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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贴]没有阳光的幸福
lili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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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3-08-29   

[转贴]没有阳光的幸福

这又是从酷哥的摊子里搬来的。
还没读, 不过根据 《躺着的爱情》来看, 这只猫的作品不会差

全文转载, 所以省却了许多不必要的悬念。 劳动节闲了没事干, 也有了点看的东西。

对不起了酷哥, 你那辛辛苦苦地码, 我这就手就搬, 总不太好意思, wink.gif
不管那末多了, 酷哥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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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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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03-08-31   
我复议, 看了开头, 比较失望。

芸芸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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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03-08-31   
这篇没有躺着的爱情好,剧情太假.如果要看这种纯情的生活中不存在的爱情故事,不如直接去读琼瑶的好了
lili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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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03-08-29   
 (十九)
  自从我春节以后从家乡回来,就发现小雨变得怪怪的。她平时吃得并不多,可最近她的饭量几乎是我的两倍,我惊叫:“张小雨同志,我发现,你有需要减肥的倾向。”还有,她除开上班时间,任何时候都是宽松的运动裤和平底鞋,好像怕摔了似的。“哎,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怕死啊?穿高跟鞋你怕下楼梯的时候摔下去呀?”小雨不紧不慢地说:“科学研究表明,高跟鞋有害健康!”我呸!就她?老说她个子比我矮三公分,就非要穿比我鞋跟还高的高跟鞋,那会儿她说的是“穿高跟鞋可以锻炼平衡能力”,现在又改“有害健康了”。
  星期天杨拓拉我去打保龄球,我跃跃欲试,想拉小雨一起去,谁知小雨非但不肯去,而且也不准我去,非要我在家陪她不行。纠缠了半天,以小雨明天请我吃法国菜做交换,我不去了。
  “吃话梅么?”小雨靠在沙发上,递给我一包打开的话梅。
  我拿了一颗含在嘴里,“你不是最不爱吃酸的东西么?怎么了?李浩君和别的小姑娘眉来眼去了?”
  小雨把嘴里的话梅核吐出来丢向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这话不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倒是给我吐一个看看?”我粘粘乎乎地朝小雨凑过去,一下子看见了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居然是那款知心爱人!“张小雨!!!张小雨你要结婚了?李浩君肯娶你了?!”
  小雨轻轻摇头,“买了戒指并不代表就一定要结婚啊。这是我让他给我买的。”
  我明白小雨的意思。当初我就说过,如果有一天小雨左手的无名指上戴了戒指,那么只有两种可能:她嫁的人是李浩君,或者她把李浩君忘了。这款戒指,小雨一直盼望着能戴上―――当然,一定要是李浩君买给她的。这的确跟结婚不结婚没关系,这是对他俩这份爱情的一种肯定,一种认可,一种象征。
  “他本来不想买给我,可我对他说,‘我还问你要过什么东西么?’他就买了。”
  我哈哈地笑,“你太恶毒了,居然这么将李浩君的军,他想不买都不行。”
  “我把戒指戴到这个手指头上的时候,浩君还对我说,‘小雨,你别这样,我看了很难过’。林南,你说,以后我还能遇上一个我爱的人么?”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是啊,我怎么可能知道呢?连自己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何况小雨的了?如果象小雨说的,她爱李浩君比我爱袁满来的深刻,那么,她比我更加不可能遇到她能够喜欢的人了吧?
  “你胃不好,以后别老吃凉的东西!记住了么?”小雨抢过我刚打开的冰镇可乐,瞪了我一眼。“你说说你,这么不知道心疼自己,让我怎么放心呐?”
  “得了!”我倒了一杯白开水,“你不是在这儿呢么,我还怕没人照顾?等你嫁人了,最多我搬到你们家住去呗!”
  小雨认真地看了看我,说:“林南,我知道我不应该对你提起袁满,可我还是想说,你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有机会还是要接触那些好男孩,你跟我不一样,我和浩君……”她突然不说了,我正想问,她又说:“林南,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这是我的看法,不一定对。”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快说!”
  “杨拓……杨拓他好像一直喜欢你。”
  我一口水喷了出来,“我考你想呛死我啊?”
  “真的,不信你自己想一想,长久以来,他对你的照顾和雷震凯对你的照顾一样么?他提起袁满的时候,是不是总有一种酸楚的味道?他对你的关心,是一般朋友能做到的么?”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被小雨说的头皮发麻,不敢往下想。我想起杨拓说过我笨,而且是“从头发丝儿笨到脚后根儿”,他不会指的是这件事吧?我的天,如果杨拓真的是喜欢我的,我可怎么办?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啊!上帝保佑这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也千万不要说出来,不然,这朋友还怎么做啊?!
  “林南,你该懂得珍惜,杨拓是个难得的好人。他这么多年没找女朋友,你应该明白是为什么了吧?”
  我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发呆。“小雨,我对杨拓没有特殊的感觉,我不可以,也没有资格辜负他的善良。如果我和他在一起,就是背叛我自己的感情,也是背叛了杨拓对我的好。”
  “我明白,”小雨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睡吧,太晚了。”小雨转身进房间,临走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居然全都是依依不舍!这丫头今天疯了么?睡个觉居然也舍不得!
  星期一一大早,闹钟一响,我就爬起来―――今天例行会议,我得早点去做准备。
  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我洗脸刷牙,到厨房找吃的。“哎?小雨走得比我还早?邪门了,难不成李浩君升她做企划部经理了?”我嘟囔着,往小雨开着门的房间里瞟了一眼。
  餐桌上放着一杯牛奶和一个三明治,旁边有两封信,其中一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我林南的大名。是小雨的笔迹。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我的心头,我赶忙撕开了信封。
  林南: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想,这是最好的方式了。
  我很高兴我能在这里遇到你,你让我在这个城市的日子变得充实而多彩。你是个善良、热情又聪明的女孩,相信以后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归宿。我选择离开,是因为我不愿浩君为难,我不想看他为了我日渐憔悴,我更不想他为了我忍受心灵上的煎熬。也许你不知道你在今后的日子能否还遇到自己所爱的人,可我知道。林南,我再不可能遇到一个能让我如爱浩君一样去爱的人了。所以,我穷尽一生去寻找的人,也就是李浩君了。对于这段感情,无论我付出多少,都是无怨无悔的。浩君值得我为他这样付出,他值得。
  林南,你了解我的,如果你猜出了我为何而离去,请千万不要将这个理由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浩君。你会明白为什么,我不再多说。
  不要去找我,也不要去找我表妹,她对此一无所知。我没有告诉我父母我的去向,也请你不要告诉他们我的离去。
  林南,我不告诉你我的行踪,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知道你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如果我告诉你我在哪里,你一定会禁受不住浩君苦苦的哀求而告诉他。林南,原谅我吧。
  林南,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想念你,想念我们的家,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另外一封信请转交浩君。
  欠你一顿法国菜,以后再请你吧。
  就此拜别,至友保重。
   小雨
   即日清晨
  读完这封信,我象掉进了冰窟窿,从头到脚的冷。我在一瞬间明白了小雨离去的理由―――她有了李浩君的孩子,她知道,如果她有了孩子,李浩君一定抛弃一切娶她为妻。而小雨不愿意用孩子作为理由来使李浩君放弃他本来的家。我真是个大笨蛋!我怎么就没想到,小雨穿运动裤、平底鞋是为了保护宝宝?我怎么就是没想到小雨饭量突然增加是因为需要营养?小雨还对我说过,如果她有了孩子,早就躲在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和儿子过日子了。这一切的一切,我为什么没有想到?!我真是笨!!
  我拿着信在客厅中间站了足有半个小时,这才想起来该给李浩君打个电话。
  “李总么?我是林南。你过来一趟吧,小雨有东西要给你…不,不管你多忙,你一定要过来。对,一定。”放下电话,我走进小雨的房间,她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柜子没有空,她只带走了一部分必须的东西。
  门铃响起来,我打开门让李浩君进屋。
  我不知道小雨给李浩君的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我只看到,李浩君那双晶亮如星子的眼睛里,滚出了泪水。
  “林南,你,你知道她在哪里,对么?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李浩君哀怨地望着我,神情凄婉欲绝。
  我没说话,把小雨写给我的信交给李浩君。看完,李浩君颓然坐下,好像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电话铃一响,李浩君注射了兴奋剂一样 跳起来,抓起电话就喊:“小雨!”一秒钟后,他的眼睛又一次失去了神采,“找你的。”
  “喂?林南!你怎么回事?等你开会呢,还不来上班?”是邱峰。
  “邱总,我请一天假。而且,我也想请您开完会过来一趟。小雨她走了。”
  邱峰在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马上说:“我十分钟以后到。”
  我没有找杨拓和雷震凯,我和两个比我年长几乎一倍的男人坐在一起,沉默着。
  我几次想告诉李浩君,小雨有了他的孩子,可几次都没有说出口。我不知道我一旦说出了这件事,李浩君会做何反应。我想,他就是翻遍全国,也要把小雨找回来吧?还是别说了吧,既然小雨不想让他知道,那么,我还是为她保密吧。小雨说得没错,如果我知道她在哪里,我一定会告诉李浩君的。他实在是太痛苦了,痛苦得连邱峰这样的朋友也束手无策,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有办法找到她的家人么?”邱峰问我。
  我还是把小雨给我写的信拿给邱峰,并说:“春节的时候我问小雨要她们家电话,她没有给我。”
  “浩君,你最后一次见小雨是什么时候?”邱峰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触痛李浩君此时脆弱至极的感情。
  “星期六。”李浩君已经哑了嗓子,“那天我们在一起一整天,她好开心,我们一直逛,一直看,她还说,以后如果有个家,一定要有大落地窗的房间。她还说,以后她才不要工作,她要在家里收拾屋子、洗衣服、做饭、带孩子,然后每天把她写的故事拿给我看。她还问我,生四个孩子好不好?两男两女……”说着,李浩君双手掩面,痛不欲生。
  “浩君,”这是我第一次叫李浩君的名字,“可能你觉得小雨是不幸的,可能你觉得小雨付出了太多,到了最后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可能你觉得你对不起小雨,可我想你错了。其实小雨是幸福的,她爱着你,深深地爱着,而你不是也爱着她么?她付出了这许多,那都是为了她的爱情啊!只要能为自己的爱情付出,那么无论多么辛苦,都是幸福的。你相信我,如果你想着小雨,小雨她一定知道的。而且,我相信,有朝一日,小雨一定会回来找你。”是的,小雨会回来的,等到她和李浩君的孩子长大了,她会带着孩子回来见李浩君。小雨是幸福的,她可以自豪地对自己的孩子说她和孩子的爸是真心相爱的;她可以告诉孩子,爸爸在很远的地方,等你乖乖地长大了,爸爸就回来了;她可以给孩子看她手上的戒指,告诉孩子,那是爸爸妈妈的结婚戒指;她还可以告诉孩子,爸爸是操着吴侬软语的南方人,爸爸有着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爸爸还有干净迷人的笑容,爸爸的名字叫李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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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多来,我一直在定期打扫小雨的房间,也从来没有过再找一个人合住的想法,我始终盼着小雨能回来,再和我住在一起。我没有更换电话号和手机号,我怕小雨联系不上我。我每天看email信箱,我以为小雨会给我写email。李浩君跟我做着同样的事,每天,每天。
  九月底,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北京的信,信上没有寄信地址,可我认出了那是小雨的笔迹。
  信上简单地告诉了我她现在的情况,她说她在一个没有什么人认识她的地方,一切都好,现在还是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已经做到了部门经理。她回家过一次,始终没有对父母提起她和李浩君的事。她托我替她看望李浩君,她说她很想念他。她说,让我不必再等待下去,几年之内她是不会回到这个城市的。她问我是不是有了男朋友呢?她还说,她已经很久没有上网了,听说整天对着显示器老得快。
  信纸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一岁多一点的样子。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那一对招人疼爱的小酒窝,还有那阳光一样的笑容,活脱脱的一个小李浩君啊!
  照片背面,小雨清秀的字写着:林南阿姨,今天我一岁啦!我的名字叫李阳。
  (全文完)
  
lili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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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03-08-29   
 (十七)
  年三十早上,我搭飞机回家乡,去送我的不是袁满,而是邱峰。
  我准备好行李坐在门口等着袁满接我的时候,袁满打来电话,告诉我他临时加班,不能来送我了。那时,我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我想要找个人送我去机场,但没人可找。杨拓前天就回去了,雷震凯值班,小雨和李浩君趁着这一天空闲去杭州玩,只剩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其实本来我并不害怕孤独,那么多个赶任务的晚上,还不照样一个人渡过?可今天,今天是我要和袁满分开的日子,他说过要来送我的,却临时改变计划。接了袁满这个电话,我的心一下子空了。
  我思来想去,能去找的,只有邱峰了。
  “邱总,我是林南。你现在有时间么?”
  “你没回家?我有时间啊,怎么?”
  “你…能送我去机场么?”可能是我的语气里带着委屈吧,邱峰一口答应下来,没有问我为什么居然没有人去送我。
  半个小时以后,我上了邱峰的车。上一次坐他的车,还是丽莉去世那天,如若不是他,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从那种悲恸的情绪中走出来。
  邱峰开车去机场,一路开着无线电,电台放着江美琪的《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差点哭出来了。真的,我从来没象现在这样害怕孤独,我想袁满,我真的想袁满。可是,他的手机为什么是关机的?没有信号?没电了?
  “小姑娘,怎么了?”开了差不多一刻钟,邱峰才开口跟我说话。他伸手关了无线电,江美琪的歌声也随即消失。
  我突然有种想把一切都告诉邱峰的冲动,我半转过身,面朝着邱峰说:“如果我抢人家的男朋友,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道德?”
  邱峰淡然一笑,“道德不道德,不是我说了算的。”
  “可我就是在抢人家的男朋友,人家两个人都快要结婚了。你说,我是不是非常不道德?”
  “如果这男孩喜欢的是你,我想,不能算不道德吧。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阴错阳差的事情,能够弥补的,为什么不去尽全力弥补呢?”
  我低头摆弄我滑雪衫的拉链,“我和袁满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邱峰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靠着车门,食指放在鼻梁上,“我只知道,这个男朋友,原来似乎是你的。”
  我咬着嘴唇,想着下一个问题是否应该问出口。我想问邱峰,如果他是袁满,他会做何选择。可想来想去,我还是没有问,我不想邱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更不想我自己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记得你说过,人有义务让自己活得快乐。可我要是快乐了,别人就会痛苦啊。”
  “林南,你要明白一点,爱情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东西,如果你想去顾及别人,那么你只能牺牲自己。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说穿了吧,不是我觉得道德不道德的问题,这是个责任的问题,他觉得他要负责任。那我想自私也没办法啊!”
  邱峰想了想,对我说:“如果一个男人不够成熟,那么你是很难把握他的。如果我没说错,这个袁满,优柔寡断。抱歉我用词可能重了。”
  我眼睛盯着仪表盘,幽幽地说:“如果他一直优柔寡断下去,那就不是选择题,而是是非题了。”
  “你是说……到时候,你和他都没的选择?”
  我苦笑,“我本来就没的选择,他本来有,或者说他本来想选择,但如果他错过了一个时机,他就没的选择了。”
  到了机场,邱峰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放上行李车,陪着我一起check in,送我到海关口的时候,他看着我,忽然笑了,“过了今天可就是本命年了,带只小羊在身上,听说避邪哦!”
  我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抬起右手,我跟邱峰告别,有意让他看到了我腕上那只从来没摘下过的手镯。
  飞机飞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家乡,又是半年多没回家了,飞机上我就见了银装素裹的大地,是了,这才是我的家,那片我深深爱着眷恋着的土地。
  今天回家的人很多,我几乎是被人流带出了关口。告诉了爸妈飞机的班次,他们应该会来接我吧?妈妈一定是会来的,她实在太想我了。爸爸不一定,他工作太忙,没准这时候还在加班。我没猜错,在外面等着我的两个人里没有爸爸。一个是妈妈,另一个是我没有想到的人―――杨拓。
  “妈!”我忘情地扑进妈妈怀里―――哦,不对,是把妈妈抱在怀里,我妈比我矮一头呢!“妈你一个人来呀?我爸又开会?”
  “是,你爸老开会!杨拓昨天打电话来,问你几点的飞机,他说他开他叔的车来接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我白了杨拓一眼,刚要说话,他抢先说了:“阿姨,你就别让她谢我了,她不说话,我还能多活几天。”
  我妈笑了。她早习惯我和杨拓斗嘴了,从大一寒假在电话里开始。
  “南南,你瘦了,是不是上班累的?”我和我妈坐在车后座,我妈拉着我看个没完。
  是啊,我能不瘦么?可我能告诉我妈我连着病了一个星期么?我能告诉她我一连四五天连喝水都吐么?我不能啊!所以只好委屈邱峰,说他给我的任务太多,工作负担太重了。
  “哎,杨拓啊,”我妈丢开我,开始关注起杨拓来了,“我们林南有没有男朋友啊?”
  “哎?妈,这问题该问我才对呀,杨拓怎么会知道的?”
  “我跟杨拓说话,你别插嘴!”我妈一拍我手背,“杨拓,跟阿姨说实话。”
  杨拓捂着嘴笑,“阿姨,你就赶快安排给林南相亲吧,我看是没人要她了。”
  我妈还真信了,认真地对我说:“南南,你看你,过了年都二十四了,这样不行啊!”
  “妈!”我急了,“你就听杨拓瞎白话?你女儿这么冰雪聪明天生丽质,会没人要么?只不过现在追你女儿的五六七八个,我正在考察呐!”
  杨拓在前面乱笑,“啊哟妈呀,林南,这可是高速公路,你不想活了我还得保证阿姨的安全呐!你说话悠着点儿啊!”
  然后我就和杨拓你一言我一语斗开了嘴,把我妈笑得捂着肚子叫痛,说我们两个一辈子都长不大。
  杨拓把我和我妈送回家,我妈非要留杨拓吃饭,我一看表,这都三点多了。“妈,你就别留了,人家杨拓还要回家吃年夜饭呢!”
  杨拓却脱了鞋进了屋,一点不客气地跟我妈说:“阿姨,我就爱吃你做的汤面,给我做一碗吧!”
  我妈就爱听人说她做饭好吃,杨拓这么一说,我妈立刻满脸笑容地忙活开了。“我们林南就爱吃我做的汤面,小时候老吵着吃。”
  “妈,你就别说了,好像我除了面什么都不认识似的。这话你见谁都说,杨拓听了不知道第几遍了。”
  不一会儿,我妈给杨拓端上来一碗汤面,给我也端了一小碗。
  “哎?不公平啊,怎么我这碗这么小?”
  杨拓往嘴里扒面,“阿姨这是特意给我做的,你是沾光,有一小碗不错了。阿姨对吧?”
  “对!”我妈说,“谁让你刚才不要的?”
  “切!两个欺负一个,不算厉害!”我低头吃面。哎?这面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不,除了我妈,肯定还有人给我吃过同样的面。歪头看了看杨拓。哦,对了,就是他!那天我胃痛,杨拓给我吃的汤面和我妈做的味道一摸一样!哎?奇怪,他什么时候学的?
  几下子吃完了面,杨拓起身告辞:“阿姨,改天我再来给你和林叔叔拜年,我先回去了。”
  我妈把杨拓送到门口,看着他下了楼才关上门。“南南,我看杨拓这孩子不错。”
  “妈!”我嚷开了,“你第一天认识杨拓啊?我和他认识快六年了!!他喜欢的女孩不是我这类型的,他喜欢温柔的,而且有思想的。”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哎呀,妈!你女儿还不至于嫁不出去!我保证,三十岁之前结婚,还不行么?”
  我爸这会儿推门进来了,一听就急了,“三十?不行!太晚了!”
  见了我爸,我立刻跑过去撒娇,“领导回来了?想我不?”
  我爸捏了我脸一下,脱了外套给我,一边换鞋一边说:“告诉你,三十岁结婚可不行啊!爸头发那时候还不全白了啊?”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和谁结婚去?”
  “你那个大学同学,叫杨拓的?不行?”
  我立刻做英勇就义状,哭丧着脸对我爸说:“爸,我妈刚说完,你又来了!你们就饶了我吧,饶了杨拓吧!人家不喜欢我啦!”
  我爸我妈算是开明的父母了,从我上高二开始,我妈就准我交男朋友了,前提是,不准耽误学习。可惜啊,那会儿我没遇到喜欢的。后来我和袁满的前前后后爸妈也都知道,他们怕我伤心,从我和袁满分手后就再不跟我提起这个人。四年多来我再没有交过男朋友,也难怪我爸妈担心了。
  我妈最喜欢看我穿红色的衣服,所以这次回家,我干脆就是从里到外全是红色,反正我也是本命年,红色吉利。我妈看到了我腕上的镯子,问我:“南南,这手镯谁买的?你原来不是最烦这些东西么?”
  “朋友送的,上面还有两只羊呐!好看吧?”我抬起手腕晃晃。
  “南南,你今年还买气球么?”我爸站在阳台上喊,“楼下有个卖气球的。”
  每年春节,我都会买一个最大号的红气球放在家里,我和从小玩到大的表哥表妹到了现在还是会在一起玩气球。而且我也确实觉得,红气球喜庆。“我去买,我去买!”我穿上外套跳出了门,拎了一个最大的气球回来。
  傍晚时分,我们开始准备年夜饭。我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下厨烧饭,我爸自告奋勇给我打下手,我妈和面拌饺子馅。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却袁满和他带给我的无边无际的痛。一整天了,他的手机还是打不通,他还是一个电话都没有给我。
  午夜时分,家里的电话和着外面的鞭炮不停地响,一大半是打给我爸的,还有一小半是打给我的。第一个打电话给我拜年的是小雨。
  “过年好啊!你们家电话可真难打,你手机怎么不开?”
  “过年好过年好!”我没告诉小雨,我不开手机,是给自己找个借口,好让自己相信,我没有接到袁满的电话是因为我没有开手机。“李浩君我哥还好吧?哎小雨你不回家呀?把你们家电话号码给我吧,我给你妈拜年,当面拜不成,打个电话总是应该的嘛!”
  我正等着小雨告诉我她家的电话号码,听筒那边的人换成了李浩君,“哎,林南啊,过年好啊!你架子好大啊,还得我给你拜年!”
  “哦哟!李总,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老在百忙之中还有时间接我的电话。”我心里纳闷,怎么这个李浩君大年三十的不用回家么?怪不得小雨不回家了,原来李浩君可以陪她。
  “好了,别贫了,不跟你多说了,邱峰打你电话打不通,托我一定要坚持不懈地打给你,然后给你拜个年,他说,你是他得力助手,得罪不得呐!”
  我呵呵地笑,“好了好了,你们俩甜蜜去吧,过完年见!”放下电话,我才想起来,我没问小雨要她们家电话号码。
  一直忙活到凌晨两点,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才休息。躺在床上,我又开始想念袁满了。偷偷打开手机,忐忑地盼望有留言或者短信,可一无所获。我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闭上眼睛,想着明天要去爷爷那边,堂哥堂姐的孩子一大串,我,又是一如既往的一个人。
  家里人都说我有出息,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年纪轻轻折腾出那么多名堂来,我早就成了弟弟妹妹侄儿外甥们的光辉榜样,堂兄们每次跟侄儿侄女提起我,就会说:“跟你小姑学,以后好好读书!”小姑有什么好学的?小姑这么多苦你们知道么?
  爷爷家里好多的人,我愈发想念袁满了。袁满,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手机总是关机?为什么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袁满,你不想我么?
  年初二,外婆家里照样是一大群人,小姨问起我可否定下结婚的对象时,我实在熬不住心里的苦,落寞地说:“爱情这东西顶没劲,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了一丁点儿破事儿来回折腾,到了最后还没有结果,还把自己弄得要死要活的。和谁还不是过一辈子?人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么?”
  小姨拿了桔子给我,说:“南南,你可不能这样,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不能对自己不负责任呐!”
  表弟听见,坐到我身边搂住我,说:“姐,你失恋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我看看表弟,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马上就要大学毕业,可我,还一直把他当孩子。“哟,翅膀硬了,敢教训你姐了?”
  “不敢不敢。我姐这么好,还能没人要?我就不信了!谁惹你了?我叫上几个兄弟抄家伙灭了他!”
  我怜爱地揉了揉表弟的一头寸发。是啊,表弟他已经长大了,知道保护姐姐了。可是,即使我受委屈,能让表弟带着一帮小兄弟去揍袁满一顿?根本不可能啊!
  “得了,你的好心姐领了,还是留着力气写你的毕业论文吧!”
  外婆一直笑眯眯地望着我,看不够地看。她盼着抱重外孙呢。
  初三早上,袁满终于来了电话。
  “林南,实在对不起,我这几天忙昏了头了,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今天才看见,着急了吧?”
  袁满,你找了一个多么蹩脚的借口为自己开脱啊!你电话没电了,你忙,你难道就不会记得打个电话给我么?不过,袁满,我愿意相信你,不管你说出的理由是多么牵强。“嗯,着急了。你别光顾着工作,注意身体。”听见袁满的声音,我的嗓子似乎被什么塞住了,说出的话都有点发颤。
  “年过得好么?”
  “挺好的,一会儿去大哥那边。”
  “哦,你好好玩,我不跟你多说了,老板叫我了。”
  袁满,你不是说过,我回家以后会每天给我打电话么?可怎么才打了一个就急匆匆地走了?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忙得连我都不顾么?
  本来以为袁满打来电话,我的心情会好很多,谁想却比先前更糟了。一整天我心事重重,连高中同学打电话来,我都半天想不起对方是谁。年初四高中同学聚会,在“惠友”。自从我们高中毕业,每年春节都在这里聚聚,这家饭店倒也真的长盛不衰,五六年过去了,还这么生意兴隆。全班同学到场的还不到一半,余下的一半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其他城市不能回家。大家说起我们班长现在远在深圳海关的时候,我又想到了袁满。他也是回不成家呀,他也是远在异乡呀。可是,他想家么?他想我么?
  聚餐结束,大家张罗着去卡拉OK,我很疲惫,心里很烦,没有去。同学们都奇怪,林南平时是最爱玩的一个,怎么今天突然没兴致了?我给他们看我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他们才不再打问,放我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杨拓打来电话说,大学同学聚会订在年初七,是休假的最后一天,杨拓问我是不是提前一天回去。我说好吧,大家聚一次不容易,去就去吧,你帮我买票吧,到时候我跟着你走就是。杨拓说林南你怎么了?身体不好还是心情不好?我说我没事儿,但身体和心情都不好。杨拓沉默了几秒钟,说好吧,我买好了票,初五晚上给你打电话。
  我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也不去管司机开的是哪条路。
  回到家里,我万分疲惫地脱下外套,妈妈迎了上来―――爸又出去应酬了,他总忙。见到妈妈,所有地委屈所有的寂寞再也忍不住,我“哇”地哭开了。自从上学以后,除开中考考砸了以为自己考不上重点高中那次,我这是第二次在妈面前放声痛哭。
  哭够了,哭累了,妈帮我擦擦眼泪,说:“南南,谁给你气受了?”
  我像个小小孩似的靠在妈妈怀里,抽抽搭搭地说:“没、没谁给、给我气受,是、是我、我自己有、有病。”
  “怎么了?告诉妈,妈打他去!”在我妈眼里,我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宝贝。
  “妈,你还记得袁满么?当初我和他分开,是因为误会啊!我还是喜欢他啊!可是,可是他有女朋友了,已经在一起三年了,都、都要结婚了。我、我不甘心呐!他、他喜欢的是我啊!”
  妈摸着我的头发,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儿啊,妈告诉你,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你强求不得啊!人呐,怎么也争不过命啊!注定了不是你的,你就是得不到。”
  “那、那我怎么办呐?”
  “唉,”妈叹了口气,“南南,听妈说,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妈相信,我女儿这么善良,老天爷肯定会给她好报的。你可千万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一个算了,你是妈生的,妈想看着你幸福啊。”
  听见妈这么一说,我心里更难受了,哭得更加厉害,到了后来,几乎泣不成声了。
  我正在妈怀里乱七八糟地哭,我爸回来了。我爸比我妈惯着我,我说什么是什么,这一看见女儿哭成这样,那还了得?连鞋都没脱,我爸跑进客厅,“乖女儿,怎么了这是?啊?谁欺负你了?”
  听见大门响的时候,本来我都收敛一些了,快要不哭的时候,爸这么一着急,我又哭开了。从妈妈怀里钻出来,又扑进了爸爸怀里,哭得比刚才还厉害,“爸!袁满他不要我了!!”
  “好,好,爸知道了,南南你别哭了,看看,眼睛都哭肿了。”我爸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越哄我哭得越厉害。
  “让她哭吧,哭出来心里好受点儿。”我妈说。
  于是我爸就抱着我,任我在他怀里哭,任我揉皱了他的西装他的领带。实在哭得累了,我从爸怀里爬出来,红肿着眼睛一指他的领带,“我要这个擦眼泪。”
  我爸立刻把脖子上的真丝领带解下来给我,“只要你不哭,啊,爸什么都给你。”
  我终于不哭了,我爸我妈同时松了一口气。我没用我爸的领带擦眼泪,把它还给了我爸。“南南,你和那个袁满,不是早就分开了么?怎么现在又提起来了?”我爸替我抹眼泪,一边拉着我的手。
  我把刚才对我妈说的话又对我爸说了一遍,爸听完以后点点头,“你给咱爷俩儿做点东西吃吧,刚才我光说话喝酒了,什么也没吃。”我爸跟我妈说。
  妈去厨房烧饭,爸才对我说:“南南,爸是男人,爸告诉你,男人很多时候都不会找自己最喜欢的人结婚,而是会找一个最合适自己的结婚。或者这个人能帮着他完成他的事业,或者这个人能照顾他的家庭,大多数男人是不肯把爱情搁在第一位的,你懂么?”
  “爸,我觉得我是象你的,也就是说,你和你刚才说的那些‘大多数’男人是不一样的。”
  爸笑,摸我的头发,“爸是过来人,你说你阴差阳错的,委屈,谁没有过阴差阳错啊?爸年轻的时候,谈的第一个女朋友,闹了别扭,好面子不肯去认错,于是写封信过去,约好哪天哪天的晚上八点在中山广场见面。后来我去等,等了一个小时也没等来,这段事儿就这么结束了。后来啊,过了很多年,大家又聚在一起,我跟她问起那封信的事儿,她告诉我,她接到那封信的时候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三天了。那时候我已经放弃了,她来找我我都不在。”
  “你和我妈不是挺好么?”
  “对啊,如果这么想就对了!我要是总想着,丢了初恋的女朋友多可惜多可惜,那不是难受一辈子啊?我就想着,如果没这场误会,我还遇不上你妈呢,我要遇不上你妈,哪来的你这么好的儿子?”我爸一直管我叫“儿子”,也不知道他是希望我是个男孩还是我本来就象个男孩。“南南,什么事儿看开点儿,没有过不去的桥,你这么年轻,以后的路那么长,多少好小伙子等着你去挑呢,你着什么急啊?”
  这个时候,我真想留在爸妈身边不走了,我想,这个世界上真正能给我宽慰的,也许只有爸爸妈妈吧。
  “来,来,吃饭吃饭!”妈在一眨眼功夫就弄了两个菜出来,我和爸一人拿起一只饭碗,比着看谁吃的多。
  袁满,只要你肯跟我在一起,多好的小伙子我都不要,如果你能给我一个结果,多少时间我都肯等。袁满,等我回去,你能否给我一个惊喜呢?能否告诉我你的选择呢?袁满,我这个从不轻易流泪的人,居然为你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你都知道么?
  “南南,什么时候走?”
  “喔,我们大学同学初七聚会,我和杨拓初六回去,他今天买票去了。”
  我妈放心下来,“有杨拓照顾你,我就放心了,那孩子稳当。”
  “切,我才不用他照顾,我自己照顾自己!爸,妈,我‘五·一’再回来啊。”我又离开家,还是开心一点,免得父母为我担忧吧。
  初六一大早,杨拓来我家接我,我们坐大巴去机场。我都说了不带东西走,可我妈还是把箱子里塞满了土特产交给了杨拓,说是让我俩带回去分给同事,让雷震凯也吃点家乡味。
  “叔叔阿姨,别送了,我们‘五·一’还回来呐!回去吧!”杨拓领着我上了出租车,直奔巴士站。
  “哎,小雨最近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自从年三十晚上通了一个电话,我们就再没联系,我是到处拜年到处吃饭,加上心烦意乱,忘了给她打电话,而她,我估计是一有机会就和李浩君在一起,也忘了给我打电话吧?
  下了飞机,杨拓把我送回住处,拐弯抹角地问我袁满和我是不是有联系。我在杨拓面前虽然自在,可总是不能象在我爸妈面前一样放声痛哭。我心里一酸,委屈地说:“这么多天,就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啊?!”杨拓扔下箱子,“就一个?唔……他肯定挺忙的吧?他知道你今天回来么?我们明天同学聚会,他肯定去呀!”
  我摇头。“可能他是忙吧,忙得都快把我忘了。”
  “唉,林南,袁满他一有时间肯定给你打电话的,他肯定是抽不开身。别多想了,咱俩找高仓蹭饭去啊。”
  我心里盼着杨拓给袁满找理由,我愿意相信一切一切的借口。好吧,袁满很忙,他没时间。好吧,我出去玩,我去找雷震凯,让他请我吃饭。
  “换身衣服么?还是就这么走?先上街逛逛吧,过完年,你不买几套衣服?”杨拓指着我一身厚厚的红色滑雪装问。
  “就这样吧。”从有暖气的家里到了没有暖气的屋子,我一时间习惯不过来,还是多穿点好。
  这里昨天刚刚下过雪,整个城市一夜之间变了个样子,再不是冬天那种灰蒙蒙的萧瑟。这场不小的雪,好像把全世界的欢乐都集中在了这个城市―――天是蓝的,那种梦一般的蓝色;地是银的,那种故事里才有的银白。这个城市一夜间变得犹如童话一般。
  我穿得象一个红色的球,被杨拓牵着在白色的路面上滚,心情霍然间好了很多。我喜欢雪,因为只有雪才能让我感觉到家乡的味道。左看看,右看看,我看到了街边卖小吃的小贩,于是我快活的跑过去,买了一串冰糖葫芦。“杨拓,你要么?”
  杨拓一撇嘴,“这糖葫芦能吃么?别闹了!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是啊,这里的冰糖葫芦没有家乡的那么有味道,因为这里不够冷。我总记得小时候在冰天雪地里,一群孩子一人拿着一根冰糖葫芦,欢快地咬着。那呵出一口气都能结成水雾的零下二十几度的气温,给了我们这群北方孩子无穷无尽的快乐。
  还有一个星期过情人节了,满大街都在宣传这个宣传那个,我忽然想给袁满买样礼物。我拿着糖葫芦,跟杨拓在街上转悠,希望能看见合适的东西送给袁满。一家婚纱影楼正在举行春节酬宾,大幅的照片挂在门外,还有无数本精美的相册供人参观。我认出了那家影楼,我和袁满上次来过的。“去看看吧!那么多好看的照片呐!”我招呼杨拓过来,自己先跑过去翻开一本相册。
  我一边津津有味的咬着冰糖葫芦,一边怡然自得的欣赏着相册上经过包装的谁也认不出来谁的俊男靓女。
  “杨拓,你看,这个新郎官还不如你长得帅呐!你进去,告诉他们,请你当模特儿算了,这都什么人啊?”
  杨拓并不看相册,而是在看我,“我真难以想象,你是怎么做到总裁助理的。我觉得,你怎么都是个孩子,穿上套装走在写字楼里,我看见你,你还是个孩子。”
  “嗯?我怎么孩子了?”
  “你自己看看,”杨拓把我拉到玻璃橱窗前面,“自己照照,马上二十四了,看你这样儿,谁信啊?”
  我看看玻璃窗里的自己―――唔,是不太象大人。袁满说得没错,我要是再梳条马尾辫,就是个十足的学生妹了。“杨拓,你说我留长头发好看么?”
  “你爱留就留,关我什么事?!”
  “哎,你……”我话没说完,见到了影楼的服务生在橱窗里换照片,一幅新娘的单人照被一对新人相互依偎做甜蜜状的照片取代,我盯着那照片,只看了一眼,手中的冰糖葫芦便乒然有声的砸在了我手底下的精美相册上,随后又骨碌碌的落到了地下的积雪上。
  那幅照片上甜蜜的一对新人,一个是许笑然,一个是袁满。
  呆呆的望了那张照片一会儿,我蓦地拔腿就跑,我急于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我不愿意任何人见到她受伤的狼狈相―――包括杨拓在内。
  我猜杨拓也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我身后追过来,朝我喊:“林南,你冷静点儿!林南,你别跑,听我说!”杨拓拉住我,用力地拽着我的手臂,好让我停下来。
  我狠狠地等着杨拓,已经一个多月没修剪的已经有些长度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我纷乱而愁苦地望着杨拓,受伤的眼神看得他闭上了眼睛。“你别管我!”我突然一甩胳膊,再次狂奔起来。我冲向人群,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冲,没有目标,没有目的地,没有终点。我只想这样冲下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哪怕就这样累死了,我也无所谓。
  杨拓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音,街上的人太多,我跑得又太快,钻来钻去的,杨拓肯定找不到我了。
  经过一所小学的时候,我推开门冲了进去,门卫老大爷也许以为我是来返校的老师,居然没有拦住我。
  我在操场的一个角落里颓然坐下,这个时候,泪水才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袁满,袁满,你居然结婚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事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笑得那么甜蜜?你幸福么?袁满,你混蛋!你不顾我的感受,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袁满,你不去送我的飞机,你不给我打电话,你、你居然是去结婚了!!
   我把头埋在双臂之间,在心里语无伦次的骂袁满,转瞬间已是泪流满面。
   我的手机这时候响了,可我已无暇理会,自顾自哭得一塌糊涂。手机执着的响着,回荡在我耳边的,是那首《情非得已》的调子。我用已经冻得通红的手掏出电话,看到了屏幕上袁满的名字。我的心猛地一疼,条件反射的挂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那首曲子,还是袁满的名字。我颤微微的按下接听键:“喂?”
  “林南,你干什么呢?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啊!”
  听到袁满那依然带有磁性的动听嗓音,我立刻咬紧了嘴唇,好让自己不会泣不成声。
  “林南,林南你在听么?”
  “我逛街,不、不打算回去了。”我哑着嗓子,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怎么了你?病了?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
  这个时候,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泪水不停地流,拿着电话悲凄的喊:“袁满,袁满你这个混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你到底怎么了?”
  我坐在雪地里,大衣早就湿了一片,我咬着牙对袁满说:“袁满,我没什么说的了,我祝你和你的许笑然幸福。”我挂了电话,随即关了手机。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电话,电话金属的外壳被我捂得发热,而我的一双手却冰凉冰凉。
  南方不太下雪,就是下起雪来,也透着一股子缠绵,轻飘飘地,薄薄的,那么精致。寒风吹干了我的泪,我的脸很火辣辣地。忽然感到冷,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小学校门外走。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没有一张我熟悉的脸,看着万头攒动的街道,我的双眼模糊起来。在这个国际大都市里,我,林南,一个自认为自强自立坚强豁达的女孩,被爱情无情地抛弃。我是白领,我年纪轻轻就做了一个大集团的总裁助理,总裁对我欣赏有嘉刮目相看,我在集团前途无量。我目前的年薪将近十五万,我还不到二十四岁。我可以买我喜欢的任何东西,我可以每个月寄钱给我父母―――尽管他们并不需要我养活他们。我可以在空闲的时候去泡吧,去打球,去卡拉OK。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过很多人都羡慕的小资生活。我长得不难看,我有点歪才,我也有人追。如果我愿意,我大可以三个月换一个男朋友,不就是玩玩的么?那么认真干什么?如果我想结婚,也不是不可以,妈妈手里一大堆等着我去相亲的照片,我随便挑一个就能拿来当老公。我有一群肝胆相照的朋友,我可以和他们喝酒聊天无所不谈,我还有杨拓张小雨这样的知心好友,我可以在他们面前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我幸福么?我活得开心么?在别人看来可能是的吧。在别人眼里,林南永远是没有烦恼的,到了哪里都是笑笑的,到了哪里就把欢声笑语带到哪里。朋友们都喜欢林南,同事们也都喜欢林南。可是,如果我可以,如果我能和袁满有一个家,如果我能每天在家烧饭等着他回来吃,那么,我宁可放弃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
  我走在马路上,一家店一家店地逛过去,每家都看一看。我从来没有这么细心地逛过商店,那些店里,居然有那么多我喜欢的东西。
  我在一家室内装潢店看到了一款橙色的窗帘,朝气蓬勃,温暖平和。我喜欢这款窗帘,我想把它挂在卧室里。那样,每天早上醒来,我和我心爱的人就能看到阳光的颜色。每天晚上睡下的时候,也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我在另一家居家装饰店里见到了一种水蓝色冰纱的料子,我想,做成窗帘也一定好看。就挂在客厅吧,如果我们有一个有着大落地窗的客厅。肯定很干净很高雅。
  我在一家乐器店里看中了一架钢琴。我不会弹钢琴,小时候妈妈让我去学,因为很多人说,我有一双弹钢琴的手。可我贪玩,不肯去学。长大以后,追悔莫及。以后再学吧,一定去学。然后,把这架高贵的白色卧式钢琴买回家,放在客厅的大落地窗旁边。
  进去一家时装店,我挑了一件白色的衣服和一条直筒裤。衣服有阔大的袖口,领子一直开到肩膀。裤子有夸张的刺绣,乳白的裤子上秀着暗绿色的藤,从右腿的裤脚一直盘道腰部。从前丽莉一直让我买点这样的衣服,说我穿了肯定好看,别一天到晚总是包得严严实实的,可惜了一副好身材。我从来不买,因为我觉得太招摇。穿上试试,嗯,挺好看的,如果化点淡妆,我肯定很性感。索性把换下来的衣服装到口袋里,让服务生把新衣服上的标签剪下来,外面套上滑雪衫,付款走人。
  服装店旁边就是一家美容院,我想都没想地进去,滑雪衫一脱,立刻招来无数人侧目。我知道,如果我改变一下形象,大可以去招蜂引蝶。
  “小姐,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晚上我要去参加一个舞会,你给我做个全套吧。哦,对了,不是交谊舞会,是Disco。”
  “明白了,小姐您先这边请坐,等一下我们的形象设计师会来接待您。”
  我随手拿起一本杂志,随手翻翻。形象设计师来了,是一个新潮的小伙子,长得挺帅,象最近特别火的那个F4里面的周什么民,打扮得象日本的竹也内丰。他伸出手跟我握,我站起身来,看了看他胸前的圆弧形金属牌,随即朝他媚然一笑,“宋先生,我整个人可就交给你了。”我是有意这么说的,我有意的。
  “小姐要参加舞会?”
  “不,我是要参加‘相约星期六’。”说完我笑起来,“开玩笑的。一个party,大家在一起随便玩玩的那种。”
  “小姐的头发,是要剪还是什么?”
  我的心突地一疼,“剪,剪掉。”
  我闭着眼睛任设计师摆弄,从头发到脸、到手。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说我是大学生,我说我觉得工作没劲,我说我有一个大款养着,我说我就是混日子。他惊讶地说:“小姐的气质,不像啊。”我也不知道这是在夸我还是别的什么,也懒得去想。
  等我睁开眼睛重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简直不敢认了―――镜子里面的性感妖艳的女人,是我?呵呵,怪不得丽莉让我打扮成这样,原来真挺诱人的。我看我要是一直这样,站在邱峰旁边,就没人会相信我是有真才实学的总裁助理而和他没有任何瓜葛了。
  “谢谢。”我伸出手跟陪了我三个多小时的男孩握了握手。哦,我想起来了,那F4里的男生叫周渝民。
  我又回到了大街上,却感觉我已经不是我自己。我不知道我身边的朋友们看到我这个样子会做何反应,是会瞠目结舌还是会交口称赞呢?我慢慢地走,漫无目的。直走到天黑,我进了一家迪厅。那是这城市里挺有名气的一个舞厅,里面各色人种一应俱全。我脱了外套,把东西一并寄存,摇摇摆摆地进了舞池。
  我很喜欢跳舞,我喜欢那种放纵的感觉,我可以把心里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出去,即使是暂时的,那对我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但今天,我不单是来跳舞的,我是存心来放纵自己的。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有一个男人向我走过来,“小姐,我可以请你跳舞么?”他朝我大喊。
  “随便!我无所谓!”我也朝他喊。
  我们面对着面跳舞,我甚至没有注意他长得是俊还是丑。如果我疯起来,可真的是没有边际,我闭着眼睛跳舞,动作大胆火辣,我想,敢象我这么跳舞的女孩,除了领舞的一个都没有。跳了好一会,我累了,朝对面那男人摆了摆手,我就出了舞池,到舞池边上的酒吧要了一杯啤酒。
  这里的音乐声尽管仍然很大,但比起舞池里总是轻一些,我慢慢地喝着啤酒,冷漠地看着舞池里的红男绿女。
  “你是大学生么?”
  我扭头一看,是刚才和我跳舞的那男人。哟,还眉清目秀的嘛!跟我套磁?我这样的打扮象学生?笑话!
  “我根本就没读过大学,连初中都没毕业!”我回过脸,再不看他。
  “哦?是么?我怎么觉得你身上透着一股书卷气呢?”
  这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让他去,是不是真的关我什么事?!“要跳舞么?我可没兴趣聊天。”我说着又进了舞池,疯狂地摇摆起自己的身体。
  那男的舞跳得相当有水准,跟他一起跳,我越跳越有感觉。直跳到筋疲力尽,我才想起,我是该回家的时候了。不管怎么说,我该打个电话给爸妈,说我安全到了。
  “你跳得挺好!接着跳吧,我走了!”
  我走出舞池,走出舞厅,走向寄存处,取出我的东西。“哎?你也不玩了?”我回身见了刚才那男人,他跟着我出来了。
  “能留下你的电话么?”
  “哈!”我冷笑一声,“你想跟我上床?”
  男人镇定地说:“是,我想。因为你很迷人。”
  我粲然一笑,把耳朵伸过去“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他凑到我耳边,第二次说:“你很迷人。”
  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味道,那味道让我一阵眩晕。那种汗流浃背的青春的味道,曾经是我那么熟悉的啊!
  “我们先走走吧。”
  他替我开门,我拎着包走了出去。
  我没说话,让他走在我身边。我们没叫车,只这样慢慢走着。走出了很远,快要到人民广场的时候,一辆出租车从我们身边开过去又倒回来,嘎然而止。雷震凯从车里面跳出来,一只手拿着电话喊:“市政府门口,你快点过来吧!”
  “林南!你干什么去了?我找你一天了!”扭头见了我身边的男人,雷震凯立刻变了声调,“他是谁?”
  “哎,你是谁啊?自我介绍一下吧,我还不知道呢。”我懒洋洋地说。
  雷震凯抓着我的肩膀,狂怒。“林南,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你不值得啊!林南,你看着我!看着我啊!”
  “原来是林南小姐。”
  雷震凯血红的眼睛等着他,“你走吧,这是我和我妹的事儿。”
  “林小姐,”那男的没理雷震凯,“我没有轻薄你的打算,但我并不能否认,你很性感,很吸引我。我可是个正常的男人。哦,对了,我叫宋堪,是下午给你做头发的形象设计师。林小姐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我仔细看了看他,还是没什么印象。想不起来。
  “愿意的话,还可以来找我。我个人认为,这样的形象其实并不适合林小姐。”他伸出了手,“先生,我保证我并无轻浮林小姐的意思,只不过想把她带离那个危险的地方。我走了。”
  他转身叫车,雷震凯轻轻说了句“谢谢”。
  又是一辆出租车嘎然停在我身边,杨拓从里面钻出来,见到我,愣住了。
  “林南,你运气好,遇到了一个不拿你当猎物的男人,否则,你……”
  是啊,我运气好,我什么时候都运气好。我上大学,举目无亲,遇上了杨拓雷震凯;我找工作,一个大本毕业生居然进了东世集团,而且待遇优厚;工作期间我遇到了赏识我的老总,事业连连有成;如今想要自暴自弃,居然还遇上了一个善良的什么鬼发型师!是,我就是爱情上不得意,我遇上了一个倒霉的袁满!

  (十八)
  我很困,很累,躺下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真好的阳光。我赖了一会床,决定出去走走。昨天新买的衣服是不敢再穿了,还是穿平时穿的休闲装好了。我洗了个澡,把刚刚理短的头发梳梳好,换上衣服,准备出门了。
  “哎!你上哪去?”小雨一把拉住我。
  我微笑地看着她,说:“就是想出去逛逛,一个人。”
  “那…你要去哪?电话带了么?”
  “带了。放心吧,我不会去寻短见的。”
  “那,你吃饭了么?”
  “出去吃吧。啊呀,小雨,我没事儿,你别担心啦!”我趁小雨不备拔腿跑出门,听见小雨在我背后喊“林南你自己小心点啊”。
  坐车去市中心,换条街逛逛。却再也没了昨天细细品味没家店的兴致,只是在橱窗外看看,就这样消磨了一上午的时间。路过一家u.s.polo专卖店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我喜欢这个牌子,朝气而干净。不由自主地走进去,又不由自主地去看领带。我找不见给袁满买的那条领带,把服务生叫来问,她告诉我,那款领带刚刚售完。嗯,还是很多人喜欢哦。我高兴起来,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情。
  “都说了,你带这颜色的领带不好,老气横秋的。”
  “不好么?我觉得还可以呀。”
  听见这两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动弹不得。
  是袁满。
  “林南!”许笑然看见了我,过来亲切地打招呼。
  我想强迫自己笑,可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脸上的肌肉,只好微微点点头。
  袁满看见我,也是一样僵住,好半天,才问我:“你…你还好吧?”
  “我刚回来,忘带钥匙了,出来逛逛,等小雨回来。”我说,眼睛看着袁满身后的某一点。
  “袁满,你让林南姐姐说说,你是不是应该换条领带?”许笑然指着袁满脖子上那条我买的领带说:“林南姐姐,你说,他这么年轻带这种颜色是不是太老气了点?”
  我转又盯着袁满的领带看,认真地说:“对,是应该换一条。这条领带带在他脖子上,就是不合适。”说完我还歪头看了看袁满的领带结,煞有介事。
  “就是嘛!”许笑然得胜似的望着袁满,“我都告诉你了,还稳重呢!”说着,她走向柜台,认真看了看,挑了一条暗红色的领带,递给袁满,“试试看这条吧。”
  袁满没有接,只愣愣地看我。
  “笑然你也别管他了,去交钱,然后给他换上不就得了?”
  许笑然欢快地点点头,去交钱了。
  袁满忽然抓住我的手,急急地说:“林南,你听我说,那结婚照……”
  我立刻把手抽回来,发现自己根本不再留恋那里的温度。“别这样,笑然会看见。”
  “林南!”
  “别说了,没用。”我淡漠地,心痛地。
  袁满还想说些什么,许笑然已经交了钱回来了。“林南姐姐,我不会打领带,你会么?你帮他换上吧。”
  我脸上的肌肉终于受了自己的控制,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给他打可以,你不要吃醋哦!”
  许笑然笑起来,把手里的领带递给我。
  我接过许然手里的领带,又走近了袁满一点。我的手微微的颤抖着,解下了袁满衬衫领子下面自己亲手精心挑选的领带,好像解下了自己一世的爱情。“还是这条好,适合你。”她对袁满说,语调情不自禁地温柔起来。我把那条暗红色的领带搭上了袁满的脖子,等于把自己心爱的男人交给了许笑然。我的动作很慢很慢,有些笨拙,袁满必定知道,我是想多留在他身边一些时候。
  “挺好的。”许笑然仔细看了看袁满,“以后我也要学打领带。”
  “嗯,对,你要学,好每天给他打。”
  许笑然勾起了袁满的胳膊,冲着我甜甜的笑:“林南姐姐,一起吃饭吧,让袁满请客。”
  “不了,等会我要回去,你表姐在家等着我呢。”
  “哦,那就不强求啦,改天见咯!” 许笑然伸手想拿我手里那条刚从袁满脖子上解下来的领带,我却粲然一笑,苦苦的说:“反正袁满戴着也是老气横秋,不如送给我爸戴的好。”是的,袁满,我恨你,我连这么一点点纪念品都不肯留给你。袁满,我恨你。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砸碎了一辈子的爱情、一辈子的幸福,而我却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的!我恨死你!
  “袁满,你说话呀!”
  “哦,伯父不嫌弃,是我的荣幸。”袁满期期艾艾地说,语调已经没了起伏。
  “那我先走了,袁满,晚上同学聚会见吧!”我把领带揣在口袋里,潇洒地走开。
  我的心,在走出大门的那一刻,碎了。
  
  五点钟,杨拓准时出现在我家客厅里,我就穿着第一次和袁满在“妖子”见面时候穿的衣服―――白衬衫、白长裤、白底蓝条纹的鸡心领羊毛衫,有所不同的是,我把外套的风衣换成了黑色的羊绒短大衣。
  一路上我连说带笑,杨拓却一直忧伤地望着我,那眼神,让我想起雷震凯。
  我们班一共三十四个人,留在这里的不到一半。加上三班留下的人,一共有大概三十个人吧。早就定下一个挺大的包房,坐了两桌。我一进门,大家伙就开始朝我攻击,什么“林南听说你春风得意,做了东世老总的助理,你不声不响也不能饶了你”,什么“林南你太不象话了,好不容易聚一次你居然迟到!哎,哎,还有你杨拓,别跟没事儿人似的!”也不管我和杨拓七嘴八舌地解释“是塞车,那车开得,比牛走得还慢”,我们俩进门就被罚酒,每人三杯。
  “袁满,袁满你说两句嘛!白当一回组织者,快说话!”
  “就是的,袁满,快快!”
  有人把麦克风塞给袁满,袁满只好站起来。他瘦了,很憔悴,勉强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原来有的两个深深的酒窝也看不见了。怎么?他有烦恼么?
  袁满说了一套场面上的话,基本上属于没有用的那类,最后还学赵本山的口气跟大家说:“吃好喝好,喝好吃好啊!那啥,招呼不周,大家伙儿还别见怪啊!能聚在一起,缘分呐!”
  他学得还真像,哄堂大笑里,大家开始动筷子了。
  我和袁满坐在一张桌子上,中间隔着两个人,我的余光正好能看到他。我还爱他么?是,我还是爱他,看着他憔悴的脸,我还是心疼了。对这个男人,我怎么也狠不起来。现在他如果再跟我说要我和他在一起,我会不会答应下来呢?我想,我不会的吧。人一旦伤透了心,再充分的理由,再完满的解释,都不可能把那颗已经碎了的心粘合起来。是的,我心已死,尽管不是心如止水,至少,也能在袁满和许笑然的结婚照面前岿然不动了。
  “哎?林南,钟丽莉不是跟你在一起工作的么?怎么没一起来?”
  提起丽莉,我又想起了自己在医院经历的种种,心中一阵暗暗的感伤。“她不在了,胃癌。”
  我这句话让满屋子的人全部安静下来,大家愣愣地看着我,好像等着我说刚才那句话是玩笑话。可我没法给大家这个解释。
  我能想象这些人现在的心情,他们肯定也和当初的我一样,既为丽莉伤心,也为自己感叹。一年半以前,我们这群人还在一起又叫又跳地,约定十几年以后带着家人孩子大聚一次。仅仅十几个月,我们中间就少了一个人,她是我们当中最漂亮、最有朝气的一个,她就这么去了。
  我看了袁满一眼,他在盯着我看,眼神里满是酸楚。他是想起那天我在医院抱着他一边哭一边说的那些话吧?他是内疚了吧?他……还是爱我的吧?
  “来,大家敬丽莉一杯酒吧,希望她在那边,一切都好。”杨拓站起来,举起了酒杯。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喝了满满一杯酒。气氛很沉重,很伤感。
  “啊呀,怪我怪我,”我叫起来,“丽莉要是知道了是我把今儿的气氛弄成这样,肯定骂我。为了不让今儿晚上丽莉托梦骂我,大家高兴点儿啊!”
  开始大家都勉强说说笑笑,半个小时以后,气氛恢复了热烈。我们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好像又变成一群大学生,那么放肆地开着玩笑,那么放肆地笑,那么放肆地享受着快乐。
  “林南,我能找你谈谈么?”袁满悄悄绕到我身后,对着我的耳朵说。
  “杨拓!”我喊坐在另外一桌的杨拓,“袁满要找我谈话,你接待他吧!”又转头嬉皮笑脸地对袁满说:“那边我秘书,你先跟他预约一下时间吧,我这边还有几个客户要接待呐!”
  “来,来,我替林小姐接待你!”杨拓站起来,走过来勾住袁满的肩膀,两人出了门。
  大概十分钟过去,杨拓走过来,趴在我耳朵上说:“林南,你就和袁满谈谈吧,至少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么?你自己这样也痛苦啊。”
  我“腾”地站了起来,变了脸色,双手发颤。一屋子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到我身上,我觉出了不对,赶紧改换了要出口的话,“你说说你!白发你工资么?连个秘书都当不好,还大学毕业呐!去,不把这件事情办好了别来见我!”
  大家又笑,说林南这家伙还是那样子,能搞笑。
  聚会结束,本来要去唱歌,可明天大家伙全都要上班,这件事就此作罢。袁满几次想找机会跟我单独说话,都被我挡开了。我已经不想听任何解释,我也不需要任何理由―――既然已经如此,那张照片是否真的是结婚照,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杨拓,你回家么?”
  “怎么?要走走么?”
  “是,想去喝酒。”
  “好,走吧。”
  于是我和杨拓离开了人群,去“妖子”打发今天晚上剩下的时间。
  杨拓一直也不说话,我知道,他是在等着我跟他解释,为什么会对袁满如此。或者,他是在找机会,给我一个袁满去拍结婚照的理由。但杨拓不敢说,他怕他再跟我提起这件事,我还会如前两次一样大发雷霆。是,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我丢了我的爱情,我丢了我的幸福。这辈子我永不可能跟我爱的男人在一起,只因为他的优柔寡断。也许这是一个误会,但如果我不狠心放弃,以后这样的误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所能得到的,除了更多的伤痛,再无其他。可能当初老天爷让我们因为误会分手,就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我们命里注定,是无缘的吧。
  “妖子”里人不太多,音乐轻缓,是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我记得毕业以后第一次在这里巧遇袁满的时候,放的就是这首歌。
  我听着这首歌,握着有些冰的酒瓶,突然好想哭。再见吧,袁满,如果有来生,我仍然会选择爱你,但我希望,来生你遇到我的时候,已经足够的成熟,不要再让我伤痕累累。来世,你就做一棵槐树吧,我呢,我就变成一棵长头发的槐树,永远在你身边。袁满,我身心疲惫,我不知道我能否就此停止爱你,可我知道,这一生一世,我是不可能忘记你了,我不会忘记你的俊朗倜傥,不会忘记你的才气纵横,不会忘记你的浪漫温柔,更不会忘记你带给我的遍体鳞伤。我也永远不可能,像爱你这样去爱别人,也许,我的爱情,在你的身上都耗尽了吧。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我要试着离开你,不要再想你,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意……我以为不露痕迹,思念却满溢,或许这代表我的心。不要刻意说,你还爱我,当看尽潮起潮落,只要你记得我。如果你会梦见我,请你再抱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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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03-08-29   
  (十五)
  丽莉比我喜欢运动,想当初上大学那会儿她就是校篮球队的,她总说我是懒虫一个,篮球打得奇烂,可惜了这么一副高挑身材。自从和她进了一个公司,这位大小姐除了对给我介绍男朋友乐此不疲之外,还经常教育我应该锻炼身体,并且时不时地就站在我面前,一只手在她的头顶和我的鼻子之间做水平运动,说:“你看看你,丢人不丢人?连我个子比你矮这么多的人打球都不输给你!”于是,我发愤图强,每个月至少去三次运动中心,提高我奇烂的球技―――当然,如果说打羽毛球,丽莉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我们打羽毛球,四个人是固定不变的,我的搭档是丽莉一直打算配给我做老公的总裁助理邓之轩,丽莉的搭档是我们公关部的副主管范荣。长久下来,我和邓之轩没擦出什么火花来,丽莉跟范荣两个人倒是日渐如胶似漆起来。我不怎么喜欢邓之轩这个人,虽然我承认他是个优秀中优秀的男人,但总觉得这男人太过深沉,是那种让人怎么也摸不透的深沉。邱峰和他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虽是总裁助理,但却并不辅助邱峰工作,而是经常下到各个部门去料理日常事务。而丽莉对他印象不错,说我如果跟了邓之轩,以后满可以轻松愉快地在家带孩子烧饭,顺便写写文章之类。我对她这套早就听烦了,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冒,权当没听见。
  周六下午,我换上运动服,披了一件滑雪衫到了运动中心。
  今天丽莉格外没精神,打球打得比平时还要烂。“哎!我说,你行不行啊?要不咱们换搭档,让之轩带着你打?”
  丽莉摇摇头,“不行了,我不打了。”说着捂着嘴冲向卫生间。
  我丢下球拍跟着丽莉过去,转身的时候,看到了邓之轩望着范荣复杂的笑。“丽莉,没事吧?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
  丽莉吐了一阵,喘口气,对我说:“好几天了,吃什么都吐。胃也一直痛,有时候会痛得昏过去。”
  “你疯了??不舒服怎么还来打球的?!”
  “今天上午一点事也没有啊,我……”话没说完,丽莉又开始吐。
  “你会不会拉肚子的?”
  丽莉点头。
  “肠胃炎吧?没什么大事,我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你别也是象我似的,胃溃疡吧?”我扶着丽莉的胳膊,她却一头扎在我怀里,没了知觉。我懵了,使尽摇着丽莉的头,“丽莉!丽莉你醒醒啊!范荣!!!范――荣!!”我大声叫着,直把范荣和邓之轩叫得冲进了女卫生间。“快送医院吧!”
  范荣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到底还是邓之轩老练,一把抱起丽莉,扭头对我说:“你是不是有个医生朋友来着?”
  我赶快点头,“我给他打电话。”我在场地边上抓起运动服外套,跟着范荣和邓之轩出了门。
  在门口拦了辆车,我急忙给雷震凯打电话。“高仓?高仓你这个死人!干什么呢?!”
  “什么啊?你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刚下夜班没多久,睡觉呐。”
  “我朋友病了,胃疼得晕了过去,你帮帮忙啊!”
  雷震凯迷迷糊糊地,“我靠,你怎么那么多朋友都会晕过去的?上次小雨不也晕过去了?”
  “雷震凯!!你、你到底来不来?”
  “好,好,我来我来,我怎么来?”
  我定下神,看到了飞驰而过的路牌,“这样,我现在离你家不远,拐过去接你好了,你快点下楼。”
  收了线,我告诉司机雷震凯家的位置,五分钟后,雷震凯上了车。没有来得及介绍,雷震凯简单地看了看丽莉的情况,对在一旁急得眼圈发红的范荣说:“别急,不会有事的,她是暂时性休克。马上到医院了,她很快会醒过来的。”有雷震凯在,我的心里踏实多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丽莉这丫头为什么生着病还硬要来打球,这不是找死么?!
  进了医院大门,雷震凯跟着值班医生进了急诊室,一番治疗后,丽莉醒过来了。
  “我们还会做进一步的化验,你给她家属打个电话吧。”雷震凯这会儿已经换上了白大褂,脖子上也挂上了听诊器。“她是本地人吧?”
  我点头。邓之轩和范荣进去看丽莉,我留下给丽莉的父母打电话。
  忙活了好一阵子,丽莉的父母赶来了。雷震凯告诉他们,丽莉需要留院观察几天,不严重的话,下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高仓,没事儿吧?”我伸长脖子往急诊室里看。
  “现在还不知道,”雷震凯皱皱眉头,“从血液的化验来看,是有些问题的,还需要其他的指标。”他把我的身子扭向大门的方向,“你就别跟着操心了,回家呆着去吧。哎?你这是从哪来?”
  “羽毛球场…啊呀!”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刚才手忙脚乱地,我们四个随身带的球拍、球、毛巾和外套什么的还都在运动中心呢!“我回去拿吧,你跟他俩说,我等会儿再来。”
  一天折腾下来,我比打了几场球都累,回到家到头便睡,一觉到天亮。
  星期一早上九点,集团总公司例行会议。暂代丽莉上班的是邓之轩,他把助理和秘书的指责暂时揽在了自己身上。把上周的情况简单总结一下,邱峰概括说了这一周的计划。“集团房地产公司准备投资兴建住宅小区,楼价开盘前,需要一系列的宣传活动,这是集团在春节前最重要的项目之一,林南,你亲自做,有问题么?”
  “没有。”我干脆地答。心想只要你不是让我三天拿出来,我就没问题。
  “好的,今天就这样,大家工作吧。”邱峰合上文件夹,宣布会议结束。“林南,你跟我来一下。”
  跟着邱峰进了他的办公室,我坐在了我已经熟悉的那张和邱峰面对着面的椅子上。
  “林南,你觉得,你自己的工作干得怎么样?”邱峰保持着他的习惯动作―――把右手的食指放在鼻梁上。
  “邱总,评价我工作表现的好与不好,似乎是您的权利与职责。”
  邱峰笑了,“我对你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顿了顿,他说:“林南,你对总裁助理这个职位感兴趣么?”
  我猛地一愣―――什么?邱峰要我做他的助理?那么,邓之轩呢?他做得不好么?据我所知,邓之轩的工作业绩可是得到了各个部门的一致好评啊。
  “是这样的,”邱峰看穿了我的心事,“我觉得,在你身上还是有潜力可挖的,我想我们合作起来也会得心应手一些,而小邓,我打算让他去集团下属的公司去做总经理。当然了,”邱峰轻松地玩着手里的薄荷糖盒,“我不会马上调你过来,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我和集团董事会需要你更出色的表现。”
  我听了半天,考虑了半天,总算说话了:“邱总,听到这个消息,我不能否认我是兴奋的,我也相信,我能够做好。但是……但是,”我看着邱峰,想了想,还是说:“但是,您不怕公司里的人说三道四么?要知道,您把公关部经理调到您身边做助理,可并不是什么职位上的提升。”我相信邱峰明白我的意思,便没有再往下说。
  邱峰对我的看法不可置否,却也并不加评论,只是说:“我在商场上这许多年,自认为做得最好的一点就是公私分明,我看重你林南的能力,想要培养你,就这么简单。至于工作以外的东西,我是不会考虑在这个范围之内的。你是否相信我?”
  “是的,邱总,我相信您。”
  “那么好,我相信我的员工们也都会相信。”邱峰站起来,站在我对面,半靠在工作台上―――每次他做出这个工作,就证明谈工作这件事已经结束,我们可以开始朋友之间对话了。“那么,现在你怎么想?”
  我笑着,伸手从他手边的糖盒里拿出一粒薄荷糖含在嘴里,“那么,等我交上一份漂亮的住宅小区宣传策划方案,我就等着邱总裁的签名调令了。”
  
  自从被这个新的任务缠上,我整整忙了三天,忘了家,忘了小雨,忘了住院的丽莉,甚至…甚至忘了袁满。
  “喂?”我看着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一筹莫展。做一份宣传策划倒是不难,但邱峰下了死命令,这份方案一定要有“语惊四座”的效应。这个就比较困难了。
  “林南,邱峰啊。”
  我吓了一跳―――别是他告诉我三天上交而我没听见吧?“邱总,怎么?找我有事?”
  “钟丽莉病了很多天了,我想我应该去看看,今天我正好有空,你看你一会有时间么?”
  啊呀!我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连丽莉病了都忘记了的?四天了,我都没去打听一下她的病情,这叫什么朋友啊?!要不是邱峰,我还胡涂着呢。“我有时间,什么时候?”如果杨拓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我“重色轻友”,我冤枉呐!这次我虽轻了友,但也没重色呀!
  “好,半个小时后吧。”
  挂上电话,我开始着手整理新到的数据,正在一大堆纸里面找我的鼠标时,时蕊推门进来了。我刚想质问她怎么不敲门就进来,看见她一张脸上似乎满是悲情,就把要教训她的话吞了回去。“有事么?”
  “林小姐,签个名吧。”
  我伸手接过时蕊手里的卡片,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签了好多名,都是我们公关部的。我翻过卡的正面,一惊。“吊唁卡?谁去世了?”
  “总裁的秘书,钱丽莉,我们范副经理的女朋友。”
  我闻言“呼”地抬头,感到一阵寒意顺着我地脊髓冲到头顶。“不可能的!!我星期六才把她送到医院的!这才四天!怎么可能的?!”我激动地,情绪不受控制。
  “公司的同事有的刚从医院回来,是胃癌,肝功能衰竭。”
  我彻彻底底地呆住,怎么也不能相信,四天前还在跟我说说笑笑的一个女孩,就这么从世界上消失了。“你先出去吧,等会我签好了送过去。”我木讷地摆摆手,动作僵硬。
  “喂?林南,我是震凯。丽莉她……”
  “我知道了。先挂了吧,我很乱。”没有等雷震凯回话,我挂上了电话。我使劲往后一仰,把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我泪如泉涌。老天爷啊,丽莉才二十四岁,你怎么忍心这么快就夺走她的生命?她那样善良,她那样美丽,你怎么忍心这么快就剥夺她享受生活的权利?她走了,她爸爸妈妈怎么办?那个深深爱她的范荣怎么办?我怎么办??生命怎么竟然这样脆弱?如何竟脆弱到了如此不堪一击的程度?而我,在她病危期间,居然连看都没去看她一眼!
  电话铃响了又响,我没有心思去接。想起了和邱峰约好要去看丽莉的。看看时间,已经迟了十分钟了。这可不是我的作风。还是出去散散心吧,也许,邱峰能宽慰我。
  把签了我名字的吊唁卡交给时蕊,我说我要出去办事,有事打我手机。拐出公关部的门,我立刻觉得整个人都虚弱起来,一阵头昏眼花。
  “邱总,对不起,来晚了。”我迷迷糊糊地下了电梯,在大厅看到了等我的邱峰。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怎么了?”邱峰早把车开到了大门口,这会儿已经帮我打开了车门。“六院是吧?”邱峰发动了车子,往高架桥的方向开。
  “邱总,不用去了。”
  “怎么了?她出院了?”邱峰并没有减速,抬手摆了摆反光镜。
  “她死了。”
  车速慢下来,车子停在了路边。“林南,你…你没事吧?”
  “我开始还告诉她,没事,没事,肠胃炎。谁知道,谁知道…这才四天啊!”我用力按着太阳穴,指甲陷进了肉里。我不敢再说话,我怕再说自己会在邱峰面前哭出来。我闭着眼睛,靠在车窗上,漆黑一片的视野里,晃来晃去的全都是丽莉那张美丽的笑脸。
  “林南,下车走走吧,我陪你。”
  邱峰把车拐到一个停车场,拉我下车。我抬眼看看,哦,“正大广场”,今年才开业的,除了上次跟杨拓来吃麦当劳,我还没来逛过。
  我和邱峰在那家挺大的商场里慢慢地走着,我无心看商场里琳琅满目的货物,茫然地走着。邱峰偶尔扭头看看我,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
  这家商场居然也挂着“知心爱人”的广告,那家首饰公司可真是下了大力气了,不过,到现在为止,他们的付出也有了成倍的回报吧?我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前方那幅巨大的宣传画,不动了。
  “林南,”邱峰开口了,“生命有很多时候都异常脆弱,脆弱得你根本无法想象。可那是现实,我们必须接受。”他叹了口气,“我父亲死得一点都不伟大,他是有一天去菜市场买土豆的时候突发脑溢血去世的,临终前,他还在跟卖土豆的人讨价还价。那年我才十七岁。你知道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个什么道理么?”
  我木然地摇头。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我们不能亵渎了这种幸福,所以,我们有义务让自己开心。”
  我转头看邱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哭?”
  是啊,我想哭,我真他妈的想哭!年轻轻的一个生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她只比我大一岁啊!一个星期前她还说要我给她当伴娘。我承认我哭并不仅仅是丽莉去世,最令我心酸的是她那样年轻,去得那样突然,我不得不联想到我自己―――一个患胃溃疡六年的病人。我不得不承认,我害怕了,我胆怯了,我对生命怀疑了,我不知道未来该如何是好了。我心乱如麻,我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说,我就当作是。”邱峰陪着我站在原地,不去管人来人往诧异的目光。“林南,你还这么年轻,没必要把自己装在一个固定的壳子里,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才是你该做的。先别去管是对是错,你需要做的是去争取。当然,你不是个没有原则的女孩,你不会做脱离道德标准的事,这点我相信你。”
  我不知道邱峰究竟看出了什么,或者李浩君和小雨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总之我觉得他说的这些话都是针对我和袁满说的,说得在情在理,使我辩驳不得。“也许,你是对的吧。可很多事,不是我想追求就能得到的。”我低下头,强忍着要流出的眼泪。
  “这不象你的个性啊,你的个性,应该是那种‘争取过,没得到也不后悔’。对么?”
  “可这份爱情,我输不起!”我隐约猜到了邱峰下一句要说什么,我想,他会说“如果你不去争取,就必输无疑”。
  可邱峰没说。他指着前方的广告画说:“如果找到‘知心’,就别无所求了吧?”
  “邱总,我想请一个下午的假。”
  “那个宣传案,要不要交给别人?”
  “不。”
  邱峰再没说话,开车送我回家。
  
  丽莉出殡那天我去了,握着丽莉母亲的手,我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范荣哭得泪人一般,谁也劝不住。那天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家也没回,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连熬三天三夜。第四天上午,我的宣传策划书摆在了邱峰的案头。
  邱峰没对策划书评论一个字,甚至连看也没看,“回家睡觉,明天等着我的调令。”
  “邱总,您……”
  “我想,如果不是你自己满意的作品,你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我的吧?去吧,好好休息一下,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小心变老。”
  我顺从地回家了。路上,胃病又犯。熬了三天三夜,我只吃方便面和白开水,我记起到了昨天早上,我已经不能吃东西,连喝水都会吐出去。我心一沉,交代司机开车去六院。
  找雷震凯,我要找雷震凯!
  “您好,麻烦您请问雷震凯医生在么?”我强打精神,捂着胃部,跟一个护士打听。
  雷震凯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哟!特意来给我们医院送生意呀?谢谢啊!”雷震凯正春风得意,因为他在不久前由于出色的表现和在学校优异的成绩而提前转正了。
  我扭过脸,给雷震凯看我苍白的面孔,他才收起了嬉皮笑脸,“怎么了这是?胃病又犯了?”扶着我上了他办公室的病床,他给我倒了杯开水。“说说看,什么症状?”
  我哑着嗓子告诉雷震凯:“吃不进东西,胃疼,拉肚子,发烧。”
  “喝水都吐?”雷震凯皱起了眉头。我知道,他和我担心的是同一个问题。也许,没有丽莉的事,我们俩谁也不会这么神经过敏。
  “嗯。”
  “张嘴。”他看了看我的舌头和喉咙,“把袖子卷起来,抽血化验。”
  “震凯,”我躺着,软软地问,“我会不会也和丽莉一样?”
  雷震凯正为我抽血的手一抖,针头差一点歪掉。“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你胃病不是很多年了么?没事儿!”
  “震凯,我要给我妈打电话。”
  雷震凯把电话机拿来给我,“别乱动,先打一瓶消炎药。我去化验室,等着我回来。”他给我插好点滴,拿着我的血液样本出了门。
  “喂?妈,我是南南啊。你还好么?我爸呢?……我挺好的,总裁要培养我呢,快升职啦!胃啊?好着呢,雷震凯天天盯着我……没有男朋友,我工作太忙……在上班呀,偷空儿给你打个电话,我得工作了,嗯,妈再见……哎,妈,你别想我了,我过年就回去,还有两个多月了。嗯,妈再见。”放下电话,我蒙上毯子,差一点就哭出来。妈妈,我亲爱的妈妈,你知道么?女儿病了,女儿不知道得的什么病,女儿刚刚有一个朋友死于胃癌,女儿现在的症状和她临终前几天的一摸一样。袁满,袁满你在哪啊?我有很久没见到你了。袁满,我好想你啊。
  我刚刚想拨袁满的电话,门“咣当”一下被撞开,杨拓喘着粗气,脸色惨白惨白。“林南,林南你怎么了?”
  肯定是雷震凯告诉他的吧?雷震凯肯定也告诉他我有一个同事一个星期前刚刚去世,我和她的症状一摸一样丝毫不差。杨拓着急了,看他的脸,都没有血色了。
  反倒是我,这时候倒镇静下来了,心底的那种由衷的恐惧已经让我麻木。我笑笑,对杨拓说:“我没事儿。”
  “对,对,你没事儿,肯定没事儿。”杨拓说着,声音发颤。
  “杨拓,我,我想见袁满。”
  杨拓看着我,咬着嘴唇,好一阵子,才说:“刚才我让高仓打电话给他了,可能快到了。”
  点滴快打完的时候,雷震凯和袁满几乎是同时冲进门来。
  “血液报告没问题,林南,你是普通的肠胃炎。”
  袁满紧握的拳头一下子松开来,我爬起来,向袁满张开了手臂。抱着这个我深深爱着眷恋着的男人,我的泪水汹涌而出,“袁满,袁满,我不要,我什么也不要,我不要未来,我不要结果,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快乐,多一天算一天,哪怕是最后你还是要离开我,我也不后悔!袁满,我…我什么都不要……”
  袁满死死抱着我,像是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一般。“林南,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我右手手背上扎着一只针,冰凉的药水点点滴滴地注入到我的血液里,那一刻,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能够活着,就是幸福。

  (十六)
  大病一场之后,我想通了很多事情,邱峰说得对,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我们有义务让自己快乐。我永远会记得在病床上等待化验报告结果的时候,自己心底深深的恐惧。我不敢想象如果那时候雷震凯拿来的结果是要我留院观察,我还能否保持往日的镇定和坚强。袁满在我生病的那一个星期几乎每天下班都来我家,陪在我身边,很多时候,他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听我说,然后深深地望着我。我丢开了一切一切的顾虑,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
  再去公司上班的时候,我的办公室已经换到了邱峰所在的那一层楼,办公室门上写着:总裁助理。
  “邱总,您是准备让我大展鸿图了?”我坐在邱峰办公室里我坐惯了的位置上说。
  “只要鸿图不展到我这个总裁头上,你怎么折腾都行啊!”邱峰今天看起来精神很好,连笑起来的声音都透着神采奕奕。“身体完全好了?”
  我点头,“病了一个星期了,我再不来,也不知道是我‘助理’总裁呢,还是总裁‘助理’我了。”我没有对邱峰讲我在医院所经历的那种恐惧,我想,只要我现在平安的坐在邱峰面前,就说明了我一切都好,没必要给他添上多余的烦恼。
  “好了,既然你是我的助理,那么我就要给你说说以后你要做的事情了。”
  我洗耳恭听。我知道,邱峰要我做的事情肯定与邓之轩从前做的不一样,他是要从他自己身上卸下一些事情交给我。
  “都明白了?”半个小时过去了,都是邱峰说,我偶尔插上一句自己的问题。末了,邱峰靠在椅背上问我。
  “是的。”
  “那好,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咯?”邱峰说着客套话,却并没有伸手与我相握的意思,只笑笑地望着我,等着看我做何回答。
  我拿过他的糖盒吃糖,“我们合作愉快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难道从前我的公关部主管当得不好?”
  邱峰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丫头啊!哦,对了,浩君要去荷兰了,你知道么?”
  “啊?我不知道啊,小雨没告诉我。多久?”
  邱峰把食指搁在鼻梁上,说:“我想,至少要一个月吧。下个星期一走。”
  “一个月?!”我叫,“完了,完了,这下我惨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我绕过工作台,走到邱峰面前,“李浩君走了,小雨不得天天发疯啊?我陪着她,也得发疯。”
  邱峰若有所思地说:“看样子,浩君是深知小雨的脾气了,他托我照顾她,也是在情理之中。”
  “哈!”我抱着胳膊说,“李浩君没把我也一并托付给你吧?他不是‘我哥’么?”
  邱峰从椅子上侧头望着我,眼神里比平时多了一些年轻的影子。
  下了班,我放了一大堆资料在皮包里,准备晚上回家仔细看看,毕竟对于这样综合性的管理,我是没有经验的。
  随便找了一家饭店,叫了一份外卖,我拎着饭盒回家了。
  “哎,回来了?快换衣服洗手吧,可以吃饭了。”小雨正往客厅的餐桌上端菜,看到我进来,招呼说。
  我一愣―――怎么这两个人这么快就开始告别了?太夸张了吧?“啊呀,我要是知道你们俩在家甜蜜,怎么说我也得喝两三杯咖啡再回来呀!”我脱了大衣,故意扯开嗓门冲着厨房的李浩君喊。“算了吧,我还是走吧,免得又当电灯泡!”
  李浩君把最后一盘菜从厨房端出来,“那就不好意思啦,只好委屈林南小姐出去喝咖啡了。”
  我换了拖鞋,用手抓起一片黄瓜放在嘴里,“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更加不好意思―――喝咖啡的钱我没有。”说完我冲着李浩君虚情假意地笑。
  我正要抓第二片黄瓜的时候,小雨打了我手一巴掌,“洗手去!胃本来不好,想肠子也出毛病么?”
  “得,得,”我往卫生间走,“高仓不在,你又成我妈了。”
  “哎,林南你慢点,谁也没抢你的。”看我狼吞虎咽,小雨皱着眉头说。
  我咽下嘴里的菜,说:“我这是想快点吃,好给你俩腾地方甜蜜呐!”说着又夹起一块肉,咬的急了点,咬到了舌头。“啊哟!疼死我了!”
  “你看看你,都说了不让你着急吧?”小雨关切地看我的嘴,当然,我没把舌头伸出来给她看。
  李浩君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林南,你说说你,要是想吃肉了也不能自己咬自己呀,没钱喝咖啡我帮不了你,没钱买肉可以来找我拿嘛!”
  我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对李浩君指指点点,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小雨,你也不说说他?!这么一个油嘴滑舌的人,你说你喜欢他什么呀?”
  “我喜欢他什么关你什么事?”小雨不再理我,自己吃菜,“再说了,哦,就许你伶牙俐齿地欺负人,不许人家回敬你呀?”
  我白了小雨一眼,不再捂着嘴,拿起一块无锡排骨狠狠地咬下去,“得了,我不跟你们争,我就是再伶牙俐齿,也说不过两张嘴呀!”咽下嘴里的排骨肉,我惊叫:“哎?李浩君,你们家是无锡的么?怎么做出来的无锡排骨这么地道的?”
  “谁告诉你一定得无锡人才能做出地道的无锡排骨的?”
  “那你做日本豆腐做得那么好,你就一定是日本人了?”
  我赶紧举双手告饶:“二位!二位饶命啊!小人我一介草民,犯不着劳动两位这么兴师动众地讨伐我吧?”
  和他们斗了一阵子嘴,我知趣地退出战斗,准备把空间留给了这一对即将分别一个月的情人。从始自终我都没有问起他们李浩君要出国的事,我怕李浩君万一没把这件事告诉小雨,我说出来岂不是等于扔了一颗重磅炸弹下去么?
  我正想着,李浩君开口了:“林南,我下周一要去荷兰一趟,差不多要一个月,小雨就托付给你了。”
  我心说你这个宝贝,你怎么逮到谁就托付给谁呀?早上不是才把她托付给邱峰的么?“啊哟!我可担待不起,要是你回来了,小雨少了一根头发什么的,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赔不起呀!”
  “林南,你就答应他好了,不然他去了也不放心。”小雨拉了拉我的衣服。
  李浩君郑重其事地望着我,眼神里并无玩笑。我也郑重其事的冲他点点头,“好吧,小雨就交给我照顾吧。”事实上,我和小雨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她照顾我,我这么粗心大意,根本想不起要去关照她。李浩君纯属所托非人。
  “那好,如果小雨生病或者情绪不好,我为你试问!”
  “哎!!!这不行啊!不生病我能跟你保证,这情绪一直好下去我可不行啊!”我双手乱摆,坚决不答应―――这要是答应了还了得??李浩君不在身边,小雨的情绪能好就怪了!
  小雨侧过头冲李浩君笑,“你就别难为林南了,我跟你保证,我情绪和身体一直好,不就完了?”
  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其实就是两个孩子,一个哄着另一个,另一个又调过来哄着那一个。这样无休无止,似乎有趣得很呢。
  小雨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拿起上面的指甲刀,另一只手抓过李浩君的手,要给他剪手指甲。“你看你,忙得连手指甲都没时间剪了?”
  李浩君怪不好意思地抽回自己的手,从小雨手里拿过指甲刀,“我自己来,自己来。”
  “不跟你们说了,我回屋看东西了,明儿还得跟邱总交差呐!”说完我关门进屋,听见身后小雨和李浩君在说“这家伙当总裁助理啦”。
  星期一早上,小雨照常去上班,李浩君乘九点半的飞机飞阿姆斯特丹。我问小雨为什么不去送他,小雨说,有司机和秘书跟去,她不方便去。我知道,小雨是怕她一去,李浩君就走不成了。
  小雨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很多时候比我还倔强。我听李浩君给我讲起过,在企划部,小雨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太作声,可经常就一句话抛出来语惊四座。小雨比我上进,可却不是一门心思往上爬,她和她们部门所有的人相处得都很好,我还记得小雨生病那阵子,家里的电话简直成了热线。小雨说,她真的想帮李浩君打理好这份事业,好让他能安心地去做其他的事情。
  所以李浩君说起他要去荷兰的时候,小雨并未表现出难过,而是很体谅地帮他卸掉思想上的负担―――比如说,她跟李浩君保证,她情绪和身体都会好好的。
  可我知道,小雨的身体也许没什么问题,可情绪铁定没好儿!所以一下班我哪都没去,拎了一大堆吃的就回家了。“哎,哎,李浩君可是把你托付给我的啊,才头一天你就这么愁眉苦脸的,一个月以后你不是变成老太婆了?”我脱鞋进屋,看见小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发呆。“哎,我说,看电视通常要把它打开才对吧?”
  “我饿了,有东西吃么?”小雨拉过我手里的塑料袋,把头伸在里面。
  “你还真把我当咱妈呀?等会儿!我盛盘子里再吃!”我把小雨手里的塑料袋夺回来,刚要站起来,电话响了。小雨刚才还一副愁苦相的脸立刻容光焕发起来,拎起电话,就是一声轻柔的“喂”。这丫头,原来是在这等李浩君的电话呀!
  “刚到?飞机晚点了么?”小雨一脸甜甜蜜蜜的样子,我在一旁对着听筒大叫:“给我搬几个风车回来啊!要特大号的!!”小雨照着我的小腿就是一脚,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没收回去,嘴上却已经柔柔地问:“给家里和孩子打过电话了没?”
  我冲小雨伸了下舌头,到厨房把带回来的菜放到微波炉里弄热。
  等我把饭菜都准备停当,小雨那边的电话也放下了。
  “林南,你和袁满怎么样了?”我跟小雨说过那天我在医院的经历,那以后小雨一直都对我和袁满的状态很关注。
  “走一步算一步吧,以后的事儿,我也不知道。”
  沉吟了下,小雨放下筷子,对我说:“想过给袁满生个孩子么?”
  “哈??”我嘴里的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嘴巴已经张开了,“生孩子?!”其实,我不是没想过的,那天从袁满家里出来以后,我想,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如果我真的有了袁满的孩子,我会不会生下来呢?结果是没有答案。只不过这是我心里的想法,被小雨问出了口,我难免惊讶。
  “对呀,生孩子。”小雨好像没看见我惊讶的表情,气定神闲。
  “你……我……”我以为她知道了我和袁满之间发生的事,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不是说,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到了极点,就是想要给他生个孩子么?”
  “说实话,我没想过。嗯…或者说,我想过,但我不知道。”
  小雨看看我,又重新拿起筷子,“我,很想给浩君生个孩子。如果那孩子长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笑起来也和他一样,那么我的生活就完美了。”
  “李浩君答应娶你了??”听见小雨这么说,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小雨摇摇头,“不,没有。我也不可能要求他放弃他的家庭,这不合我的原则。我只不过说,我想给他生个孩子。”
  “你疯啦?!”我敲了小雨一记,“你生个孩子怎么养?你一个人带大?那你以后不结婚了?守着孩子过一辈子?真是脑子有病!”
  “林南,你想想,如果有一天,你有了一个宝宝,这个宝宝长着袁满那样一双眼睛,不管你怎么辛苦,是不是都会觉得值得?”有时候我真想不通,小雨对着我―――一个抢她表妹男朋友的人,居然帮着我出主意!这怎么当姐姐的?
  我想了想,“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袁满不能和我结婚,我想我不会生下他的孩子。”
  “那么,”小雨看着我,“只能说明,你爱袁满,远不及我爱浩君那么深刻。”
  我愣愣地望着小雨,连饭也忘了吃。我一直认为我是深爱袁满的,尽管我一直觉得我和袁满之间没有小雨和李浩君之间那样默契,但我从来都没觉得我爱袁满比小雨爱李浩君浅。
  “曾经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小雨站起来,到饮水机边打了两杯水,“他说,‘如果现在有一个人拿着刀,砍向你喜欢的那个人,你会不会去替他挡这一刀?’当时我说我不知道,因为人在那种非常时刻都会有求生的本能。你呢?”
  我脑子里立刻现出一个场面:我和袁满走在一起,一个人拿着刀向袁满砍来,我,会不会挺身而出替他挡下这个生死劫?“至少我是希望能替他挡的,但就好像你说的,人在那种生死关头,也许想到的都是自己。”
  小雨递给我一杯水,缓缓地说:“有一天,我下班回家,过马路时,见了一个象极了浩君的背影,当我走到他身后不远处想要叫他的时候,路南边冲过来一辆轿车撞倒了那个背影,那时我很想叫,可所有的声音赌在嗓子里叫不出来,我飞奔过去,真希望那辆车撞倒的是我。”
  “那人不是他吧?”
  小雨摇头,“开车的人把他送去医院,我站在马路当中,想起了大学时候同学问起我的那个问题。林南,如果真的有一把刀向浩君砍过去,我会去替他挡。”
  我无言。是的,小雨说得没错,她爱李浩君比我爱袁满来的深刻得多。
  “小雨,你知道,在医院里等待化验结果的时候,我在想,如果这次没事,我一定好好珍惜自己,好好让自己快乐,想做什么做什么,决不让自己后悔。刚才我说你疯了,其实不一定。如果你真的觉得有一个他的孩子你会很幸福,那我就给这孩子当干妈。”
  小雨笑了,灿烂得阳光一般,她拍拍我的手臂,“别把我儿子教坏了哦!”
  “哎?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不是女儿的?我喜欢女儿!”忽然我又想起了什么,抓住小雨问:“你不会是……现在就有了吧?”
  “去你的!”小雨一推我,“我要是有了,就不会说‘想生一个孩子’了,可能我早消失掉,跟我儿子过日子去啦!”
  我皱起眉头,抓住小雨不放,“你要是真有孩子,连李浩君也不告诉?就这么自己走了?那我呢?我你也不告诉?”
  “啊呀,你怎么这样呀!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能生出来的,你可真是的!”
  “不行,你别岔开话题!”我深知小雨的脾气,做了决定不会轻易更改,所以一定要问个清楚,“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孩子,至少要告诉我,不能悄悄溜掉。”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还不行么?”
  我这才放开小雨,开始动手收拾碗筷。
  
  李浩君几乎每天都会打来电话,小雨就每天盼着他的电话,好像她活着就是为了接电话一样。如果李浩君打电话的时间超过晚上七点钟,小雨就会骂他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我在旁边嗤之以鼻―――他要是不给你打电话,你还不郁闷死啊?与其让你郁闷死,还不如让李浩君累一点,更何况这样他就是累也累得开心嘛!
  半个月以后的一个星期天,我和小雨由于昨晚打牌打到凌晨而蒙头大睡,门铃大噪,我和小雨谁都懒得爬起来去开门。可门铃一直响着,好像知道我们俩一定在家似的。小雨那边没有动静,我只好爬起来去开门。披上一件外套,我一边揉眼睛一边嘟囔:“死杨拓,不知道又落下什么东西了。”
  “还不起床?小心变成小猪!”我的妈呀!站在门口的居然是李浩君!!
  “你……你怎么在中国?”我一下子精神起来,睡意全消。
  “废话,我怎么就不能在中国?我是中国人呀!”李浩君说着话往屋里闯,我看见他随身带着一只箱子,看样子是刚下飞机。
  “哎,哎!你不是说一个月么?怎么半个月就回来了?”
  “我付不起电话费,荷兰人把我赶回来了。小雨呢?”
  我帮李浩君挂好外套,蹑手蹑脚进了小雨的门。“懒猫,懒猫?”
  小雨不理我,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懒猫,你要是乖乖地起床,我就送你一样礼物。”
  “去去去,我要睡觉,别来烦我!”
  “哦?这个礼物可是李浩君给的哦!”
  小雨闻言立刻坐了起来,抓着我问:“是什么?”这会儿李浩君已经从门外进来,小雨见了他,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我不高兴?”李浩君走过来,我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他。
  本来我以为小雨见了李浩君会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的,谁知道她居然愣在那里,连眼睛都忘记眨了。直到李浩君坐在她身畔,轻轻握起她的手,她才猛地抱住他,一边用小拳头捶他的肩膀,“死人!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退出门去,轻轻关上了小雨的房门。半个月未见,他们一定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吧?那么,我还是不要打扰他们吧。回去睡一觉,也许,我能梦见我的袁满。
  还没等我梦见袁满,他的电话就来了。
  “喂?林南,怎么还在睡觉?几点了?”
  “唔……我打牌打到四点,你还不让我睡一会儿呀!”我把手机放在枕头上,耳朵贴着听筒含含糊糊地说。
  “那这样吧,我今天要去上课,三个小时之后你在人民广场等我,好么?够睡了么?”
  上课?他要去上课?上什么课?哦,对了,他是老师呢!我一下子精神了,“我要去听你讲课!我不睡了!”是啊,我是想看看袁满为人师的样子,平时怎么都没机会没时间,今天总可以了吧?
  “不行!”袁满干脆地拒绝,“你来了,我就上不好课了。”
  “我不管!我就要去!快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上课?”
  袁满一看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听话,那套应试的东西你又没兴趣的,没什么好听的,在家好好休息,等我下课了带你出去玩儿。”
  “我不。”
  “哎,你怎么回事儿啊?”
  “我就不!”
  “好了好了,怕了你,来吧。”袁满告诉我一个地址,匆忙收线。
  我兴高采烈地爬下床,洗澡换衣服。
  “哟?穿得像个学生妹,干什么去?”小雨穿了居家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当学生去呗!”我一眼看见了李浩君,叫起来:“哎!李浩君,我的风车呐?”
  李浩君从身后拿出一个一尺高的木制风车递给我,说:“林大小姐的命令,在下怎敢不从啊?”
  我接过风车,心里很感动。那风车挺沉的,做得很精致,难为李浩君大老远地背回来给我。可我嘴上是不肯说的。“切!我要挂历上那样儿的,这个太小了!”我指着客厅墙上一副荷兰风景画,一撇嘴。
  小雨抢过风车放在茶几上,往门外推我,“快走吧快走吧,省得误了上课老师骂你!”
  我穿上鞋被小雨推出门,嘴上还在叫:“我就知道我这个电灯泡早就讨你们的厌啦!”
  还别说,我要是打扮成学生样儿,还真挺象的。杨拓总说我“乳臭未干”,后来居然连袁满都对我说:“哎,林南,你身上怎么一股奶味儿?”奶奶的,还真都把我当小破孩儿了!
  我到教室的时候,袁满已经开始上课了。我似模似样地敲敲门,“袁老师,对不起,迟到了,塞车。”
  “没关系,去坐吧。”袁满嘴里说着,无可奈何地瞪了我一眼。
  我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一看身边,哟,人还真不少呐!还好多美女。我偷笑。于是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给袁满的学生们相面。
  “你叫什么名字?”我正聚精会神地给学员相面,袁满冲到我面前,“你的教材呐?”
  啊哟!这个家伙!居然敢整我?!我饶不了你!“袁老师,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去图书馆复习,书忘在那里了。”我装出一副可怜相对袁满说,“很多东西都不懂,老师你下课以后能给我讲讲么?”我含情脉脉地望着袁满,我感到那时候全班的人都在盯着袁满―――死袁满,我让你整我!哼!
  袁满发了一阵窘,把自己的教材递给我,“你先用这本吧,下次注意点!”
  袁满当老师的样子还真不错,看他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如果我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肯定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
  我是高兴了,袁满这一节课上得可是难受得要命,他都不敢往我这边看,头一直朝着教室另外半边,冷落了在我周围的若干美女帅哥。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袁满已经是口干舌燥。也难为他了,三个小时不停地说下来,加上我在这里捣乱,他能轻松自在得起来就怪了!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到讲台上去问袁满问题―――什么请教啊!瞅瞅那眼神,明摆着是追求嘛!我摇摇摆摆走上前去,双手把书递给袁满,嗲声嗲气地说:“袁老师,谢谢你!一会你有时间么?”那两个女学生瞪着我,满眼的不屑一顾。好像没看见我一样,继续问袁满她们所谓的“问题”。我真怀疑她俩上课究竟听了没有,这么简单的东西也亏她们问得出来。哦,对了,这年头男人都喜欢“无知的小娃娃”。
  “别闹了!等我给学生解答完问题再过来,你等我一会儿。”袁满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
  “老师……”两个女孩莫名其妙地看看我。
  “哦,她是我女朋友,来凑热闹的。”
  我开心而满足地看着袁满,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肯在别人面前承认我是他女朋友,不管这个人是什么人,我都会觉得幸福。我不否认这两个跟我毫无关系的女孩对袁满表示好感的举动让我有了些许成就感,我也不否认袁满装作没有看出来而告诉她们我们的关系也让我有成就感。我想,就是因为我能够得到得太少,所以才万分在乎这些东西吧。
  “哎,那两个好像对你有意思呐!”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朝袁满挤挤眼睛。
  袁满在我唇上轻吻一下,整理他的东西,“小东西,别乱说,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啊?都喜欢!也就你把我当个宝。”看看我,袁满又说:“你这个样子,再梳条马尾辫,就是十足一个学生妹了。”
  他还是没忘记我长发的样子,他还是喜欢我长发的样子的。那么,我该留长发了吧?
  “你看看你,打扮成这样儿,带着你上街,还不都得以为咱俩师生恋呐?”袁满收拾好东西,牵起我的手出门。
  “呵呵,重要的是‘恋’,是不是师生,他们管我呢!”
  出了教室门,袁满牵着我的手在走廊里大模大样地走,见了同事友好地打招呼,人家问起,他就说:“我女朋友。”
  我知道有个问题现在问是不合适的,但我还是没忍住。“怎么他们都不认识许笑然么?”
  袁满看看我,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很少出来见我的朋友,她觉得我的这些朋友和她不是一种人,就算是我要参加一个什么聚会想要带她去,她也会百般推托。我就一直想不通,我的朋友怎么就不合适她了?”
  我明白了,许笑然对袁满缺少理解和体谅,她只是一味地去爱袁满,可是她并不知道该怎样去爱袁满。她肯定是个贤妻良母,但她肯定不是袁满的知己。我自认这世上没人比我更能看清袁满,我知道他的一切优点,我懂得包容他的一切短处,我比任何人都要懂得如何去爱他。而他,却偏偏不能和我在一起。造化弄人吧。
  “袁满,不如我留长发吧?”
  “好啊,要留多久才能变长?”
  “要是很久,你就不等了么?”杨拓肯定不知道我会这样跟人家发嗲的。不管多泼辣的女孩子,在她爱的人面前,永远都是柔情似水的吧?
  “小东西!多久我都会等的。”
  好吧,袁满,你等着我,我会留长头发,还你一个长发飘飘的林南。
  可能因为是周六,街上的人格外多,袁满牵着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把我护在怀里,抱在身侧,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象现在一样渴望依靠一个肩膀,就这样依靠一辈子。
  我在一家婚纱影楼的玻璃橱窗前面停住了脚步。我从小就喜欢穿白色婚纱的新娘,每次从电视里或者婚礼上见到了美丽的新娘我都会痴痴的看,在我眼睛里,那些新娘就是童话里的公主。“袁满,你看,那个新娘真漂亮,是不是?”
  “那是化装师厉害,你要是去让化装师化化,肯定比她漂亮。”
  “呵呵,真的么?”我回头看袁满,“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漂亮咯?”
  袁满连连喊冤,“我没有啊!可是,我始终觉得,女孩子漂亮不漂亮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气质。”
  “那我还是不漂亮咯?”我故意撅起嘴,把袁满弄得哭笑不得。“很想去照一套,趁着自己年轻。”我回过身继续看着橱窗里的照片,向往地说。
  “你别是想嫁人了吧?”
  我笑笑,并不说话。是啊,我是想嫁人了,可前提条件是,要娶我的是你袁满。我想着,如果那照片上的新娘是我,新郎是袁满,我一定会笑得比那女孩还要甜蜜。因为这种幸福,是我等待许久以后的结果,也是我这一生最渴望得到的。
  “小东西,现在还有没有人追你?”袁满拉我过马路,要带我去吃饭。
  “没。”
  “还好还好,要是有人追,我害怕竞争不过呢。吃什么?”袁满指着街边一排小吃问我。
  “永和豆浆,我要吃炸酱面。没人追啦,真的没!”
  我们去“永和豆浆”,袁满给我要了炸酱面和冰豆浆,自己吃肉粽。我“呼噜呼噜”地吃面,用筷子把袁满盘子里的肉夹过来塞到自己嘴里,“好吃,抢别人的东西就是好吃。”我说。
  袁满含笑望着我,“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我把一碗面一扫而空,擦了擦嘴,我对袁满说:“过年你回家么?”
  “不回了,我这边事情太多,没有那么多时间。你呢?”
  “我肯定回呀,我妈都想死我了,我要是不回去,她和我爸就要来了。机票都定好了,年三十早上飞。”袁满不能回去,我是略微有些失望的。虽然他回家我们也见不到面,但我们俩的家乡相隔并不远,至少不会让我有那么强烈的分离感。
  “到时候我去送你。”
  我忽然想起了李浩君在荷兰的时候,每天都会隔着千山万水给小雨打电话,那会儿的情景倒是很像一首歌里唱的:“我的黑夜是你的白天,我和你在梦里相见。”一对相爱的人,分离一天都是难过的吧?“袁满,我回家了,你会打电话给我么?”
  “当然。”
  “每天?”
  “每天。”
  我放心了,笑了。我相信,袁满答应我,就一定能做到。能隔着一千多公里和自己心爱的人每天通通电话,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吧?拿着听筒的时候,电话就不仅仅是电话,而是电话那头的人。你会盯着电话想着他的样子、他的表情、他的眼神。电话可以把你想说的话告诉那个人,也会把你想听的话告诉你,还会给你传来那个人呼吸的声音,乃至心跳的节奏。通过电话,你可以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病了,是不是累了,他想骗你都骗不了。相距再远的两个人,也能靠一根电话线谈天说地,一旦拿起电话,你就不会觉得他那么遥远,好像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袁满,袁满说我越来越小资了。我说,这不是小资,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受。
  “再喝一碗甜豆浆么?”袁满拿掉我嘴边的糯米粒,问我。
  “要,要冰的。”
  袁满站起来去买豆浆,回头给了我一句:“不行,胃不好,不准再喝冰的。”
  如若这是杨拓或者雷震凯对我说的,我肯定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挡回去。可这是袁满对我说的,我除了幸福和开心,还能说什么呢?
  喝完豆浆,我开始困了。一共睡了没有四个小时,现在开始上眼皮搭下眼皮了。这时候我就想躺在哪里好好地睡一觉,在“永和豆浆”的地上也行。
  “都说了,不让你出来,看,困了吧?”袁满揉了揉我的头发,“送你回家?”
  我有点迷糊,已经快睡着了,没理袁满。
  “那……去我家?”
  我点点头,随便去哪都好,反正最好是有一张床。袁满的家倒是方便得多,因为离这里很近,不像我,回家还要过江。
  象上次一样,袁满几乎是半抱着我到了他家,两次我都迷迷糊糊地,以至于他家具体住在哪里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
  进了门,我把外套丢给袁满,倒在床上就睡。半梦半醒之间,我感到袁满帮我解开鞋带脱了鞋子,盖了被子在我身上。我翻了个身,转眼就掉进梦里。
  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周瑜坐在坦克车上指挥花果山上的猴兵猴将,我对袁满说:“咱们摘了蟠桃回家吃吧,吃了可以长生不老。”袁满偷偷摘了两个蟠桃,搁在兜里,刚要跑,我拉住他说:“再摘两个呀,还有小雨跟李浩君呢!”于是袁满又摘,周瑜看见了,就下令捉拿偷桃贼,我和袁满就拼命跑,一边跑我还一边问袁满:“你说那桃子好吃么?”后来跑到袁满家,我们坐在床上吃蟠桃,吃完了袁满就低头吻我,吻着吻着就发生了我第一次来袁满家的事情。我对袁满说:“哎,你别这样,我还有半个蟠桃没吃呢,人家这是第一次吃蟠桃……”
  我一着急,醒了。睁开眼,袁满正坐在我身边,我揉揉眼睛,说:“袁满蟠桃好吃么?”
  “什么蟠桃?”
  “周瑜的。”
  “又胡说……”袁满封住了我的嘴,用他的唇。
  我抬起手勾住袁满的脖子,深吻下去。心口荡起涟漪的时候,我忽然想,怎么今天没有电话来?“你想给袁满生个孩子么?”小雨这样问过我。我想么?生一个长得象极了袁满的孩子?我还是不知道。
  那天,下雪了,那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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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03-08-29   
  (十三)
  我其实并不是个上进的人,虽然工作兢兢业业,却也没想过要再往上爬什么的。邱峰曾经问过我,白领们大都在工作之余有很多安排,比如:学GMAT、MBA,考会计师执照、律师执照,为什么我却总是悠哉游哉的无所事事?我告诉邱峰,我不愿意太累。这个城市里的人,每天都是匆匆忙忙地,大家在不停地追求着,不累么?是的,他们充实,可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一样充实。邱峰问我,现在努力工作是否就是为了养家糊口。我笑言不是,是为了攒下嫁妆。邱峰问我打算嫁给谁,我卡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也许,我是想嫁给袁满的吧?可我并不能确定,袁满究竟是不是真正适合我的人。我忽然记起了邱峰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每个男人的成长都是一个不断犯错的过程,只有到他的错误犯得足够多了,肯克制自己尽量不再犯错的时候,他才算是真正的成熟。”如此说来,袁满犯的错,肯定还不够多。
  我拿着一支签字笔在手上转来转去,转椅的椅背朝着门,我的脸朝着窗户。我上班的写字楼很高,高到能俯视大半个城市。从我的办公室望下去,总能见到永不停歇的滔滔江水。小雨告诉我,她最喜欢的一首情诗是魏晋时候的,就跟这江水有关。我知道那首情诗。“上邪!吾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很难想象一个女子竟能写出这样动人心魄的句子,她把爱情写得荡气回肠,让后世那些唉声叹气的诗人自叹不如。“进来!”有人敲门,我赶紧装出一份正在看文件的样子,坐正了身子。
  “忙着?”
  抬头一看,居然是小雨!“啊哟!您怎么来了?快坐!”
  小雨脱了外套,坐在我对面。
  “干什么?我下班还早着呢,没空陪你吃午饭。”
  “我是有事找你。趁着出来办事,过来跟你说一声。”小雨板着面孔,严肃得很。
  我起身给小雨倒了杯水,把她歪了的丝巾扣摆正。“怎么了?拉登又撞大楼了?那也轮不到你操心呐!”
  “林南你正经点!我真找你有事!”小雨急了,拽住我的手。
  “哦,好好,你说你说。”
  “我爸妈要来看我了。”
  “哎?那好啊!这么长时间,我对二老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你妈说,见了我就收我做干女儿呐!”
  “可他们要见我男朋友啊!”
  我有点明白小雨为什么着急了。“你告诉他们你有男朋友了?”
  “告诉了。国庆放假我没回家,我妈就奇怪了。从小我有事就从来不瞒着家里,这次也没。”
  “那你就干脆让李浩君见他们呀,你还怕你的李浩君给你丢人不成?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我妈非得乐死。”
  小雨愁苦地望着我,“林南,你当初见浩君的时候,相信他是未婚的么?”
  “厄……”这倒是的,当初我见李浩君的时候,怎么也不相信这么一个男人没有被人贴上标签。
  “你都这样想,更何况我爸妈那样阅历深厚的人呢!你没发现,浩君的脸上总有一种慈祥的父爱,尤其是看着你的时候?”
  我连忙点头如啄米,“发现了,发现了。可是,”我停下点头,“他看着你的时候并没有啊!到时候我不在场不就完了?”
  “唉!说你傻你还真傻!那种父爱是抹不掉的啊!!”
  长久以来,我和小雨的父母仅在电话里就建立的深厚的感情,小雨的母亲是个爽朗的北方女性,和我妈妈很相象,她能容忍女儿所作的一切,但却决不可能容忍女儿介入别人的家庭。这超出了她的原则。我深知这一点,所以我体谅小雨的苦处。“要不,”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让杨拓给你当几天男朋友吧,反正我也觉得他挺喜欢你的,正好给这小子一次机会。这样,也不算骗咱爸咱妈,你说呢?”
  小雨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我估计她是想对杨拓喜欢她这件事表示反对意见。
  “你要觉得行,回头我找杨拓说去,他肯定乐得后背都开花了。”
  “那…也只能这样了。我爸妈后天就到了,真是打得我措手不及啊。”
  掐指算算,后天是周末,还来得及给杨拓打扮一番。“哎,你给你的李浩君说了么?我可听天气预报了,后天是阴天啊,没太阳,你们俩的‘艳阳天’呢!”
  小雨嘤然,“要是你,你喜欢的人要见父母,却拉了别的女孩子去,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会心酸酸的吧?”
  送走了小雨,就快到吃中饭的时间了。打了个电话给杨拓,约他吃饭,顺便把这件事跟他提提。我猜他肯定愿意的―――他不是一直对小雨有兴趣的么?
  杨拓这个小气鬼,居然只请我吃麦当劳!
  “杨拓,”我啃着鸡翅说,“你看你,年纪一大把了,怎么还不找女朋友?上大学那会儿不是一大堆小姑娘追你么?哎,你那个董佳慧呢?”董佳慧是杨拓大学时代的女朋友,相处过将近一年的时间。
  “我找了呀,现在正找着呢!哎?我有没有女朋友关你什么事儿啊?”
  我扔下鸡骨头夸张地瞪起眼睛,“怎么不关我的事儿了?你是我兄弟嘛!”
  “哦,”杨拓从我面前的餐盘里抢了一只鸡翅,“兄弟嘛,有好东西应该分着吃才对。前几天我追一个,没追上,”杨拓嘴里含了一口可乐,“你还别说,那女孩挺象你的还,短头发小眼睛的。”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哎,哎,谁呀谁呀?没准儿是我一失散的姐妹呐!介绍给我认识吧?”
  “你今儿中午怎么想起来找我了?说吧,是不是有事儿?”
  “哎,谁呀?是不是你们公司的?干什么的?”我对杨拓能去追求的女孩倍感兴趣,问个不停。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不说我走了啊!”
  “切!不告诉拉到!神秘兮兮的……”我一撇嘴,随即跟杨拓提起了让他扮小雨男朋友的事。
  本以为杨拓会满口答应的,谁知道他干脆地丢给我一个“不去”,就没了下文。
  “哎?你不是挺喜欢小雨的么?这么好的事儿怎么不去的?”
  杨拓忽然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郑重声明,我对张小雨没兴趣。”
  我急了。“我管你对小雨有没有兴趣呢,答应小雨的事总要办好才行啊,不然她父母来了,怎么办?”
  “你告诉她爸妈,说男朋友出差了不就完了?”
  “废话!小雨要是象你这么会撒谎,我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说,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吧,好么?也没损失你什么呀,小雨那么好的姑娘……”
  “得了得了,我去就完了,是不是还得和小雨一起去车站接她父母?”
  我乐了,喜笑颜开,“我就知道,杨拓最好了!”
  “去去去,少跟我来这套,下不为例啊我告诉你。”
  我满口答应,临出门前还旁若无人地拿了一个彩色气球。
  不管是多么爽朗的父母,见了待嫁女儿的男朋友,都会变得婆婆妈妈。小雨妈把杨拓从头问到脚,就跟查户口差不多。杨拓一只手拎着行礼,一边点头哈腰地,十足十一个“五好丈夫”形象。我们这一行人风尘仆仆地下了出租车,准备上楼的时候,见到了电梯门口站着的李浩君。
  “小雨!……林南……”李浩君见到小雨亲热地挽着两位上了点年纪的人,可能已经猜出他们是谁。他似丢了镇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发了一阵子愣,发现这时候打圆场的只能是我,于是我上前去,亲亲热热地挽住李浩君的胳膊,告诉小雨的父母:“这是我哥。”我在心里暗自责怪小雨为什么不告诉李浩君今天她没时间,如今让他见了这般情景,换做谁都会心如刀绞的吧?其实我不知道的是,李浩君本来周末要去南京的,只是临时改变计划,要给小雨一个惊喜罢了。
  到了我家以后,那种气氛可想而知。除了小雨的父母笑逐颜开以外,我们四个人是如坐针毡。本来杨拓倒是可以应付自如,但现在李浩君在,让他怎么再往下假扮小雨的男朋友?小雨爸问起杨拓“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谈的恋爱”的时候,我看见李浩君的脸都白了。
  “厄…九月吧。”杨拓胡乱说着,汗都出来了。
  忽然小雨妈开始对李浩君产生兴趣了―――这不奇怪,这么一个出色的男人,到了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林先生,高就?”得,李浩君这会儿要改姓林了。
  我可是知道李浩君的脾气,这会儿他情绪不好,谁也懒得理。于是赶紧说:“我哥他可厉害了,看见那边儿那楼吧?”我一指窗外隐约可见的我上班的写字楼,信口胡说,“整个儿都是我哥的!”反正我在小雨妈眼睛里怎么都是小孩子,还不如倚小买小到底。
  小雨妈“咯咯”地笑,“林南这丫头,嘴巴就是快!”
  李浩君借口去卫生间,从客厅里消失了,小雨的心思也跟着飞了,再不在客厅里。
  “林南,你哥有三十了吧?几个孩子啊?”小雨妈见李浩君出去,悄悄问我。天!还真让小雨说着了,李浩君脸上那慈祥的父爱是无论如何抹不掉的。“肯定是个好爸爸。”
  我强颜欢笑,“怎么着?我哥要是没成家,您还打算把小雨给我当嫂子啊?”
  小雨听见我这话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全是哀怨。
  “这样儿的男人,一看就是家大业大的人。”小雨妈看看杨拓,笑眯眯地说,“杨拓啊,以后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我心里庆幸当初没有坚持让李浩君直接来见小雨的父母。她爸爸妈妈一定一眼就看出了李浩君是个成了家的人,如若真的如此,小雨可就进退两难了。
  “先积累些工作经验,大概四五年以后,可能再寻求其他的机会……”李浩君不在场,杨拓要自在得多。这会儿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趁人不备,偷偷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李浩君外套里的电话响起来,小雨下意识地过去拿,被杨拓拉住。“林南,李…你哥的电话。”杨拓拽着小雨的胳膊,差点说漏嘴。
  我拿出李浩君的手机,敲敲卫生间的门,这声“哥”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电话呐!好像是你们公司的号码。”
  还不到一秒钟,门开了,李浩君额前的头发还是湿的。“喂?”我一听就替电话那边的人担心开了――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么?等着挨骂吧!果不其然地,李浩君转过身去就吼开了:“让你做决定你就做!什么事都要我来,我还要你这个副总干什么?!”多亏他拿的是手机,如果拿的是普通电话,恐怕挂上的时候,电话就报销了。他这怒气,是发给自己的吧?他在怪自己不能给小雨一个承诺吧?他在怪自己害得小雨不得不跟父母撒谎吧?
  挂上电话,李浩君转过身,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伯父伯母,”我能理解李浩君叫出这两个词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是他心爱姑娘的父母,他却不能告诉他们,他愿意好好地照顾这个姑娘。“我公司还有点事,先走了。过几天有时间我还会过来。”真是难为李浩君了,这等情绪之下还能说出这么彬彬有礼的话来。老天保佑今天不是工作日,不然他公司里的员工可算倒了大霉。
  “有空带孩子过来玩儿啊!”小雨爸招呼了一声,“不送了。”
  李浩君欠身退出门,破天荒地没有跟杨拓打招呼。小雨站起来就跟了出去。我没拦住,只好也跟着出去。
  其实本来今天这样尴尬的事情完全可以不发生的,怪只怪小雨是个太诚实太善良太孝顺的姑娘,半点慌都不会跟父母扯。如此一来,伤了自己更伤了李浩君,何苦来的?
  我远远地跟着小雨和李浩君,没去打扰他们。只看见李浩君温柔地帮小雨擦眼泪,温柔地把她揽在怀里,似乎没有丝毫的怪罪。小雨,有人爱你如此,你不枉来世间一回啊!
  电梯门关上,小雨整个人就要倒下,我赶快跑过去扶住她,“没事儿吧你?他不是没怪你么?快别哭了。”小雨要回屋,我一把拉住她,“你就这样回去?眼睛还是红的呢!稍微等一会儿吧。”
  我和小雨进屋的时候,杨拓正在眉飞色舞地给小雨的父母讲“林南上个星期在大街上和一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撞了个满怀……”,小雨爸妈笑得前仰后合―――是了,他们喜欢杨拓,他们把这个男孩当成了未来的女婿,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女儿心里深深爱着的,或者说,这一生都将深深爱着的男人,是刚才出门的那位一个孩子的父亲。
  
  我没想到的是,只隔了一天,李浩君就又出现在小雨父母的面前。
  不管我怎么说,杨拓死活不肯再假扮小雨的男朋友,他客客气气简简单单地就让小雨的父母相信,他要到广州去两个星期,不能陪他们在这边玩了。杨拓这死人居然在第二天一大清早似模似样地提着一只空箱子来跟小雨的父母道别―――这家伙,撒谎的本事真是绝了。早知道应该让小雨请教他的,我这个人,出的主意的确不怎么好。
  杨拓逃离现场的第二天,李浩君提着一大堆礼物敲开了门。
  “啊呀,来就来吧,还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小雨爸是当惯了高干,看见人家拿东西进门就是这套话。
  “来看两位老人家,应该的。”李浩君放下手里的东西,礼貌地答,“小雨一直都把林南照顾得很好,我早该谢谢她的。”好么,他倒是会利用我,把我跟小雨的名字换过来还差不多!哼!
  小雨妈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喜欢李浩君,自从李浩君告诉她他叫“浩君”以后,她就“浩君”长“浩君”短地叫个没完,亲热得不得了,问这问那的,还说“林南你妈生了个好儿子啊”。
  我听见这句话,一口气没喘匀,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李浩君,这可不是我要占你便宜,不能怪我。多亏李浩君长得年轻,不然他三十八岁的年纪,怎么也和我妈的儿子挨不上边啊!
  自从李浩君进门,小雨的眼神就粘在他身上挪不开了,我把她拉进厨房,趴在她耳朵边上说:“你别这样啊,收敛点儿,你的心事儿你妈不是一看一个准儿么?慌都撒到这个份儿上了,再被揭穿太不值得了。”
  好一会,小雨才点点头。隔着玻璃门看李浩君的眼神却愈加深情了。
  我在想,如果我告诉小雨的妈妈,其实小雨和这个浩君彼此深爱,小雨妈妈一定会高兴吧?她这么喜欢李浩君,恨不得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可要是当女婿呢?啊呀,伯母啊,你可为难死我们了!
  “李浩君干什么来了?”我扳过小雨的肩膀,让她脸朝着我,“他还嫌事情不够多啊?”
  “我想,他是想和我爸妈相处一下,了却一个心愿吧。”小雨脸朝着我,眼神却飘向窗外,“多多少少孝顺一下,怎么说,那也是我爸爸妈妈。没机会孝顺一辈子,孝顺一天总是可以的吧。”
  看着小雨,我有些心酸。如此般配的一对璧人,为何就偏偏不能在一起呢?
  李浩君对待小雨的父母真的是周到得不得了,往日里身上的傲气与霸气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孝顺孩子。不管是和小雨的爸爸还是妈妈,李浩君都能聊得特别投机,把二老哄得开开心心,乐不思蜀。
  “哎,你要是嫁给李浩君,我估计你爸你妈也能挺高兴的。”我看着客厅热火朝天的三个人,对小雨说。
  小雨并不说话,只是苦笑。
  “你们俩干什么呢?嘀嘀咕咕的?”
  “哦!伯母,我们俩泡茶呢,马上来啦!”我赶紧掏出一盒茶叶,和小雨七手八脚地把茶泡好端到客厅里。
  茶杯还没放稳,门铃就响了,我手上一松,差点烫到了。“你…找谁啊?”小雨爸爸去开的门,看见门外的人,迟疑了一下。
  我一回头,居然见到了邱峰!“邱…邱总?快,快请进。”
  邱峰看见屋子里小雨的父母,忙握手,我怕他说错话,赶快在他开口之前说:“伯父伯母,这是我们公司邱总裁。邱总,这是小雨的父母,从家乡来看她的。”
  邱峰别有深意地看看我,随即笑了,一指李浩君,“那么,这位是?”
  好!老谋深算啊!“我……这是我哥!”话说出口,我脸烧得不行。这慌扯得没边儿了!回头邱峰又要取笑我了。
  邱峰一本正经地冲李浩君伸出了手,“你好,邱峰。”
  “你好,林浩君。”李浩君自己改了自己的姓,悄悄冲我挤了下眼睛,我看他差点就要笑出来了。真亏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邱总,您来这是……”我记得邱峰这个时候应该在香港才对,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哦,刚从香港回来,带了点礼物给你们,明天我还要飞北京,不会来公司。”说着,邱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两个礼物盒,“抱歉,我不知道今天这里有客人。”他客气得那么得体,以至于让人忽略了他没有称呼小雨的父母。
  盒子里是白金镶钻耳钉,我的一对是有棱角的,小雨那一对是圆弧形。小雨倒是有用,可我没有耳洞呀!“邱总,”我为难地看着邱峰,“我也没耳洞,您买这礼物给我,不是难为我么?”
  “这孩子!”小雨妈嗔怪地说,“邱总不是一片好意么!怎么这么说话?”小雨妈当然不知道我和邱峰朋友的关系,这种责怪也正常。
  “就是的,”李浩君也在旁边帮腔,“人家邱总也不知道你有这些怪脾气!”随后他对邱峰说:“我这妹妹,有个怪脾气,她说,这辈子有三件事她不会做:抽烟、烫发、穿耳洞。邱总您包涵。”李浩君故意拖长了“邱总”这个词,还怪声怪气地。
  邱峰绕到小雨父母坐着的沙发背后,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做了一把枪的姿势,给了李浩君一枪。呵呵,原来这两个男人都是没长大的孩子。我想。
  “那就索性都送给小雨好了,”邱峰笑,“林南,对不住你了,再送你点别的什么吧?”
  小雨也许是跟邱峰很熟悉吧,她并没有跟邱峰推让那另外一对多出来的耳环,默默地收下了。
  “不用了,下次吧。”
  “那我不多留了,还要回家看看孩子。二位玩的好。”邱峰伸出手跟小雨的父母握手,扭头又看到了李浩君,“林先生好坐!”小雨陪着父母送邱峰出门的时候,李浩君在他们背后也摆出了一把枪的姿势。
  送邱峰出门,给他解释了事情的缘由,邱峰理解地点点头,“这样,对于小雨的父母而言,也许是最好的了。”电梯来了,他从短大衣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只不大的没的有打包装的首饰盒,递给我,说:“差点忘了,特地给你买的,马上本命年了吧?明天我不回公司了,大概星期五回来,到时候再联系。”邱峰上了电梯,把我拦在门外,“回去吧,替我问候‘你哥’。”
  我笑笑,跟邱峰摆了摆手,看着电梯门关上。低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纯银手镯,手镯上面精细地雕着一对小绵羊。
  
  小雨父母回去北方的那天,杨拓没来,雷震凯倒是来了。
  “伯父伯母,您看我,忙得昏天黑地的,二老来了这么些日子,到今天我才来。”雷震凯忙忙道道地帮着收拾行礼,嘴里也不闲着。
  我极力在寻找着雷震凯脸上沧桑的痕迹,可除了他眼睛里永远不变的那一点点忧伤以外,再也看不出痕迹,好像前些日子他在我们面前失声痛哭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雨爸嘱咐小雨一定回家过年,还让我也一起来。小雨妈倒是更舍不得李浩君一些,我把“您既然认了我做干女儿,不如认我哥做干儿子”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因为不想小雨妈走后我成为大家攻击的对象。
  “哎,不如以后你就给我当哥得了,挺舒服的还。”小雨的父母上了火车,我们往站台外面走,我对李浩君说。
  “你还上瘾了?不行!你有震凯和杨拓照顾你还不够,还要拖上我受罪?”在停车场寻到李浩君那辆“凌志”,他打开车门。
  “哎,”雷震凯替我关上车门,自己从另一边钻进车,“小雨,你妈你爸真相信他是林南的哥?口音都不是北方口音啊!”
  我笑起来,捂着肚子叫痛,“啊哟!是啊!小雨,我看你妈是真喜欢我这个哥,连这么大的破绽都没看出来!啊哟,笑死我了。”
  小雨回头看着我笑笑,随即扭过头去。李浩君发动了车子,那只右手万分自然地伸向了身侧,好似发动车以后,下一个动作就是把右手交给身边的人一样。
  小雨,你和李浩君之间,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啊!

  (十四)
  袁满工作的地方在江那头,忙起来,我们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一面。晚上的时候时常通电话,工作时间,如果有空闲,他就会发一条短信息过来。袁满的短信息从来都只有一句话,简单温暖。我从未问过他和他女朋友之间的种种,也从未催促他快些给我们的关系一个定义,我知道他的难处,而且,我知道袁满个性中一个致命的弱点―――优柔寡断。既然爱了,就会迁就吧?原谅他犯的一切错,理解他所有的弱点。
  星期五下班前,又收到了袁满的短信,一如既往的短,只一句话:下班来接你,等我。
  一个多星期没见他了,收到这样一个消息真是快乐。本来约好了要和丽莉他们一起去打网球的,还是推掉吧,和小雨一样,我重色轻友。
  “林南!”我锁上办公室的门,正低头系大衣的扣子,身后传来了邱峰的声音。
  从上次邱峰从我家离开,我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哟,邱总,还没走呐?”走廊里没人,我和邱峰可以随便一些说话。本来我不习惯戴首饰―――别说首饰,如果不是上班,连手表我都懒得戴―――可我却戴上了邱峰送我的这只手镯。说心里话,我很喜欢这只手镯,样式简单大方,一点也不哗众取宠,配上任何衣服都不会显得格格不入。邱峰有眼光,邱峰也有分寸。也许这只镯子是白金的,我不会要,因为太贵重;也许这只镯子上面没有绵羊,我还是不会要,因为我没有理由。我不否认我戴上它其中一个原因是邱峰送的,但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我就说不清楚了。
  “怎么才走?”邱峰走在我身边,穿他的短大衣。
  “您这不也才走么?我这是向老总学习,以公司为家呀!”
  “鬼精灵的丫头。”邱峰笑骂。
  进了电梯,我抬手按电钮,邱峰显然注意到了我手上的镯子,却没有就此说一个字。也许是我胡思乱想,也许是我自作多情,这时候我突然觉得邱峰是喜欢我的。但我清楚我们之间决不会发生小雨和李浩君之间的感情,因为就好像邱峰曾经说过的,他是一个懂得把诱惑放在一定尺度之外的男人。而且,既然他已经在某个人身上丢了他的心,我也就决没有这个能力去把这颗心找回来。
  走出电梯,我一眼就见了等在一楼大厅的袁满。我远远地冲袁满招招手,对身边的邱峰说:“今天晚走是为了等他。”
  袁满走过来,自自然然牵起我的手,好像我是他的女朋友一样。“袁满。”我把袁满介绍给邱峰,“袁满,这位我们邱总裁。”
  两个男人握过了手,彼此客气了一番。袁满牵着我的手出了大门,朝地铁口走。邱峰懂得一个男人在什么时候该给另一个男人留下尊严,所以他没有邀请我们去搭他的车。
  “今天怎么有空呐?”我靠在袁满的肩上,甜甜蜜蜜地。
  袁满把我的手放到他大衣口袋里,“不是好几天没见你了么,来看看你。”一向细心的袁满模到了我右腕上的手镯,把我的手掏出来看了看,“不是不喜欢戴首饰的么?谁买的?”
  “好看么?”我不告诉袁满是邱峰送的,不是心虚,而是不想发生五年前那种可笑的误会。
  “好看,简单,又适合你。”
  “哎?你本命年倒霉了么?”我忽然记起袁满比我大一岁,今年是他本命年。
  袁满笑了,“不,我本命年可一点也不倒霉,”他低下头吻了我头发一下,“我不是重新遇上你了么?”
  我心满意足。我这个人一根筋,每次只能想一件事情,现在和袁满在一起,脑子里就只想着他,把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就是不能不在乎袁满。
  我和袁满在街上转来转去,这几天我胃病又犯了,看见什么都不想吃。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杨拓那天煮给我的汤面。
  “痛……我胃痛。”我痛得蹲在地上,也不管什么风范不风范了。
  袁满在一旁握着我的手,“要不,”他踌躇着,“要不你去我家休息一下吧,离得很近。我扶你去。好么?”我吃力地点点头。袁满帮我把额头上的冷汗擦干,几乎是半抱着我到了他家。
  “想吃点什么?给,先喝点水。”
  我闭着眼睛任袁满摆布,又是一头一身的冷汗。
  不到十分钟,袁满端了一碗汤过来,“挺住了,喝点汤,等会我下楼给你买药。”我感到一调羹汤送到了我嘴边,我张开嘴,喝了一口,是鸡蛋汤。嗯,还不错。一碗汤下肚,我感觉好多了。“不用买,我包里有。”说着我要伸手那皮包,袁满一栏我,站起来把皮包递给我。就着热水吃了一颗药,我又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地,感到一张毯子轻轻搭在了我身上,我迷蒙地睁开眼,看到了袁满正蹲在沙发边上,细细地望着我。
  “我吵醒你了?感觉好点了么?”
  “没,我就没睡着。好多了。”我用手按了按胃部,确实不怎么疼了。
  袁满牵过我的手,坐在了我身边,“脸色不好,再躺一下吧。”我顺从地点头,往上拉了拉毯子。
  “林南,有没有人说过你嘴巴长得好看?”
  有啊,怎么没有?我自己知道的嘛!于是我又微笑起来,因为我始终记得,杨拓说过,我这个样子最妩媚。袁满轻轻闭上了眼,一双温软的唇,盖在了我那个自认为妩媚的笑容上。我从来不知道接吻有这等魔力,居然能让我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当袁满用舌尖轻巧地挑开我的唇,我便觉得心跳超过了平时的速度。我迷蒙地闭着眼睛,任由唇舌和袁满的恣意纠缠。我没有介意袁满发烫的手指解开了我衬衫的扣子,没有介意他的吻顺着我的脖颈滑向衣服的深处,我意乱情迷,我心旌摇荡,我只想着,能就此把自己交给袁满,也不错。我想着,以后会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就算是没有任何的结果,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对袁满说,闭着双眼等待传说中幸福的降临。
  可那幸福并没有降临,我耳边响起的,不是袁满的喃喃细语,而是刺耳的电话铃。
  “袁满…袁满,电话。”
  袁满忘情地吻着我,含糊不清地说:“别去管它。”
  可袁满不得不去管了,电话坚持不懈地响着,直响得袁满心烦意乱。“喂?!”
  电话不是无线的,袁满不能拿到别处去听,所以,我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许笑然。袁满的手机可能是关了,所以她打到家里来,问袁满在干什么。那时那刻,我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就要所属他人。我默默扣好了扣子,领子理理整齐,又拉上了毯子。
  放下电话,袁满无助地看我。“林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问他,“是对不起没发生的事儿还是已经发生的事儿?我看都不用,大家都是大人了,没必要那么认真的。”我说得轻描淡写,可袁满清楚,我自己更清楚,我看得比谁都重。如若不然,我不会到了二十三岁还没有过初吻,这样夸张的事情,在这都市的白领阶层,说出去会有人信么?
  袁满把我拉到他怀里,摆弄着我腕上的银手镯,“你不觉得我混蛋么?”
  “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是个天大的混蛋!”
  我握住袁满的手,仰起头看他的眼睛,“混蛋我也一样喜欢,谁让我没出息。”
  “唉――――”长叹一声,袁满俯下脸,印了一个吻在我的唇上。“可以么?我送你回家吧?”
  我点头。似乎我和袁满之间应该发生点什么,可又似乎不该发生什么。女人总想把自己交给最爱的男人,而男人却总是不敢要自己付不起责任的女人。这就是矛盾吧。猛然间,我意识到了袁满所指的“责任”究竟是什么―――许笑然,定是比我更在乎的吧?所以袁满才不能放弃她,所以袁满才不敢放弃她!
  算了吧。也许袁满还在期待着什么转机,一个能让他和我重新在一起的转机,可在我看来,这样的机会太过渺茫了。
  “袁满,”我看着袁满帮我拿过外套,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说:“袁满,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
  徐志摩不是说过么?“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我没有徐志摩那么潇洒,可我也只能认命。除了听天由命,我不知道现在我还能做些什么。
  “如果一会儿在街上再遇到上次那个小女孩儿,我会把她手里的花全部买下来。”袁满说。
  “一束花有时候和一朵花是一样的。”
  “不是说,一朵花是送给女朋友的么?那么一束花,肯定是送给夫人的了。”
  我赶忙把脸埋进袁满怀里,我怕再看他那双眼,我会流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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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03-08-29   
 (十一)
  深秋了,路边的法国梧桐满树的金黄,都说这个都市里的人是全国最小资的,也难怪,有着这样的情调,想不小资也难了。
  又是周末,我无所事事,拉小雨出去逛街。其实我是不喜欢逛街的,每次买东西之前都会想好,然后看中了马上买下,立刻打道回府。小雨跟我一个脾气,所以她赖在床上不起来。
  “快起来!懒猫!”我一直叫小雨“懒猫”,她喜欢猫,蜷在床角的时候也的确象一只猫。
  “我不!逛什么啊?你要买什么?”
  “哎?你什么时候学会耍赖的?是不是跟李浩君学的?好的你怎么不学呢?”我想起那天李浩君跟小雨耍小孩子脾气的样子,不禁失笑。
  “我愿意!你管我呢!”
  “哎,哎,这句是跟我学的啊,你得交学费!”
  “得了,得了,”小雨从被窝里钻出来,“怕了你了,陪你去就完了,饶了我吧你!”
  我摸摸小雨的头,“乖,早这样儿不就得了?”
  我没有告诉小雨,袁满快过生日了。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曾忘记这个日子,每年到了这一天,我都会在心里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今年,我终于可以送一份礼物给他。可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小雨比我细致得多,也许她会有主意也说不定。
  这个城市别的不多,商场和高楼大厦多的是,我和小雨随便挑了一家综合性商厦,决定从楼顶到楼底依次逛。电梯是透明的,天井中间挂着一副巨大的广告画,画上是两只手,两只相互缠绕的手。一只棱角分明,一只柔弱如水。那双手下面,是一对白金戒指。一只是由细细的白金指环盘绕着一块小巧精致的钻石,这钻戒身下,是一只很男性的白金戒,简简单单的一只指环,却透着那么一种坚强和不容否定。
  “看到了么?这个广告是我们公司做的。创意是我的。”小雨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得意。
  “你们公司??”我讶异地看着小雨,过了好一会儿,我拿起她的左手,“不会是你的手吧?”
  小雨笑眯眯地点头,“就是我的手。”
  “啊?!”我叫起来,“那另外一只是李浩君的?”
  “你疯了么?哪会呀?”
  “可是,”我搔搔头,总觉得小雨不会允许别的男人握她的手,“你会让别人握你的手么?”
  “工作需要嘛!”小雨大方地说,“虽然我是有点不情愿。林南,你知道么?那对戒指有一个名字,叫‘知心爱人’。”
  “知心爱人”?名字是俗了一点,但似乎用在小雨和李浩君身上正合适。看着小雨和李浩君的交往,我才知道了什么是"默契"。这种默契和朋友之间的那种完全不同,那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理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感应。这种理解,并不是像通常那样建立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的,好像他俩生来就是可以这样彼此理解的。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解释清楚,不过这实在是一件挺奇怪的事儿。“知心爱人”这个词被人用得滥了,实际上,真正能做到“知心”的人并不多。
  “你戴那戒指一定很好看。试过么?”
  小雨摇摇头。我明白,如果有一天她戴上了这款戒指,一定是李浩君送给她的。无论李浩君能否娶她,能送给她这样一只戒指,就是对他们俩这份义无返顾的爱情的一种最直接的肯定。
  “这戒指让我想起了一首歌的歌词。”我和小雨出了电梯的门,手勾着手,“张宇那首《月亮惹的祸》里有一句‘再怎么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我看,李浩君就算是一副铁石心肠,也变成绕指柔了,”
  “你今天非要拉我出来,是给袁满买东西吧?”小雨绕开了话题,“我听然然说,袁满下个周六生日。”
  小雨真是细心,居然帮我留心这些东西。我没说太多,只是告诉她,我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给袁满。
  “那边看看,也许有合适的。”小雨把我拉进了男装专卖。
  我喜欢u.s.polo这个牌子,男人穿起这个牌子的休闲装,总能显得很阳光很干净。才转了半圈,我就看上了一条领带,于是拿起来给小雨看,“你看这个好不好?”领带是深蓝色,带着幽兰的暗花,简单雅致。
  “不错啊,袁满戴肯定好。”
  五分钟后,我和小雨出了商场的门―――任务结束,我们可以回家睡大觉了。
  半路上,我们被杨拓的电话截住。这家伙总是无孔不入,我们无事可做的周末从来都是和他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时间。“你们没事儿干啊?睡什么觉啊!来‘妖子’吧,聊聊天。”
  “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一天到晚聊,我都腻歪了!”
  “我想小雨了,总成了吧?快来吧!”说完杨拓挂了电话。
  小雨这个周末没有约,我戏言是因为这个周末太阳高高,阳光好好。小雨不可置否,微笑着点头。于是我们去了“妖子”,那个我曾经邂逅袁满的地方。
  杨拓和雷震凯早到了,俩人正热火朝天地说着甲级联赛,见我进来,杨拓急忙拉住我说:“你说你说,申花队臭不臭?”杨拓和雷震凯看球的意见经常不统一,这样的时候,做裁判的都是我。
  “还行吧,不过今年冠军肯定没戏。”我看球不是瞎起哄,懂还是懂点的,所以够格给他俩当裁判。
  “你看,我就说的吧!他丫的好端端北方人,偏喜欢申花队,不象话吧?”杨拓得胜,得意得象孩子。
  一如既往,我们喝卡罗那。
  我注意到自从我们进门,雷震凯就没有开过口,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雨看。小雨笑,他也笑;小雨皱眉,他也皱眉。“你们俩不是憋着今儿要约我俩出来吧?我怎么感觉蓄谋已久呢?”我冲杨拓使眼色,让他看看雷震凯不同寻常的表情。
  “是他!是他!”杨拓指着雷震凯说,“他让我约你俩出来的,还特意点的小雨,说小雨不来,林南也别来了。”
  我心里一沉―――雷震凯,你难道真的爱上小雨了么?你爱她没关系,可你不能把小雨当成你那女孩的替代品啊!
  雷震凯不说话,闷闷地喝酒。
  “高仓,谁欠你一万块钱呐?你怎么了?”
  “你是来喝酒的还是来说话的?”
  我看看杨拓,不知道雷震凯今天为什么突然一下子情绪低落起来。杨拓耸耸肩,表示对此一无所知。我从未见过雷震凯象今天这样沉着一张脸,连句玩笑都懒得跟我开。我以为雷震凯在医院遇到什么挫折,又不肯开口对我们说,拉我们出来喝酒,也就不再多问,陪着他喝。
  “哎,对了,高仓,”杨拓又叫了一打啤酒,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听老潘说,刘逸要娶媳妇儿了,你知道么?这小子的未来老婆好像是北大毕业的,是个校花一类的人物,老潘说,绰号叫什么‘冰美人’。听说刘逸老爸最近升了省委书记,要大办特办呢!”
  雷震凯听到“省委书记”这个词,霍然变色,盯着杨拓的眼睛里愤怒地要喷出火来,“少他妈跟我提!”
  杨拓委屈地看看我,我坐到雷震凯身边,勾住他的肩膀说:“你看,从前的兄弟要结婚了,杨拓也是想让你开心一下……”
  雷震凯一反常态地搪开我的手,“我开心个屁!谁他妈跟他是兄弟啊?!”
  我和杨拓都懵了。雷震凯平日里除了和我俩在一起的时候,都镇定得像个石头人,今天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小雨忽然宽和地笑笑,“高仓,你还没跟我喝酒呢。”说着她递了一瓶酒给雷震凯,“咱们干了,如何?”
  雷震凯接过瓶子二话不说一饮而尽。他放下空瓶子,再度盯着小雨,小雨仍然笑盈盈,又递了一瓶给他,自己也拿着一瓶,“再来?”
  雷震凯还是不说话,一仰脖子又是一瓶下肚。
  我和杨拓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小雨―――她平时文文弱弱,没想到这么有酒量呢!
  小雨喝得比雷震凯慢,第二瓶下去,脸已经微红。放下酒瓶,她擦擦嘴,对雷震凯轻轻地说:“今天是你点名让我来的,我来了,酒咱们也喝了,有话你就说吧。”
  我和杨拓都万分惊讶地看着镇定自若的小雨―――我的妈呀,小雨想当着我跟杨拓的面拒绝雷震凯?太不给面子了吧?!
  我喝杨拓屏住呼吸等待下文。雷震凯死死盯着小雨的脸,小雨就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你没觉得我爱上你了吧?”雷震凯开口,我和杨拓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没。”小雨这么一答,杨拓那边一口啤酒喷出来,差点喷到我身上。我递过去餐巾纸,小雨又递给我一条手帕。“我是象你生活里的某个人吧?长得象?性格象?”
  “长得像。”
  奶奶的!雷震凯认识我和杨拓差不多有十年,一直不肯对我们说他的心事,如今肯说了,居然是让我们给小雨做旁听来了!算了算了,他也是想让我们知道,就不跟他计较这些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雷震凯缓缓倒出了他对我们隐瞒多年的故事。原谅我擅自给这个故事取了名字,原谅我用自己的笔触把这段故事写下来,震凯,我是用心在感受你的经历的,那么,就让我用文字把它变成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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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虹花园
  (引子)
  她告诉我,她最喜欢彩虹,因为彩虹是通往天堂的桥。
  我告诉她,我有一个云上的花园,花园里的花儿,都是彩虹的颜色。
  我还告诉她,我花园里的花儿都是会说话的。
  她问我,既然是会说话的花儿,应该是一个个的呢,还是一朵朵的?
  我笑了,我说是一个个的吧。
  她说不对,既然是花儿就应该是一朵朵的。
  我说好,一朵朵。
  从此以后,我叫她朵朵。
  (A)
  我和朵朵好像从生下来就认识了,因为她妈妈和我妈妈是很要好的朋友。
  朵朵很漂亮,童年时代的她就好像一个洋娃娃,漂亮得让人舍不得把眼光移开。
  和朵朵相比,我是幸福的,父母对我尽管严厉却很关心,而朵朵呢?
  朵朵的父亲是一个极其传统的男人,一直希望有一个男孩,朵朵的母亲因为丈夫的影响也有这样的想法。在这样的家庭气氛里,朵朵出生后的情景可想而知----母亲唉声叹气,父亲不言不语。
  我比朵朵大两岁,我是看着朵朵被送到她外婆家的,她外婆就住我家对面----还好,我有机会两岁的时候就看见朵朵了。
  外婆很疼朵朵,朵朵也因此而有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等到朵朵会说话的时候,我已经能跑能跳了,朵朵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外婆”,第二句就是“小凯哥哥”。
  我曾经问妈妈,朵朵是不是不像我一样有爸爸妈妈,妈妈让我不许胡说,爸爸只是叹气。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是奇怪,朵朵没有妈妈的话,难道是外婆生她出来的么?
  我的童年因为有朵朵而快乐了许多许多,朵朵漂亮得就像天使,纯洁得就像天上的云彩,等我长大了,才懂得想一想,这样的人儿究竟是不是天上才有的。
  我带着朵朵到处玩,爬墙上树钻地道,朵朵一点不比我差。因为朵朵只有我这么一个玩伴,所以其他女孩子会的游戏她都不会。现在想想,是我亏欠朵朵了。
  等我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背起书包要去上学的时候,从来不哭的朵朵哇哇大哭起来,拉着我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让我走,我不比朵朵那么坚强,从小她就不哭,而我,遇上点麻烦就掉眼泪。于是我也哭起来了,说如果朵朵不上学那我也不去。
  朵朵的外婆没办法,就把朵朵送到学校去了。朵朵的妈妈是老师,所以朵朵的年龄并没有成为入学的障碍。
  那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朵朵的妈妈,因为朵朵妈妈常常到我家来做客。而那却是我第一次知道她就是朵朵的妈妈,那时候我很惊讶的想:原来朵朵是有妈妈的。可是为什么她妈妈从来都不去看她呢?难道是她妈妈一点也不喜欢朵朵么?
  我记得朵朵妈妈送朵朵到学校的那天说过一句话:“真讨厌,非吵着上什么学?又要花钱!”当时的我很迷茫,朵朵的妈妈既然那么不喜欢朵朵上学,为什么还送她去呢?看来,朵朵妈妈还是喜欢朵朵的。可是,为什么她还要这样说朵朵呢?那时候我觉得是自己犯错误了,如果不是我吵着要朵朵和我一起上学,那朵朵就不会挨骂了。
  等我成熟到可以想想朵朵妈妈为什么会送朵朵上学的时候,我才明白,朵朵妈妈是怕别人说三道四,说她把自己的孩子扔在娘家就算了,连关心也不关心。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曾经心痛了好久好久。
  朵朵很聪明,和我在一个班上的她,成绩总是比我好很多,对此,我除了开心还是开心,因为朵朵就是我,我就是朵朵---那时候我是这样想的,现在我还是这样想。
  我永远忘不掉朵朵外婆去世的那天,朵朵哭得昏天黑地,谁也拉不住,后来朵朵哭得休克了,一旁的我以为朵朵也死了,于是也大哭起来。当时我没有注意到朵朵父母的神情,听爸爸说,朵朵晕倒的时候,他俩竟然动都没有动。那时候,我13岁,朵朵11岁。
  朵朵的外婆去世了,朵朵的父母只好把朵朵接回家。跟她爸爸妈妈回家那天,朵朵一步一回头,我站在上了锁的外婆家门前,呆呆地久久不肯离去。
  (B)
  我跟朵朵一起考上了重点中学,班主任恰巧是朵朵的妈妈,我很高兴,高兴的原因很简单---班主任是朵朵的妈妈,那我和朵朵以后就都会自由快乐了。
  可惜,我错了。
  初中三年我最困惑的就是,怎么会有这样对待自己孩子的母亲。
  初一那年夏天,有一天朵朵没来上学,我问班主任,她说朵朵病了。放学后我去朵朵家,还没等敲门就听见里面朵朵的爸爸在喊:“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还活着干什么?耽误事的都是你!我打死你!”我站在门口吓呆了,两只脚不听使唤。
  “小凯?你来了?”眼前一个人影闪过来,我看清楚了,是我的班主任、朵朵的妈妈。“快,快进屋。”我不明白朵朵的妈妈为什么可以对我这么好,却从来不那么对朵朵。
  门开了,显然,朵朵的妈妈也没有想到屋里发生的一切,她尴尬的和我寒暄着,我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看到了地板上遍体鳞伤的朵朵。
  天啊,我的朵朵,他在打你么??你为什么一声都不吭?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喊?朵朵,朵朵你还活着么?如果你不在了,我呢?我该怎么办?“朵朵!!”想到这里,我叫出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朵朵看到了我,艰难的笑笑:“小凯哥哥,我没事。”我拉着朵朵的手只是哭,什么都不愿意想。
  “你为什么这么对朵朵?她不是你女儿么?”我冲到朵朵爸爸面前,使尽全身的力气用拳头捶着那个高大男人的胸膛,那男人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我被朵朵妈妈拉开了,朵朵站起来,对我说了她绝对不应该说的话:“小凯哥哥,你回家吧。”一个11岁的女孩子,一个刚刚遭到亲生父亲毒打的女孩子,对着世上差不多和自己最亲的人,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成熟的话呢?是什么让她如此早熟的?
  我的脑子僵掉了,不知所云的被送回家,离开了遍体鳞伤的朵朵。
  回到家,我问妈妈为什么朵朵会遭到那样的毒打,妈妈听见,惊讶得不行,问了我好几次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事情。我哭着说是我亲眼看见的。看来,妈妈还是不了解她的好朋友和她好朋友的丈夫。
  爸爸告诉我,朵朵的妈妈因为生朵朵,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所以想要一个男孩的朵朵爸爸就非常不喜欢朵朵。尽管我似懂非懂,可还是隐约知道了朵朵从此以后的处境。于是我又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我是男孩,我去替朵朵吧!”
  我没能去替朵朵,朵朵经常遍体鳞伤的来上学,除了心疼,我什么都不能做。
  朵朵的妈妈是个好老师,这点我永远不能否认,可是她却不是个好人。我说她不是好人,就是因为她经常凶神恶煞的对待朵朵,只要朵朵犯错误,她一定不留情面,在全班同学面前打朵朵是经常的事。可是朵朵从来不哭,从来都不。
  除了我,在学校里没人知道朵朵是班主任的女儿---谁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呢?说出来,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呢?
  (C)
  我和朵朵都考上重点高中的时候,朵朵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开心,我问她为什么这么高兴,难道没有和我考在一个学校值得她高兴么?朵朵说,高兴不是因为考上了,而是因为能离开这个学校。我知道,她说的是能离开她妈妈。
  高中朵朵选择了住校,她实在不愿意回到那个冰冷恐怖的家,而我,也愿意她能轻松一点的生活。
  我和朵朵是不知不觉就在一起了的,等到我们懂得了爱情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也有责任照顾朵朵一辈子,而朵朵对我的依赖和爱是无法言谕的。那年,我17岁,朵朵15岁。
  朵朵经常想念她外婆,她经常问我,天堂是什么样子的。我说,天堂可能就是没有烦恼的地方吧。朵朵就说,那她也想去天堂了。
  “那我呢?你不要我了么?”
  “如果天堂就是没有烦恼的地方,那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在天堂。”朵朵笑得那么灿烂,那种笑容让我觉得自己的责任义不容辞。
  高中前两年,我们过得还算是风平浪静,因为朵朵很少回家,她父母也就没什么机会对他拳打脚踢,可是苦命的朵朵还是没有幸免受伤,高三那年,她被她父亲打得小便失禁。
  当我狂奔到医院,看到面色苍白得如同医院床单的朵朵,我的心差点碎了。我握着朵朵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朵朵呢?说的还是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被毒打时候的那句话:“小凯哥哥,我没事。”
  母亲毕竟是母亲,这样的时候,朵朵的妈妈没有扔下朵朵不管,仍然如同其他母亲一样照顾了女儿,而我和朵朵都不愿意让她照顾,更多的时候,朵朵是由我照顾的。
  朵朵伤到的是女孩子最隐秘的地方,很多时候我帮她擦拭的时候都尽量的别过脸去,可还是不可避免的脸红,这样的时候朵朵就对我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你照顾我,我的感觉就会好很多。”
  朵朵太坚强了,这次受伤,我没见朵朵流过一滴眼泪,可在一天雨后,朵朵却哭了。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雨过天晴后,朵朵躺在我怀里,问我今天会不会有彩虹,我说:“不一定每次下雨后都会出现彩虹的啊。”谁知道我刚说完,天上就出现了一道横跨万里的彩虹。我看见了朵朵眼睛里那种兴奋的光彩,我抱紧她,对她说:“你看,老天爷都知道你喜欢彩虹。”
  朵朵听我这么说突然哭了:“老天爷对我真好。”
  我心酸的看着朵朵---老天啊,你为什么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如此残忍呢?你怎么忍心让她收到这样的伤害呢?
  “小凯哥哥,我是说真的,老天爷让我遇见你,就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听见朵朵这句话我也哭了,把她抱得更紧。朵朵,朵朵,我一辈子都是你的,一辈子都会这样照顾你,如果你觉得幸运,那我又何尝不是呢?
  朵朵病愈出院以后,也是报志愿的时候了,我问朵朵:“打算考哪?”
  “北大。”朵朵说。朵朵说我们不一定非要在一起,有时候有距离也是好事。我知道我的成绩要上北大清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于是,我强迫自己相信朵朵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
  高考以后,朵朵更加开心了,我却有种酸酸的感觉---她开心是因为她终于可以离开家,离开伤透她的父亲母亲,可是,她要和我分开,也是那么开心么?没有我在身边,谁来照顾她呢?有人欺负她怎么办?哦,呵呵,也许我不该这么想的,我忘了朵朵比我要坚强,而且要比我坚强得多。这许多年来,我的整个世界都是朵朵,我俩分开,我倒要为我自己担心了---没有朵朵的日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过。
  (D)
  我和朵朵有很久没有见面了,我很想她,她告诉我,她也很想我。
  尽管朵朵写信告诉我她会在年底来看我,可当我在家门口突然见到她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没人能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开心,我冲上去,抱住这个让我朝思暮想的女孩,满心的幸福洋溢在脸上。我想,我的那些兄弟从来没有见过我如此开心过。
  朵朵还是那样美丽,犹如天上的人儿一般,闪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光芒。当我又一次把朵朵拥在怀里,我感觉我的世界又一次充实起来。朵朵,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已经成了我的整个世界。
  “小凯哥哥,我很想你。”朵朵这样告诉我。
  当我想要仔细看看我的朵朵的时候,朵朵哭了。她说:“小凯哥哥,你一定要记得,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
  我忽的记起,朵朵曾告诉我,她妈妈给她找了一个男朋友,并且希望他们尽快结婚。
  “朵朵,别傻了,以后你是要嫁给我的。”
  “不,小凯哥哥,那是不可能的。我要嫁给别人。”朵朵这样说着,哭得更加厉害。
  我能说什么呢?朵朵,你要我说什么呢??你真的就这样屈从命运,屈从你的父母么?你的坚强呢?你的坚强都到哪里去了呢?
  “没有人能左右你,朵朵,你是属于你自己的。”
  “不,我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朵朵哭喊着。我惊讶,几年的时间,一个人竟然会有这样翻天复地的变化。抑或是,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只不过我不知道。“小凯,我告诉你,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活得好辛苦好累,与其这样活下去,还不如做一个没有感觉得躯壳,那样我会好过许多。”
  “小凯,你其实并不了解我。也许,你并不爱我。”朵朵凄惨的说着,我的心也因此碎了。
  朵朵说得对,我并不了解她。可是,她怎么可以说我不爱她??我爱她甚至超出了爱我自己的生命,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就说我不爱她??我只能嘲笑我自己这许多年的付出,我如此软弱,如此无能,居然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姑娘,居然让她在做出一生的决定的时候选择离开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过,小凯哥哥,我是爱你的,一辈子都只爱你一个。”朵朵又哭了,哭得肝胆俱裂,此情此景,我又怎么可能去恨朵朵?“小凯,我把我的心交给了你,现在,我把我自己也交给你。”朵朵一边说一边脱衣服,她说,她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我愣住了。
  望着眼前完美的身体,我除了心疼居然没有丝毫其他的感觉。“朵朵,你别这样。”我抱起朵朵,给她盖上被子。“你离开我,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没有能力让你依靠。”朵朵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流着眼泪。“以后,还能做朋友么?”我辛酸的问朵朵。朵朵“哇”的一声哭开,抽泣得几乎昏厥。
  朵朵,我怎么能要你?既然你选择离开,那么我唯有把一个完整的你交予你未来的丈夫。就像你说的,既然你活得这么辛苦,既然你要选择一个能让你舒服一些的生活方式,我又怎么可以阻止你呢?我,我又怎么能阻止得了呢?朵朵,我还是那么爱你,我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你和他一起比和你爱着的我一起幸福,我倒宁可自己痛苦一生。
  朵朵,你前世欠你父母,而我,前世欠你。
  我记不得朵朵是怎样、是什么时候离开我得房间的,我也记不得她离开的时候我是怎样的感觉,等到我回味过来,却只能看到窗外的漫天飞舞的秋叶,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心,从此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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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不着劝我。”讲完故事,雷震凯说,“人家省委书记的儿子确实比我有前途。”
  我这才完全明白了雷震凯为什么听见杨拓说起我们那个省的省委书记就立刻暴跳如雷。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巧合,雷震凯的朵朵,偏就嫁给了他高中时代的朋友,这不是捉弄人么?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屈从命运么?”小雨问雷震凯。
  雷震凯无奈的摇摇头:“她眼睛里完全没有了渴望,就连从前对她家庭的恐惧都消失了。也许,她真的变成了没有感觉的躯壳。”
  我把椅子搬回了原位,坐到雷震凯身边,“她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围城里,而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走出去。震凯,对于一个自己都没有意识要逃脱的人,我们无能为力。”
  “从前她不是这样的,她那么坚强。”
  杨拓又开了一瓶啤酒,由于用力过猛,瓶口破了。杨拓把这瓶啤酒往桌上一顿,狠狠地说:“坚强不坚强都是你看到的,没准儿真像她说的,你根本不了解她。”
  “有可能么?她有可能在我面前也不真实么?”雷震凯激动地抓住杨拓的肩膀,用力地摇。
  “怎么没有可能?她根本就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你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偶尔可以躲避的地方!”杨拓大吼着,不管临桌的人诧异的目光。
  雷震凯放开了杨拓,期期艾艾的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她可以躲避一辈子的地方呢?”
  “因为她能躲避一辈子的地方,只有自己的心。”小雨用餐巾纸细细地擦着啤酒瓶上的水珠,不看雷震凯。
  “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可以躲避一辈子的地方。”雷震凯忽然笑了,那笑让我的心一揪。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别难过了。”
  “我他妈的就是难过!!”雷震凯哭了。
  我不知道雷震凯这样一个坚强的男人还会有眼泪,而且是在三个朋友面前流出的眼泪。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安慰他,这样的时候,一切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吧!他痴爱朵朵多年,到头来却仍然不得不屈从于命运的安排,这样一种情感,他积压在心里那许多年,也真是难为他了。我想,如果他把这种苦楚告诉我跟杨拓,我们俩除了束手无策徒增烦恼之外,不会有任何建设性的意见提出来。雷震凯,真是看我们到心里去。
  我们三个人―――一个雷震凯最好的朋友,一个他的小妹妹,一个象极了他爱的姑娘的女孩―――注视着雷震凯微微抖动的肩膀,谁都说不出话。
  
  (十二)
  我早就知道袁满特别忙。除了一份正式工作,他还在一家专营计算机培训的公司做兼职讲师。其实他那份工作赚的钱并不少,可他还是把自己扔在无边无际的忙碌中,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
  我拿着那条包装精美的领带,反反复复考虑着应该怎么对袁满说。“生日快乐,小小礼物不承敬意”?忒俗了,不行!“多少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这个日子…”忒酸,还是不行!算了算了,到时候再说吧。我心一横,拨通了袁满的手机。“袁满么?林南啊。你,今天晚上有空么?…唔,好,那咱们六点钟‘妖子’见,好么?…好的,回头见。”呵呵,他说他有时间呢,他说我好不容易约他一次,他怎么都有时间呢!我乐颠乐颠地让小雨帮我选衣服,小雨让我穿白色的长裤、白色衬衫,外面配一件白底蓝色条纹的鸡心领羊毛衫,再套件乳白色短风衣。我得承认,在穿着方面,小雨比我在行。“一切顺利哦!”我临出门,小雨拍拍我的肩。
  我有些忐忑,因为我不知道今天到底会发生些什么,是的,可以什么都不发生,但如果什么都不发生,我实在是心有不甘啊。深秋的天气有些冷,我在想,怎么小雨忘记给我配一条丝巾了?
  “妖子”里人不多,袁满还没有来。抬腕看看表:五点五十分。人家都说女孩子赴约应该迟到一刻钟到半个小时,这样才矜持。而我却从来不迟到,大多数情况甚至早到。我不会矜持,也根本就不觉得迟到是什么风雅的表现。
  “小姐,喝点什么?”
  “哦,我等人。等会有位先生过来,麻烦您到时候给我们两瓶卡罗那。”我脱下风衣,坐在角落的位置里。墙上有一幅仿制的凡·高的《向日葵》,我看着那幅画。并不是欣赏向日葵,而是从玻璃里面看我自己的样子。高中毕业的时候,本来我也是长发的,袁满本也喜欢我长发的样子,后来我一气之下剪了短发,因为袁满的悄然离去。谁想短发一直梳到今天。是不是,我该留长发了呢?
  “什么时候开始对艺术感兴趣的?”头顶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是袁满。“你还是老样子,约会的时候,宁可早到也不迟到。”
  “女孩子迟到是定律么?”
  侍者见袁满坐下,端上来两瓶卡罗那。
  “定律倒不一定,但似乎是传统。”袁满像是刚刚下课,手上还有油性签字笔染上的黑色。“找我有事?”
  “你刚下课啊?”我递给他一张纸巾。
  袁满使尽擦了擦,还是没有擦干净,“稍等,我去洗洗,刚才太匆忙了,下课连手都没来得及洗。”
  “你能当好老师么?”五分钟后袁满坐回到我身边,我笑着问他。
  “好不好的不就那么回事儿么,这不也当了快一年了?”
  “呵呵,你们那儿肯定女学生多。”
  “怎么这么说的?”
  我瞪了他一眼,“你不就会骗小姑娘么?”我注意看了看袁满的领带,是一条墨蓝色的,近乎黑色,袁满带着,显得有点老气。“谁给你买的领带?”
  “这个?”袁满低头看了看,“刚上班的时候自己买的。”
  “我还以为你挺有品味的呢,没想到这么让人失望。”我从包里拿出礼物盒,“看看我的品味,同样是蓝色,肯定比你这条强一百倍。”我没想到这份礼物是这样送出去的,没有一点诗情画意可言。
  袁满有点发愣,迟疑了一下才接过去。抽出领带,他一言不发地把自己脖子上的领带解下来,换新的那条上去。和我一样,他用装《向日葵》的玻璃镜框做镜子,细细地打好了一个领带结,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我,说:“怎么样?合适么?”
  可能是我太过眷恋袁满,他这一串动作竟让我感动异常,差一点就热泪盈眶了。我点头,看着他脖子上我选的领带。
  “你没有忘记我的生日,谢谢。”
  我苦笑。袁满,我何止没有忘记你的生日?有关你一切的一切,我都没有忘记啊!
   “林南,你…有交男朋友么?”
  他妈的袁满!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找男朋友的!!“有啊,六七个呢。”我轻描淡写地说,“我可不象你,那么专一。”我不是故意要讽刺袁满的,可我委屈,我不甘心。
  袁满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痛苦。“我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这样选择。”
  “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但将来的事情也许你能左右。”
  “许多年来,我一直在怪自己。”袁满两手握着酒瓶,有些抖。“那时候,我一直以为你的男朋友是林子。我后悔当初没有去找你问个清楚,我后悔我意气用事,我……林南,对不起。”
  我看着袁满,心中凄楚无比。他这是在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他不可能放弃许笑然么?告诉我他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么?如果真的不可能,你也不要这么快让我知道,哪怕是死,也让我快乐几天,好么?袁满,好么?
  “林南?林南??”见我发呆,袁满推了推我的胳膊,“没事吧?”
  我一笑,“我能有什么事儿?这么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突然,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探身上前,和袁满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袁满,你告诉我,我们,是不是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
  袁满盯着我的眼睛,呼吸愈渐急促,“我…我不知道。”
  我颓然坐回到椅子上,放弃了想吻袁满一下的念头。说来也真够可笑的,我,林南,长得不算难看,还算是有点歪才,到了二十三岁的年纪,居然没有过初吻。本来这个初吻是应该给袁满的,可当初被我一口回绝掉,就回绝掉了我着一辈子的幸福。
  “无论如何,林南,你要知道,我喜欢你,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我只能说,我在努力地让这件事情完美。”袁满急急地说,一双手握在一起,没有上前握住我就在他面前的手。
  “你送我回家吧。”我没了力气,也丢了所有的希望。
  袁满招手结帐,两瓶啤酒,我们谁也没有动过。
  深秋的风已经有些冷,我把风衣领子竖起来,挡一些寒风在外面。“妖子”离我家挺远的,可我跟袁满谁也没提去乘地铁的事,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沉默。大街上人来人往,地上厚厚的法国梧桐叶子,踩上去软软的。不知道秋天是不是恋爱的季节,可秋天一定是浪漫的季节。街上很多对情侣,或者手牵手,或者相互依偎。曾经听小雨说过,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牵住李浩君的手,告诉所有的人,这个男人是她的。此时此刻,我很想牵住袁满的手,所以左手一直没有放到口袋里,前前后后地荡着,寻着机会牵他的手。
  “先生,买朵花送给女朋友吧?”一个小女孩抱着一捧似玫瑰非玫瑰的花拦在我们面前。这里一直都有很多的孩子利用卖花赚钱,见到一男一女在一起就上前拉生意,一般情况下,男孩为了在女朋友面前不丢面子,总会买一朵送给女朋友。尽管那花儿并不娇艳欲滴,可女孩总会高兴一阵子吧?
  我本想走开的,因为我看见这些小孩子就怕,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从前我和杨拓走在大街上,已经被问过了无数次。可袁满却停下了,一边掏钱一边问:“小朋友,你觉得这位小姐是我女朋友?”
  “一定是的,看你们这么般配。”小姑娘的嘴巴可真甜,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袁满把钱递给小姑娘,从她手里拿了一支花,又递给我,说:“给你,我的女朋友。”
  我眼睛看着袁满,接过了那朵花,我们再次迈开步子的时候,袁满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没有丝毫做作。那一刻,我全身都漫遍了温暖。是啊,有什么比能够牵住自己心爱人的手更幸福的事情呢?
  步行回我家的一个半小时里,我和袁满似乎真的变成了情侣一般,我们忘记了过去的误会,忘记了多年的隔膜,甚至忘记了他的女朋友。我们手牵着手在大街上来来回回地逛,看看橱窗里的衣服,看看路边小摊上的小玩意儿,这样一路说笑着回了家。那个时候,我真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走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袁满,今天我很开心。”终于还是到了我家楼下,我没有掩饰我的依依不舍,在袁满手心里的手没有抽出来的意思。
  “我也是。”袁满低下头看我的眼睛,那眼神温柔得就要滴出水来。“我喜欢这条领带,以后会每天带着。”
  我和他的距离如此之近,我只是抬起头,就能见到他溢满柔情的眼。忽然想起,有人说过,男女之间的身高相差十一公分为最般配。咦?那我和袁满不是正好般配?“有人说,女孩子比男朋友矮十一厘米,是最佳高度。”我傻傻地托出自己的想法。
  “那我们不是正好?只要你不穿高跟鞋。”袁满笑着,额头轻轻触了触我的头顶。“你还记得我写的那首《江城子》么?”
  我怎么会不记得?那是大一那年寒假之后他交给我的一张纸上写的。即使是四年以后的今天,我仍然能够背诵。“记得。‘唯有夜夜不成眠,勤思念,美梦旁’。”
  “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过的?”
  我点头。心中又是一阵积压以久的委屈。袁满忽然把我揽进怀里,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啊!”天呐,这个怀抱,我想念了多久啊?如今我居然又靠在里面,我还有什么可以要求呢?
  “袁满,”我抱住袁满的腰,脸埋在他的怀里,“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沉默。
  我抬起头,重新望着袁满的眼睛,“袁满?”
  “我想说……”
  “什么?”我隐约猜到了什么,却不能确定。我只是知道,他要跟我说的这句话决不是要和我有什么结果。
  “我想说,你能不能,让我实现一个藏在心底多年的愿望?”
  我笑了。杨拓说,我的嘴长得很好看,微笑的时候最妩媚。于是我笑了,我想把自己最妩媚的样子给袁满看。我笑着,送上了自己的唇,心满意足地把初吻送给了自己最爱的人。
  我决定一切顺其自然。我不去想袁满有什么女朋友,我不去想袁满辜负了我四年那么久,我什么都不去想。我没骨气,我没出息,可我没办法。我爱他啊。如果袁满能够使这件事情完美,我自然可以幸福,但如果不行,我只有快乐一天算一天。除了这样,我还能如何?
  袁满没有送我上楼,上了电梯,我仍然觉得身上残存着袁满带来的温暖。
  “看见杨拓了?”小雨看到我进门,从沙发上回过头来问我。
  我脱下鞋子,摇摇头,“没啊,他来了?”
  “不可能吧,他说他在楼下等你半个小时,等不来就走了。说是要吓唬你一下呢。”
  我有点愣。杨拓?半个小时?那么,我和袁满在一起的一切,他都看到了?那他为什么不来叫我?不和我一起上楼来?难道他不想听我的心事么?我正想着,门铃响了。大门打开,杨拓一脸倦容地站在门口。“你上哪儿去了?没看见我上楼?”我把杨拓拉进来,给他拿了一双拖鞋。
  “看见了。”
  “你们聊,我有点累了,先回屋了。”小雨用最快的速度把她手里剩下的半个苹果吃光,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你怎么了?没事儿吧?”我给杨拓倒了一杯热水,伸手试试他额头的温度,“别是发烧了吧?”
  “我没事儿。”杨拓有气无力,脸色奇差无比。
  我坐在茶几上,和杨拓面对着面。杨拓放下茶杯,看看我,憔悴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个俊朗的笑,“你这么穿衣服挺好看的。”
  “你到底怎么了?别是你也给我弄出一个朵朵来吧?”
  “林南,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袁满?”杨拓看着我的手,一本正经。
  “是。”
  杨拓仍然低着头,始终看着我的手。“我和他谈过一次,就在你对着我哭的第二天。他对我说了很多,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袁满会对我说那么多话。”
  我不做声,甚至没有问杨拓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他说他很后悔当初没有留住你,他说他现在无能为力,他说他会尽他最大的努力挽回他的过失。这么说吧,”杨拓靠在了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他还是很爱你的。”
  “你原来不相信这一点?”
  “对,我不相信。我本来以为袁满来招惹你是因为他不甘寂寞,我本来以为他是个伪君子!可我错了!我他妈的错了!!”杨拓“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咆哮着,受伤的狮子一般。“你们两厢情愿,你们两情相悦,你们为什么不白头偕老呢?你为了袁满守了四年,谁追你你都不理,二十三岁了才送出自己的初吻,你都是为了什么?!”杨拓激动地说着,情绪已经快要失控。
  我愕然望着杨拓,好像那天惊讶已极地望着愤怒的雷震凯一样。和杨拓相识五年有余,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暴躁。
  “本来我以为你看错了袁满,可是呢?错的却是我!!妈的!”杨拓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就喝水,却被还在冒着热气的开水烫到了舌头,茶杯摔在了地板上,碎了一地。
  “杨拓!杨拓你没事吧!?”我紧张地从茶几上跳起来,拉过杨拓的手。他的半只手已经被开水烫红了,“给你擦点药,啊?”我看到小雨的房门开了又关上,她没有出来。
  杨拓抽回自己的手,低头看了看我穿丝袜的脚,“我没事,不用药。你呢?烫着没有?”
  我摇头,蹲下收拾茶杯碎片。
  “别动,小心扎手。”杨拓的语气恢复了平静,把我挡在一边,自己收拾起来。我没有坚持,到阳台拿了小簸箕递给杨拓。“林南,不管怎么样,你都要保护好你自己,因为到了最后,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杨拓站起身,和我面对面。哎?怎么我的身高也到他的眉毛?难道他也和我差十一公分么?
  “你有多高?”
  杨拓被我问得一愣。
  “你多高呀?”
  杨拓扔下小簸箕,坐回沙发上去,“你又发什么神经病了?怎么这个时候没头没脑地问这个?”
  “说呀!”
  “一米八三。怎么了?”
  “好像这个不是标准吧?”我自言自语地,又坐到了杨拓对面的茶几上面。“杨拓,你刚才说,袁满还是,爱我的?”
  杨拓认真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上总带着一点苦涩。“我想,你们多少还是有希望的,至少袁满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如果说袁满这样对我说,我还有些将信将疑的话,那么杨拓这样对我说,我却是深信不疑了。杨拓是我全身心信任的人,我几乎从来不怀疑杨拓的想法和判断力,所以有了欢乐哀愁,才都愿意和杨拓分享。
  “林南,”杨拓突然又开始盯住我的手,“我知道有一款戒指,你戴着肯定好看。名字你也肯定喜欢,”他指指我左手的无名指,“戴在这儿,名字叫‘知心爱人’。”

  “那就把这种伤害尽可能地减小。”我不知道我的手有什么好看,杨拓怎么那么喜欢盯着。他一直盯着我的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你真能嫁给袁满,到时候我送你一份大礼。”
  此时我莫名地想起了那对名叫“知心爱人”的戒指,于是,我张起一副笑脸对杨拓玩笑说:“你别是也跟小雨一样,看上那对‘知心爱人’了吧?”
  杨拓“呼”地抬起头,那表情吓得我连笑都僵在了脸上。这时,我才看见,他疲惫的眼睛里,布满了细细的血丝。过了大概有一分多种,杨拓才把视线从我僵住的表情上移开,“袁满如若跟我一般了解你,他一定会娶你回家的。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你有多么在乎他。”顿了顿,杨拓又说:“说到底,他还是不够了解你,谈不上‘知心’吧。”
  我的手机叫了一声,是短信息。“记起了不久以前见到一对白金戒,名叫‘知心爱人’。”只一句话。是袁满。
  小雨的广告创意真是好,居然让这么多人都留心到了这一对设计上并不怎么出彩的戒指―――我、袁满,甚至杨拓。那一双温暖的手,那一对简单的白金戒,最重要的是,那一个浪漫的名字。这些,足以让人们趋之若骛了吧?而这人群中,我所知能够配的上这“知心”二字的,只有小雨跟李浩君。那么,为了那“爱人”二字的人儿,也应该是幸福的吧。
lili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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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3-08-29   
 (九)
  我讨厌阴天,好不容易盼来个周末,连个好天气都没有,害得我没的玩。我一觉醒来,已经九点多了,抓起镜子看看,还好,眼睛没肿,不然真的要没眼睛了。
  “林南!开门!”我听见小雨隔着几道门冲我喊。“林南!!!快开门去!!”
  “知-道-啦!”我光脚下地,往大门跑。哎?不对,不能这样见人啊!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吊带睡衣,赶快回屋披上一件衬衫。门打开,见了李浩君一张笑盈盈的脸。几次来来往往的,我和李浩君也算得熟悉了,先前的那种霸道的印象一点也没留下―――他和小雨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柔情似水还是柔情似水。“你说说你,可真会挑天气啊,每次来不是阴天就是下雨。还好不是冬天,不然要下雪下冰雹了!”我把李浩君让进屋,告诉他小雨正洗澡。
  “不是我的错啊,我事先又不知道的!”李浩君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厨房,回到客厅对我说:“买了点吃的,你们还没吃早点吧?”
  我“噔噔噔”跑到厨房,打开塑料袋,翻开饭盒,里面居然是香酥鸭!“你这是给我买的?给小雨买的吧?”我捡了一只鸭翅咬。
  李浩君开怀地笑了:“哟,那你说,我还能特意给你买?我是怕影响你和小雨的友情。”
  我看着李浩君,不屑一顾地一撇嘴:“你跟我混熟了是不是?居然学会油嘴滑舌了!等我告诉小雨去,让她不理你!”话是这么说,可我和李浩君都清楚,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小雨也是万万不肯不理李浩君的。小雨说,在没有任何心里准备的情况下,李浩君那纯净清澈的笑容是足以让人心动的。没错。还好,我心里早已装了一个袁满。
  我从来没见过小雨和李浩君甜蜜的样子,除了小雨生病的时候他握着小雨的手之外,在我面前,他俩就是手牵手都没有过。小雨告诉我,李浩君实际上是个挺怕羞的人,如若不是在一个没人的或者完全陌生的环境下,他是不会对她表示一点点亲近的。真是个怪人。我想。所以尽管李浩君和小雨都不介意有我在场,可我还是会知趣地躲开。小雨一从浴室出来,我便如获大赦地叫:“好了好了,胳膊腿儿一样儿不少啊,你点点,如果没有问题,本小姐回屋了!”临回屋前,我跑到厨房拿了个小盘子,装了几块香酥鸭当早餐。“你也不说说他,哪有大清早上给人吃这么油腻的东西的?”
  “不吃你还我!”小雨一插腰,做茶壶状,一只手指指点点地数落我。
  “好,好,”我抱头鼠窜,“就知道你是重色轻友!”我回到房间,把两个好不容易聚到一起的人留在了他们的世界里。
  拿了一本书翻了大半个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收到了袁满发来的短信息,信息很短,只有四个字:梦里有你。
  我拿着手机,盯着屏幕把这四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说实话,我心里是甜蜜的。我必须承认,我根本无法抗拒袁满对我的吸引,多年以来一直如此。我的钱夹里到现在还放着一张我和袁满的合影,只是从来没有给人见到过罢了。我宁可不去想四年多我和袁满几乎没有任何接触,我宁可忽略他有一个差不多要结婚了的女朋友。自欺欺人也好,自私自利也罢,如若能和袁满有一个结果,我什么都可以不顾。
  我想着要去见袁满,手已经拉开了门准备去洗澡―――我对天发誓,我不是有意偷听小雨和李浩君说话的!可我实在是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李浩君是这样一个童心未泯的男人。
  “好痛啊!”李浩君的手指给小雨咬了一口,他正叫痛。
  “痛吧?”小雨靠在李浩君怀里,象一只慵懒的猫,“以后再犯错误还咬你,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
  “你还敢咬我?”
  小雨不答他,拿起他的手就要咬。李浩君躲得快,赶快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他两条手臂紧紧地把小雨箍在怀里,小雨乱挣扎的时候,他说:“你还敢咬我?你敢咬,你咬我就叫!”
  小雨不挣扎了,在李浩君怀里笑得花枝乱颤。我赶紧关上门,在门背后笑开了。―――我的天,这时候的李浩君,简直就是个半大男孩子!他在和小雨耍赖呢!他在他的事业面前是一个样子,在小雨面前完全就是另一个样子。我坚信一点:是小雨,也只有小雨,才能让他把自己如此灿烂的一面表现出来。小雨到底爱他什么呢?也许小雨说不清楚,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小雨爱上他,并不仅仅因为他有灿若阳光的笑容。
  我觉得李浩君是不愿意让第二个人见到他这孩子气的,所以我没有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俩面前。再开门出去的时候,我故意在屋里大声叫:“打雷啦,下雨啦,大家快收衣服呀!”
  小雨在外面“咯咯”乱笑:“死林南!你要出来就出来,瞎喊什么呀?”
  我拉开门,只露出一个头,做出一副满心愧疚的样子说:“不好意思哦,我洗个澡就出去了,那样的话,就没人给你们俩当电灯泡了,实在不好意思哦!”
  小雨丢了一个沙发靠垫过来,我躲开了。李浩君坐在小雨旁边,柔和地笑,那只揽着小雨腰的手,居然破天荒地没有放开。
  “我走啦!”我打扮停当穿鞋出门,肩上背了一个朋友从西双版纳带回来的草编包。
  想给袁满打个电话,手机拿在手里,怎么也拨不出那串号码―――他要是和许笑然在一起怎么办?他要是正好在许笑然家里吃饭怎么办?正胡思乱想着,手机自己叫起来了。是雷震凯。
  “喂?丫头,在哪儿呢?小雨说你刚出门儿啊?是不是来找我呀?”
  我正无处可去,现在听到雷震凯的声音亲切无比,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突然找到了归宿一般。“你乐意收留我,我就去。”
  “别那么可怜巴巴地,过来吧。”
  “好。”我挂了电话,叫了一辆车。
  “小姐去哪?”
  “厄……”我这个糊涂虫,居然忘了自己从来没去过雷震凯家的!谢天谢地,电话又响了。
  打来电话的不是雷震凯而是杨拓。“糊涂虫!你来过高仓家么?也不问问地址!”于是杨拓告诉了我一个地址,我又把这个地址给了司机,半个小时以后,我到了雷震凯家门口。
  雷震凯是刚搬到这里的,从前他一直住集体宿舍。我们都说他大医生“钱途无量”,他却极力强调,他还只是个“实习的”罢了。“不错嘛!实习医生都这么厉害了,以后当了科主任什么的,不得在中南海买房子了?”我挤进门,看到一室一厅的房间,手舞足蹈地乱叫。
  杨拓正趴在地板上拼一个帆船的模型,头也不抬地对我说:“过来,帮我拉着这根线,我要张帆。”
  我脱了运动鞋,乖乖跑过去帮杨拓张他的帆。雷震凯递给我一杯热茶,我看了一眼,没接。“不喝!大热天的,我要喝可乐!”
  “不行!你胃不好,不能总喝凉的东西,尤其是可乐。”
  “切,”我一只手帮杨拓拽着线,斜了雷震凯一眼,“犯胃病是哪百年前的事儿了?现在警报还没解除啊?”
  杨拓忙活着手里的帆船,对雷震凯说:“甭管她,放那儿,她爱喝就喝,不喝就渴着。”
  我怒视杨拓,就要松开帮他拉着线的手,谁知他却抢先说:“别动!马上好了!”我只好停住,看着他把帆船的帆张起来。
  “吃么?”雷震凯从厨房端出一盘东西到我面前,还拿了一双筷子给我。
  “今儿香酥鸭减价?”我没接筷子,用手抓起一只鸭翅。
  “怎么你刚吃过?”
  “是嘛!早上李浩君就给小雨买的这玩意儿。”一只鸭翅转眼只剩下了骨头,我咂咂嘴,问雷震凯:“你俩叫我来,有啥好节目么?”
  “我们缺个洗碗的。”
  “切!”我把刚才拿着鸭翅的手抓向雷震凯雪白的T恤,他一跑,我也站起来,追着他满客厅跑。
  “好了好了,告诉你得了!”雷震凯讨饶,“我们俩都没事儿干,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也没劲,抓你来给热闹热闹。”比起杨拓,雷震凯要更宠着我。如果杨拓是兄弟,是哥儿们,那雷震凯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哥哥。他常拿我没办法,不像杨拓,动不动就跟我凶。
  我停止了追逐,从兜里掏出纸巾擦手。“你这房子布置得不错嘛,看不出来你五大三粗的,还挺有品味的。”我打量着雷震凯的屋子,转到了书架前面。书架上面摆着一个超大的相框,里面是雷震凯一家子的全家福:雷震凯,他父母,他哥嫂,还有他的小侄子。“哎,你侄儿真可爱啊,长得真像你哥!”我伸手拿下了相框,相框后面一个小相框掉到地上。雷震凯阻拦不及,相框已经被我捡起来。“你怎么有小雨的照片儿的?!”我这么一喊,杨拓也扔下他的模型跑过来,跟着我一起看。仔细看看,照片上的女孩不是小雨。可那笑容,好像啊!她比小雨漂亮,漂亮很多。“谁啊?”我和杨拓异口同声地问。
  “一朋友。”雷震凯几乎是从我手里把相框抢走的。他越是轻描淡写,我就越觉得这女孩和他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如若不然,他不会在我和杨拓来之前把这张照片藏起来。也许,他身上那种一直存在的淡淡的忧郁,就是因为这姑娘?我不确定。
  “瞅你那样儿,跟我们还保密呐!”我奚落着雷震凯,偷偷瞄他的表情。
  雷震凯拿着装那照片的相框的动作表情,让我想起了李浩君怀里生病的小雨。一样那么珍惜,一样那么如珍如宝。我看看杨拓,杨拓看看我,上前勾住雷震凯的肩膀,“瞒了哥们儿多少年了?你小子也忒不够意思了!”
  雷震凯忽然苦笑了一下,语重心长地对我跟杨拓说:“等到哥哥想告诉你们的时候,你们就是不问,我也会说的。”我认识雷震凯五年多了,杨拓比我还要长,八年多,可我相信杨拓此时的感受和我是一样的―――只是在今天,我们意识到,雷震凯比我们年长一岁,雷震凯平日里的嘻笑打闹,其实都是在掩饰他心里的忧伤。
  我愣了愣。我们三个在一起闹了五年多了,还从来没象现在这么沉重尴尬过。我开始怪自己发现那张被藏起来的照片了。“哎,谁擦的地板呐?真干净呢,快看,我的袜子一点儿没脏。”说着我翘起脚把脚底板给雷震凯看,雷震凯又笑起来,放下相框,抓起我穿着白袜子的脚,做势要搔痒。“救命啊!杨拓,救命啊!!”我抓住杨拓的胳膊大叫,做痛不欲生状。
  杨拓一把抱起我,咬牙切齿地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啦!”
  “杨拓!杨拓!你混蛋!!你…你趁人之危!!”我嘴里骂着,心里却高兴尴尬的气氛已经化解。我知道,雷震凯是不会搔我脚底板的,他知道我最怕这个,而他这个做哥哥的,是万不会看着我受罪的样子的。
  三个人在地板上滚做一团,一如大学时代一样。
  从雷震凯家出来,天已经黑下来了。杨拓要送我回家,我没拒绝。
  “那女孩儿谁啊?你都不认识?”我不知道雷震凯的感情生活,这不奇怪,他一直把我当孩子看,可杨拓是他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这就比较奇怪了。
  杨拓摇头:“不认识,真不认识,奇怪啊,我还以为这小子什么都不瞒我呢。”
  “怪不得…”我嘟囔着,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一件事。
  “什么怪不得?”
  我把身子调转,朝着杨拓,倒退着走。“记得上次我们加上李浩君在我家吃饭么?高仓一直盯着小雨问东问西的,当时我还以为他喜欢小雨呢……”
  “你怎么以为谁都喜欢小雨?”杨拓敲了我一下。
  “别敲!会变笨的!”我护着额头,躲开杨拓一点距离。
  杨拓忽然温柔地笑了―――咦?原来杨拓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啊!怪不得上大学那会儿很多小学妹都给他写情书呢!―――“你已经笨到极点了,不可能再笨了。”
  “切!我笨?我笨我每次考试都比你分儿高?”
  “谁说笨蛋就不可以读书好的?你呀,笨不在这儿!”
  “那你说,你说,我到底哪里笨了?”我急了。我这人,不怕人家说我丑,不怕人家说我没品味,也不怕人家说我吊儿郎当,我就怕人家说我笨。杨拓居然这么说我,我岂能饶他?
  “好了好了,”杨拓把我拉到他身边,和他换了个位置,自己站在靠车道的一侧,“算我说错了行吧?回家回家!”说着他抬手叫了一辆的士,把我塞上了车。
  “你说呀!你说!我到底哪里笨嘛?!”我不依不饶,一定要讨个答案。
  “从头发丝儿笨到脚后跟儿!”
  “哼!”我歪了歪嘴,决定不理杨拓了。
  唉,怎么又没有星星呢?明天不会又是阴天吧?

  (十)
  我爸妈一直是以我为傲的,现在还在到处跟人家说,女儿在南边工作干得如何如何好。其实我是运气好,碰上了一个开明的老板,不然我也不会只在公司呆了一年就升任部门主管。我们老板姓邱,年纪应该比李浩君大一点吧?对下属是恩威并施,天生的一个管理人才。
  我最近工作总是出错误,顶头上司训来训去也不起作用,他干脆就把我交到老板那里去了。我大大没想到,我一个小角色居然惊动了总裁圣驾,于是赶紧对着玻璃窗整了整头发和领子,承电梯到楼上面圣去了。
  “等着你呢,快进去吧!”总裁秘书丽莉是我大学同学,当初和我一起进的公司,那时候和她竞争这个职位的不知道多少个才俊才女,可最后脱颖而出的还是她。
  我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丽莉,不会炒了我吧?我最近犯错误犯大了。”
  “没见他发脾气,应该没事吧。进去吧,镇定点。”丽莉一推我,我只好敲门。
  “林南?”宽大的工作台后面抬起一张成熟沧桑的脸,“坐吧。”邱峰放下手里的笔,指了下与他隔着一张工作台的椅子。一截雪白的衬衫从藏蓝色的西装里露出来,恰到好处地告诉我这个男人的风度翩翩。“我想,这个策划方案是你做的。”邱峰开门见山地把一个文件夹递给我,里面是我昨天交上去的一个宣传活动策划案。
  “是的,邱总,这个方案是我做的。”
  “这已经是你交上来的第三个方案了,为什么还是不尽如人意呢?”
  我看到邱峰已经皱起了眉头,不禁一阵心虚。
  “小林,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和创造力,过去一年里,对你所有的工作也都很满意,可是,”邱峰把食指放在鼻尖上,缓缓说,“我不得不说的是,自从你升任部门主管以后,并没有让我满意的表现。”他看着我,目光犀利无比,“你做何解释?”
  不管我平时多么任性霸道,不管我脱下套装以后是多么小孩子气,在我的老板面前,我总是不可以表现出弱小的一面。“我没有解释。”我镇定自若地说,语气里加上了些许愧疚。我知道,在邱峰面前,一切解释都是借口,无论这些解释是否合理。
  “很好,”邱峰点点头,“给你三天时间,我希望看到一份满意的策划案。”
  我欲言又止。三天?太少了吧?至少要一个星期啊!你拿我当神仙啊?!心里这么想,可表面上却仍强装镇静,我翻了几页手里的文件,随即坚定地点头:“好的。邱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我是不肯示弱的,如今接下这么一个难啃的骨头,我自己根本没把握。我知道,邱峰是在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再干不好,我就得收拾行礼走人了。
  “有困难么?”
  “没有!”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我在想象自己的形象:一身鹅黄色套装,干练的短发,还有坚定不移的眼神。应该是很女强人吧?
  “好,那你去工作吧。”
  我站起来,冲邱峰浅鞠了一躬,退出了总裁办公室。
  “哎!没事吧?”丽莉关切地问我。
  我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苦笑着说:“三天以后,决定生死。”
  下班已经很久了,我对着旧的策划案发了半天呆,仍然毫无头绪。“回家!”我愁眉苦脸地收拾好东西,出了办公室的门。天呐,三天!让我写出一个策划案,这不是要我的命么?走到公司大门口我才想起来风衣忘穿了,因为门外透过来的风让我感到了冷。匆忙跑回办公室取风衣,锁门的时候正看到了邱峰从走廊那一头走过来。
  “邱总。”
  邱峰朝我礼貌地笑笑:“还没走?”
  我只是摇摇头。对于邱峰这样的男子,我不想说太多的话暴露自己的弱点。
  “是不是在为了那个策划案烦心?”邱峰在我身边不急不慢地走。
  “有点。”
  “你大学的专业是经济管理?”
  “是。”
  邱峰在我之后进了电梯,按下了“1”。“三天的时间是紧了些,但那个宣传活动十天以后就要开始。如果你感到困难,我可以让其他人做。”
  我摸不透邱峰是在体谅我的难处还是在考验我,反正一听他这话我的牛脾气就又来了。“邱总,我想我可以做好。三天以后,我会给您一个出色的方案。”
  邱峰看着我笑了笑。
  电梯门开了,我去地铁站,邱峰去停车场。奇怪,男人不是都爱装绅士么?怎么邱峰没跟我客气一下要送我回家?我看着邱峰上了一辆白色的桑塔纳2000,绝尘而去。
  “喂?”我刚刚走到地铁站门口,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林南,我是李浩君。”
  “厄…找我有事?”我惊讶极了,第一个反应是:小雨出事了。“小雨怎么了??”
  “小雨没事,是我找你有事。有空么?”
  “唉,我烦死了,估计是没时间。”我在地铁口来回走着,和李浩君说着话,脑子里还在想那个该死的企划案。
  李浩君在电话那头笑了笑,“你在为那个宣传策划案烦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来吧,到‘白天鹅’。到时候我再告诉你。”这家伙,快四十的人了,居然还跟我卖关子!
  我下到地铁站,坐了一站,一刻钟后,出现在“白天鹅”西餐厅的一个角落里。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公司的事的?难不成你派了商业间谍?”我脱下风衣,坐在李浩君面前。
  李浩君为我叫了一杯卡布其诺,淡淡的笑容浮在脸上,“邱峰早就跟我说过,他们公司公关部有一个泼辣的小姑娘,做起事情风风火火,果断坚决,现在已经成了他们那里最年轻的部门主管,看样子前途无量哦!”
  我哑然。
  “可是最近这个小姑娘好像心事重重,做什么都心不在焉,邱峰不太满意,把她叫去谈话,她还嘴硬,说愿意承担一切责任。结果一个改了三次还不合格的策划案邱峰只给了三天的时间,这个小姑娘居然硬答应下来了,而且没有一点犹豫。”
  卡布其诺冒着热气,我没心思去喝。
  “邱峰告诉我这个小姑娘叫林南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奇怪。”
  “你认识邱总?”我终于想出了一个早就该问的问题。
  李浩君笑笑地,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十几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我还在读大学,他已经工作了。”
  我想了想,又问:“比你大吧?”
  “大七岁。”李浩君把糖罐推给我,“不加糖?”
  我打开盖子,加了三勺糖到杯子里,尝尝,还好。“你没跟他说认识我吧?还是…”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是我升任部门主管是你的面子?”
  李浩君一口咖啡没咽下去,咳嗽起来:“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糊涂了?你升部门主管的时候,我哪认识你啊?再说,我是今天刚知道你在邱峰公司做事的。”
  “唔…这样。那,你是不是打算帮我做策划?”我冲李浩君眨眨眼睛。
  李浩君拿起餐巾擦擦嘴,朝我一伸手:“给我吧,”见我发愣,他又说:“你不合格的策划方案!”
  我乖乖地把我写了好几天仍然不合格的策划案递给李浩君,等着这个商场老手给我做指点。
  “总体思路还是可以的,”十分钟后李浩君合上了文件夹,我有一些想法,你看看能不能用。
  于是李浩君侃侃而谈,听得我目瞪口呆。“怎么样?你觉得能用么?”
  “能,能!”我连忙答应。难怪的,他能这样不到四十的年纪就成这么一番事业,不可能没有超人的能力。我的“目瞪口呆”纯属多余。
  “写好了,会不会告诉邱峰是我教你的?”李浩君问我,好似一个长辈。
  “嗯……”我得承认,李浩君这个方案比我先前那个好太多,而我确实是想用这个方案在邱峰面前耀武扬威一下的,对于李浩君,我没有隐瞒我的想法。我说:“我想我不会。要在邱总面前确立自己的地位,好像不容易。”
  李浩君松了一口气一般:“林南,你知道么?你最可爱的地方就是坦诚。对的,你不能告诉邱峰这些是我教你的,你要让他觉得,你是出色的。而实际上你也是出色的,以后会有时间证明的。”李浩君真诚地望着我,真诚地说。他说我“可爱”我一点都不觉得别扭,尽管他是小雨深爱的人,而对待我一直象长辈对待孩子一般,连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慈爱。
  “你为了一个丫头骗你的朋友?”
  “这不是骗,这是在给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机会。”
  我看着李浩君,忽然明白了小雨为什么爱他。“你和邱总不一样,”我端起咖啡杯,呡了一口又放下,“你好像不太在乎你的生意,好像有钱赚就赚一点,没钱赚就算了。”
  “不好么?”
  “不是,我觉得这是一种骨子里的潇洒。”
  李浩君沉吟了一下,“这并不是潇洒,而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他看看我,接着说:“如果不是遇到小雨,也许我就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了。”
  “就因为你觉得生活也就这样了,所以你才结婚的?”实际上我并不喜欢咖啡,也不觉得煮咖啡的味道有什么香,我看着面前的咖啡说话,好像跟我谈话的是咖啡而不是李浩君。
  “如果你到了三十五岁还没等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那么你还有耐心和毅力再对此抱有希望?”
  我抬起头,盯着李浩君的眼睛,那里面真诚的忧郁让我无法不相信他的话。当然,现在大多数有外遇的男人都会说出这些堂皇的理由,在两个半月以前我还在说男人最会为自己找借口,可今天我就是相信他---这男人身上有一种你无法抗拒的力量,你会觉得他说的一切都是可信的。
  “可你最后还是错了。如果你再等上三年,幸福就都是你的了。”
  李浩君苦笑了一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我算是知道什么是‘造化弄人‘了。”
  我想了半天,有两三分钟那么久,终于还是对李浩君说:“你想过娶小雨么?”还没等李浩君答话,我又接着说:“你要知道,如果她不嫁给你,以后也只能像你一样找个自己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李浩君那双漂亮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神采,他用黯淡的目光幽幽地望着我,说:“我有个儿子,我还有个家。我对这个家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过了很久,他忽然颤抖着说:“是我毁了小雨啊!”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一个男人如此真切的痛苦,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理解了小雨对我说过的那句话:李浩君承受的痛苦要比她多得多。同样是在谈责任,李浩君和袁满却给了我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这并不是因为对于李浩君和小雨而言我是个局外人,看得清楚,而是李浩君和袁满所谈的“责任”在本质上就是两样的东西。到了现在我仍然无法理解袁满的责任何在,如若他也是个结了婚生了子的男人,或许我理解起来会容易一些。
   “林南,”他把双手交叉在一起,“林南,如果我没有孩子,我一定娶小雨。可我有个孩子,他才两岁.....”
  “对,你得对你的孩子负责任,我们谁也没有资格伤害这个无辜的小家伙儿。”我不觉得李浩君这是在给自己不能和小雨在一起找借口,他是最最无可奈何最最痛苦的一个。如果生命能再重来一次,我想他再怎么辛苦也会等到小雨的出现吧。我忽然觉得李浩君很可怜,可我又无法用安慰小雨的那些话来安慰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小雨说,就算是在等待着死亡,她也是在幸福中等待的。”
  咖啡浓郁的香气里,我看到了李浩君不动声色的忧伤。
  
  邱峰给我任务的第三天早上,一份漂亮的策划书摆在了他的办公桌上,于是我又被叫进了总裁办公室。
  “坐。”邱峰的表情比上次我见他的时候要和气得多。今天他穿一套烟灰色西装,让我看着面熟。哦!对了,李浩君也有一套一摸一样的!“干的不错,很漂亮的策划。我已经交代下去,宣传活动马上就开始筹备。”
  “总裁过奖了。”我嘴上谦虚了一下,却抬着下巴没有一点谦虚的意思。虽然是这样,心里还在偷偷朝李浩君吐舌头:对不起了哦,现在我可完全以为这方案是我自己的了。
  “说实话,我是完全没有料到你能在三天之内拿出一份策划书给我的。”邱峰说。
  我欠了欠身,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把这看成是公司给我最后的机会,我对公司是有着深刻感情的,并不想丢了这份工作。”
  邱峰把食指放在鼻尖上,笑了。“牙尖嘴利,真是不假。”
  我一愣。
  “和浩君是很不错的忘年交?”邱峰从他的转椅里站起来,绕过工作台走到我身边。他的工作台上摆着几个相框,他把其中的一个转过来递到我能看清的距离。“我和浩君也是的。”照片上面,年轻的邱峰和更年轻的李浩君在西湖边笑得毫无遮拦。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轻松起来了,我很容易地就把邱峰当成了那张照片上的模样:和气、风雅,而且真诚。我相信“物以类聚”这个词,既然李浩君能称他为好友,那么他并不会是尔虞我诈的商场上磨练出来的那种老奸巨猾的人。
  “你觉得公司的气氛还好么?”邱峰靠在工作台上,与我面对着面。
  我抬起头看着邱峰,“很好,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并没有你争我夺的争斗。当然我并不是说就没有竞争意识,只不过这些竞争很纯洁,至少,看起来很纯洁。”
  “希望你在这里工作愉快。”说着,邱峰伸出了右手。
  这句话,这个动作,是我在面试合格刚被录取的时候见过听过的,今天邱峰又一次对我说这句话,做这个动作,我不知用意何在。
  赶完了策划书,我一身的轻松,下班时间一到,我就抓起外套往门外冲―――我正打算给杨拓打电话,约他晚上出来喝酒庆祝呢!正拨号码,一辆桑塔纳2000开到我身边,车窗里探出了邱峰的头,“林南,去哪里?送你一程吧?”
  我还没想好约杨拓去哪里,既然有顺风车可以搭,那就干脆回家换身休闲装再出来吧!“谢谢邱总。”我大模大样地上了邱峰的车,大模大样地告诉他我家地址。我知道,我这么大言不惭,全都因为邱峰和李浩君是好朋友。我想,如果不是知道了我和李浩君这种朋友的关系,邱峰也不会这么快就让我搭他的车回家吧?
  “晚上有约?”我坐过李浩君的车,那可真是不要命的开法,不过也得原谅他,那天小雨病得爬不起来了。相对而言,邱峰开车要稳得多。
  “对不起稍等。”我刚接通了杨拓的电话,只好和邱峰说抱歉。“什么啊?你没时间啊?”杨拓说他没时间,我丧气极了,觉得自己的快乐没人分享了。“那算了吧,回头见!”挂了电话,我有点气鼓鼓地。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当是替你庆功。”邱峰扭头看了看我,“别想了,小雨今晚没空。”
  我一个激灵―――什么跟什么啊!他连小雨也认识?!
  “怎么样,林主管?”
  如果在我身边的是李浩君,我肯定说“没办法,你跟个间谍似的把我的行踪都掌握了,我想不听你的都不行”。可开车的是我老板,我只能说:“恭敬不如从命。”
  邱峰把车开到了市中心,华山路上一家叫“川山甲”的饭店门前,他停下了车。
  “邱总喜欢吃川菜?”我看着邱峰停车,奇怪他一个南方人怎么会喜欢吃川菜。
  邱峰停好车,拔下车钥匙,对我说:“你不是辣么?”
  这个邱峰,还说我牙尖嘴利!他也差不到哪里去!和李浩君一个样,说话喜欢说半句,然后让人家去猜。我咬着嘴唇,跟着邱峰进了饭店的门。大堂装修很雅致,餐台之间隔着屏风,绝对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邱总好兴致啊,我来这里五年了,都没有发现这么一个好地方。”
  邱峰对招待说了几个菜名,居然毫无绅士风度地没有征求我的意见!!“你们年轻人,忙着创业,象我们,只能和老朋友喝喝咖啡吃吃饭了。”他看看我,别有深意地笑了:“这里的菜我熟悉,礼貌上我该问问你的意见,可我相信我点的菜林小姐一定喜欢。”
  我哑口无言。真是个老狐狸!把我的心理看得透透的!这个挨千刀的李浩君,到底跟他说了我什么啊?
  “我承认我对你有一种亲切感,直接原因在浩君。”邱峰把招待刚端上来的一碗辣子鱼推到我面前,“我想我们初次以朋友的身份接触,共同的话题肯定是浩君了?”
  我盯着面前那碗辣子鱼看,上面红红的一层油,看着都热。啊?什么?朋友?我的总裁居然对我说我们是朋友?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是不是李浩君身边的人全都这么霸道啊?莫名其妙!
  又上来一盘子虾,我都不知道那里面哪些是虾,哪些是辣椒,这么个吃法儿,我的胃能受得了才怪了!不管了,先过过瘾再说!我拿起筷子就开始吃,旁边准备好了一杯解渴的可乐。
  “其实我所知道的并不多,也是最近才和浩君谈起你的。只是我早就知道了小雨的存在,没想到的是,你就是小雨那个敢作敢为的室友。”邱峰并不动筷子,只看着我吃,让我想起了我爸。
  “你和李浩君是很好的朋友么?”我把嘴里的菜迅速咽下去问。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也许,他是想把这种幸福找一个人分享也说不定。”
  我放下筷子,认真地望着邱峰说:“邱总,您能不能告诉我,李浩君到底是怎么想的?”
  邱峰想了想,说:“你是聪明人,能看出浩君是喜欢小雨的,对么?”
  我点头。使尽地点头。
  “浩君骨子里是一个感性的人,肯为爱情牺牲,就算是万丈深渊,他也会跳下去。”
  我听见这话,心头一荡。
  “可你知道,浩君是有孩子的。”
  我重新拿起筷子,开始攻击那盘虾,“我还知道,这段感情是不可能有结果的。那么您呢?如果您是李浩君呢?”
  “这么说吧,每个男人的成长都是一个不断犯错的过程,只有到他的错误犯得足够多了,肯克制自己尽量不再犯错的时候,他才算是真正的成熟。很多时候,男人在任何方面都功德圆满,而唯独在感情上有缺憾。”
  我看着邱峰。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在等待他的答案。
  “在小雨之前,也有很多女孩喜欢浩君,这并不奇怪。而大家都说浩君是一个能够抗拒诱惑的人。而实际上,他并不是一个能够抗拒诱惑的人,他只是懂得把这种诱惑放在一个适当的尺度之外。这仅仅是指好感。”邱峰终于动了一下筷子,夹起一只虾,慢慢地剥壳。“如果遇到一个真正无法抗拒的女孩,他就根本没办法把握这种尺度。这就是指爱情了。”
  我仍不说话。往常,我是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的,可今天我偏就想等着邱峰自己说出来,而坚持不去问他。
  邱峰深深看了我一眼,“如果浩君离开了小雨,他就再不可能去为什么人心动,今生今世,他的心就在遇到小雨的时候丢掉了,永远找不回来。而他自己,也不愿意找回来。”
  一罐可乐喝光,我又开了一罐。
  “而我,”邱峰终于谈到了他自己。我停下手里倒水的动作,认真地等着他说话。“而我,曾经就是李浩君。”
  我是被憋坏了,但我估计邱峰看不出我是故意装出来的镇静。“我感谢您对我的推心置腹。”我是真诚地感谢邱峰的,毕竟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商人、一个老总,他完全没有必要对我这样一个小丫头如此坦诚。
  “也许,我也需要一个人倾诉吧。”话虽这么说,可我觉得邱峰并不是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
  “呵呵,邱总言重了。”我笑,“李浩君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了,我没必要成为第二个。”
  “那么,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完全没有料到邱峰会问得这样直接,愣了愣,我也直截了当地说:“我觉得您是一个亲切的长辈。”
  “你觉得我希望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我觉得您希望我们工作上能够合作愉快,而生活中能成为忘年的朋友。”
  邱峰爽朗地笑了,笑得开怀,好像上午他给我看过他年轻时候的照片一般。“好聪明的姑娘!说得好!不过,如果你能把对我称呼里的‘您’换成‘你’,我感觉会自在一些。”
  这回轮到我笑,“工作时间还是要称呼‘您’的!”
  再多关于自己的话,我和邱峰谁也没有再谈。那顿饭吃了很久,也聊了很多,而邱峰知识面之广是让我有些惊讶的。我自然对文字有些感觉,却还是时常感到招架不住。他说李浩君这样的男人会有很多女孩喜欢,我想,他也是抵挡过多次这样那样的诱惑吧。
  结帐的时候,我对邱峰说:“邱总,这顿饭我请你如何?小朋友请大朋友,你总不会拒绝吧?”
  邱峰没有半点犹豫,把放帐单的银色小盘递给我,我想,他的笑容里应该有一些欣赏,也有一些欢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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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03-08-29   
  (七)
  自从邂逅袁满,我越来越心神不宁起来,工作上也出了差错,被顶头上司叫去训了好几次。这话我没跟杨拓说过,也没跟小雨说过。不是不信任他们,就是不想说。
  今天又被训了,我一整天心情都不好。下班也不去坐公交车了,干脆步行回家,顺便看看秋天的衣服。手机响了,我烦乱地掏出来,看到了屏幕上一个陌生的号码,干脆挂掉。谁知那人居然锲而不舍的一直打,直把我弄得心烦意乱,按下接听健就大吼:“谁呀?烦不烦?!”
  “白领丽人可不应该用这样的口气跟人家说话的哦。”袁满??他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我没告诉过他啊。“林南?在么?”
  “哦!”我才缓过神来,“有事儿?”
  “晚上有时间么?赏脸去酒吧坐坐好么?”
  我心跳又加速了,忙不迭地答应道:“好啊,有时间,哪里?”
  “妖子,好么?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离‘妖子’还不到十分钟的路。”
  匆忙收了线,我在玻璃橱窗里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还算满意。于是顾不上女儿家应该有的矜持,加快脚步向“妖子”走去。
  酒吧里很凉快,空调开得很大,我一眼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袁满。他穿着一件银灰色衬衫,打着银灰色的领带,袖口的钮扣开着,身边的椅背上搭着一件同样色系的西装外套。
  “Hi!”我走过去,大大方方地跟袁满打招呼。
  袁满抬头,眼睛里满是惊喜:“来了?这么快?”
  我拉过椅子坐在袁满对面,扔下皮包,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两瓶卡罗那。”袁满对侍者说完,又转过头对我说:“我和杨拓关系那么好,怎么会不知道你的电话号?”
  “你得了吧!”我一撇嘴,“杨拓什么时候和你关系好了?再说了,我从打上班就用这个号,也从没见你打过。”只要一出公司的门,我就又变成没深没浅的大学生了,一点大人样都没有。
  “这么大人了,还用手机链?”袁满拿过我的电话,摆弄着上面的一串星星。
  我一把抢过来,“我愿意用,你管我呢!你想要还没有呢!”
  袁满抬起眼睛看着我,忽然温柔地说:“你还是那样,一点儿都没变。”说着他又从我手里拿过我的电话,抚摸着那串星星,说:“这个,送给我吧。嗯?”
  我不敢看袁满的眼睛,我怕陷进去就再也不能自拔。侍者送来了啤酒,我拿起还有些冰的玻璃瓶,心不在焉地说:“你拿去好了。”
  袁满笑了笑,把星星从我的电话上拆下来,接着从兜里掏出手机,小心的把这个礼物挂上去,然后冲我晃晃,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袁满说:“挺配的嘛。”
  “你,你换手机了?”我记得上次见到袁满的时候,他用的是索尼的手机,怎么今天换了一只和我一摸一样的?
  “是啊,看你用着挺好看,我就买了一个。”袁满轻松的回答着,一点也没注意我的表情。
  “你别跟我学,这个手机是女孩子用的,你给笑然用还差不多。”
  “她不用手机。”
  “那她找不到你了怎么办?不怕你和别人跑了呀?”我喝了口啤酒――真凉!
  “她对我特放心,现在就在家里等着当我老婆。”
  我的心"咯噔"一下---天啊,要是、要是袁满有一天结婚了,要我怎么去面对??“人家笑然乐不乐意嫁给你呀!”我故意扮出一种天真的神态说,偷偷地看袁满的眼睛。可我知道,许笑然乐意嫁给袁满。
  “她怎么会不乐意嫁给我呢?你看不出来她很爱我么?”袁满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口气说着这句话,半点调侃的语气也没有,倒更像是自嘲。
  “我看得出来。”我有点失落的说。
  “你也知道的,那时候我在学校还算是有名气吧,挺多女孩子围着我,可我老独来独往的,让人觉得挺酷。”袁满把酒瓶拿在手里,轻轻地晃动着,“许然很文静,总是找机会接近我却从来不像别的女孩那样争着表现自己,她话不多,却总是很体贴。”
  我的嘴角向上牵了牵,“你喜欢这样温柔体贴的女孩,是么?”
  “也不全是吧。她把我看得很高,似乎觉得我是最好的,没人能比,任何事情都很依赖我。”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凄凉。原来,问题真的是出在我身上的。“我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依赖自己的女孩子。可我偏偏不是。”我低下头说,“如果我和一个人在一起,他绝对不可能是我的整个世界,最多是我的天,他倒了,还有我撑着。”我并不愿意责怪我自己,但每当我想到袁满离开我是因我性格上的弱势,我就遗憾得无以复加。
  袁满听了忽然笑了,那笑似乎是在笑自己:“跟你说,大三那会儿,我去图书馆复习,她总是坐在我前面,我总是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背总是直直的,而且那时候整天在图书馆里看熟,她从来不睡觉。你知道,那时候我觉得,如果我和她在一起,就算是我倒下了,她也能撑住一片天。”说到这,袁满抬头看看我,轻轻叹口气:“男人嘛,总有自尊心,总是希望女朋友依赖自己的,可是真的完全依赖了,又承受不住。”
  我和袁满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说话。过去了差不多三四分钟,袁满开口了:“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走开么?”
  我仰起脖子喝酒,直把一瓶酒喝得只剩下空瓶子,才对袁满说:“知道。还不就是因为我不会靠着你,不会小鸟依人么!”
  “你和你那个高中同学,叫林子的,还有联系么?”袁满慢慢地喝着他手里的啤酒,眼睛盯着我面前的空酒瓶。
  我猛地一惊―――他居然还记得林子?那个我曾经对他说起的,高中时代我有些好感的男孩?“有的,他快结婚了。”
  “你没有爱过他么?”
  “神经病!”我骂袁满,“麻烦您,再来一瓶!”我招呼侍者。
  “大一那年的12月31号,”袁满缓缓地说,“我送你回宿舍,路上我跟你说了什么你记得么?”
  我努力回想,之后一无所获,只好摇摇头。
  袁满叹口气,无奈地说:“看样子,你真是把我们之间的过去都淡忘了。”没等我申辩,他接着说:“那天我对你说:‘我可以不可以吻你’。你想都没想地告诉我:‘不可以’。”
  我张大眼睛瞪着袁满,想起了他说的这一幕。
  “那时那刻,我只有一个感觉……”
  “你以为我爱的是林子?!”我的声音尖利起来,几乎带了颤音,“你凭什么这样误会我?我只是觉得年纪太小而已啊!”
  “是,”袁满颓然,“我承认那时太幼稚,等到我想要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咬着嘴唇看着眼前这个我深深爱着的男人,心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袁满,袁满,来得及的,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我一直是…一直是爱你的啊!
  “林南,”袁满狠狠地握着手里的酒瓶,“你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女孩,是一个可以让一个男人托付一生的女孩。”他又叹口气,说:“不仅仅是女孩子需要一个托付终生的男人,男人也需要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女人。有时候,做男人真的很累很辛苦。”
  “哼!”我冷笑一声,心里针刺般地疼。“许然是个好人。”
  “没错儿,她是个顶好的人,善良、温柔而且体贴。”
  “你很爱她么?”我是在赌的,因为我害怕袁满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是她的一切,如果我离开她,她就会不知所措。有一次我提出分手,她当时就给了我一巴掌,质问我,我要是离开她,让她怎么办。”袁满答非所问的说,“男人的责任有时候真的是责无旁贷的。”说到这,袁满深深看着我,一直看到我心里去。
  “责任?”我嘲讽地看着袁满,心痛是因为他在给自己找借口。
  “林南,你不是男人,不会懂得男人的心。很多时候,男人都是多情的,而且,他们比别人更清楚自己应该负的责任。有些事情,是责无旁贷的。”袁满慢慢对我说着,更像是自言自语。
  新拿来的一瓶啤酒我动都没动,我从透明的瓶颈里看着袁满―――浓眉,不大的眼睛,深邃清澈。不知为什么,这时候我想起了李浩君。比起李浩君的那双眸子,袁满这双眼睛不够明亮,不够干净。为什么一个中年男人的眼神居然会比年轻人的眼睛还要干净呢?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酒吧里放着庾澄庆大红大紫的《情非得已》,袁满听见这首歌的时候淡淡的笑了,那笑里似乎含着万般不能说出的柔情。我不知道这种柔情究竟是因谁而起的。
  我透过啤酒看袁满,袁满把玩着自己的啤酒瓶,两人都不说话。他的手机响了,我盯着那只和我一摸一样的电话,心中是苦楚还是开心完全不能表达---他的手机铃声,居然就是那首《情非得已》。
  “我现在走不开,晚上不能陪你了,你自己找点事情做好么?” 袁满对着电话轻声答。
  我惨然一笑,自言自语:“许笑然,你可真幸福,能有权利打电话问问他现在在干什么,以后要干什么。”
  “你喜欢‘情非得已‘么?我听见你的手机铃是这首歌。”看着袁满放下电话,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我用它做铃声,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而是.....”袁满顿了顿,接着说:“而是因为这首歌唱的就是我。”
  我凄然看着袁满,心里一阵淡淡的哀愁―――袁满,原来,你一直是爱着我的。

  (八)
  我没让袁满送我回家,一个人从“妖子”走回了家。已是夏末了,可天气还是闷热异常,街上人来人往的,好像比白天的人还要多。我身边穿梭着各种不同的人,没有一张我熟悉抑或似曾相识的面孔。
  我希望小雨在家,能陪我聊聊。她应该在家吧?李浩君好像没那么多时间陪她。
  进门的时候,我的脚已经很痛了,所以一进门我就踢掉高跟鞋,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地毯上。
  “给你留着饭呢,吃么?”小雨试图把我从地毯上拉起来,未遂。
  我闭着眼睛摇头。很想和小雨说一说心里的苦,可一想到许笑然是她表妹,我就觉得难以出口。如果我说了,小雨该怎么办?一边是表妹,一边是好朋友,我不是让她为难么?
  小雨见拉我不起,干脆也坐在地毯上,把脚伸到我鼻子前面。
  “干什么你!别闹!”我有点不耐烦地把她的脚挡开,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小雨爬到我身边,也躺下,说:“你是不是还惦记着袁满呢?别怕,有话就说吧,然然是我表妹也不会影响我的判断力。”
  这会儿我才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望着小雨,说不清楚是开心还是感激。
  “说吧,我听着呢。”
  “唉!”我叹口气,“今天袁满约我出去了。”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不该说,于是变了话题:“你的李浩君怎么没消息了?”
  “林南,”小雨用胳膊肘撑起身子,“我说了,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关于我,等会我们再谈。”
  “你觉得袁满爱你表妹么?”
  小雨眨眨眼睛,“我觉得袁满爱你。”
  我转过头,盯着小雨的眼睛看,却找不到答案。
  “如果他不爱你,不会吃你喜欢吃的菜,不会一直保持喝菊花茶的习惯,而且,”小雨说,“两块冰糖。”“如果他不爱你,”小雨接着说,“今天他就不会约你出去。说吧,都跟你说什么了?”
  于是我告诉小雨,四年前袁满为什么离我而去,又是什么原因使他喜欢上了许笑然。我甚至告诉小雨,他换了和我那只一摸一样的手机,还有那个《情非得已》的手机铃声。“我想,他和笑然也差不多定下了,怎么说我也不应该从中插上一脚啊!”
  “用不着说得那么难听,感情这东西,原本就没有对错的。”
  “他反复在跟我谈什么责任,小雨,”我坐起来,靠在身后的沙发上,理了理头发,说:“我说句话你别在意。我就不明白,他和他女朋友之间究竟是什么责任?”
  “嗯,”小雨挪到我身边,“我只知道,然然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男朋友,她那样的女孩,一旦允许了男孩子牵她的手,吻她的唇,就是不太会改变的吧。我想,袁满要负的,也许就是这样的责任。”
  “李浩君是不是也存在着这样一种责任?”我站起来到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一罐扔给小雨,一罐自己打开。“李浩君会娶你么?”
  小雨低下头,轻缓地告诉我:“我从来没有想过。”
  “他是有家的,对么?他有妻子有孩子,对么??他根本没打算和你有结果,对么??那你疯了么?你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我激动地说着,手里还比比划划地。见小雨要说话,我一甩胳膊:“你别跟我说他妻子不理解他之类的屁话,这年头儿男人都会这手儿!你个傻丫头就被人这么给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图他什么呢!你说说你,除了每天苦苦的等他以外,你还得着什么了?多亏你们公司的人不知道这事儿,不然风言风语就够你受的了!”
   “你见过他笑吧?如果是在你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那种笑是足以让你心动的。”小雨拉过我的手,轻轻地说,“如果这段故事注定了有一个残酷的结局,我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当初我硬把浩君拉进来,就明知道。”她说着把我手里的可乐拿过来,又补上一句:“你最近胃不好,别喝这么冷的东西。”
  “什么?!是你追的他?!”我从地毯上蹦了起来。“你有病啊?!你明知道人家有家,还往里跳?”
   “你坐下,听我说。”小雨拉我坐下,又牵过了我的手。“浩君说,我们迟早分开,何必。你猜我说什么?”
   “拥有过了,就是死也愿意!我还不知道你!”我抽回自己的手,瞪了小雨一眼。
   “林南,你是局外人,看得当然清楚,可你要知道,无论多大的理智,在感情面前都是无能为力的。如果你是我,你也一样。”
   我抱着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小雨这话说的没错儿,本质上我和她是一种人,那种为了爱情什么都肯牺牲的人。如果我是她,如果李浩君爱的是我,那么,我也会如小雨一样么??我想,会的吧......
   “林南,就算是这份感情注定了没有结局,就算是我在等待着死亡,我也是在幸福中等待的。”
   “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实在忍无可忍,终于问出了憋了好几个月的问题。
   “在别人看来,他是个幸运的人,一切都是那么一帆风顺的。你接触他这么久,给你留下什么印象了?”
   我想了想,搜罗了一下对李浩君的记忆,说:“成熟稳重,彬彬有礼,有头脑,而且有修养。哦,对了,我头一次见他,觉得他特别霸道,可后来好像又没这感觉了……”
   “不仅仅是这样。他自小家境优越,名牌大学毕业,年纪轻轻就开创自己的事业,到了现在,规模已经不小。”小雨把脸朝向窗外,那里是墨蓝色的天。“而且,他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孩子的妈妈,更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你说,他的生活是不是很完美?”
   我正在奇怪小雨为什么先说孩子才说孩子的妈妈,听见小雨问,就回答说:“外人看来,应该算是完美了。但问题是,他是否爱他的妻子呢?”话说完,我又觉得不对,于是说:“那么如果他不爱他的妻子,为什么要娶她呢?那还提什么责任?”
   小雨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好像只是想给我讲述她的故事,她接着说:“当初我告诉他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只给了我一句话:‘小姑娘,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看,他管我叫‘小姑娘’,一直到现在也这么叫我。”
   “他几岁了?三十?三十二?”在我眼睛里,李浩君应该算是年轻有为的那种才俊,三十出头就创下这么一番事业,确实不容易。
   小雨吃吃地笑了:“三十八了。”
   “那家伙吃了什么长生不老药啦?怎么生得那么一张年轻的脸?!”我说这话决不是为了逗小雨开心,如果不是看着李浩君有这么一番事业还有他身上那种天生的威严,说他二十八岁都不为过。
   “别跑题,听我说。”小雨玩着睡衣上的花边,又开始了她的故事。“他拒绝我的时候,我倒没有觉得绝望,我总感觉他也是喜欢我的,只不过不肯承认罢了。那以前,我是知道他有家的,也知道自己实在不该去趟这个浑水。我坚持了三个月,后来我发现,我根本就不可能停止喜欢他。如果我不告诉他,我会后悔一辈子。”
   “三个月?等等,”我打断了小雨,“你跟他说是我搬来以前还是以后?”
   “以后。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会坚持下去。”
   “哎,哎!”我吓了一跳,“你可别吓唬我啊,我这不是犯下错误了么?我教你什么了?”
   小雨看着我又笑了:“你敢爱敢恨,去追求一切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我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会不讲原则啊!”
   “早说过,在爱情面前,一切理智都无济于事。”
   “好,好,你接着刚才的话说。”
   “我再次跟他提起的时候,他跟我发火了,好大的脾气呢!骂得我直想哭。他问我到底想干什么,他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一种关系搞得这么尴尬。我当时都没话说了,只是想赶快逃跑。”
   “他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是图他点什么?”
   “我想他这种男人,追求他的女孩子肯定不在少数,比我漂亮的多的是,他如果要是冷冰冰地对待我,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他没有。也许他看得出我是真的喜欢他吧。”
   “他骂你干什么?想把你骂跑?”
   “对呀,他想把我骂跑。可我当时那委屈样肯定挺招人心疼的,他心软了。”
   我可想象得出小雨那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是个男人都没的跑,更何况是李浩君这样一个如此深爱她的男人呢!“后来他也没挣扎出去,就栽你手里了?”
   小雨甜蜜地点头,暖暖的笑挂在脸上,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般。“我不是个笨人,我知道这段感情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但我不会后悔。”
   小雨这般义无返顾,倒是象极了我。我早说过,我们俩虽然表面上不一样,但骨子里是一样的人。“你是想告诉我,应该去追求自己所爱的,就算是到了最后遍体鳞伤,也不后悔,对不对?”
   “对!”小雨站起来,拍拍我的头顶,“真是聪明。”说完她往浴室走,不打算和我谈下去。
   我在她身后大声说:“那伤了你表妹怎么办?”
   小雨回过头:“你以为她嫁给了袁满,就一定不受伤了么?最完美的爱情,是和一个爱自己的自己也爱的人过一辈子。”
   浴室的门关上了,我仍然坐在地毯上,自言自语地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儿都发生在我身上呢?” 被小雨开解了半天,我仍然闷闷不乐。虽然小雨的言辞中流露出李浩君对他婚姻的无可奈何,可我总觉得那是男人在为自己找借口。想起袁满在酒吧里跟我说的话我就气闷―――他既然一直爱着我,为什么还要一个接一个地换女朋友?他既然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为什么现在已经和人家订下终身?他既然有责无旁贷的责任,为什么还要来告诉我他一直爱着我?!奶奶的,男人都是混蛋!
   正想着,电话铃不知死活地响了,我抓起电话就吼:“找谁?”
  “找你!干什么?吃枪药了?”
  “死杨拓!别来烦我!”说罢我挂了电话,气鼓鼓地坐在原地。
  小雨洗了澡从浴室出来,电话铃又响了,她怕我又骂人,赶紧抓起电话。“喂?哦,杨拓啊。没什么,发脾气呢…是啊,心情不是很好。嗯…今天袁满约她出去了。”
  今天晚上全世界的男人都是我的眼中钉,杨拓也未能幸免。我站起来,冲进房间,临关门之前冲着小雨喊:“跟他有什么好说的?!挂了!”
  杨拓这该死的,进我的房间居然不敲门,我正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生气呢,他就进来了。
  “我考!你懂不懂基本的礼貌啊?女孩子的房间你也乱闯?我要是衣衫不整怎么办?”我把怀里的枕头用力朝杨拓丢过去,人也坐了起来。
  “谁跟你说什么了?怎么惹你发这么大火儿?”杨拓走过来,把枕头扔在床上,坐在我旁边问。
  见了杨拓,我愈加难过,真想一股脑把苦恼都倒给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来想去,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他一直喜欢我来着。”
  杨拓居然没理我!!
  “这么多年,其实,其实我一直也都没忘了他,”我重新抱起枕头,“可是他现在有女朋友啊!”
  杨拓还是没说话,只抱着我的吉他上上下下拨拉。
  我拉了拉杨拓的衣服,“杨拓,你说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杨拓不耐烦地回了我一句。
  我一听就委屈开了。要来安慰我的是你,现在不耐烦的还是你!死杨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还说关心人家,还说理解人家,都是屁话!!我小孩子脾气一来,拦都拦不住。不过今天我倒是没骂杨拓―――多年以来跟袁满的怨气,几天以来在公司挨的训斥,全都变成了委屈,我居然哭起来了!要知道,从小到大,除了我爸我妈我外婆,没人见过我的眼泪。
  这下子杨拓可慌了,他忙放下吉他,扳起我的脸,一边乱七八糟地给我擦眼泪一边说:“哎,哎,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你别哭啊!你和袁满吧……唉,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啊!你总得容我想想再告诉你怎么办吧?哎,我说,你别哭了!你倒是说,让我干什么?让我给你摘星星?只要你不哭,怎么着都行!”
  “去,你少碰我!”我转身面对着窗户,不理杨拓。
  “哎呀,别哭了。只要你觉着开心,怎么都行。明儿我去找袁满谈谈,问问他到底怎么想。行不行?”
  我知道实际上杨拓和袁满的关系不冷不热的,一半的原因在我。实在没必要把杨拓也搅进来,于是我重又对着杨拓说:“用不着!我自己的事儿自己办。”
  “你看看你,本来眼睛就小,还哭!哭肿了就没眼睛了,多难看!”
  “我愿意!你管我呢!”
  “好,好,我不管你,你哭把,把眼睛哭没了最多我牵着你走路。”
  我一下子被杨拓逗乐了。杨拓总是有办法逗我笑,不管我有多么烦恼多么郁闷,只要杨拓在身边,我肯定会开心起来。有这么个朋友,真是我的造化。
  那天晚上没有星星,听天气预报说,明天又是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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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3-08-29   
 (五)
  “林南,林南!”我正梦见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张口要咬的时候,有人拍我的脸。
  我睁开眼睛,杨拓一张大号特写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扑棱”坐了起来,额头撞上了杨拓的鼻子。“啊哟!疼死我了!你干什么呐?”我捂着额头被撞的地方乱叫。
  杨拓心不在焉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叫疼,只是说:“我得走了,今儿一定得早到。你就别去上班了,一会儿我去给你请假,反正离得也不远。”
  “不。”我重新躺下,“我好了,要去上班。”
  “我知道你好了,昨儿晚上都没闹。”杨拓拎起我一条手臂,“你昨儿晚上就穿你这件宝贝衬衫睡的,还不赶快换下来?”
  我仍然没有睡醒,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跟杨拓耍赖:“管它呢,我还有好几件呢。我好了,我得去上班,人家刚升的官儿呐!”
  “靠,我知道你好了!谁让你在家休息了?我是让你照顾小雨!”
  我一骨碌又爬起来,坏笑着看杨拓,笑嘻嘻地说:“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我走了,老老实实呆家里啊,别乱跑,我一会儿给你电话。”杨拓一边打领带一边出了门,走路的时候嘴里一直在絮絮叨叨说话。
  大门被杨拓轻轻带上,屋子里一下子恢复了寂静。我跪在床上,低头看看自己已经皱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搔搔头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上班了。这几天忙得也够厉害,还是给自己放个假吧。做出了决定,一身轻松,我爬下床换衣服洗澡。
  今天的阳光可真好啊,我披上浴衣从浴室出来,拉开客厅的窗帘,阳光立刻泻了一屋子。小雨,这是你从前最喜欢的日子了,可现在,你是不是仍然喜欢呢?我用毛巾擦头发,走进了小雨的房间。小雨仍在熟睡,脸上那因高烧现出的红晕仍未褪去。我伸手上她的额头试了试她的体温,还是烫,但总比昨天好多了。
  “浩君……”小雨翻了个身,面朝里,嘴里又念起了昨天晚上一直在念的名字。
  浩君?浩君!这个浩君居然是什么人?他凭什么让小雨对他这么念念不忘?他为什么看不出小雨为他硬撑着去上班?难道他不喜欢小雨么?这个该死的男人,我得找他去!我想着,立刻换衣服穿鞋,拎起皮包冲向大门。要开门的时候,看见大门背面贴着一张纸,上面是杨拓的笔迹:给我滚回去!!吃完了饭才能出去!还有,不准去上班!
  我把那张纸拿下来,哭笑不得。于是转身回到客厅,喝了一杯牛奶,这才想起来该把药给小雨准备好。轻轻地放下一个简单的三明治和一杯水,数出三颗退烧药放在床头柜上,我才出了门。
  小雨在一家广告公司企划部做事,我认得那家公司,离我们公司步行也就半个小时。叫了一辆出租车,我直奔那里去了。
  “小姐,找人?”我正在公司门口琢磨怎么跟人家打听那个挨千刀的家伙,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到了一个颇有风度的中年男子,浅灰色的西装称得他一双眼睛有如天上的星星一般亮晶晶。“对,找人。”
  “我是这家公司的,也许我能帮你?”
   踌躇了一下,我终于说:“我想找一个名字是‘浩君’的人,很抱歉,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其实,我要是彬彬有礼起来,也挺斯文的。
   那男子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伸出右手,说:“我就是,姓李。”
   我想当时我一定是张大了嘴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忘记了李浩君向我伸出的那只手。
   李浩君有点尴尬地收回自己地右手:“小姐有何贵干?不如到我办公室谈吧。”
   本来,我以为小雨的浩君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帅小伙儿,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成熟有风度的中年人。一时间我早就想好的一套话根本没法出口。我张着嘴,愣着,不知道说什么。
  “小姐?”
  “哦,我是...我是张小雨的朋友。”我注意到了,我提到小雨的时候,李浩君那么明显的动容。“她病了,让我来给她请个假。”说完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什么蹩脚理由啊?骗鬼去吧!
  “什么?病了?”奇怪,这个年纪的男人通常应该深藏不露才对,怎么这个李浩君把心思全写在脸上了?那满脸的焦急和不安,不像是装出来的。可他为什么一直不知道小雨是病的?他既然这么在乎小雨,为什么一直一无所知?千万不要用工作做借口,我不愿意小雨爱着的是个道貌岸然的人。
  “对,一个多星期了,今儿实在不行了,才没来上班。”本来我想告诉他,那傻丫头一个多星期都坚持来上班是为了来见他,但我并不确定这个人是否也是爱着小雨的,所以我忍住没说。
  李浩君几乎跳起来:“什么?!我问起她,她只是说她累了,怎么会这么久的?”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成熟的男人,无话可说。
  “我...我可以去看她么?”李浩君望着我,居然满眼的凄楚!
   我想我是点头了吧,不然李浩君不会领着我上了他的车,发疯一样朝我和小雨的住处开去。
   “我叫林、林南,”看着李浩君把车开到了一百四,我战战兢兢颤颤微微地小声说,“我和小雨住在一套房子里,是很、很好的朋友。”李浩君一辆又一辆地超车,我抓着安全带,汗都出来了。“李、李先生,这、这不是高速公路,您、您这样会、会吃罚款的。”我有点结巴了,那家伙开车实在是不要命。
   车速忽然慢下来了,李浩君看也不看我,缓缓地说:“林小姐,对不起,我很担心。”我知道他是在乎小雨的,可我不知道他们俩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我也不知道手上没有结婚戒指的他是否已经所属他人。如若让我相信这么一个成功的风度翩翩的男人是未婚的,不太可能;可如若让我相信小雨是个介入人家家庭的人,我更是不相信。
   “李先生,请进。”我打开大门,把李浩君让进客厅。
   李浩君几乎是冲进小雨的房间的,看到小雨的时候,一种痛苦的恍然大悟凝固在他的脸上,使他动弹不得。
  开门声太响,小雨醒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小雨睁开眼睛看到李浩君时候的表情: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惊喜和快乐在她疲倦的脸上沸腾着,她那双已经失去神采好多天的眼睛在那个时候放出了楚楚动人的光芒。小雨,我总算是知道了,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到了极点,是个什么样子。
   我无言地给了小雨一块冰毛巾,就悄悄退出了她的房间---我是她的好朋友,我是女孩子,我当然知道她现在想单独和李浩君呆在一起,而不是听我婆婆妈妈地问东问西。
   电话铃响起,我知道一定是杨拓。
   “吃药了么?小雨怎么样?”
  “吃过了。她挺好。”我坐在沙发上,一只手玩着电话线,“刚才我去找那个‘浩君’了,他姓李,好像是小雨他们公司的高层。”
  “你去找他?!干什么?”
  “你喊什么喊?那家伙现在就在小雨的房间里。小雨看见他眼睛都绿了,病立马好了一半儿,比我给她吃多少药都管用。”
  杨拓在电话那头一言不发,好半天,才说:“一个中年男人?”
  “你怎么知道??”
  杨拓不理我,接着问:“有家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杨拓,索性不回答。
  “那个什么浩君,有家么?”杨拓又问了一次。
  “我不知道。”我说,“哎,我说你是不是吃醋啊?我看小雨可不是一般喜欢那人,你没戏了!”
  “疯丫头!二十三了怎么一点儿大人样儿都没有!算了不和你说了,晚上我过来吧。”杨拓说完收了线,居然连说再见的时间都不给我。
  我一直以为杨拓是喜欢小雨的,从他第一天见到小雨开始。也难怪,小雨温柔细腻,整个人都雅致不俗,杨拓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孩,怎么会不被她吸引呢?可惜小雨不喜欢杨拓,她只是把杨拓当个可以说笑可以聊天的朋友罢了。我看得出,小雨不是一般的爱李浩君,不然她不会直到病倒了还念念不忘要去上班。也许,这种爱比我爱袁满要深得多吧。唉,怎么想来想去又想到袁满身上了??真是没出息!!
  我正发呆,电话又响了。不会又是杨拓吧?
  “喂?”
  “林南?震凯啊。”
  “哦,你啊。哎,你怎么知道我今儿没上班?”
  “吃药了么?”
  “我说你跟杨拓对过台词儿怎么着?吃过啦!真是的,整天把我当小孩儿。”我嘟囔着,大感不满。
  “胃溃疡又犯了吧?早上我给杨拓打电话他告诉我的。没事儿吧?”
  “嗯,好多了。”
  “这几天别吃辣的了,还有,少吃点儿冰淇淋,挺几天不会死。按时吃饭,要是懒了就出去叫外卖……”
  我早就怕了雷震凯这套叮嘱,尽管我知道他有绝对的权威命令我如何保护我的胃,可听了五年,怎么也有点受不了。于是赶紧告饶:“知道啦!妈!”
  雷震凯“噗哧”笑了,“好了好了,我工作去了,你老老实实地呆在家吧,晚上我过来。”
  “哎,你怎么也来呀?你和杨拓凑一块儿,我不是惨了?”
  “就这么着了,拜拜。”
  奶奶的,这两个家伙就是这样,从来不知道征求我的意见,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想上哪就拎上我,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去。我恶狠狠地啃着一块饼干,嘴里嘟嘟囔囔地数落着杨拓和雷震凯的不是。“哎你怎么出来了?快给我回去躺着去!”我一眼见了小雨扶着墙从房间里走出来,后面跟着李浩君。“你这人也真是的,怎么让她起来了?”我斜了李浩君一眼,没好气地说。
  “大小姐,我要上厕所,行么?”小雨看着我,颇有点无可奈何。
  我脸有点儿红了,却仍不认错,“那也叫我一声儿啊,总不能让他陪你去。”其实我是不应该这样跟李浩君说话的,就算是他和小雨是亲密爱人,也毕竟和我不熟悉。我这样,无论如何都是不礼貌的。可我始终觉得我和李浩君应该是熟悉的,说不清楚原因。
  李浩君只是宽厚地笑笑,那笑容让我想起了昨晚在医院里雷震凯的笑。
  帮小雨带上卫生间的门,我一转身,和李浩君站了个对面。
  “小雨说你长了一张利嘴,看样子没错。”他看着我,一双眼在阳光下闪呀闪的。我在那个时候觉得,小雨就是因为这双眼睛才爱上他的---真是一双迷人的眼睛。
  “我脾气不好,很多朋友都怀疑我是四川丫头,说我是因为吃了太多辣椒才有的这火爆脾气。我看不得好朋友受委屈。”我侧身绕过李浩君,坐到沙发上。
  “那么,实际上,你是哪里人呢?”李浩君不动,仍站在我身后。
  我没理会他这个问题,问他:“怎么你不用工作的么?你们公司老总不会发脾气的?”
  谁知道他也不理会我这个问题,说:“小雨病成这样,我想照顾她一天。”
  我再回头打算和李浩君辩论的时候,他已经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小雨,那架势,就好像扶着一个易碎的玻璃人儿,如珍如宝。那一刻,我真的马上就要相信眼前的这男人是小雨终其一生要去寻找的人。“小雨,晚上杨拓和雷震凯都来。李先生,也留下来吃饭吧?”
  李浩君回过头看了看我,闪烁着眼睛,又笑了:“求之不得。”
  一个上午,李浩君都呆在小雨的房间里,坐在床边,小雨握着他的手,一步都不让他离开。中午的时候我给小雨和自己煮了汤面―――我没有杨拓煮的好吃,但总是能发汗和养胃的东西。
  “李先生,这是刚才我从外面叫的小笼包,你吃点吧。”我把一盘小笼包子递给李浩君。李浩君接过盘子,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我立刻会意,说:“我和小雨吃汤面,等会我会端来。”李浩君点点头,一只手端着盘子,一只手却仍给小雨握着。看他的样子,根本没打算打扰熟睡的小雨,也根本没打算吃我给他准备的午饭。“小雨也该吃饭了,吃过饭才好吃药。”我又说。
  “再让她睡一会吧,好不容易才睡着。”他轻轻地说着,用好听的南方味普通话。
  唉,这是两个什么人啊?一个为了另一个发着高烧也要去上班,另一个为了一个饿着肚子也不肯打扰她睡觉。我退出门去,给李浩君拿了一条毛巾,从他手里接过盘子,放到床旁边的椅子上。小雨病着,我空调都不敢开,李浩君坐在小雨身边,早就一头一身的汗。
  “谢谢。”李浩君接过毛巾,擦着汗,每个动作都轻轻地,生怕惊了他手里握着的人儿。
  我转身出门,临出去前对他说:“等小雨醒了,让她吃点东西,汤面在锅里,稍微温一下就好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换上居家的衣服,躺在床上傻想:如果袁满待我也如李浩君待小雨,我该有多幸福呢?我怨恨自己又想起袁满,第一万次告诉自己不可以再想。在说第一万零一次的时候,我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门外叮叮当当不知道什么声音,我爬下床,打开门,瞥见了厨房里两个忙碌的身影。“杨拓!”我揉着眼睛喊。没人理我。“杨――拓!!”
  “干什么干什么?”杨拓风风火火从厨房里跑出来,“你是猪啊?睡那么久!”
  “滚你的!你才是猪呢!”我顶了杨拓一句,往厨房看看,“高仓也来了?你们俩今儿怎么下班这么早?”
  杨拓往厨房跑,一边对我说:“我是早早收工了的,雷大医生可是请假过来的!”于是厨房里又叮叮当当开了,也不知道这二位忙活些什么。
  我站在客厅中间,正想着该去看看小雨还是该去洗澡,雷震凯扯开了嗓门在厨房里喊:“丫头,快洗澡去,要吃饭了!”我又在原地发了一会呆,终于慢腾腾朝浴室走过去。
  “洗干净了?快下锅煮了!猪肉最好吃了!”我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没擦干,杨拓就指着我大叫。
  我看看桌上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菜,简直呆若木鸡了―――我的妈呀,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杨拓和雷震凯居然烧了这么多菜!他俩哪儿学的??“你们…你们…”我“你们”了半天,什么也没“你们”出来。
  “小猪,快去叫小雨。”雷震凯抓我我手里的毛巾,在我头上胡乱擦了几下,然后把我推向小雨房间的门。
  我敲敲门,小雨答应了一声我才推门进去。里面的情景和早上李浩君刚来的时候一摸一样―――李浩君坐在床边上,小雨握着他的手。有所不同的是,李浩君身边的椅子上放着一只空碗,这说明小雨喝过了汤面。而那盘小笼包子仍在原处,原封不动。“吃饭吧,很多好东西呢。”我几乎是不忍开口破坏这温馨的画面,可终于还是说话了。
  小雨坐起来,精神比昨天晚上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走吧,给你介绍两个朋友。”她说。李浩君笑着,仍是那样如珍如宝地把小雨扶下了床。
  小雨坐下,一眼见了一桌子美味,她兴奋地叫:“你们俩可真行啊!林南,哪个是你做的?”
  “她?她就会吃!”杨拓拉我坐在他身边,自己却站了起来,向李浩君伸出了他的右手:“杨拓。”
  李浩君在第一时间握住了杨拓伸过来的手,彬彬有礼地回答:“你好,李浩君。”
  雷震凯正要自我介绍,小雨先开口了:“这位雷震凯医生,昨天晚上多亏了他呢!”
  我本以为李浩君会对雷震凯说声谢谢,可他却没有,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有力地握了握雷震凯的。我想,他已经让雷震凯明白了他的谢意。
  “小雨,精神好多了啊,还发烧么?”雷震凯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往嘴里塞。
  小雨的胃口似乎也很好,但却不敢吃红烧肉这么油腻的东西,只是捡着青菜吃。“好多了,不过还是有点烧。”
  我注意了,小雨和李浩君都只有一只手在桌面上,我想,另外两只手一定在桌子底下纠缠在一起,舍不得分开。若是在往常,我铁定认为这样的动作肉麻到极点,可今天我却没有这样的感觉,我只是觉得,他们俩在享受可以在一起的所有时间,不分场合,不分地点。这举动,只能让我感到一种深刻的无奈。
  桌上的气氛很好,因为有杨拓和雷震凯在。加上我一直在添油加醋,五个人经常笑做一团。我猜不透李浩君的年纪,那张成熟稳重的脸上似乎并没有沧桑,可他身上那种自然而然的威慑力却一直存在着,让人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是年轻的。
  “林南,你是哪个南啊?”李浩君给小雨夹菜,一边转过头问我。
  我刚要说话,雷震凯接口说:“南瓜的南啊!你看,她就长个南瓜头。”
  “去死吧你!就知道欺负我,整天在医院里对着护士小姐甜言蜜语的,看我哪天去你们医院揭穿你!”
  李浩君笑了。我望着那笑容,几乎呆掉了。一个中年男子,如何能笑得这样干净的?那笑容里没有一丝尘埃,这笑,怎可能属于一个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的成功男人?
  “他们是这样的,”小雨望着李浩君说,“一凑在一起就这样,但工作起来就道貌岸然了。”其实小雨这是第二次见雷震凯,可却很快熟络起来了,可能因为雷震凯说话的方式以及对待我的态度都和杨拓一摸一样吧。我发现小雨的吴侬软语越来越标准了,几乎听不出外地口音,不像我,在这呆了五年多,跟熟人说话还是一口的北方普通话。
  小雨始终没有和我们明说李浩君是她的什么人,我们就很有默契地谁也不去问。我们把李浩君当成小雨的男朋友,不去想这个男人有何样的背景,不去想这个男人可能存在的家庭。因为我们都看得出这个男人对小雨的深情―――至少我是看得出的。他看小雨时候那种万般怜爱万般珍惜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杨拓和李浩君谈得很投机,他似乎很喜欢李浩君,而雷震凯就一个劲儿对小雨问东问西的,还问她在我们家乡有没有亲戚。我瞪了雷震凯一眼―――什么跟什么呀?不是杨拓喜欢小雨的么?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
  那餐饭吃到很晚,大家的兴致都很高,天南海北地说了很多很多。小雨和李浩君相互握着的手始终没有分开过,直到李浩君送她回房间,并告诉她明天不准上班,好好在家休息,那两只手才分开来。也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李浩君那家公司的老总,就是他自己。


  (六)
  小雨的病刚刚好,我算是把她捧在手心里顶在头顶上,什么都不敢让她做,以弥补自己没有早早发现她生病的过失。这个周末也没跑出去和杨拓雷震凯瞎混,呆在家里看着小雨吃饭睡觉。
  “林南,一会我表妹带着她男朋友过来看我,咱们买点东西去吧?”小雨放下电话对我说。
  我半躺在沙发上啃一只桃子,眼睛盯着电视懒洋洋地说:“你表妹?就是那个今年刚从我们学校毕业的小美女?哎,你舅舅帮她找到工作了没啊?”
  “毕业之前就找好了。她们家是本地人,要方便得多。”小雨把她那一头长发挽起来,用一个发夹子夹住,整个人立刻清爽起来。
  我一看,立刻把姿势从半躺着调整到跪着,眯起眼睛看着小雨,说:“哎,哎,你这样儿真好看,谁教你的?”
  以小雨的性格,我想她肯定会矜持地笑笑,然后对此避而不谈才对,可她却大大方方地对我说:“知道为什么好看么?”她看了看我,我张大了嘴巴不说话,她又说:“因为我脖子长得好看。”
  我愣了愣神,仔细看了看小雨的脖子―――确实很漂亮啊,修长光洁。但我想,她如此骄傲,并不是因为她真的觉得自己有修长美丽的脖颈,而是因为这句话是出自李浩君之口。那么,即便是没有这样的脖颈,她也会毫不羞惭地说出这样的话,仅仅因为,这样评价她的,是她深深爱着的人。“我也要留长头发!小雨你看我的脖子是不是也挺好看的?”说着我伸过脖子去给小雨看。
  小雨拍了我一巴掌,“去你的!别臭美了!快换衣服跟我买菜去!”
  我跳下沙发,换了衣服和小雨一起出了门,一边锁门一边说:“哎,小雨你倒是说啊,我的脖子是不是也挺好看的?”
  我和小雨差点把楼下的菜市场搬回家来。据小雨说,她舅舅舅妈对她对跟亲生女儿一样好,她表妹虽然不太爱说话,但也是个善良的姑娘,第一次带男朋友来给她这个姐姐看,怎么说也是要好好招待的。我是爱屋及乌,作为半个主人,自是要好好准备一下。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我正把一条鱼往锅里扔,“小雨,开门去!”厨房的门关着,我隐约听见小雨把她表妹表妹夫让进了屋,等把鱼炖上,我赶忙擦擦手跑到客厅,要和小雨的表妹打个招呼。词我都想好了,不是早就说她是我们学校毕业的么?那共同的话题多了去啦!
  “来来,林南,这是我表妹……”小雨拉起我的手给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介绍。
  那时候我早已四肢僵硬,头脑也不听使唤,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坐在沙发上的,居然是袁满跟许笑然!
  袁满也愣住了,瞪着眼睛看着我,倒是许笑然很自然地站起来,拉过我另一只手说:“林南姐姐和袁满是大学同学,我们早就认识了。”
  我极其尴尬地笑笑,推说鱼要糊了,跑进了厨房。小雨跟着我进来,急匆匆地解释:“我妹谈恋爱谈了三年了,是毕业以后才告诉家里的,我真从来都不认识这男的,也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啊!要不然,怎么也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我无力地摆了摆手:“没事儿,跟你没关系的。”
  “要不,”小雨拉了拉我的衣角,“要不,你出去和杨拓走走吧?”
  本来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可我实在是不愿意就这么在袁满面前临阵脱逃掉。“为什么?这饭是我煮的,你还不让我吃啊?”小雨知道我的倔脾气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也就不再劝我,只是忧心忡忡地望着我,那眼神,象极了杨拓看我的时候。
  我不小了,再过一年就是本命年,我中学同学结婚的都有了。别看工作的时候跟大人似的,干什么都行,可一遇到感情上的事情,我还是跟个孩子一样,和当初跟袁满谈恋爱的时候没有半点区别。我猜,也许是因为我始终都不能放下对袁满的感情吧。但我又始终都认为自己是坚强的,无论见到袁满何种样子,我都能谈笑自如,不管心里多么委屈多么郁闷。今天应该也可以的吧?
  许笑然仍是不太说话,甜蜜而温顺地坐在袁满身边,小口小口地吃着袁满给她夹到碗里的菜。我倒没有因为有心事而表现出不自然,饭桌上活跃气氛的仍然是我。那个时候,我苦涩地想,如果杨拓在,我就不用这般辛苦了。
  “林南姐姐,这个菜是你做的?”许笑然指着一盘“红烧日本豆腐”问我。
  我点点头。
  “袁满最爱吃这个了,每次出去吃饭他肯定要吃的,呵呵,今天他可真是有口福。”说着,许笑然把调羹递给袁满。
  他喜欢吃日本豆腐?没有啊,大一的时候我们出去吃饭,他看见豆腐就头疼的。倒是我,从高中时候就爱上了这道菜,不管到哪都会要一个。我把记忆推回了四年前,却无论如何也搜索不到袁满爱吃红烧日本豆腐的记忆。索性不去想了,我才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袁满喜欢这道菜是因为我呢!
  菜吃得差不多,小雨张罗着收拾桌子,我慌忙把她按下:“姑奶奶,你给我老老实实坐着吧,我来。”本来我想说,“李浩君要是知道我让你干活儿,还不把我生吃了?”一想到袁满和许笑然在场,我还是把这话咽下去了。
  “那好,我去泡茶。”小雨听话地应承着。“然然,你喝什么?”
  “菊花茶吧?你有么?”
  小雨笑了:“有的是,你这个林南姐姐,别的没有,就是菊花茶一大堆。”说着她去我房间翻菊花茶。我在她身后大叫:“你别乱翻,在床头柜里呐!!”
  我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正要洗,袁满从我身后走过来,说:“我来吧,今儿我还什么都没做过呢,也不能白吃你的对不对?”他一身休闲装束,身上居然还是那种淡淡的“大宝”香味,一点都没变。使我惊讶的是,多年以后,对于这种味道,我居然没有一丁点陌生的感觉。好像这味道从未从我身边消失一样。
  “怎么你女朋友喜欢喝菊花茶?”我拿起抹布东擦擦西擦擦,其实就是想留在厨房和袁满说说话。
  “她喜欢喝菊花茶是因为我喜欢。”袁满漫不经心地说。
  我又开始在记忆里搜寻关于袁满是否喜欢喝菊花茶的记忆,仍然是一无所获。“不对啊,”我说,“没记得你喜欢喝这玩意儿啊?什么时候沾上的?”
  袁满把一摞洗好的碗递给我,顿了顿,想了想,终于说:“从我知道你喜欢喝的那天开始。”
  我的手一抖,那一摞碗好悬摔下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天,袁满在对我说什么呢?他喜欢菊花茶是因为我?那他喜欢吃日本豆腐也是因为我咯?那么…他没有忘记过我么?我胡思乱想着,把碗胡乱放到碗柜的某一层,关上了柜门。
  客厅里,许笑然和小雨已经喝起了茶,茶几上放着两个杯子,是给我和袁满的。见袁满擦干手走进来,许笑然立刻体贴地为袁满的杯子注满水,细心地加了两块冰糖,之后才把开水倒进我的杯子。小雨把冰糖盒递给我,我摇摇头:“我不加糖的,你忘了?”小雨诧异地看看我,随即心领神会,把糖盒放回原处。
  袁满,你居然连我在茶里放几块冰糖都记得?那你四年前为什么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我?为什么和你这个娇小玲珑的女朋友在一起三年那么久?既然你已经决定选择他人,为什么你仍一切如昔?甚至保持着一切我一直以来的习惯?袁满,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然然,你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三年多了,我这当姐姐的愣是不知道!说吧,怎么才说?”
  许笑然怪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袁满,小声对表姐说:“袁满说,想等一切都稳定了,再…再…”
  见她不好意思说,我爽快地接口道:“再谈婚论嫁嘛!说吧,袁满,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许笑然的脸一下子红了,直往小雨身后躲,袁满搓着手,好像有点无措。“一切刚开始,我想再等等。”
  “笑然,你可要看住他哦,想当年袁满在咱们学校可是万人迷哦!”天地良心,我说这话没有半点醋意,只是告诉小妹妹好话罢了。但小雨看我的眼神告诉我,我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在告诉全世界,我在吃醋,在嫉妒许笑然的幸福。
  袁满一挥手:“去你的!又胡说了!谁是万人迷了?”
  “哦,对对,”我连忙改口,“你不是万人迷,你只要一人迷就好了。笑然,对吧?”
  许笑然冲我甜甜地笑,笑得我心里一动―――这姑娘,爱袁满爱到何种地步呢?袁满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整个世界了吧?我林南如何可能这样爱一个人的?就算是我再爱袁满,他也决不可能成为我的整个世界。杨拓说过,我太过独立,太过坚强,让男人不敢接近。这种不敢接近并不是因为我高不可攀,而是实际上男人都喜欢依赖自己的女孩。也许吧,也许这就是袁满当初离开我的原因吧。我一直也不愿承认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可事到如今,我是不得不承认了。
  “林南姐姐,你的男朋友呢?”
  许笑然一句话问得我一个激灵。男朋友?我哪来的男朋友??“我?我男朋友?”我看着许笑然,一脸的无辜。
  “上次在酒吧遇到的,和你在一起的学长啊,叫杨…杨…”她努力地想着,手指扶着太阳穴。
  我这边早就蹦了起来:“杨拓?!杨拓是我男朋友?!啊哟!”我脚下一滑,摔在了沙发上,“你就饶了我吧!”
  我的狼狈相逗得小雨和许笑然“咯咯”地笑,袁满却只牵了牵嘴角,转头对他女朋友说:“杨拓是林南的兄弟,不是男朋友。”
  我连忙手舞足蹈:“对,对,是兄弟!不是男朋友。”我并没有去仔细想想,袁满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跟许笑然解释这件事,后来想想,也许他不是在跟许笑然解释,而是在跟他自己解释。
  小雨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估计,杨拓现在肯定在打喷嚏了。”
  我看见小雨笑成这样,觉得自己好像又出丑了,于是咕哝:“有什么好笑的嘛,不就是摔了一下……”抬起眼睛,撞上了袁满的目光,突然一阵脸红心跳。林南,你这个混丫头,人家的未来太太在身边,怎么也轮不到你胡思乱想的!我告诫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飘向袁满,次数越来越多。
  袁满出门的时候,并没有牵着许笑然的手,我笑嘻嘻地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心里在想:要么是袁满对这种幸福成竹在胸,要么,就是他爱许笑然不及李浩君爱小雨那样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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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3-08-29   
 (三)
  公司不远有一个酒吧,闲来无聊的时候,我常和杨拓去坐坐。我和杨拓不约而同地喜欢这个酒吧的别致:别致的装修,别致的咖啡桌,别致的吧台,每天晚上别致的音乐,还有那个别致的名字---“妖子”。
  在“妖子”里万分巧合地撞上袁满那天,酒吧里放的是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那时候正值盛夏,酒吧里人不太多,空调的清凉缓缓的流淌着,莫文蔚磁性动听的歌声似乎在讲述一个古老的爱情传说。而我却觉得我丢了这个夏天的果实―――袁满身旁站着一个清秀的姑娘,盛夏的果实,是她的。
   杨拓招呼袁满坐下,袁满领着女孩坐在我们对面。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手心却在不停地冒汗。
  “许笑然,我女朋友。”袁满介绍他身边的女孩。
  我细细地打量这个女孩:身材不高,细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发黄却柔顺的长发,典型的温柔女孩。原来,袁满喜欢的是这样的类型啊。好像我听说过这个女孩,比我们低一级,一直喜欢袁满,到了大三的时候袁满和她在一起,似乎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没有换过女朋友。我看看袁满,他没怎么变,只是我有点不习惯他西装革履的样子。
  “这是杨拓,我哥儿们。林南,我们学校出了名儿的才女。”
  我欠了欠身,女孩冲我笑笑。“我可不是什么才女,你别损我。”我抬手叫来一打corona,放了一瓶到袁满跟前,“许小姐喝酒么?”我问。
  女孩看了看袁满,袁满为她拉过一瓶啤酒:“喝一点吧。”于是许笑然轻柔地点点头,顺从地呡了一小口啤酒。
  我的天,这个女孩…如今居然还有如此柔顺的姑娘!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把袁满看成全世界的女孩,心里奇怪怎么“三从四德”又回来了?
  “嫂夫人高就啊?”杨拓打趣问了一句,在桌子底下偷偷踹了我一脚,我才缓过神来。
  “你小子别乱说,你当她是林南呐?怎么开玩笑都成?”袁满做势要打杨拓,杨拓嘻笑着躲开了。
  听见袁满这么说,我觉得委屈极了―――林南怎么了?林南就是给人家乱开玩笑的么?你的许笑然就是宝贝,我林南就不是了么?我赌气喝酒,一言不发。
  “哟,林南,生气啦?”袁满把头搁在桌子上,从下面看我的脸。“你以前不这样儿啊,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禁逗?”
  我瞪了袁满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你以为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儿么?!”四年来,我满心的委屈,满心的怅然全都压在这句话里了。我怨恨自己没出息,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让他袁满知道我从未忘记过他,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杨拓伸臂勾住了我的脖子,右手在我的短发上乱揉,“我这个兄弟最近脾气可大了,这才一年多,人家就升任部门主管啦!前途无量呐!”
  “去去去,一边儿去。”我知道杨拓这是在给我也是给袁满台阶下,我也实在觉得这样跟袁满赌气下去毫无意义,只好牵起嘴角露出笑容,“人家这衬衫三百多块呢,你别乱动。”我理了理衬衫领子,白了杨拓一眼。
  “上学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一直也不说话的许笑然忽然开口了,而且是对我。“你常写东西,我很喜欢。”
  “不行不行,比起你们袁满,我还是差一大截儿啊。那可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我冷嘲热讽地说,“我还是在地下室。”
  许笑然看着袁满,袁满看着我。
  一旁的杨拓突然窜了起来,差点把我手里的啤酒弄翻了。“杨拓你疯了?干什么?成心不让我这件衣服好了是不是?”
  “小雨不是说晚上要陪她去看病么?你这死丫头居然给忘了!”杨拓一张脸上全是愤世嫉俗,搞得我差点信以为真。“对不住了袁满,林南的同屋病了,说好了要陪着去医院的。嫂子,咱回头见啊!”杨拓扔下钱,又被袁满给塞了回来。“得,我也不跟你客气,再打电话吧。”还没等我跟袁满告别,杨拓已经拉着我出了酒吧的门。
  “你个死人!!”我挣脱了杨拓的铁手,“疯了?!”
  “我怕再呆下去你朝袁满扔酒瓶子。”
  我不说话,看着杨拓。杨拓这张脸其实一点儿也不难看,相反的,倒是很清俊的一张脸。这种英俊和袁满的那种不一样,袁满是让人见了就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而这个男孩却让人感到格外安全。五年多以来,我一直问心无愧地接受着杨拓无微不至的照顾,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他了解我的心事竟到了无所不知的地步。
  “你好歹也算个白领,在这种地方朝初恋男友扔酒瓶子,有伤大雅不是?”杨拓抱着胳膊看着我,唇边漾起一个温暖的笑。
  “我还想多看看他呢,你干什么就把我拉出来?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忘记他么?!”本来我是想跟杨拓打句哈哈的,可说到后来,我又委屈开了,语气里竟带了哭音。是的,只有在杨拓面前,我才能如此肆无忌惮。也许,现在可以加上小雨。
  杨拓站到我身侧,拍拍我的肩膀:“我哪能不知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儿他女朋友在,算了。”
  我努力把就要流出来的泪水逼回去,抹了抹眼睛,气鼓鼓地说:“走吧,回家去,你给我烧饭吃!”
  杨拓看我情绪转好,又开始和我嘻笑,直到我们进了我家大门,发现屋子里寂静无声的时候,他才停止了叽哩哇啦的乱叫。
  “小雨?小雨!”我喊了两声,没人。“奇怪的,怎么不在?平时这个时间都在家呀。”
  “林南!”杨拓总这么一惊一诈地,我都快被他弄成神经病了。
  我打开冰箱翻吃的东西,“什么呀?怎么了?踩耗子尾巴了?”
  杨拓冲进厨房,不由分说地把我拎起来,像是拎一只小鸡。我又踢又打地被杨拓拎到了小雨的房间,立刻把杨拓扔在了一边。“你这个乌鸦嘴!!谁让你说小雨病了的?!”我伸手探上小雨的额头,马上又缩了回来,“杨拓,送医院吧,好烫。”
  杨拓抱起小雨冲向电梯,我在一旁握着她的手,焦急地喊:“小雨,小雨你怎么这样儿?怎么病成这样儿了?!”
  而小雨却一句话都没有回答我―――她已经烧得不省人事,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四)
  “喂?高仓,杨拓啊,我这儿一朋友发高烧,烧得都昏过去了,你今儿值班么?”杨拓拿着手机给雷震凯打电话,我指挥着出租车往雷震凯工作的那家医院开。雷震凯是杨拓的高中同学,俩人要好得亲兄弟一般。高考那年,杨拓考进我们学校,雷震凯进了同一个城市的医学院学临床医学。因为雷震凯线条分明的脸特别像日本八十年代红极一时的影星高仓健,所以杨拓他们从高中开始就叫他“高仓”。
  “他在,咱们过去会方便一些。”杨拓挂了电话,忧心忡忡地望着小雨,“她这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你怎么不知道?”
  我咬着下唇说:“你也知道我粗心,她每天早上早早跑到公司去,我都见不到她的影儿。前几天我一直加班…唉,别说了,都是我不好!”
  这时候小雨在我怀里渐渐苏醒,见了我和杨拓,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林南,送我去上班。”
  我一下子火儿了:“你疯了么?瞧你这副样子,病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怎么瞒了这么久?你也不能为了赚钱连命都不要吧?”
  “我要去上班。”小雨虚弱却坚定地说。
  看着她那张满是病容的脸,我心疼了,“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上班也不能废寝忘食啊。”我仍握着小雨的手,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我正说着话,她又一次昏迷过去,神志不清地念着一个名字:浩君。
  杨拓赶紧扶住小雨的头,“浩君?什么浩君?小雨不是没男朋友么?”
  我摇摇头,并不知道这个人。“如果真是小雨的男朋友,我非骂死他不可。病了这么多天了,怎么糊涂到连自己女朋友跟平时不一样都不知道?!”
  我们到医院的时候,雷震凯已经等在大门口了,我们也没有挂号,直接进了急诊室。
  “没事儿,就是发高烧,先打一瓶青霉素吧。你们别着急,没事儿。”雷震凯一边招呼我们一边拿起小雨瘦弱的手臂找血管。“怎么才来?烧了三四天了吧?再晚点儿就烧出肺炎来了。”给小雨拉好被子,雷震凯走到我面前,两只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皱着眉头说:“肯定又是林南粗心。”
  见到袁满,我本就心情郁闷,加上因为我的粗心大意而忽略了小雨的病情,我心情极其恶劣,这会儿看雷震凯左右上下都不顺眼,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使起了小性子。“当个实习医生了不起么?哼!”我扭头出了急诊室,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由于杨拓的关系,我和雷震凯走得很近,他和杨拓一样,对我宠着、哄着,一直当我是小妹妹。雷震凯生得高高大大,不算英俊,长着有楞有角的一张脸,粗硬的线条使他显得格外有男人味。而且,雷震凯身上总有种淡淡的忧郁,不是装出来的―――至少我不认为是装出来的。说来奇怪,雷震凯这种男生本应该比杨拓更吸引女孩子才对,可他上大学上了五年,却从来没交过女朋友。问起杨拓,杨拓也是莫名其妙。我曾经玩笑着对杨拓说:“哎,杨拓,高仓不会是gay吧?明儿你去问问他,别是爱上你了,敢爱不敢言呐!”杨拓当时不动声色,半个小时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雷震凯,结果一个小时后从医学院赶来的雷震凯伙同杨拓对我一阵疯狂地围追堵截,直到我告饶答应请他俩吃日本料理方才罢休。
  “大小姐,真生气啦?”雷震凯迈着方步从急诊室走出来,象摸小猫一样摸我的头。
  “一边儿去,给人看见象什么呐!”我一抬手把雷震凯的手拨拉开,没好气地给了他一句。
  雷震凯夸张地往后退了数步,上上下下打量我:“哦哟,开始注意形象了啊?我看看,咱林南真是白领了?”见我不理他,他又煞有介事地说:“不错是不错,不过林南,你觉着你这鞋跟儿是不是高了点儿?你还嫌你个儿不够高哇?你给我们男同胞一条生路行不行?”别看雷震凯外表严肃,他嘴皮子上的功夫可一点都不比杨拓差。
  “我乐意变成一米八,你管我呢!”
  “有啥不高兴的了?来,跟哥说说。”雷震凯蹲在我跟前,象哄孩子似的抬头看着我的眼睛。“里头那女孩儿是你同屋吧?担心了?”
  我点点头,心里愧疚不已。小雨平时对我的关心细微到了一双袜子,而她病得这么重我却浑然不觉。
  “傻丫头,没事儿的。”雷震凯站起来,摸我的头,根本不管我一身职业女性的打扮,“哥给你赔礼道歉了,别生气了,啊?”
  “谁跟你生气!”我也站起来,“小雨呢?”
  “醒了,找你呢。”
  我推门进了急诊室,绕到屏风后面,见了小雨映在白床单上红红的脸。“小雨,好点儿了么?”杨拓一拉雷震凯的衣服,俩人退出门去,只留下我和小雨。“病了多久了?”
  “六七天吧。”小雨小臂上吊着点滴,说出的话有气无力,让人听见就觉得心疼。
  我一听就蹦了起来:“什么?!一个星期了都??你疯了么??明儿不许去上班了!”
  小雨伸手拉我坐下,“林南,我一定得去。”
  “你去吧你去吧,累死你得了,没人乐意管你!”我发火儿了。
   小雨却并不生气,忽然间满脸甜蜜地对我说:“如果我能每天看到他,病得再厉害对我来说也是无所谓的。”
   我在煞那间呆住了。原来,她硬撑着去上班不是为了什么“全勤”,而是为了去见一个人。哪怕是远远地看看他,和他说上一句话,她再辛苦也觉得值得。我真傻,原来这个小姑娘爱上了一个人,而我这个自称是她好朋友的傻瓜居然浑对此一无所知!
   “他是谁呀?能把我们小雨迷得颠三倒四的,看样子不简单嘛。”我半开玩笑地对小雨说,早就把语气里的出离愤怒收拾得不留痕迹。
  小雨笑了,因为发烧而映在脸上的不健康的红晕骤然间添上了那么多的幸福和温暖。我都糊涂了,怎么爱一个人可以连命都不要么? “那人叫浩君?”我忽然想起了小雨神志不清的时候嘴里喃喃念起的名字。
  小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带着很多很多的惊讶和不解。“你是怎么知道的?”
  望着虚弱的小雨,想起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她紧皱眉头喃喃念着那个名字,我差点哭了。“傻瓜,你刚才烧得稀里糊涂,嘴里一直在喊‘浩君’。”我握紧小雨的手,她手心里仍然全是冷汗。“你要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去上班,要不,身体就垮了。你这样儿,谁见了都会心疼的。”
  我好说歹说,小雨终于同意第二天在家休息。一瓶点滴打完,我扶着小雨出了门。
  “雷大夫,谢谢你了。”小雨靠在我怀里,对雷震凯笑笑。
  “甭跟他客气,”杨拓架起小雨的另一条手臂,“以后叫他高仓行了。”
  “高仓?”小雨看看我,等着我解释。
  “就是高高的粮仓。”我一挥手示意杨拓快走,雷震凯长辈一般宽厚地笑着,站在原地目送我们越走越远。
  
  安顿小雨睡下,我才感到饿了,胃一阵阵地抽搐。“哎呀,我的姑奶奶,我光顾忙活小雨了,怎么忘了您老人家的胃病呢?”杨拓小声嘟囔着,一边抬手给我擦额头上的冷汗。我胃溃疡的毛病已经很多年了,时好时坏,这些日子一直加班加点,饮食没有规律,病就又犯了。我蜷在沙发上,疼得忘记关心昨天刚烫过的西装裙和衬衫。“喝点儿热水。”杨拓递给我一杯热水,转身去厨房烧饭。
  不知道为什么,胃越疼我就越委屈,觉得天下的委屈都让我一个人受了。袁满,你这个该死的,当初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离开我?为什么连句解释都没有?今儿居然还大摇大摆地把女朋友带到我跟前来。袁满,你这个混蛋!四年了,袁满,我等了你四年,等来的难道就是你的那个温顺贤良的未来太太?袁满,袁满,这对我不公平的!
  “吃点儿东西。”不到一刻钟,杨拓煮好了一碗汤面端到我面前。
  “大、大夏天的,吃这个?”我右手捂着胃,硬撑着从沙发上坐直。
  杨拓也不说话,把饭碗搁在茶几上,递给我一双筷子。我看看杨拓,看看面条,再掂量掂量自己的病情,还是选择听话。“淡了。”我把一碗汤面一扫而空,末了,一抹嘴,这么告诉杨拓。
  “就你这牙尖嘴利的德行,以后没人娶你!”杨拓从我手里接过饭碗,到厨房放进水斗,回身抓起我的胳膊,把我扶进了房间。“一个人行么?不然晚上我睡在客厅得了,俩人都病了,没个人照顾不行的。”
  五年多了,杨拓对我的照顾不只这一次,可今天我却异常感动。可能是因为委屈,可能是因为对小雨疏忽的难过,也可能是因为感动,反正我觉得我的眼泪就快夺眶而出了。“不用不用,女人住的地方,你想占便宜呀?”我一边说一边把杨拓往门外推,“快回家早点儿睡吧,你明儿不是要早到公司么?”
  “你一个人行么?别嘴硬!”杨拓挣开我的胳膊,扭身又回到我房间门口。
  “不信?不信我跳给你看嘛!”于是我想跳起来,好证明我好好的。这一跳颗不要紧,胃疼得是翻江倒海,如若不是多年以来我一直在经受这种折腾,我肯定疼晕过去了。
  杨拓深深叹口气,再也不说话。我闭着眼睛被杨拓扶上床,吃了颗不知道什么药,过了阵子,居然昏昏沉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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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3-08-29   
(一)
  我并不习惯闯荡,但毕业以后我却选择了留在这个忙碌喧嚣的城市,选择了匆匆忙忙地追求我的梦想。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的梦想究竟是什么,我更不知道我在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我小有成就,一年以后,我便在这大都市里立稳了脚,可以闲适地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我最先做的事是找一间住起来舒服的房子。这以前,我住在一间小小的隔间里,只有一席栖身之地,燥热的夏天,我每天洗一个澡都成了难上加难的事。如今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于我而言,这就是幸福生活的开端了。
  朋友介绍了一间房子给我,说是一个女孩租了两房一厅的套房,想找一个人合住。其实我根本不愿意跟人合住,女孩子间鸡毛蒜皮的麻烦事实在太多,工作上烦,回家再烦,我不被烦死才怪。可那房子的条件实在诱人―――距离市中心极近,离我上班的公司也只有一刻钟的车程。加上朋友绘声绘色地跟我描绘那房子如何宽敞如何舒适,女孩如何温柔如何和气,更重要的是,他告诉我那里有一间又大设备又齐全的浴室。我投降了,终于决定去看看。
  大门打开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那女孩好瘦啊!瘦得我都怕忽然来了一阵风把她吹走。她和我差不多的身高,一头漂亮的披肩直发,比起我的不足十五公分的短发,淑女得一塌糊涂。
  “你好,我叫张小雨。”她伸出了手,冲我友好得笑笑。
  “林南。”我简短地介绍自己,握了握那只朝我伸过来的纤长美丽的手。
   张小雨的话不太多,只是领着我每个房间看了一遍,甚至她自己的房间也请我进去看看。我一眼瞟到了她桌上开着的电脑里未写完的文章,本能地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怎么样?还满意么?”她的口音不象是本地人,我听得出。因为那种吴侬软语,北方人是无论如何学不地道的。
  我笑着接过了她递给我的一罐可乐,说:“我倒是很满意,我关心的是你对我满不满意。”
  张小雨淡淡的笑了,那笑似乎本就应该长在她脸上一样,和她那小巧的嘴融在一起,和谐而雅致。“你是北方人吧?这么直爽的性子。”
  “为什么一定是北方人才有直爽的性子?”我反问了句,看她的反应。
  “我要告诉你我能闻到北方人身上特有的味儿,你信么?”张小雨忽然丢开了吴侬软语,开始跟我说起卷着舌头的北方话了。
  我稍微一愣,随即笑了:“我不信,我身上除了洗衣粉味儿,连香水儿都不喷。你也别闻了,我是北方人,味儿不味儿的,我都是北方人。”语毕我和张小雨笑成一团,毫无疑问地,我看中了那套房子,房子也看中了我。
  我的行礼可不算少,大学四年加上工作一年积攒下来的东西,也算不小的家当了。搬家那天找了几个大学同学帮忙,四五个大男人一边忙活一边说:“林南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什么破烂儿都爱留着,你看你看,旧杂志看完了你就扔了呗,留着还能开图书馆怎么的?”
  我和他们唇枪舌战了四年,才懒得理他们,只要他们给我干活,别的我不在乎。
  “林南,你这都什么玩意儿啊?还留着?扔了吧!”杨拓抱着一个纸箱子递到我鼻子底下,箱子里是一大堆洋娃娃。“你以为你还年轻啊?奔三张儿的人了,还留着这些小孩玩意儿,丢人不丢人呐你?!”
  我一把抢过纸箱子,鼻子里哼出一声,斜了杨拓一眼:“我愿意,你管我呢!”
  杨拓是我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了。他和我是同乡,毕业后同甘共苦地找工作,帮了我不少忙。说来也奇怪了,四年下来我最好的朋友居然不是女生。并不是说我不和女孩子交往,我这人天性爱说爱笑,朋友一大群,到了哪儿人缘都好得不得了,可就是觉得和杨拓投脾气。开始人家都以为我和杨拓铁定成为情侣,结果四年过去了,就算是赶论文找工作俩人合吃一碗方便面的时候,我也没和杨拓擦出什么火花来。杨拓说他上辈子欠我的,命里注定了这辈子照顾我,所以我心安理得地让杨拓给我干这干那,一点不脸红。
  那一箱子洋娃娃是我初恋的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男朋友送给我的礼物。谈恋爱那会儿他每次出去,看见可爱的洋娃娃肯定会买给我。分手之后我还一直不能忘记他,四年里再没交过男朋友。杨拓一直希望我能从这种情绪里走出来,可我怎么也不愿意。我一直固执地认为,真正的爱情一辈子只有一次,既然爱过了,就再无希望寻到有结果的爱情。我脾气比牛还倔,杨拓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根本不劝我。
  他们几个帮我把大大小小十几个箱子搬到新家,我忙着指挥东指挥西的,连水都忘了给他们倒。等我想起来了,觉着愧对这些免费劳力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人一罐可乐一人一块毛巾享受上了。
  “小雨,你要是哪天也能把林南调教成你这样儿,我就追她。”杨拓擦了一把汗,把毛巾扔在茶几上,打开可乐“咕咚咕咚”地喝。
  我感激地看着小雨,同是北方女儿,她却比我贤良淑慧得多。小雨和我同岁,却比我早一年毕业,但比我多在社会上挣扎一年的她,身上丝毫没有世俗气,这样的女孩,真是难得。本来我想说“那你不如干脆就追小雨”,可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毕竟我和小雨并不熟悉,这样的玩笑还是开不得的。最后我说:“切,我要是变成小雨这样儿,追我的还不从这儿一直排到杭州啊!哪能轮到你呀?!”
  杨拓张口欲辩,他的手机响了。他接电话的时候看了看我,眼神很不自然。放下电话,他兴奋地说:“同志们,要聚会了!”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问起聚会事宜,时间地点人物以及有什么节目。班上的人留下的并不多,杨拓说,会和原来隔壁的三班一起聚,反正大学时代大家玩得都不错。我听见三班,愣了愣神。“春节的时候,具体时间再定。”杨拓扔下手机,又喝了一口可乐。
  “春节?!”我蹦了起来,“现在离春节还大半年呐!哪个不长脑子的现在就开始通知了?”
  杨拓想了一会儿,犹豫着告诉我:“袁满。”
  我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我一挥手:“走,出去吃饭去,我请客!”我拉起小雨,杨拓领着他一帮兄弟,我们浩浩荡荡出了门。
  路上,我看着霓虹灯下人们闪烁的面庞,有些恍惚。“袁满,你,还好么?”
  
  (二)
  我和袁满在一起是大一时候的事了。我在二班,袁满在隔壁的三班,有时上英语课的时候,我们两个班会在一起。我就是在上英语课的时候认识了袁满,那时候,他还是个中学生的样子。
  我近视,一日刚好没戴眼镜,怎么也看不清老师都在黑板上乱糟糟写了些什么,正发愁的时候,身后递过来一个笔记本。“看我的笔记吧,看把你急的。”我回过头,见了一张英俊的脸。“谢谢。”我矜持文雅的样子,袁满只见过这么一次。
  笔记本不是新的,英语笔记记在后半本,前半本似乎是高中时代的某科的笔记。我一下子喜欢上了那满纸潇洒飘逸的行书,羡慕得忘记了听课。哎?他叫什么名字呐?我怕身后的男生看见我偷看人家的名字,于是侧身坐过来,偷偷翻开了第一页。“袁满?”我一愣,这个名字好像听过。
  “哎,林南,我的笔记你看好了么?”下了课,袁满拉住了我的书包。
  我脸一红―――该死的,忘记了手里的笔记本是人家的,怎么总是这么稀里糊涂的?“对不起,我…有点儿糊涂。”哎?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认识我?”我没头没脑地问。
  “认识。”他说,“军训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听说你打死也不当班长?”
  我知道肯定是我叽叽喳喳的个性又惹了祸,弄得全系皆知了。我最烦那些条条框框,所以我从来不进什么学生会当什么干部,碰上当班长这要命的事儿,我跳起来坚决反对:“不干,有功夫多睡会觉多好。”我是对导员如是说。多亏导员比我大不了几岁,差不多还是个学生,要是真被大学老师们熏陶了几年,恐怕早就被我气的七窍生烟了。
  “你的字儿写得挺好看的。”我赶快转了话题,由衷地夸起袁满漂亮的钢笔字。
  “承蒙夸奖啊。”他看了看我,“请你吃饭如何?刷我的卡,咱们就食堂。”
  “行啊,那就先谢谢了。”我天生有自来熟的本事,和谁都能在五分钟之内变成老熟人。
   我就这么和袁满认识了,并且越来越熟悉。
   我不能否认是喜欢袁满的,喜欢袁满横溢的才气,喜欢袁满玩世不恭的笑容,甚至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的“大宝”的香味。可当时并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喜欢,我只是把袁满当成很好很好的朋友,跟他说关于自己的一切,甚至给他讲我喜欢的一个叫林子的男孩。
  我喜欢写东西,听人家说,我还有点歪才,我没想到袁满也喜欢写东西,并且有着横溢的才气。袁满在我眼里几乎是完美的代表:他英俊挺拔,他青春朝气,而且他才气纵横。我不奇怪自己爱上袁满,我不只一次地骄傲袁满也同样爱上了我。
  当袁满无声无息地离开我,无声无息地开始另一段感情的时候,我对此还一无所知,等我明白了怎么回事,全系的人都知道了袁满换了女朋友。
   我没有去问袁满事情的原委,只是一个人躲在宿舍里,一遍又一遍的地听袁满最喜欢的那首《大海》,面无表情地回忆我和袁满这一年来种种的快乐。我忽然惊奇的发现,我和袁满居然从来没有吵过架。就这么毫无理由的,我失去袁满了。
   那以后的三年里,我不知道袁满换了多少个女朋友,我也根本不想知道。渐渐的,我开始对袁满没有一点感觉,哪怕是一点点。到了毕业的时候,别人提起袁满,我都会一愣-----我差不多块把这个人忘记了。可我知道,我从未忘记过袁满,直到四年以后的今天,我仍然留着大一那年他送给我的全部的礼物,还有关于那些礼物全部的记忆。
  我甚至不知道多年以后我该如何去面对这个我曾经深爱并且仍在爱着的男人,居然连听到他的名字,我都不可抑止地颤抖。
  “林南,有心事?”小雨给我端来一杯热水,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三个月来,我和小雨日渐熟悉,我越来越觉得她和我是一种人,尽管表面上一个温柔一个泼辣,但骨子里的东西是完全一样的。有时候,成为好朋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小雨是柔着性子的女孩,不像我,一天到晚呼朋唤友的,她朋友不是太多,也不常来玩。小雨告诉我,她的好朋友大都回去家乡或者去了深圳厦门,毕业两年多,她时常感到孤独。
  我看了看小雨,摇了摇头。
  “那个叫袁满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猛地一抖,开水撒在我的睡衣上。“什么?”
  小雨体贴地用纸巾把我身上的水擦干净,不慍不火地说:“那天杨拓提起这个人,我看见你脸色都变了。这些日子烦恼,是不是因为他?”
  我长叹了一口气:“张小雨呀张小雨,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才这么短时间,你就能看透我?”
  “默契可不光是给情人准备的。”小雨笑着,一如既往的和谐。
  “他是我初恋的人,到了现在,我想我还是爱他。”我和盘托出,不想隐瞒。
  “你是个痴情的人么?”
  “我想我是的。”我喝了口水,“到现在我还在怀念大学时候和他散步的心情,有太阳的时候,那心情最好。”
  “知道我为什么叫小雨么?”小雨的眼睛忽然变得迷茫起来,我这些日子只顾着自己烦恼,倒是忽略了身边这个敏感细腻的女孩。难不成她也有心事么?
  “你生在雨天吧?”
  “对的。可我一直也不喜欢雨天,我喜欢有阳光的日子。”
  我笑着点头,一边拍她的手臂:“我知道我知道,你每天早上起来看见太阳跟看见亲人似的,如果没有太阳,你就给我看苦瓜脸。”
  “可我现在越来越喜欢没有阳光的日子了。”小雨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猜到小雨一定是有话想说,于是我等着。小雨却不说话了,只看着我,和我手里冒着热气的水杯。“你知道,”沉默过后我终于开口,“爱情的力量是很大的,大到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喜好,习惯甚至性格。”
  “林南,”她幽幽地说,“你真是个鬼精灵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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