了"晚安",知秋还舍不得挂,却又说不了什么。闻夏忽然道:"吻我一下吧!"知秋愣着不语,闻夏又道:"我能感觉得到的!"知秋羞郝地试了半天,却还是发不出声音,便道:"感觉到了吗?"闻夏若梦呓一般回道:"嗯……"

  第二日中午,知秋写信问闻夏看了她的诗文没有,又问他有何感受。闻夏就回信道:"看了你的'肉麻'文字,还好,有点脸红之外,应该还有些许的满足和高兴罢……看你的'邂逅',说我今日只是一个'肥胖'青年,如此不堪,竟然不愿意理我,自然又是伤心得紧!想去你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也许很狠心吧,那我可得小心了……我已经把你的作品都打印下来了,带回去好好写读后感,跟信一起寄给你,你只稍安勿躁!在单位用电脑很麻烦,更不方便抒情,老有一帮人围着看,不象你们各有空间的自由!……"知秋不由地笑,又问他要过去这些年的照片看,催他快写快发,说想在周末前看到。自笑了半日,又匆匆写了一封信过去:"……那年看到你妹妹,心里波澜不惊,自以为终于把你划出了生活之外。却不料因为林晓冬又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呵呵,写那篇小说时,还觉得我们的故事早已'盖棺定论',你怎么又从棺材里爬出来了呢?呵呵……"

有女知秋 (15)

插曲:《很爱很爱你》 刘若英

很爱很爱你

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

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天气渐渐热起来。春天好像只是在这城市里一掠而过,夏就蓬蓬勃勃地准备着粉墨登场了。

  闻夏忽然觉得生活有了点奔头,早上骑车去上班,想着知秋的回信;晚上回家,想着知秋的电话;周末又想着两人的见面。他在电子邮件里跟知秋说什么要垄断她的生活,却不料急成"我要你垄断我的全部生活",知秋就笑他,细想想,倒也是真的,他的生活如今是被知秋的声音、知秋的微笑、知秋的字和信垄断着的了。薛蒙他们又开始频繁地在周末去打羽毛球,叫了他好几次,闻夏却总是推脱了,他们便也不那么勤快地叫他了。胡福长周末喊他看电影,他也说没空去。陈刚到他的住处来过一次,两人吃了顿饭,却也闷闷的,陈刚就也不若往常,当夜便回去了。在单位,闻夏本是每日午后打牌的主力,现在却也能溜号就溜号,不时瞅了空子霸住机器不肯让位,还偷偷摸摸地飞快打字,脸上挂着些莫名其妙的笑意。曲婷这一日就笑他道:"闻夏,你是不是在网上碰到什么老情人了?每天这么兴奋!"闻夏被她一语道破,却不拒不认地嘻笑道:"是啊是啊,我也时髦时髦,在网上勾搭个小姑娘玩玩!"曲婷笑笑,就道:"大哥,这年头谁玩谁啊!昨天报纸里还说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在网上骗倒了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呢,还给人父母告成什么诱骗什么了!晚上陕西局里的人来,老杨让你陪呢!"

  闻夏报怨了几声,却也没法,给知秋信里简短说了。晚上跟刘处长、陈副局长几个陪着陕西的人吃了一顿,事后又去找小姐按摩。那小姐伸手就直奔闻夏要害,唬了闻夏一跳,躲让了,问她会不会按摩啊。小姐笑说什么都会啊,包先生您满意啦。闻夏没了兴致,就签了单子,提前出来。等一帮老头子也出来,闻夏去给他们买了单,心里忽想起刘处陈副的老婆们,想象他们回去怎么面对,不免分了一回神,想想这个地方还是不能久呆了,只怕日后想跳都跳不出来了。

  第二天早上,知秋打了电话给闻夏,说要加班,只能明天再见面;又说林晓冬逼他们俩请客呢,说是谢他这个大媒人。其实晓冬也只是略微提起,知秋觉得有趣,想想也确实是该谢他的,又以为他们两个是怎么样的好朋友,就满口应了,告诉闻夏时自不免又夸张成"谢媒酒"了。闻夏就在家洗衣服,晚上到底把给知秋的长信写完了,编圆了和萧悟云的初恋故事,至于巩雪、许乐两个就简省了,也只盼知秋不太追究吧。

  三人见了面,晓冬就觉得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却还是硬着头皮说笑。闻夏去洗手间时,他就问知秋道:"你没跟他说过我们的事吧?"知秋笑道:"我没事找事呢!"林晓冬听了这话,却又有点不高兴,只点烟来抽。他心知这么一顿饭,倒是向闻夏祝贺的了,自己以后便没什么纠缠知秋的理由。他只恨自己一时嘴快要知秋请客,却也没想到她真地应了,桌上也就再不提他们两人的事情。知秋也不舒服,刚开始要坐的是一边两人的火车座,她却不知和哪个坐一边,忙着又让换了一个四方桌子,害得他们两个坐下了又站起来,却不全然明白知秋的心意。只闻夏不晓得隐情,问他们公司的情况,说点单位的笑话新闻,自以为得体周道,只急着晚上把包里的信件和照片交给知秋看。

  因是闻夏挑的馆子,也就由他来点菜。吃了这么几年的公家宴席,又有以往在家常下厨的底子,闻夏确也不负所望,大家吃得都满意。叶知秋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只觉得闻夏一切皆好,却又好心道:"林晓冬,我们两个是一个地方的人,也许口味相近,你不会觉得不好吃吧?"晓冬心里冷笑,却道:"还好啊。

  我们不还都在合肥呆过好几年嘛,口味也差不离的!"闻夏也笑道:"咱们现在不定都是外地北京人口味呢!"三人说是为谢媒而聚,这么吃着,却没一人提起这样的话头来。吃完,也就要散。叶知秋不忍让晓冬独行,就叫闻夏去自己的地方看一看,三人因此可以同路。晓冬却推说有事先往别处去,留了他们两个自处。

  闻夏就送知秋回家。知秋就说晓冬讲他们两人的恋爱真是一场传奇故事,简直比小说还小说。闻夏也说那一日他和林晓冬吃饭,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篇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开头里:很多年以后,在北京人艺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当闻夏听林晓冬提到那个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消息的女孩叶知秋的时候……知秋就笑起来,道:"什么魔幻现实主义?我看你这是武侠小说开头还差不多!一个十年没有消息的女魔头,忽然又现身江湖了,更传说她练就了一身绝妙的武功来复仇……十年前欠了一笔情债的闻夏因此惶惶不可终日,因此,当林晓冬在小酒馆里告诉他叶知秋正在打听他下落的时候,他忽然脸色惨白、语无伦次,心道:这下完了,这下完了……"闻夏就笑道:"你还是很能编故事嘛!干脆辞职去写武侠小说算了!"知秋打他,笑道:"你还敢笑话我!"闻夏边躲边笑道:"我哪敢啊!我真觉得你比我编得好嘛!简直就是天才啊!──你看过那个《百年孤独》吧?"知秋好不容易止了笑,就说大学时翻过这书,记得一些荒诞乱伦的情节,犹对那老姑婆将裹尸布拆了织、织了拆的孤独情节有印象。闻夏听她这么讲,就笑道:

  "糟了,糟了!在信里还跟你胡吹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呢,真是班门弄斧了!看的时候,不准笑我啊!"两人就又笑说什么文科生最怕碰到会背的古典诗词比自己还多的理科生之类的笑话,在路边拦了车,去知秋住处。

  闻夏和秦月第一次见面,简略聊了几句,也就忙着回去了。知秋恋恋不舍地送到楼下,让他打车,说自己每个月可以报多少的费,闻夏说他也可以找法子报点儿的。知秋回去,问秦月感受,秦月就赞她好眼光,知秋自是得意。秦月又说点郑海翔的事情,原来已经有了录取信,八月份就要去美国;现在一边忙公司辞职的事,一边就是两人是否要结婚,竟是喜忧参半的。知秋劝慰了几句,回房看了闻夏的信,又看他的照片,一共有八张:刚上大学在香山照的,军训时候握着枪的,大二在颐和园和未名湖畔,大三在电影学院门口,大四同学聚会,上了班后在玉渊潭和五台山……看他刚入大学的照片,还有些高中时候的影子,唇上的髭影犹轻,也没什么发型,却可爱;在未名湖畔的,居然身着奇装异服的样子;在颐和园那张,穿着一件条纹的外套,理了平头,脸上却生了些青春豆;上班后的两张,脸型一下大了,却也显得成熟……知秋看他的照片,一时要笑,一时却又要落泪,不自禁地放在唇边贴了一贴。一人看着得意,又拿出去给秦月看,问秦月:"你看他这两张是不是有些象濮存昕?"秦月也惊讶,笑道:"是有点象,不过更年轻啊!瞧他在大学里,多有型有款啊!"

  知秋睡前又看了两遍闻夏的信,讲他跟萧悟云怎么相识怎么恋爱又怎么分手的事情,大略是校园里的鸳鸯蝴蝶故事罢了;信里又说他上大学几年,唯一不遗憾的也许就是养成了勤读博览的习惯,不免掉了许多书袋,看得知秋又喜又羡。正要睡觉,闻夏却打了电话来,说也准备睡觉的话,却想今天认识了秦月,因此不怕打电话扰着了。两人便闲扯了半天,知秋说闻夏的字好,不象自己的爬爬虫,虽然还算大学宿舍几个人里比较好的。闻夏就说他是一个文科生,又写了几年公文,一笔字再写不好真对不起人了;又道:"你喜欢看,我以后每个星期给你写一封!"知秋心底感动,就道:"我也给你写,不准笑话我字不好!大五时候还专门练过的呢,渐渐都还给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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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03-09-16   
有女知秋 (11)

插曲:《Yesterday Once More》

The Carpenters 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d gone

But they're back again ,

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 .

All the songs I love so well .

Every sha-la-la-la

Enery wo-wo still shines ,

Every shinga-linga-ling, ,

That they'restarting to sing so fine .

  林晓冬这时猛然惊觉原来闻夏和知秋确实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不过似乎不同届,所以他从来也没多想,眼下却无比确定此闻夏就是彼闻夏了。他仔细回想闻夏的样子,却似乎最明显的一个特征也就是胖了,不过好像看上去还算匀称,大约也可算是壮实,却无论如何难与叶知秋回忆里的小白脸完全划等号的了。自己先笑了半天,却到底忍不住,告诉知秋道:"我认识闻夏的。"知秋道:"你负责那个项目时见过他?"晓冬道:"何止是见过!跟他还算有点来往呢!"知秋也笑起来,道:"真是巧了。"晓冬想了想,又道:"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他是哪里人,但是好像上大学比你晚一年,我也就没多想了。"知秋道:"他第一年考了个大专,没去上;复读一年,来了北京……""怎么你来北京时没跟他妹妹要他的电话呢?"知秋叹了口气,道:"那样一种情感,过了好多年才渐渐摆脱,象一颗石子埋在湖底,谁还会愿意再去捞起来、并搅乱一池子的水呢?呵呵,去看看我写的这篇小说!"

  晓冬按她给的联接,看到她写的一篇叫《邂逅》的东西:女孩子在整个高中时代怎样迷恋男孩子,却因为最好的女朋友在追求男孩子,终于没有说出口;若干年后,同在异地上班的两人偶然邂逅,都还是单身,男子已经是一个"肥胖"青年;淡淡地分手,女子却终于心下轻松,流了点泪,却又几乎怀疑起当初的感情来了……晓冬一边看,一边问她:"怎么又用了个青禾的名字?"知秋笑道:

  "那时在高中的文学社,就用这个笔名的。'秋'这个字其实是'禾'与'火'构成的,说是庄稼成熟颜色如火的样子;我觉得自己还是小女孩呢,不要那么老气横'秋'的,所以就叫'青禾'了。"晓冬就笑,知秋得意道:"他也知道我这个笔名的,那时候。"

  晓冬忽然道:"要不要我帮你们联系一下?"知秋一愣,却道:"没那个必要吧。相见不如怀念,呵呵──你跟他到底有多熟?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晓冬道:"就算个熟人吧,一般想不起,在一起也会觉得愉快。他好像读书很多的,也很有点见识;喜欢哼哼唱唱的样子。"知秋就"噢"了一声,晓冬却兴奋难抑,到底道:"我是太好奇了;我明天就打电话约他出来聊聊!"知秋忙着道:

  "你敢?!呵呵,关我什么事啊。不过,好奇心会杀死小猫的哟!"晓冬就笑起来。

  第三天上班时,知秋倒问他有没有跟闻夏联系,晓冬说忙,还没约好。到了周末,他踌躇犹豫之后,到底打了闻夏的拷机。闻夏很快回了电话,晓冬就道:

  "最近碰到点稀奇事儿,出来一起吃顿饭吧!"就说了个地点。天日渐长,晓冬赶到约好的地方时,暮色方降,闻夏却已经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的样子;晓冬走过去,不露痕迹地仔细看了看闻夏,竟觉得他似乎显老了不少,跟两三年前那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是很不一样了。

  闻夏接了晓冬扔过来的烟,开口就骂道:"瞧你挑的这地儿!到处都是狗!

  找我什么事呀?难道这儿有什么演出?还这么多国家首长来了?"晓冬"呵呵"笑,道:"我哪里知道!不急不急,咱们找个馆子,坐下来慢慢聊!"

  小姐上了茶,晓冬出其不意道:"最近碰到一个人,跟你有关的!"闻夏就"嘿嘿"一笑;晓冬忙着又道:"你的高中同学,叫叶知秋!"他看见闻夏的脸色似乎变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正常。闻夏忽然紧张,却佯装抽烟,又道:"叶知秋?我已经想不起她的样子了。我们也不算同学,她是理科班的,我是文科。

  她也在你们公司?"晓冬说"是",却还暗自寻思闻夏到底在想什么。

  闻夏脑中似乎有千万影像要聚集来,却终究聚不成一个完整的叶知秋:她是和别的女生不一样的吧,眼神里有点落落寡欢的不合群,笑起来却又似乎有点甜美的……最亲密的接触就是那么几回吧,叶知秋在前台作了三好学生的报告回到后台,他自己准备着上台去唱歌,两人有一会儿短暂的对峙,知秋看他的眼神很怪的样子;再有的几次似乎都和安宁有关,一次吃面条,知秋嫌辣,闻夏就把她的一碗面帮着吃了;上了大学有一次安宁过生日,还见着了,那时早上大学的知秋已经有点成熟的样子了……他抬头吹了一口烟,问晓冬道:"她怎么知道我上班单位的?"晓冬就说了知秋碰到他妹妹的事情。闻夏又抽烟,晓冬却道:"她还说她以前是文学社的,用什么青禾的笔名……"闻夏嘴角微微笑,想起在安宁家吃面时知秋怎么解释她的笔名;抬手推镜时敛了笑,想开口问更多,却不知从何问起;又忽然意识到什么,不想再问了,就跟林晓冬说点大事小事。

  晓冬就问他的个人情况,闻夏淡淡说有个女朋友,但也处得一般,因此去年也没着急结婚去赶房子,也是让让更着急的小于等人。晓冬心下有点释然,却又道:"叶知秋说你以前油嘴滑舌的,我看不出来嘛!"闻夏忽然抬头大笑起来,半日止了笑道:"当时人家是好学生,我是差生。"晓冬看他那么夸张地笑,微感不自然,却道:"她说你以前也在文学社呆过的?"闻夏道:"是吗?我都不记得了。反正当时看他们出的什么刊物,满纸的中学生腔调,看不下去。我那时正迷古龙金庸呢,最多也就看看《青年文学》什么的。可能才办社的时候去过几回,后来就再没去了……"接着就又问晓冬单位网络方面碰到的一些问题。晓冬看他不怎么热心问知秋的事,也就算了。两个人就抽烟吃饭,九点多也便散了,各自回家。

  第二日上班,知秋就问晓冬两人的会面情况,晓冬白日忙,只说晚上告诉她。

  知秋忽有等不及的感觉,到晚上倒请他吃饭,两个人就聊了半天,晓冬自是竭尽所能地说了。末了,又逗知秋道:"怎么样?要不要跟他见个面?毕竟还是老乡加校友嘛!"知秋道:"怎么跟人联系啊?!"晓冬道:"先打电话,约个地点时间不就得了。"知秋笑起来,道:"人家没说我可以打电话去找,我怎么好意思?你总得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接我的电话吧?"晓冬道:"这还不容易!"就打了闻夏的呼机,却说关机了,跟知秋无奈耸肩道:"明天再试吧!"知秋拿筷子沾碗里的剩汤,勉强笑道:"我又不象你那么着急!"晓冬道:"我急?我急什么啊?"知秋也笑:"我怎么知道呢!"

  周末时晓冬给了知秋号码,说闻夏下乡刚回什么的。知秋犹豫了一天,到了周日,一人在家,看了半天书,薄暮微起时,到底熬不住,打了闻夏的电话。闻夏在那边"喂"了一声,悠长而胆怯的调子,吓了知秋一跳,只谨慎问道:"请问闻夏在吗?"闻夏道:"你好,我就是。你是叶……"知秋这才有点回过神来,就笑着自报了姓名,问道:"你还记得我吧?"

有女知秋 (12)

插曲:《往事》 孟庭苇 如梦如烟的往事
散发着芬芳

那门前美丽的蝴蝶花

依然一样盛开

  闻夏不觉笑起来,却道:"我知道是你。一个周末都没敢出门,就等你电话呢!"知秋一时愣住,不晓得如何接口;又仿佛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句心心相印的话,平常温馨却又叫人留恋感怀。只是她也想起那些暗恋无果的岁月,曾经在日记里跟他说话,给他写信,说喜欢说讨厌的疯话。到后来自己发明了一个自欺欺人的逻辑:他若喜欢我,必也因为这样的疏离而痛苦;他若不喜欢我,这样的疏离,对自己更是必然又必需的选择了。可是时间真是神奇的魔术师啊,她居然也渐渐地忘掉了闻夏──也许从来没有忘记,却到底埋在了一层层岁月灰沙的下面,痛痒也就都渐渐地不那么敏感了。只是她忽然觉得这厚厚的灰沙被劲风疾吹后,所有曾深深掩埋的、甜美痛楚的痕迹似乎依然新鲜如初,明知不可触摸,却无法抵挡那明知之外的未知诱惑。

  闻夏又问她怎么在学校读的是计算机,说印象里知秋好像是什么数理化专业的。知秋倒诧异他知道这些,忙着说了找工作时转的行,又问他在大学时的专业,目前的单位和工作等等。闻夏就笑说他去年考研的结果刚下来不久,又是一次失败,在单位呆得也很不如意的样子。

  两人不知不觉又说起安宁汪洋等人的情况。闻夏说安宁前年结婚了,知秋便笑道:"人家肯定是被你伤透了心才嫁人的吧!"闻夏笑道:"怎么大家都这么说呢?我觉得我从来就当她是小妹妹,从没有过那方面的想法,真冤枉死了!"知秋暗自笑,也不接他的话头,却问起汪洋的情况。当初汪洋牵头搞文学社的,他又是从知秋班里分到文科班去跟闻夏同学的,跟闻夏那时常常一起进出的,因此两人都觉得熟悉。知秋那时一直觉得汪洋势利钻营,又是班长又是学生会主席的,还积极地要在高考前入党,据说是为了高考可以加点分。不想闻夏也不喜欢这个人,说是高中毕业后,就慢慢失去联系了。闻夏又问她怎么不知道安宁结婚的事情。知秋一时暗笑,心想那时跟安宁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往来罢了,上大学后勉强参加了一次安宁的生日,后来也就没有联系了。

  两个人漫无边际地聊天,一会儿说普通话,又一会儿说起家乡话来,一会儿是高中的老师同学,一会儿又是工作中的同事朋友,竟不知不觉说了两个多小时。

  知秋忽然道:"还记得高三那次开会吗?"闻夏接口道:"你是三好学生发言……"知秋笑道:"你是文艺骨干献唱……"闻夏笑道:"什么献唱?!现在想想,那时候也真是胆大,那个水平也敢上台唱!"知秋道:"你唱得很好啊!──记得我们擦肩而过吗?"闻夏停了一会儿,缓缓道:"记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窘,被你看得体无完肤的感觉!"知秋笑起来,道:"哈!你倒骂我了!""真的真的,我跟女生打交道算多的,从来不怵的,那次居然被你害得差点唱走了调……"知秋闭眼含笑,道:"那次你唱的是《大约在冬季》……"闻夏就说他后来在大学怎么参加了校合唱团,唱男中音,又说工作这几年来,抽烟喝酒,嗓子都给毁了。知秋一时道:"不会吧?我还想什么时候听你唱歌呢!"说罢,自己在这边飞红了脸。闻夏就笑道:"也没那么糟糕啊,至少在歌厅里唱个卡拉OK还是能镇倒一批人的吧!"知秋就笑他不谦虚,又说自己现在的室友唱歌也不错,什么时候要他们比一比。闻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才没想着在你跟前吹嘘呢!"聊着聊着,就这么又岔开去,却忽然又绕回来。知秋道:"真没想到你也记得这些事情!"闻夏带点感伤的口吻道:"后来想想,这些东西几乎是我高中时代最美好的回忆了……"知秋就又愣住,不晓得他指的哪一方面,却又不敢明确地问,心只乱乱地跳个不停。

  正说着,秦月已经回来;知秋问她几点,不由惊讶地叫了一声。闻夏也说两个人真是疯了,讲了近三个小时的电话。于是慌忙说了什么时候见面吃饭的话,又互相交换了电子邮件的地址,也就挂了。知秋就忙着煮了点方便面来吃。秦月已经洗漱好了,坐在那儿看晚间新闻,笑问她跟谁聊了那么久还那么热乎。知秋就笑道:"青梅竹马的老情人啊!"秦月就夸张地瞪眼,知秋忙道:"哄你玩的哄你玩的!就一高中同学!"

  第二天上班,快中午时,闻夏发了个投石问路的邮件过来,道"知秋,见信请回。"知秋含笑半日,却不确定怎么回他。晓冬过来拉她出去吃午饭,知秋也就跟他出去。走在路上,晓冬道:"闻夏给你写妹儿了?"知秋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林晓冬就道:"我知道你的密码,可以监视你的邮件啊!"知秋一时被唬住,只道"我们公司还这样……"晓冬就自敢儿先笑起来,忙道:"吓你的。闻夏打电话给我,问你的信箱……"知秋狐疑道:"他知道我的信箱的啊,昨天电话里都告诉他了。怎么还问你呢?"晓冬道:"噢,电话里谈得怎么样?"知秋满面笑意道:"故态复萌,死灰复燃,旧情复活……哈哈,说着玩的。就随便聊了聊这些年的情况。印象里他很油嘴滑舌的,昨天电话里声音却很温柔似的,不过还是挺喜欢的!"晓冬就揶揄道:"这就是爱情了!怎么着,都喜欢!"知秋嗔他一眼,道:"再瞎说,我不跟你说了!"晓冬看她脸色妩媚,心里叹气,嘴中却道:"呵呵,不敢了。还聊什么了?不过不要觉得因为我告诉你我和闻夏说话的情况了,你就有义务告诉我什么。想说就说,不想说也不必勉强。"知秋便道:"最讨厌你这套假君子作风了!"

  知秋怕他着急,下午就抽空给闻夏回了短信。闻夏回信犹报怨道:"都说电子邮件是最快最有效的通讯工具,没想到第一次用它,就被耍了一次。一个中午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人家的一顿宴席都推掉了……到这时,见了这三四十字的妹儿,却又如接了云中锦书,听了天籁之音,忽然高兴得不得了,竟是惊喜欲狂,全忘了过去几个小时里等信的种种情绪了……"知秋看着就又笑又叹,却只很正经地跟他解释上班事情多什么的。晚上临睡前,又上网把那篇《邂逅》、还有一些以前涂鸦的一些跟闻夏有关的诗找出来,想给他看,转念一想,觉得害怕起来,好像要跟他"明示"什么似的,也就自己温习了一遍便算了。想起晓冬说的话,她也申请了一个163的信箱,告诉了闻夏。

  底下那天,早上十点多些,知秋才回了闻夏的信,一边准备手头工作,一边回味地笑。她嫂子忽然打了电话来,说她母亲一早在公园锻炼,突发了脑溢血,正在医院里准备手术。知秋一时眼里含泪,周阳就叫她如果方便最好回来一趟,因为这脑溢血的手术实在难说。知秋挂了电话,擦了泪,稳定了情绪,就去找经理请假。老吴倒忙让她回去看看,她一边谢了出来,一边就收拾东西准备去车站,又打电话告诉了秦月,想了想又告诉了晓冬。出门时,晓冬就跑出来,问了几句,就道:"我看你还是赶快订机票回去吧!"知秋没什么飞行经验,只说不知道怎么办;晓冬就又拉她回头,打电话去他们出差常联系的旅行社,倒很快订到一张下午去南京的机票,并说一小时里送上门。知秋这时情绪稍微平定,看晓冬有条不紊地忙碌这一切,不由感激丛生,却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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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3-09-16   
有女知秋(8)

插曲:《爱就爱了》 陈琳 爱一旦 发了芽

就算雨水都不下 也阻止不了它开花

你是你 他是他

何必说狠话 何必要挣扎

  晓冬是给闻夏他们局安装局域网时认识他的。他那时周末加班测试,刚分到局里的闻夏临时住在办公室,一来二去地抽烟、聊文学、谈音乐,就熟悉了。晓冬尤其看重闻夏的广闻博览,后来有一次去他的宿舍,看他三个大书架上排得满满的书,不由发出"到底是文科生"的感慨来。项目完了,晓冬他们公司也搬到朝阳区来,两人联系也就渐渐少了,不过是一起看个小剧场的话剧听个音乐会什么的。  

  闻夏打电话来,却是因搞了两张新年音乐会的票,请晓冬一起去听。林晓冬想想在家里也是干不成什么,就一口答应了。到夜里回来,忙着问郑海翔有没人打家里的电话找自己,说听音乐会时关了手机,害怕错过了电话。郑海翔说没有,林晓冬就忙着上网查信,也没有知秋的回信,开了ICQ,也不见她在线上;过了十二点,他也就下网洗漱了睡觉,自笑道:"好你个小秋秋,够狠嘛!"

  元旦后上班,先忙着开会,跟一帮人吃了饭回来路过知秋桌边,她只是如常地笑。晓冬回到自己桌上,登到机器上,就找了她来TALK。"你收到我信了吗?""收到了啊。""那,您给个话儿呀?""怎么给呀?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你,都不晓得你是哪里人……"晓冬自己就笑起来,笑的同时却又有泪涌到眼中来,忙着双手掩面擦脸地抹去了。下午稍闲,他就忙着把自己的一堆照片整理成几个页面,按时间顺序排好了,又在每张照片下注明了地点时间,再在第一页写了他是哪里人氏,何时读小学,哪里读中学,大学有何成绩等等,下班前巴巴地告诉了知秋,让她去看。  

  叶知秋有时觉得她是撒好了网等着林晓冬游进来的,也满以为自己不过是个"钓不起银鳞,网不住夕阳"的、空看鱼来鱼去的渔人,却不料收到晓冬的邮件时,还是惊慌失措不知所以了。幸好是元旦放假,跟秦月出去逛了一天街;又去找了高中时的校友戴枚,看人家也是八年的医学院耳鼻喉专科读下来了,却还在攻博,不禁又羡又妒的。每晚睡前,都开机看看林晓冬的信,越看却越不知道怎么回他了:断然拒绝自是不太现实,毕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校友加同事;若说现在就伸臂相迎,也太滑稽荒唐。更可笑的是,林晓冬居然在信里说:"你也不是什么美女,我也不再是热血冲动的少年,可是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热烈的情感折磨着我呢?"又说什么"既然你也没有男朋友(我相信我的观察和判断),何不放下清高、抛弃寂寞,趁着我们还年轻的时候来发展一段感情呢?"……叶知秋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不料天下还有这么写情书的人,转念一想,倒也佩服这人的坦诚。  

  这晚回了家,仔细看了看晓冬的网上影集,有些他在家乡四川都江堰及成都照的,还有不少是在西区的几个地方照的,那时的林晓冬也还是清瘦的男生,几乎可以算是可爱了;到所里读研的就渐显胖态了,到底也还好,不如问秋那么吓人。他还特地放了上个月在香山时知秋给他照的相片,暮霭四起的山上,人的轮廓倒是有点好看的意思,照片下面的说明里还有"叶知秋摄影"字样,看得知秋又是一阵暗笑。  

  知秋看着晓冬的相片册,忽然想自己也该做一个来,因此到班级主页上去找那张毕业合影。在科大的主页,却看到咏春他们班级主页的联接,不自禁地连了过去,也有一张集体照。她找了一会儿,看见高高的咏春面目模糊地站在最后一排,神情有点木然的样子。又看他们主页里有许多小集体的合影,就一张张地认了过去,却到底没找到咏春的照片,不禁怅然若失起来。仔细一想,从七月到一月,真是半年没有消息了,虽然她和咏春其实是在一个城市的天空下迁徙游走,在同样的空气里呼吸生存,在相同的人群里在白天戴着面具微笑在夜里因为往事而惆怅……也许就这样年复一年地下去,到最后彼此的名字也都淡淡地忘记。又想起打泥巴的事情来,有一次咏春叫知秋看西门吹雪的描述,却看到"我爱叶知秋",知秋忙着道:"你怎么用我的真名?!"西门吹雪就笑,隔了会儿再让她看,成了"我爱花满楼"了,知秋却又觉得怅怅的了。只是她现在想起时,一面怀疑自己那时竟曾那样矜持,一面又想咏春是有女朋友的,还是无从判断自己的得失对错。又想起那时看到泰戈尔的句子:"我医治你,所以要伤害你;我爱你,所以要惩罚你",还曾经费尽心机地去问咏春知道不知道这两句的英文版呢……  

  叶知秋辗转难寐,倒起来写了几百个字,看了会儿,题为《半年》,贴到常去看看的"生于七十年代"BBS去了。她高中时还参加过文学社,上了大学就渐渐不写东西,如今忽然有这样的兴致,不免自看自笑了半日。  

  底下几日如常地上班下班,有时中午也和林晓冬他们一起去吃饭;又抽空也做了个土土的主页,放了几张自己得意的照片,让秦月晓冬他们看。晓冬看了,就找她聊天,说了点意见什么的,却突然话锋一转,问她:"怎么,考虑这么久了,还没答案吗?"知秋一时愣住,竟真是几乎忘了要答复晓冬这么回事情的。晓冬在屏幕上部道:"我想,你考虑了这么久,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吧,呵呵。"知秋微微冷笑,却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啊?"晓冬得意地飞快植字:"做我的女朋友吧!?"知秋缓缓打出一个"NO"字。  

  晓冬一时就愣住,却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半天不回话。知秋等了半天不见他动静,害怕自己把话说急说直了,忙着道:"我真地还没准备好做别人的GF呢,而且觉得自己不够格,文不能唱歌、武不能做饭的,跟秦月一比,就觉得自己不是个女人似的……"晓冬还是不回话,知秋一下子慌起来,却又不晓得如何是好,又接着道:"不过我还是愿意跟你做朋友的,我觉得我这个人做你的female friend说不定更好呢!"晓冬还不回话,知秋就把窗口留在那里,自己另开了窗口来干活打掩护,却不停地去查那窗口有没有新信息。  

  过了十来分钟,晓冬到底回了一句"承蒙你看得起!"知秋这才缓过气来,道:"你别这么吓唬我好不好?突然半天不说话,吓得我又不能干活,又不敢关窗口,还以为你怎么了呢!"晓冬笑道:"我能怎么?呵呵,不过出去抽了根烟。没事的,三十的人这打击还扛不住吗,何况还是我意料之中的结果呢!"知秋看他这么说,倒一时不知怎么说好了。晓冬却又道:"既然你愿意做我的FF,我也就做你的MF了。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对你贼心不死,迟早想升级成BF呢,你这FF可别撑不住降了级来做我的GF啊!呵呵,干活了!"说完,就退出了TALK程序,倒留下知秋一人对着屏幕发了半日呆。


有女知秋 (9)

插曲:《旅程》 羽泉

Sail-ing, when a journey begins,

  What have we waited for so long time.

  打开心窗,眺望一片海,

  我们终将找到,梦想中的未来

  话说透了后,叶知秋和林晓冬倒似乎更亲密了,两个人时不时地开点玩笑,或真或假地说点感情的事,却又不期待任何结果或责任地自由放松。知秋竟想晓冬那时若不逼着她给个答案,是不是一切会更好,就连现在偶尔的尴尬情绪都可以避免了呢?林晓冬也不期这才开始真正了解叶知秋:她竟也是一个有着各种各样小情绪和旧故事的女子,而且大多数时候是个没太多主见的人;她的拒绝,与其说是不喜欢晓冬,不如说是她对她自己、对晓冬、对人际关系、对爱情的不信任。白天在公司不敢太放肆地聊天,晚上临睡前却总是背着彼此的室友在ICQ上面胡扯乱侃,末了,说"晚安",说"好梦",想着明天公司再见,油然会有温暖喜悦的情绪伴着入梦了。

  回家过春节前,知秋东跑西逛地买东西,第一次拿自己挣的工资孝敬父母回报兄嫂乃至爱护侄女,自是得意非凡。到了家,一样一样地展示出来,一家子又不免说笑一阵,连小叶子也圆睁了眼、裂开了嘴跟着大人们笑。她母亲穿了知秋买的紫红色大毛衣,一边用肥肥的手指弹摘并不存在的灰尘线头,一边笑着道:

  "你要把你妈穿成个老妖精呢!"她嫂子在镜子前试扎知秋买的大花丝巾,却笑道:"知秋,你忘了带一个最最重要的礼物回来!"大家都转头去看周阳,知秋也笑道:"我忘了什么?"周阳解了丝巾,笑道:"你啊,给我们带个男朋友回来,全家子最高兴了!"一屋的人就都笑起来,知秋也只好笑,却道:"不急不急,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你们的新姑爷也迟早要来报到的!"逗得一家人又笑起来。她母亲颤颤地往厨房去看她的东坡肉,犹笑道:"你这么说话,谁还敢娶你哟……"

  知秋拜访了亲戚,又跟戴枚一起看了几个高中的朋友,也就没事了,闲着在家,白天看《三个火枪手》,晚上看《还珠格格》,自谓"享受世俗的快乐"。

  一日傍晚,父母出去搓麻尚未归,兄嫂去丈人家,知秋就一人靠着取暖器看书。

  当初咏春几次三番向她推荐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说什么金庸小说的某些情节可能是抄袭于这书的,她却一直没得机会看;这次看了,才惊讶果然是本有趣的书,脑子里不免又冒了几回"咏春"来。

  林晓冬打了电话来拜年,知秋回拜过去,两人就聊天儿。晓冬道:"昨天去城隍庙看灯了!"知秋笑道:"跟谁一起去看了?"晓冬道:"父母,还有我大姐他们一家子──其实,我最想和一个人去!""谁?""你啊!""啊?不敢当不敢当……"晓冬却严肃道:"那时,我只想,只要让我和自己最喜欢的人有三分钟在一起,我也就知足了,新的一年也就没有别的奢望了……"知秋张口道:

  "你再这样,我可真要被感动了……"说到一半,却改口道:"你爱我吗?"晓冬不迟疑地柔声道:"爱!"知秋又道:"你能爱我多久?"晓冬脱口道:"山无棱,水有竭……"

  叶知秋一时无语,半日道:"谢谢你,晓冬!──妈妈回来了,回北京再聊,好吗?"两人也就挂了电话,知秋却放了书,走到自家窗前往外看。远方是个小巧的人工湖,四面乱乱地长了点树,衰黄的草间尚有几抹残雪,在冬日残阳里,疏疏离离地透出点春的温暖气息来。

  回了北京,正月十五,知秋鼓动拉拢之下,几个人也跑到长安街去看灯,一街雍华的灯笼,只少了点小镇小城式的喧闹,又太冷,走了个把小时也就忙着回来了。情人节那天,叶知秋一早上班,就见桌上放了一束怒放的玫瑰,看着那血样的红色,心竟一阵紧缩。里面字条上写着:至少给我送花的权利和乐趣!情人节快乐!她把花挪了挪,对面的小吴笑道:"好漂亮!"知秋也笑,却眼眶发热,忙着避了视线来打开屏幕保护。

  晚上应了林晓冬的约,两人一起出去吃饭。知秋一路抱着花,自有不少行人看她,街上女子捏枝擎朵的不少,象知秋手里那般热烈的却也不多见。吃了饭,知秋争着付了账,回来穿大衣,晓冬就道:"我给你拿花吧──让我也攒点回头率!"两人笑着走到街上来。

  一路说笑着走回去。林晓冬就道:"谢谢你请我吃饭!"知秋道:"谢谢你的花!"晓冬笑道:"我的花代表爱情,你的饭呢?"知秋也笑起来,道:"你说算什么?算你吃软饭?"说完了,自己大笑,晓冬就作势拿花来打她。街边的音像店里正唱着《还珠格格》的片头曲,知秋想起什么,就道:"那天你说'山无棱,水有竭'的话,是不是跟《还珠格格》的主题曲学来的?"晓冬道:"什么'山无棱,水有竭'?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知秋看他一眼,一句话到嘴边却没说,只道:"原来也是敢说不敢当的……"晓冬忙道:"我真地不记得我说过……"知秋忙道:"就算你没说过吧,逗你玩呢!"

  说话间,就到了知秋她们住处的楼下。晓冬把花给知秋,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知秋微微脸红,也不挣,低了眉眼,慢慢隔着手套捏住晓冬的手指。拐角之外的市声忽然都沉寂了一般。

  林晓冬这时后悔吃饭时又吃蒜又用辣又抽烟的,却没有选择;亲了亲知秋温软冰凉的唇,心却跳得难以自持;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知秋以为他会胁求更深更久的吻,却不料他退缩了。冷风一吹,她也就有点从迷乱中清醒过来,涩然笑道:"那……"林晓冬欲说什么,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他想不接,铃声却不依不饶,只好拿了手机出来,瞄了一眼号码,知道是顾淼打的,正要关掉,却听知秋道:"你接了吧。人家找你肯定有事的。我进去了。明儿见!"晓冬忙着道:"好,再见!"知秋走进门去,回头看了一眼,见晓冬已经和人讲上了电话,就转身上楼来。

  进了门,秦月也满面喜悦地在看电视,看见知秋手里的花,笑道:"好漂亮!

  谁送的?"知秋转眼看见已经有一束玫瑰插在客厅的花瓶里,就自往卧室去找瓶。

  再出来,秦月就帮她去纸加水地插花,又问她:"还没告诉我谁送的呢?!"知秋抿嘴一笑,把花瓶放到自己房间去,回来时却道:"你先告诉我你的花是谁送的。"秦月红了脸,却回到沙发上嗑瓜子,半日回头,见知秋还笑着盯着她,只得道:"好吧好吧,我先说!郑海翔送的!""林晓冬!"两人就都笑起来,又开了一阵玩笑,互撵对方搬出去住,又说四人大合住什么的笑话。

  玩笑完了,秦月却道:"你在科大时认识郑海翔吗?我只知道他好像比我还小两岁呢!"知秋笑道:"现在姐弟恋最时髦了!瞧人锋菲恋,还听说关之琳也比黄家诺大好几岁呢……"却突然想起咏春来,心口被人砸了一拳般,却依旧笑道:"偶们科大的孩子,你放心!老实着呢!"秦月就微微冷笑了一声,知秋狐疑地看她。半日,秦月道:"你,喜欢林晓冬吗?"知秋就不说话,却反问道:"你喜欢郑海翔吗?"秦月叹气道:"唉……知秋,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为了他,我学做饭,学编织,什么都愿意,可是……"知秋就爬过来盘弄秦月的辫子,却幽幽道:"我也不知道……"秦月道:"那,你了解林晓冬吗?"知秋愣了愣,却道:"怎么算了解呢?"秦月道:"他的过去,他的现在,还有他的未来!"知秋就笑道:"过去是一无所知,现在是半解一知,未来是无从知!"秦月笑道:

  "你啊,也就知道一个'秋'吧!"  


有女知秋(10)


插曲:《情网》 齐秦 妳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轻易把我困在网中央

我愈陷愈深愈迷惘 路愈走愈远愈漫长 如何我才能捉住妳眼光

情愿就这样守在妳身旁 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不忘

我打开爱情这扇窗却自见长夜日凄凉

问妳是否会舍得我心伤

  叶知秋知道秦月想告诉她什么的,却也不急着问。后来跟晓冬在网上聊天,就玩笑着问过去的事情,晓冬就道:"俺是一张白纸,可画最新最美的图画!"知秋就冷笑道:"就你,还一张白纸?别自欺欺人了吧!"晓冬吃了一惊,试探着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谣言了?"知秋暗自得意,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骗人,心里有鬼吧?"晓冬就"嘿嘿"笑,却道:"我只能说我从来没骗过你,至于我有没有向你隐瞒过什么嘛……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何况你只是我的FF,拒绝做我的GF呢!"知秋又气又恨地冷笑,对着屏幕却还是打着笑脸道:"得了吧,你那点猫腻我还不知道吗?!还说爱我呢,什么都瞒着!"

  晓冬心下疑疑惑惑的,想是不是小郑知道了什么又告诉秦月了,一时横了心,就道:"是不是秦月跟你说了什么顾淼的事情?"知秋得意,却只"呵呵"道:

  "怎么样,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林晓冬只道:"有什么好讲的呢,不过是两个寂寞无聊的人在一起做了点寂寞无聊的事情罢了……"待他精精简简地讲完了,知秋倒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却只笑道:"你们够时髦的!还异性合租呢!"

  林晓冬悲喜莫明,有讲的痛快,也有暴露的惶惑,半日只道:"我这半辈子只爱过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大学时一个少年班的女生,我从来没爱过顾淼。

  爱那个女生,是爱她的肉体,爱你,却是爱你的灵魂!"知秋冷笑道:"这是骂我呢还是捧我呢?"晓冬只厚着脸皮道:"真的。大三时候吧,特别迷恋那个少年班女生的,老想看到她,只觉得她风骚肉感得不得了,也知道她有男朋友,可就是喜欢远远地看着,幻想式的迷恋……你对我呢,却完全是精神上的一种吸引,从前年第一次看到你,自己心里就说你并不美丽,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罩住了我,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吸引着我,试图摆脱和拒绝,却最终还是爱上了你……"知秋这时笑骂了一句在口中绕了许久的话:"你这破鞋!"

  两人却都闷住,旋即下了网。知秋去了下洗手间,却到底于心不安,就打了晓冬的手机。两人沉默了会儿,知秋开口轻声道:"抽烟呢?"林晓冬冷冷问道:"你凭什么骂我?还骂那么难听?你以为你是谁?又以为我是谁?"知秋被他问得无话以对,半日挤出一句"对不起",又道:"我要睡觉了,以后再聊吧。"说罢就挂了电话。

  叶知秋有点后悔自己的急言,却又隐隐觉得骂人的痛快;又觉得原来对晓冬渐渐生发了留恋的情绪,如今知道了真相再加上这恶语相向,到底可以打破那虚幻的感觉,说到底,自己并不爱他,却也无聊寂寞到想游戏了。她睡不着觉,倒翻了一张老CD出来,原来是Annie Lennox的《美杜莎》,戴了耳机,开头一曲就是《No More "I Love You's"》;走到窗前,外面似乎有风正渐渐起来,北京春天的风沙天气也就要跟着来了。

  两个人尴尬地沉默了几天,渐渐也就恢复了对话,只都有点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努力不去触及敏感的话题。林晓冬只觉得绝望,无论如何努力,两个人的关系竟是这样地走到与愿相违的路上去。知秋如今真地不在乎的样子,他倒不由怀念她那时的发脾气,似乎多少暗示着她是有情感的。

  秦月生日那天,四个人吃了顿饭,饭后郑海翔秦月另有节目,就抛下他们两个一起走回去。外面风沙大,晓冬到了住处,请知秋上去坐坐聊天儿,知秋就道:

  "算了,我还是先回去吧。要聊天上网聊吧,这天色好像要下雨呢。"晓冬也不留她,回家看了会电视,就上网看看,却见知秋果然在上面,就打了招呼。知秋便玩笑道:"说好了上网聊天的,你又给什么绊住了?"

  晓冬心头一热,寒喧了几句,到底鼓起勇气道:"你现在是不是……到底怎么看我呢?"知秋笑道:"一个不错的朋友,可以说说话的朋友。如今能说话的朋友是越来越少了,连秦月都被你室友拐走了!"晓冬想了半日道:"你觉得我们、我们还有戏吗?"知秋打了个叹气的表情,道:"我只觉得我们很不合拍。比如说吧,我曾经说过不太喜欢电子时代什么的事情,你给我第一封信就是电子邮件;等我对你很有好感的时候,你忽然又说出你跟别人曾经同居的事情……也许是天意吧。何必勉强呢?"晓冬道:"我仿佛可以听到你的叹息,揪心……"知秋只傻傻笑了笑。

  过了半日,晓冬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作为一个女孩子。不急着找朋友吗?

  呵呵,你找了,我说不定也就真死心了。"知秋笑起来,道:"我只是找不到爱的感觉。应该匆忙找个人结婚吗?"晓冬道:"那倒也是。其实现在北京有很多女孩子不到三十也不结婚呢。"知秋道:"想想是怪吓人的。这么多年,一个人都好像习惯了,突然要接纳一个人进入你的生活,该要多大的勇气啊……"晓冬道:"那你以前没男朋友吗?没爱过、喜欢过什么人吗?光顾着拷问我了,你还没交代你的过去呢!"知秋也就笑,道:"真正的男朋友好像没有过的,但是曾很喜欢过两个人。"

  晓冬就要听故事,知秋犹豫了一会儿,就让他去看曾经在70'S BBS贴的《半年》。晓冬看了,道:"你爱他很深很久的吧?"知秋苦笑道:"两年多的纠缠,想想都不可思议。可是爱又如何呢?"于是情不自禁地跟晓冬讲自己和咏春的故事,讲种种自己也曾经忽略掉的细节,讲完了,惊讶于三四年来第一次跟人说情感故事,第一次把那些以前只跟日记本说的话讲给别人听,而这个别人是林晓冬。

  林晓冬体验着知秋说故事的兴奋和投入,点了烟,好笑地想自己曾经想当然地以为她单纯天真,却又想知道更多,因此问:"你说你爱过两个人的。还有一个呢?"知秋一愣,却到底道:"另一个是高中时的初恋──其实可能只是我的单相思。他是我们年级的美男子,是我初中女同学热烈追求的男生,我跟他接触不多,但是被致命地吸引着,又拼命要做一个好学生,考好大学,而且他是文科生,会唱歌,写一手好文章,油嘴滑舌玩世不恭,有点坏的样子,却是好多女学生的白马王子……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那种感情,在地底下燃烧的激情,折磨了自己很久,一直到大三的时候,可能才彻底地解脱和忘记。去年夏天,碰巧碰到他妹妹,听她说他从大学毕业后就留北京某局里工作了。我上次看公司以前的一个项目摘要,好像他就在那个局里呢。呵呵,听他妹说,他现在很胖的,早就不是那个英俊少年了,自己也风轻云淡的感觉,所以居然没有跟他妹妹要他的电话;其实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呢……"

  知秋自觉说得语无伦次,脑海里却渐渐浮出一幅幅闻夏旧时的样子来:安宁把自己的小说给他们文科班人看了,闻夏嘻皮笑脸地道"写得不错嘛";一个周末的晚上,她去商店买东西,看见闻夏跟另外两个男生在楼角处吸烟,那样拙劣的吸烟姿势;学校组织欢迎来访的日本师生代表团,闻夏表演唱歌,用蹩脚的英语跟人家说话;学校开运动会时,安宁抱着闻夏的外衣随着他从跳高场地到跳远的沙坑;大一的暑假,安宁过生日,她和闻夏隔着桌子微笑着举杯……

  她滔滔不绝地讲故事,晓冬只是默默地听。知秋忽然停下来,笑道:"你是不是烦了,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晓冬道:"没有。"知秋又叹气道:"这一晃就是十年了……"晓冬忽然又问她这男的是不是在某局里工作,知秋说"是啊"。晓冬又道:"他叫什么名字?"知秋道:"闻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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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03-09-16   
有女知秋(6)

插曲:《纯真年代》 叶蓓 想起了纯真的年代 你给我最初的伤害

还有那让我忧愁的男孩 别问我爱会不会老

这些事有谁会知道

  叶知秋坐在车里看夏日的北京,心间涌起种种奇怪的感觉。四年前的夏天,她来北京名为实习、实是旅游时莫名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知秋又想:也许自己去过的大城市实在不算多吧,所以北京就这样占了先入为主的光了。刚开始决定来北京工作时,想着又觉得北京还是很陌生的。后来大学时过来的同学渐渐联系上,竟然也还有好几个熟人;再听林晓冬说起校友之类的数字状况,似乎更是京城无处不校友的样子了。她来报到前,回家呆了半个月,才知道有好几个同年级的高中校友也在北京工作了,这其中便有戴枚、闻夏等。  

  在家的最后一个暑假,问秋的女儿刚刚咿呀学语,知秋这姑姑就装模作样地含怡弄侄起来。一日中午她嫂子在单位有事,不能回家喂奶,知秋就自告奋勇地替了母亲,骑车把已经“哇哇唧唧”乱哭的小叶子送到嫂子的单位来。小叶子一边吮奶,一边就在她母亲的怀里睡着了,知秋就随手拿了本周阳桌上的《父母必读》来看。她想起自己真正了解生孩子的事情,好象还是高一时在同学家看了一本《父母必读》时知道的,不觉发笑。周阳问她笑什么,她忙说“没什么”。周阳一边抱着小叶子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边就问她些大学里的事情。  

  姑嫂俩正说着话,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问周阳一份报表弄好了没有。周阳忙说中午刚刚赶出来了,就要把孩子放下来去找报表。知秋要去接孩子时,闻樱却替周阳抱了,一边笑说跟这孩子她家儿子差不多大的话。孩子却忽然醒了,又哭起来,周阳忙着抱回来,笑道:“这孩子,还没吃饱呢?这么小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烦人呢?”闻樱就笑起来,道:“我大哥寒假回家时,给我家孩子起个外号,就叫‘小烦人’儿!”周阳想了想,忽然道:“你大哥是不是也在北京工作啊?”闻樱道:“是啊?”周阳就指了指知秋道:“小叶子她姑也要去北京工作呢!”知秋抬头跟闻樱笑了笑,闻樱就问她:“刚大学毕业?”周阳就笑着道:

  “人家是女研究生毕业!”知秋就瞪了嫂子一眼,却问道:“你哥哪个大学毕业的?在北京做什么工作?”闻樱这才感叹完了知秋的学力,坐下来告诉知秋她哥是哪所大学毕业的,现在在某某局里上班。知秋一时无话,闻樱却道:“你是一中毕业的吗?”知秋道:“是啊。”周阳就又插嘴道:“人家当年高考可是市里理科第一名呢!”知秋就笑道:“你干嘛呀你,羞我呢不是?”闻樱道:“那你跟我大哥还是一届的呢?!”知秋就问她:“你哥叫什么名字?”闻樱道:“他文科班的,叫闻夏。”

  叶知秋一时发愣,半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闻樱道:“噢,我叫闻樱,闻一多的闻,樱花的樱。你认识我哥吗?”知秋想了想,道:“算认识吧──他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那样油腔滑调的?”闻樱就笑起来,滔滔不绝道:“哎哟,他那个人啊,整天就喜欢看书,嘴里一点正经没有,女朋友也不找,我妈都急死了……你知道吧,他高中时候还是一英俊小生吧,现在上了班,发福得好厉害哦,都有一百八十斤,我妈就说他再不努力肯定找不到媳妇了……他就喜欢看书、听音乐、看录像,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前天还打电话回来,跟我爸说他想考研呢……你们这些名牌大学出来的人好象都喜欢读研什么的……”

  三个女人又聊了半天,闻樱看看表已经两点,就去送报表,知秋也就带着侄女回家来。她挣扎犹豫了半天,到底没好意思跟闻樱要她哥的电话,闻樱似乎也压根儿没想起来说。知秋再想想,闻夏真是一个很遥远的名字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大二的暑假吧,安宁过生日,自己也去出席,碰了杯喝了酒,自己先回家了,也就再没有下文,渐渐也就忘了这么个人。  

  叶知秋刚出车站时,还想了一下闻夏咏春都在北京上班、自己也来北京上班的概念,却也马上就忘了。一路上,晓冬跟她说她未来室友秦月的情况,原来是公司财会处的一个职员,跟知秋倒是年龄相仿,不过上班早了几年。晚上林晓冬又叫了几个科大的男校友,拉了知秋秦月两个女性,一帮人在附近的一家馆子里吃了顿饭也就散了。  

  知秋稍作安顿,就忙着去海淀区的所里参加培训,也跟那边的几个大学同学聚会了一两次,却慢慢觉得人在京城的孤寂来。平常住在那边的简单宿舍里,每到周末回到住处来,除了洗衣服,倒是为了跟秦月小聚、尝尝她做的可口饭菜一般。三个月若快若慢地过去,知秋临回前的星期六下午,一个人跑到颐和园去逛了一圈,叶落水退,人静声稀,加上那芳草斜阳,竟是满目秋色渐渐铺陈开来,让她心满萧瑟之感。要开始的工作似乎并不那么有趣,更谈不上激动人心,现在想想,似乎要比在学校里读书做研究还要枯燥无味,而且没什么成就感。她一个人心事重重地走了半日,想起已经是二十六岁的生日了,事业这样的字眼显得可笑起来,情感上还是空白多于点缀,便有些灰心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转念又想这三个月的工资也有万多块钱,似乎可以先买台计算机放家里了,就又有点高兴起来。  

  回到住处,秦月一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盘着腿织毛衣,知秋就感叹道:“我的天,我还以为会织毛衣的、三十岁以下的女性早绝种了呢!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个稀有动物!”秦月笑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对了,林晓冬打电话找过你,问你回来了没。你们科大人还挺互相关心的吗?”知秋笑道:“也就林晓冬这人比较热心肠。他对人好象都这样吧?”秦月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记得他刚分到所里来的时候,跟我们女的说话都脸红呢,就跟今年才来的那个郑海翔一样。我们都说还是理工科大学的男生纯洁啊。可是谁知道呢……”

  知秋就到自己房间去给晓冬打电话。晓冬本来正在网上跟人下围棋,忙着让给观战的海翔去继续了。知秋问他打电话找她可有什么事情,晓冬一边笑着带上门走到客厅来,一边道:“你今天生日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庆祝计划?”知秋惊诧道:“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晓冬狡黠地笑了几声,道:

  “别忘了,是我招你进来的!你的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啊,都在你个人简历里写着呢!”知秋明白过来,也就笑道:“我要告你侵犯隐私权了!──我没什么计划啊,一个人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我请你们吃顿饭吧!对了,我还想问问你买机器的事情呢,也想在家里装台电脑,没事了,可以上上网打发时间!”


有女知秋(7)

插曲:《为爱瘦一次》 刘德华

我真的愿意 为爱瘦一次

只有一秒也是曾经属于 我和你

希望你愿意 为我爱一次

你会知道我是值得珍惜

我爱着你 你爱着自己

  叶知秋让晓冬帮着请了郑海翔,自己约了秦月,又和晓冬说定了去哪家馆子吃饭。临走前,两个女人又打扮打扮,秦月更帮着知秋整了半天头发,到林晓冬和郑海翔来敲门时,才刚刚收拾妥当。  

  四个人吃了饭,又到饭店的小舞厅里去唱歌跳舞。简单的舞步,叶知秋也还能对付,唱起歌来,却要露怯,只自称左嗓子,和秦月林晓冬各对唱了一两首歌作罢;倒是秦月唱了一曲王菲的《明月几时有》,赢了个满厅掌声。买单时,晓冬抢着付唱歌跳舞的钱,知秋稍作争执,边上秦月道:"知秋,你就让林晓冬付好了。我知道他是大款!"知秋也就算了,却笑道:"隐私,又少了一个!"

  回去路上,四个人竟不知不觉分成两排,知秋晓冬走在一起,秦月郑海翔一处说笑。夜色晴冷,墨黑的天上是一弯皎洁的半月。晓冬不时偷偷瞅两眼月下的知秋,她倒似乎比一年前好看许多了,不晓得是衣着还是打扮的缘故。送她们到了住处,晓冬海翔就冷得一程疯跑,回了自己的家。进了门,郑海翔犹道:"秦月唱歌真是有点专业水准了!"晓冬就笑道:"怎么样?喜欢上了吧!"

  星期一新招来的人员分组。叶知秋没分到晓冬的组,晓冬倒有些高兴。此后的中午出去吃饭时,路过知秋的桌边,就叫了她一起出去,知秋也落落大方,渐渐竟成了习惯一般。大家又都在一台UNIX机器上写程序,晓冬有时就在上面和知秋TALK一会儿。知秋对这一切并不拒绝,态度里却又似乎总有点若即若离的意思,晓冬也就拿不准主意。  

  秋深时,公司里组织了去香山度周末。一帮人在一起,倒不似为了出来寻点野趣闲情,而是要跑到城市外面来好好聚一起喝酒、抽烟、打牌似的。知秋受不了,就一人出了招待所到附近的山上乱走走。走了不久,却看见晓冬拿着个相机在拍照,想了想,还是照原路走上去,晓冬却已经看见她,笑着招手。待她走近了,晓冬就道:"才买的数字相机,试试效果!"知秋道:"数字相机快是快了,恐怕原来的许多好处也就没了!"晓冬就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知秋也就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数字相机这东西,虽然快,而且图像效果也好,却也扼杀了许多乐趣,比如取景,比如洗相,比如等待……就象这数字化时代给我的感觉,时代数字化了,跟着恋爱网络化了,情书也电子化了,就是没有人化、人性和人情味了……"知秋忽然停住,自己又先笑起来,道:"可能只是自己对新科技的恐惧罢了,还是个理科生呢──对了,我刚才一路走过来,听见蛐蛐唱歌了呢!好多年没听见过这真正的天籁之音了!"晓冬盯她看了两眼,又对着对面的满山红叶取景,道:"我听人说,这山里的蛐蛐也不是野生的,大多是人工放养的,就是为了营造一份正在逐渐消失的野趣!"知秋就感叹道:"唉,真不晓得还有多少东西是真的!暑假在家,晚上大家乘凉,看见一只萤火虫飞来飞去的,都觉得很新奇!连我的小侄女小眼珠子都盯着萤火虫转来转去的!"晓冬就笑问道:"你也有侄女?"知秋道:"是啊,小烦人儿……"

  暮色渐起,满山的红在远方和苍苍流云连成一体。晓冬就提议给知秋照几张相,知秋也不拒绝,笑着找几个地方站了让他拍,又主动给晓冬照了两张。回去路上,晓冬道:"我明天就发到你信箱去!"知秋道:"我才买了计算机,你给我发到新浪的户头吧,在家里查起来容易些。"两个一路便说些机器配置的闲话,又互通了非工作用的电子信箱,一路走回招待所来。  

  十二月初,晓冬又出去跑了一个星期的招聘,路上却染了感冒,星期一就在家歇着了。久未见着的顾淼下了班来看他,一边拖他出去吃点热东西暖暖身子,一边吹嘘自己的未卜先知。两人正在自助餐厅吃着,晓冬的手机却响了,却原来是叶知秋打来的。晓冬问了声:"你好!"知秋在那边道:"你怎么今天还没来上班呢?回来了吧?干嘛呢?"晓冬忽然语塞,只道:"我没事,不是很舒服,就没去上班了。正有事呢,回头再说?"叶知秋稍稍愣了一下,却依旧笑着道:

  "那好,你没事就好。再见!"晓冬先意识到自己的惊喜,再又意识到方才的莽撞,轻轻关了手机,却只是发愣。顾淼一边喝滚热的野鸡汤,一边问他:"怎么了?这么失魂落魄的,跟谈了恋爱似的!"晓冬也就笑起来,道:"快了!我还一直以为她对我没意思呢,没想到我一天没去上班,她就打电话过来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顾淼只冷冷笑,晓冬也忽然意识到把欣喜之情传达给了错误的对象,说了句"这野鸡汤味道真好!",就低了头来喝汤,嘴角犹挂着未忍驱散的笑意。  

  第二日上班时,他找了知秋聊天,她却又淡淡的了,晓冬也只装着平常样子。

  中午路过她桌边,叫她出去吃饭,知秋却淡淡笑道:"我跟秦月约好了,再等她一会儿。你们先去吧!"晓冬又不由满腹狐疑起来。回来路上,却远远看见知秋和邓建国有说有笑地拿了饭盒进楼去,心底忽然有丝丝缕缕的嫉妒升起来。元旦舞会上,晓冬远远看着知秋在暗而暧昧的灯光里跟别的男性相拥着起舞,那嫉妒的火焰忽然跳高热烈了许多。半夜里睡不着,起来抽了好几根烟,到底打开电脑,裹着被子给知秋写信:  

  知秋:

  

  现在是北京时间12月29日凌晨2点,一个29岁的男人从 被窝中钻了出来,裹着一床大花被,瑟瑟地坐在电脑前,噼哩啪啦 地给你写信,写一封情书。  

  呵呵,不要笑我。  

  今天晚上,你一定玩得很高兴吧。我却一直是在恍恍惚惚和燃 烧的香烟中度过,远远看着你和别的男人跳舞,感觉自己慢慢的被嫉妒噬啮,慢慢地发疯……  

  从去年在科大第一次见你,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缠住了我。当 时力排众议录用了你,但对于你会不会来还是没有多大的把握。没 想到你居然来了!  

  ……  

  当时就有种温柔的情绪在我心中迅速蔓延。或者,你也有那么 一刻的动情?那么,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同时也给你自己一个 机会呢?    

  不要叹气。即使是我在自作多情,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呢?

   ……………

  他发了信,又喜又怕,上了床,却倒头睡了。第二日起来,不停地查信,却一直不见知秋的回音,又不敢直接打电话去问她,只在家里乱转。郑海翔还赖在床上未起,晓冬就去厨房把昨天晚会上带回来的一些东西热热吃了填肚子。下午时,正躺在客厅晒着太阳看书,却有电话进来,忙着接了,兴奋地说"喂",却不料是个男的。那边闻夏道:"喂,林晓冬吗?是我啊,闻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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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3-09-16   
有女知秋(4)

插曲:《等你爱我》 陈明
等你爱我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

  等你爱我也许只有一次才能永久

  你在听吗也许早该说你说什么难道真的不能

  咏春找了个非本系的老师做论文。这老师的实验室在东区,大五了又没什么课程,咏春就更常常整日在东区泡着了。三月初还下了一场桃花雪,三月底却已经是满园春色,咏春他们又开始在室外打篮球,每次运动后,咏春都觉得无比畅快,竟似忘了毕业、论文和找工作的种种压力。生日那天,东区的几个北京老乡不知怎么串通好了,非要咏春请客不可。咏春只笑笑说好,下午过去,先在实验室装模作样干了会儿活,后来就跟方谦一起出来,等那帮人到郭沫若铜像前集合了一起去吃饭。  

  方谦拿着她们班级订的《中国青年报》出来,两个人就坐在图书馆对面草地边上的长凳上摊开报纸看,一边说些琐碎的话。方谦笑着让他看一篇文章,他凑过头去瞄了几眼,再抬头时,却看见叶知秋和另外一个男生正有说有笑地穿过草地往郭沫若铜像前去。咏春一时就呆住,忙着低了头看报纸,却似成了文盲般,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一纸黑蚂蚁,又忍不住要用眼角的余光去看知秋他们的动静。

  忍了半天,翻报纸时抬了抬眼,看见知秋满面笑容和那男生交谈着什么。隔了一会儿,知秋和那男生又走回来,上了台阶右拐,似乎向那边的研究生宿舍楼去了。  

  晚上吃饭喝酒,咏春因是寿星,就被他们灌了许多,最后还被他们背下楼来,叫了出租车送回去。方谦不放心,跟着纪军上了车,直送到咏春回到宿舍。咏春醉得不省人事,什么都不记得;半夜口渴得厉害,起来找水喝,却停在因春暖而开着的窗前。想来自己和知秋之间物理意义上的距离也就是二、三十米吧,而心和精神的距离却已经去之万里。午夜的校园安静得可怕,春夜的小风摇晃着楼前的树和那些忘记关上或勾住的玻璃窗,楼群在如水的月光里更加清晰,咏春二点零的视力几乎可以看清知秋宿舍窗口飘荡着的白色窗帘。他想起和知秋在天都吃饭,后来又一起在七个洞的小炒部吃过,他记得知秋点的雪花豆腐羹和冬菇菜心,记得两人曾经交换了Annie Lennox、Celine Dion、Sade和Cranberry等等的CD来听……只无法想清楚怎么就这样越隔越远,到如今的对面不识,而知秋终于有了男朋友。象她那样的女生,到了这样的年龄,在科大这种地方,还没有男朋友本是有点稀奇的事情,而她终于有了。  

  咏春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放了杯子,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却又忽然努力地想笑。如果知秋是幸福的,自己应该高兴的吧;两年的时光流逝了,那些模棱两可的暗示,那些以为对方会知道和了解的心情,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本可是什么都不算的。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响,不知是哪一扇玻璃在风中破碎、坠落、粉碎了,转瞬一切又归于风中的平静。咏春惊醒过来,重新上了床,听着他们沉重的鼾声,他想: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上午到了实验室不久,方谦就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怎么样,又说他昨天晚上喝醉了的种种情态,咏春只是无力地追问和辩解着,又为不记得方谦送自己回宿舍而脸红起来。实验室来了人,他也就挂了电话,却又忍不住上网去,几个版面进出了好几遍,查了几次知秋的上网信息,还是昨天晚上的记录,自己到底忍不住,给她写了一封信:    时间:昨天下午五点到六点

  地点:东区图书馆和铜像间草地

  人物:叶知秋和某男生

  事件:散步和说笑

  男朋友?呵呵。

  写完了,这才满意地退了网,开始干点正经活。  

  知秋将近中午时看到这信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在网上游荡了半日,隐约指望着能遇到咏春,虽然不晓得遇到了又能说什么。一直到了晚上,才终于回了一封删改了好几遍的信:  

  时间:昨天下午五点到六点

  地点:东区图书馆和铜像间草地边的长椅上

  人物:梅咏春和某小女生

  事件:一份报纸,各看半边,默契的微笑

  生日过得怎么样?  

  她本来想在心里跟咏春解释那个男生并不是什么男朋友,却到底删除了那些字句。想去可笑,因为决定了去北京的那家计算机网络公司,又听说东区有个男生也签了这家公司的约,所以约好了见个面,认识认识,以后互相有个照顾,却不料看见咏春和他的女朋友。记得他曾说去东区做论文的事情,似乎也曾猜测过他在那边有了女朋友的可能,只是亲眼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她还是震惊得有点失常,竟拼命地跟郑海翔笑着说一些关于未来工作的憧憬,自嘲地解释关于自己想出国却眼见无望的LOSER心态,还有面试时候被人称做“小姐”的尴尬……

  郑海翔提议一起吃顿饭时,她却忽然醒了过来,面色沉静地说自己感觉不是很舒服,骑了车子就回西区了。  

  以后的日子里,知秋还看见过咏春好几次。有一个星期五的下午,知秋刚洗了澡,抱盆提瓶地走出浴室来,却忽然看见咏春在水房边的篮球场上腾挪闪跃。

  她不自觉地停下来,远远看着咏春汗水直流的、有点蒙古人特征的微长面孔,看他长长的、瘦而结实的手臂,看他嘴形的变化、猜测他是叫人传球还是投篮,看蓝色的球服在他高长的身体上、在他急速的运动里飘飘起伏……那一刻,知秋想咏春并不算英俊,但是高大、结实、充满活力,但自己不过是他精彩生命的一个远远的看客和匆匆的过客。注意到自己站了太久要引发别人注意的时候,她就转身去水房打开水去。  

  五一假期完时,两个人在路上不期而遇,迎面而来的单独相遇,无可逃避,于是就平静地站在路边交谈了一会儿。知秋告诉咏春自己要去北京工作,上次在东区就是跟未来的同事认识认识而已。咏春笑道:“有个熟人也好啊。”知秋问咏春找到什么工作了,咏春就说准备着被打回原籍──北京市去,然后再找工作。

  知秋就说了几句公司给了北京户口还要自己感恩戴德的玩笑,却到底没问咏春在北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两人就笑着作别。转了身,咏春就又戴上了耳塞,背着他的耐克大黑包消失在人群里。  

  咏春和方谦五一时同去了黄山,算是要毕业时的安徽告别游,三四天的亲密相处确定了两人的恋爱关系。咏春本有一种平静的幸福,听知秋说她并没有男朋友时,忽然狼狈不堪,却什么都不能说了。五月六月都是匆匆太匆匆。七月初要离校的那一天黄昏,咏春跟一帮人告别了半日,最后站在床前,怔怔地看了半日他睡了五年的光光的床板,又转到窗前,沉默地站着,凝视着对面半掩的白色窗帘在知秋她们的窗口飘飘摇摇。过了许久,知秋宿舍里似乎有人影闪动,隐约象是穿着白裙的知秋;他有点紧张,却不见那人影向窗前来,只是在离窗口几步的地方站着。有同学过来,咏春转了身去招呼,心里默默说了一声:知秋,再见!  


有女知秋(5)


插曲:《风之花》 齐豫、齐秦 windflowers,

Ancient windflowers,

their beauty captures every young dreamer,

who lingers near them,

but Ancient windflowers,

I love you.

  叶知秋收拾行李时,看见自己旧日喜欢的百褶裙,上了研究生后就不曾穿过了,大约是不想自己显得小吧;如今再看,更不能穿了似的,因为觉得自己年龄真不小了,已经过了许多事情的界限。她整理了半天,才收拾好了衣服,包了一包还不错的衣裙鞋裤,下楼送给了楼里做卫生的女人。再回到宿舍,忽然看见咏春站在对面的宿舍里,他的床已经是空空如也。她便也站住,呆立在离窗口几步的地方,半日不动,思维也象停滞了一般;忽然想走到窗前去,问他到了北京怎么联系,告诉他自己公司的地址,甚至告诉他自己是爱他的……咏春却突然转了身,和他的同学一起离开了宿舍。知秋在窗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咏春和另外一个人被一班同学簇拥着向大门口去。知秋眼圈泛了红,却费力盯着咏春他们到拐角处,这才抽了抽鼻子,回了身来继续整理信件、日记本和各种各样的书籍。

  知秋把几百封信件一一过滤,能扔的就扔,偶或看到好的邮票就剪下来放在一边,也偶或拆了信封来看里面是一封怎样的故人旧信。有那些刚进大学时的信,想起那些疯狂的写信岁月,知秋又感叹着微笑起来;还有几封人家给她写的朦朦胧胧的求爱信,也不晓得以前是怎么回人家的,还是根本就没回,再一想似乎好几年没有这种经历了,竟有些憾怅若失;也还有早些年的家书,如今早不写了,父母和哥哥问秋写信总是把她当成中学生的……她居然看到一封咏春的信,想了想,是前年出差时候他回自己的信。当时因为实验室的项目要去四川德阳出差,走时跟咏春玩笑着要保持联系,单调无聊的日子里就给咏春写了信,说些无关痛痒的旅居生活,却到底不能触及心底最温柔处,也甚至大了胆子学男生给她写信的伎俩:在信封上倒贴了一枚邮票。咏春却并没理会,回了信,却只说些不关风月的校园里的网事泥情──也许,自己就是那时开始退缩和放弃的吧,知秋想。  

  叶知秋重看了咏春的信,愣了半天,就又翻日记本来看自己当时有没有写下什么相关的心情,却也只看到一句:“对了,今天收了梅咏春的回信,不过是网上和泥巴里的一些事情,无它。”她怀疑自己是虚伪还是迟钝,就又翻另外的日记本,却勾起另外一件事情来。那次在网上闲逛,却有个昵称叫“弹簧在歌唱”的找她聊天,她就进了聊天室。说了半天,“弹簧在歌唱”也打过泥巴的,知道花满楼的名字;知秋心里疑疑惑惑的,因为“弹簧在歌唱”和“咏春”本有相通的意思。弹簧问她为什么用花满楼这个名字时,知秋就有点故弄玄虚地道:“因为他是个瞎子。”弹簧就“嘿嘿”笑,两人又聊了几句,也就散了。知秋好奇心起,忙着查了弹簧的资料,是注册了许久却很少用的一个户头,签名档却是一首诗:  

  给  你  

  擦肩而过的十分之一秒里

  你看我的眼神

  没有遗憾

  也没有悲伤

  曾经一心一意地

  为你的微笑

  无怨无悔地付出

  却从来不问

  为什么

  而当夜深人静

  人在天涯

  你可曾听到我

  轻轻的叹息

  “傻瓜,那是爱啊……”

  知秋记得自己后来追问过咏春,问他是不是有个叫弹簧的户头,而咏春嘲笑着否认了。事隔不久,知秋再查弹簧的户头时,发现他已经自杀了……这一刻,知秋忽然觉得弹簧应该就是咏春,那首她过目而至今不忘的诗就是他写给自己的,而且他是爱过自己的──然而,爱又如何?知秋到底也把咏春的信收起来,继续整理书书本本。  

  晚上几个同级的女生正在一起吃西瓜,知秋她们宿舍电话响,她就忙着回宿舍去接了,却是林晓冬打来的,告诉她找房子的事情。晓冬说是给知秋找了个离公司不远的房子,和公司里的另外一个女同事合租。知秋也不好再细问未来室友的情况,只忙不迭地感谢晓冬的帮忙。双方正感到短暂沉默的尴尬,晓冬就问:“要毕业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已经送了几次人,嚎啕大哭了好几次了?”知秋就笑起来,道:“您是不打自招呢吧?本科毕业时,我都没怎么掉眼泪的,何况现在呢……”晓冬也笑起来,一边因为抽烟而咳嗽,却舍不得放了电话,要没事找事地跟这只见过一面的科大女生闲扯胡聊。  

  知秋在那边又问了些公司的情况,她的工作等等,晓冬笑着给她解释。顾淼不知何时走到身后来:“哟,跟哪个小妞聊天儿呢,这么拈烟微笑的?”晓冬掐了烟,跟知秋道:“那好,你来之前再联系吧,我去车站接你就是了。还有点事,回头再聊!”回过头来,就跟顾淼“嘁”了一声,却笑道:“就兴你跟男人聊起来花枝招展的,不兴我微笑微笑?”顾淼就嫣然一笑,道:“开玩笑呢!──来帮我洗头吧?热死了,头发都馊了!”晓冬鼻孔里“哼”了一声,看顾淼上面只穿了件白色的背心,下面是牛仔短裤,正拿手解开用一根筷子挽成大髻的一头秀发。晓冬看着那一头黑发涌上她大面积裸露着的双肩,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想当初两个人玩火,搞什么异性合租,却到底生出现在这样难堪的情形来:

  一回生二回熟地上了床,却都不愿意承认是喜欢对方的。有时晓冬想,要是顾淼不那么嘴硬和玩世不恭,自己是不是也要承认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甚至爱她?他一边帮她按摩头皮,却心不在焉地想起叶知秋来,想去年冬天她怎么怯生生又傻乎乎地来面试,怎么因他的握手而红了脸,又怎么竭力地表现出镇定来。

  本来公司里不怎么愿意要知秋,晓冬却觉得如今发展网页设计的业务,并不需要那么专业的计算机系的毕业生,加上其他地方招到的人并不多,晓冬还说:“我们愿意要,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来呢!这女生英语很好的,说不定就出国深造去了呢。我们这儿的资料翻译也跟不上趟……”头也就勉强同意了,部分也是因为不想薄了晓冬的面子。协议书寄出了好久都没有消息,晓冬满以为叶知秋决定了出国而无意签约了,却不料在最后期限的前两天收到了叶知秋签了字的协议书。

  顾淼洗完了头,晓冬也去冲了澡,两个人就一起看电视。顾淼蹭到晓冬的腿上来,晓冬搂住她,双手在她的胸前乱动,闭着眼睛道:“你什么时候搬呀?最近看到合适的房子没?”顾淼身体略微僵直了一下,却还是笑道:“快了快了,肯定赶在你那新室友来之前搬走的!”一边返身抱住了晓冬的头。两人互相扒了不多的衣服,在沙发上打了仗。完事时,顾淼嘴里骂了声“妈的”,然后就各自躺着不说话,只看音量太低的电视里人影晃来晃去。晓冬取了烟盒,扔了一颗给顾淼,打了火,凑过去给她点,却似依稀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几乎吓了一跳,却到底若无其事地帮她点了火。  

  顾淼搬家那天,晓冬还请了假,忙里忙外地帮她整理东西。顾淼在一边冷笑道:“瞧你那样!比自己搬家还积极!我就那么讨厌吗?要走了,就那么大快你心?嘁!一点含蓄劲儿都没有!”晓冬也嘻皮笑脸道:“我知道你心里高兴,找了个又便宜又好的一居室。心里苦得很,又不敢扫你的兴,只好满面堆笑啊!”顾淼也就“噗嗤”一声笑起来,又道:“我的手机你知道。等定下来装了电话,再告诉你号码。有空常联系啊!”晓冬嘴里连连道:“一定一定!”

  晓冬一人没清静几日,郑海翔就来公司报道,搬了进来和晓冬合住,晓冬自不免以八杆子打不着的师兄身份在生活、工作方面给他以照顾。八月初,知秋来京,晓冬去车站接她。叶知秋戴了凉帽墨镜站在那里,晓冬几乎没认出她来。倒是知秋跟他挥手,他才跑过去。知秋摘了墨镜道:“嗨!你好象比去年瘦了许多嘛!”晓冬听得满怀舒畅,却只笑道:“我喊的士过来!先把你送到你住处吧,你邮寄过来的东西明后天再送过去?”叶知秋站在那里,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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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3-09-16   
有女知秋(3)

插曲:《恋恋风尘》 老狼 当岁月和美丽已成风尘中的叹息

你感伤的眼里有旧时泪滴

相信爱的年纪 没能唱给你的歌曲

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冬天说来就来了,咏春下午骑车去东区,没戴手套也没什么感觉,夜里赶回来,手却冻得受不了,只好一手稳笼头,另一只手放到口袋里取暖。好不容易回到西区,在密密麻麻的自行车群里找了个空档,把自己的二八车塞了进去,不耐烦地锁了,搓了好一会儿手,这才往小卖部这边走。原本要进楼的,却看见叶知秋跟同宿舍的一个女生在买水果,他忽然有点心跳加速,却强自镇定地往水果摊前走过去。  

  知秋她们已经挑好了苹果桔子,看称付账,然后转身就走了,竟似根本没看到他一般。咏春也不知自己是冷还是委屈,有点鼻酸的感觉,却还是一边笑着跟在风里冻得鼻红手青的夫妻俩搭讪,一边挑了点桔子过称。自己在路上剥了一个吃了,到了宿舍,再拿了一个,剩下的就交给那一帮蜂拥而上的人去共产主义了。  

  到处混了会儿,也就熄灯了,草草洗漱后,咏春几乎是习惯性地要点蜡烛来看会儿书。他摸了火柴盒,却有一声深深的叹息在心底成形,说到底,他只能承认,自己并不能够确定那个叫叶知秋的女孩是不是知道他每天晚上这样点蜡烛看书只为了她的注意。咏春躺在黑暗里,看外面楼群的轮廓隐约浮现,听周围的声音渐渐平息,想象着自己和知秋之间无言的对话。现实生活中的叶知秋是没有表情的,因而是莫测高深的,因而给了咏春无限幻想的可能性;更重要的还是,他认为自己是了解知秋的,从网络和泥巴游戏里,那个神采飞扬的武林女子,和自己结了婚的女子。  

  大三下学期,刚刚进了一个实验室,咏春这个游戏迷兼武侠迷就疯狂迷恋上了泥巴,甚至不惜白天逃课睡觉夜里躲在实验室里打游戏,只为了能尽快功成名就,成为泥巴中的侠之大者。但是如果没有知秋的出现,也许泥巴就跟其他的游戏一样,迟早会让自己厌倦并离弃的吧;虽然泥巴的多人在线的模式有所创新,但若碰不到有趣的玩家和有创见的巫师,到底还是一场要流于重复和单调的游戏。  

  西门吹雪和花满楼结婚以后,每次连进了泥巴,系统都会提示道:“你老婆花满楼也在!快去亲亲你老婆吧!”西门吹雪就乐不可支,买了鸡腿和玫瑰,直奔晚月庄去找花满楼,路上就往往看到花满楼“香汗淋漓,娇喘嘘嘘”地在欺丐杀狗。花满楼虽然容貌是满分三十,资质却是一般,武功的长进慢得可笑,而西门吹雪已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侠,具备了击杀柳淳风、蓝芷苹等一代宗师的潜力。西门吹雪有了老婆,就要常常给她传功送气,以帮她增加内力,一边传功,一边就笑着问她:“我在江湖上走动,没在家陪你,你想我了没?”花满楼就扯开嗓子唱信天游:“云想衣裳花想容哎,妹妹想哥、哥想妹不……”咏春知道他只是跟另外一个玩家在搞笑,可还是兴奋难禁,认定了花满楼的背后是一个女玩家,而且是一个大胆、有趣、或许可以称兄道弟的一个女玩家。  

  所以当知秋告诉他一个知道是真是假的宿舍号码时,他本来半信半疑,很快却欣喜若狂地意识到这个宿舍就在自己宿舍的对面。一个多月的侦察,他几乎确定知秋同屋四个人的样子,猜测那个走路很大步的女生或许就是花满楼,隐隐地有点失望,在BBS上诈知秋时,她的反应又让他对自己的判断起了疑惑。无数次猜测被否定之后,咏春又大着胆子请知秋出来见面吃饭,出乎意料地,这一次知秋居然答应了。  

  咏春先到天都酒家门口等着的,疑疑惑惑地错认了几次人,就不再敢贸然相询,而知秋在约好的七点时准时出现。她有点顽皮地走到咏春面前来,笑着伸手道:“你是梅咏春吗?”咏春也笑起来,却道:“你是花满楼?”知秋已经满面羞红,忙着道:“对不起,没告诉你我的真名。我叫叶知秋,没那么花……”

  知秋那天才削短了头发,让她的眉眼在白晰的脸上愈为清楚;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蓝白的牛仔裙,却并不因此有什么英姿飒爽的气概,倒几乎更显出一份柔弱来。坐下来点了菜,咏春就道:“没想到你是花满楼……”知秋也笑起来,只低首问道:“我听有一次你说看到我穿什么衣服了,说得还挺准的,难道是你瞎猜的,误打误中?早知道你并不认识我,我就不来了!”咏春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忙着告诉她:“我们宿舍就在你们宿舍的对面,所以……我还一直以为那个走路很用力的女孩是你呢!”知秋稍想了想,就笑道:“其实,她也玩泥巴的,我还是被她陷害进泥潭的呢!你知道她在泥巴里叫什么?阿朱!”咏春扶额大笑起来,想想隔着层网络,人的表相与实质真不晓得是更清楚了还是更糊涂了,就象他不知道真正的叶知秋是什么样的女子,甚至也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不是喜欢知秋并爱上知秋的。  

  咏春想起后来的一个中午,他起床后从窗口看过去,知秋正好拉开了窗帘,两人对眼而笑。咏春正要打招呼,知秋忽然似嗔似羞地拉严了窗帘,消失了,那样的孩子气让咏春满心荡漾起温柔的怜惜,几乎忘了那次吃饭时知秋是一个成熟、理智又健谈的女研究生的印象。那天到了实验室,在网上找到知秋,就故意问她道:“怎么中午忽然生气走了?我做错什么了?”知秋回道:“你以为偷窥女生宿舍很光荣吗?下次再犯,我可要报告保卫科了!”咏春忽然愣住,吓得半天不敢回话。知秋却又传了条过来:“怎么了?真吓着了?我逗你玩呢!不过我们宿舍人可盯上你了,说要不看你还是个还算帅的小弟弟,早就把你检举了!”

  咏春和知秋都没有意识到,自从他们见面以后,在泥巴里再次相遇时,却再也不能象以往那样肉麻地打招呼,说什么“老公,你来啦”“老婆,想死我了”之类的话了;甚至也不能做表情,不能“轻轻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或者“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你的老婆,抱得她喘不过气来”了。考试,放假,再开学时,知秋就很少进泥巴玩了,而咏春因为老打游戏被老板赶出了实验室,后来跑到了东区来上机上网,并因此认识了北京老乡方谦。  

  又放寒假了。咏春跟方谦一起定了来回北京的火车票,寒假里还互相串了门,一起看了场电影。再开学时,咏春也是先把方谦送回了东区,自己又骑了方谦的小车把行李搬回西区来。进了宿舍,他就忍不住;上床放铺时,就朝知秋她们宿舍瞄了几眼。他惊讶地发现,本来是面向自己房间的知秋的书桌,现在却背朝这边了。他埋头继续整理床铺,只是小别之后又回校园的惊喜却被一层淡淡的酸痛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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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3-09-16   
有女知秋(2)


插曲:《矜持》 王菲 我曾经想过在寂寞的夜里

你终于在意在我的房间里

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

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的怀里

  叶知秋去听宝洁公司招聘会的那天,又看见了咏春。她知道咏春坐在后面,戴了一顶棒球帽,多是懒得带伞的缘故吧。一班早些毕业出去的学生回来招兵买马,又赠送各种各样的小礼物来笼络人心。其实,知秋三年前本科毕业的时候就应聘过这家公司,不过到了第二轮面试,终是因为已经决定了读研而退出。那时去的人,如今大大小小地混了个头衔,让知秋这样又在学校呆了三年的人再不愿意去了。因此招聘会对她来说,纯粹是看热闹罢了,似乎如此方能证明自己是在努力地找工作,努力地为自己找一个不错的买主。  

  听完了几个人的慷慨陈辞,知秋就准备回宿舍去歇着。一转眼,咏春不知何时早已经离开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起,两个人便是这样有意无意地避免着碰面。

  其实,知秋还是想看到咏春的,但往往面对面的时候,又觉得尴尬异常,不咸不淡地招呼了各自走路,心里就有委屈、不满和自嘲如水草般晃来摇去,也不晓得过多久才终于恢复原来的平静。到了宿舍,知秋又是习惯性地拉了窗帘的一角看对面咏春的宿舍:他们的屋里似乎并没有人,咏春的床靠着窗户,被子却是叠起垒在枕头上的,别的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知秋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戴了耳机,就听见王菲在唱“我是爱你的……”,这样的歌词让她觉得难受,却又有点自虐的快感。她想自己每晚睡前看咏春的房间,看他是否又在床头点了蜡烛看书,早上起来下楼跑步前也喜欢看一眼,常常能隔着玻璃窗看见咏春裹在被子里睡觉,再下楼去就满心踏实和欢喜的样子,却又十分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种美丽的幻觉罢了。  

  知秋和咏春是因为网络才认识的,而且是因为打网络上的泥巴游戏认识的。

  知秋在泥巴里是个女子,却取了个“花满楼”的名字,而咏春那时候叫“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第一次看见花满楼,自然是泥潭遇故知,上前问好,定了眼睛细看,原来却是一个“乌髻如云,双眸含水,肌肤胜雪的冷艳女子”,“看不出她的年龄,猜不出她的心事,你却只要看她一眼,就不愿意把目光移开了”。咏春知道这只是游戏者的一个小小把戏,然而还是被知秋的描述给吸引了。西门吹雪就笑道:“原来只道是我的好兄弟,却不料是个女扮男妆的祝英台!你是个女的,怎么取了个男人的名字?”花满楼也笑道:“花满楼,这么灿烂美丽的景象,本来就该是女性的,我不过是还她个女儿身罢了!”……  

  相遇总是美好的。知秋如今回想起两人在男女莫辨的游戏世界里相识,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浅浅的笑意。其实在他们在泥巴里认识很久以后,咏春还对知秋的性别将信将疑,一来泥巴玩家本来以男生居多,男扮女妆更是极平常的事情;二来知秋也一直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躲躲闪闪,让咏春对自己本来已经坚定的判断因为知秋的一句话就又论点论据论证一起推翻。后来在BBS里面聊天,咏春又是一番福尔摩斯式的推论,说知秋喜欢用的表情符号出卖了她的性别,知秋就笑道:“为了迷惑你,可不得花点功夫吗?既然你知道女生喜欢用这些符号,我也知道并故意这么来迷惑你,也就不稀奇啦!”咏春就发了急,给知秋发小条道:

  “同学,我求求你行行好,告诉我,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别再折磨我了!”

  知秋想,自己就是因为“折磨”这两个字动了心的吧。对于爱情这种游戏的规则,知秋想自己是很了解的,尤其是在网络上玩这种游戏的时候。但她还是管不住自己,因为咏春说了“折磨”这两个字,忽然就认了真,跟咏春说:“我是女的。”咏春半信半疑,又试着问她的宿舍号码,知秋居然也不顾一切地说了真实的号码。咏春却回道:“你骗我!这是研究生宿舍的号码,我知道!”知秋这才警醒过来,隔着网络强作镇定道:“我本来也没说我讲的是真话。好了,我要下网了,再见!”断了线,知秋愣在那里,意识到咏春是个本科生,本科男生,而自己是个研究生,女研究生。发了半日呆,就有点伤心的意思在心底慢慢渗着洇着的,却忽然解嘲地笑了起来,到底是开始干正经事情。  

  知秋后来才知道,咏春的宿舍就在对面的楼上,跟自己的宿舍只错开一个窗子。因此咏春虽然对知秋的话半信半疑,却也开始加入了本班男生用望远镜对女生楼的了望,甚至有时一个人偷偷地在宿舍里向这边窥探。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下来,咏春在网上跟知秋聊天的时候,开始半真半假地猜测着、描述着知秋的衣饰,并着实让知秋有了一阵一阵的恐慌。知秋有时在打水的路上,看见迎面而来的男生似乎对着自己眨着眼睛狡黠地笑,就怀疑那是咏春了,等到走近了,看清楚男生平常的眼脸,就又把那念头打发掉,忍不住地笑自己,笑了后,又觉得害怕,害怕自己成了人家眼里的花痴什么的。  

  再后来,知秋记得咏春在对面的窗边跟自己挥手微笑。那样一个下午,宿舍里的女生都或者上课或者实验或者逛街去了,只有知秋一个人从春午的小睡醒来,脑袋木木空空的,拿了把梳子,估摸着这时候对面不会有男生,就拉开了微微飘荡的窗帘。她一眼看见咏春从门口走到窗前来,还没来得及考虑是否拉拢窗帘的时候,咏春已经在那边跟自己挥手微笑了。知秋也就算了,站在那里,一边装模作样地梳头,一边大方地回笑过去。咏春张嘴说了什么,知秋听不见,却又不好意思喊回去,就摆梳子示意自己听不到。咏春大了声道:“才起来?”知秋笑起来,想他原来就问了这么句话,却又想不出更好的话来了,就笑着回答道:“是啊……”咏春又问:“去实验室上网吗?”知秋刚要回答,看见地面上有人抬头往空中看,寻找话音的来处,忽然紧张又害羞,匆忙跟咏春摆了手,就把窗帘拉上了……  

  第二天早上,知秋到了实验室查电子邮件,有美国同学的信,告诉她电话问得的GRE成绩。刚刚2100分,同学说这样的分数,申请美国任何学校都已经足够了,真正的老美GRE并不高的。知秋却心凉得厉害,无心干活,干脆跑到图书馆的阅览室坐着了。她以为自己肯定能考到2200以上的,却没料到这样一个尴尬的成绩;本来还以为找工作是个备份的选择,现在却觉得出国才是备份用的了。她在图书馆呆想了半天,忽然又觉得自己可笑,不是一直说不是很想出国的嘛,就是考试也只是玩票罢了,想告诉别人自己也可以考得很好,不过不愿意考罢了,怎么忽然就这么认真起来了呢,潜意识里居然已经把出国当作第一选择了呢?是不是这样也好,反而不用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地去选择了呢?  

  挨到十一点,她就回去吃饭。跟着人流走,忽然想自己觉得考英语是不是因为咏春那一次不经意的询问呢?咏春只是淡淡地问自己有没有出国的计划,知秋也只是很理性地说没有强烈的愿望和打算。只过了几个月,知秋却突然全副武装地准备了这两场考试,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起了这样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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