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阳光的幸福
作者: 爱耗子的猫
(十六)
大病一场之后,我想通了很多事情,邱峰说得对,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我们有义务让自己快乐。我永远会记得在病床上等待化验报告结果的时候,自己心底深深的恐惧。我不敢想象如果那时候雷震凯拿来的结果是要我留院观察,我还能否保持往日的镇定和坚强。袁满在我生病的那一个星期几乎每天下班都来我家,陪在我身边,很多时候,他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听我说,然后深深地望着我。我丢开了一切一切的顾虑,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
再去公司上班的时候,我的办公室已经换到了邱峰所在的那一层楼,办公室门上写着:总裁助理。
“邱总,您是准备让我大展鸿图了?”我坐在邱峰办公室里我坐惯了的位置上说。
“只要鸿图不展到我这个总裁头上,你怎么折腾都行啊!”邱峰今天看起来精神很好,连笑起来的声音都透着神采奕奕。“身体完全好了?”
我点头,“病了一个星期了,我再不来,也不知道是我‘助理’总裁呢,还是总裁‘助理’我了。”我没有对邱峰讲我在医院所经历的那种恐惧,我想,只要我现在平安的坐在邱峰面前,就说明了我一切都好,没必要给他添上多余的烦恼。
“好了,既然你是我的助理,那么我就要给你说说以后你要做的事情了。”
我洗耳恭听。我知道,邱峰要我做的事情肯定与邓之轩从前做的不一样,他是要从他自己身上卸下一些事情交给我。
“都明白了?”半个小时过去了,都是邱峰说,我偶尔插上一句自己的问题。末了,邱峰靠在椅背上问我。
“是的。”
“那好,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咯?”邱峰说着客套话,却并没有伸手与我相握的意思,只笑笑地望着我,等着看我做何回答。
我拿过他的糖盒吃糖,“我们合作愉快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难道从前我的公关部主管当得不好?”
邱峰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丫头啊!哦,对了,浩君要去荷兰了,你知道么?”
“啊?我不知道啊,小雨没告诉我。多久?”
邱峰把食指搁在鼻梁上,说:“我想,至少要一个月吧。下个星期一走。”
“一个月?!”我叫,“完了,完了,这下我惨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我绕过工作台,走到邱峰面前,“李浩君走了,小雨不得天天发疯啊?我陪着她,也得发疯。”
邱峰若有所思地说:“看样子,浩君是深知小雨的脾气了,他托我照顾她,也是在情理之中。”
“哈!”我抱着胳膊说,“李浩君没把我也一并托付给你吧?他不是‘我哥’么?”
邱峰从椅子上侧头望着我,眼神里比平时多了一些年轻的影子。
下了班,我放了一大堆资料在皮包里,准备晚上回家仔细看看,毕竟对于这样综合性的管理,我是没有经验的。
随便找了一家饭店,叫了一份外卖,我拎着饭盒回家了。
“哎,回来了?快换衣服洗手吧,可以吃饭了。”小雨正往客厅的餐桌上端菜,看到我进来,招呼说。
我一愣―――怎么这两个人这么快就开始告别了?太夸张了吧?“啊呀,我要是知道你们俩在家甜蜜,怎么说我也得喝两三杯咖啡再回来呀!”我脱了大衣,故意扯开嗓门冲着厨房的李浩君喊。“算了吧,我还是走吧,免得又当电灯泡!”
李浩君把最后一盘菜从厨房端出来,“那就不好意思啦,只好委屈林南小姐出去喝咖啡了。”
我换了拖鞋,用手抓起一片黄瓜放在嘴里,“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更加不好意思―――喝咖啡的钱我没有。”说完我冲着李浩君虚情假意地笑。
我正要抓第二片黄瓜的时候,小雨打了我手一巴掌,“洗手去!胃本来不好,想肠子也出毛病么?”
“得,得,”我往卫生间走,“高仓不在,你又成我妈了。”
“哎,林南你慢点,谁也没抢你的。”看我狼吞虎咽,小雨皱着眉头说。
我咽下嘴里的菜,说:“我这是想快点吃,好给你俩腾地方甜蜜呐!”说着又夹起一块肉,咬的急了点,咬到了舌头。“啊哟!疼死我了!”
“你看看你,都说了不让你着急吧?”小雨关切地看我的嘴,当然,我没把舌头伸出来给她看。
李浩君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林南,你说说你,要是想吃肉了也不能自己咬自己呀,没钱喝咖啡我帮不了你,没钱买肉可以来找我拿嘛!”
我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对李浩君指指点点,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小雨,你也不说说他?!这么一个油嘴滑舌的人,你说你喜欢他什么呀?”
“我喜欢他什么关你什么事?”小雨不再理我,自己吃菜,“再说了,哦,就许你伶牙俐齿地欺负人,不许人家回敬你呀?”
我白了小雨一眼,不再捂着嘴,拿起一块无锡排骨狠狠地咬下去,“得了,我不跟你们争,我就是再伶牙俐齿,也说不过两张嘴呀!”咽下嘴里的排骨肉,我惊叫:“哎?李浩君,你们家是无锡的么?怎么做出来的无锡排骨这么地道的?”
“谁告诉你一定得无锡人才能做出地道的无锡排骨的?”
“那你做日本豆腐做得那么好,你就一定是日本人了?”
我赶紧举双手告饶:“二位!二位饶命啊!小人我一介草民,犯不着劳动两位这么兴师动众地讨伐我吧?”
和他们斗了一阵子嘴,我知趣地退出战斗,准备把空间留给了这一对即将分别一个月的情人。从始自终我都没有问起他们李浩君要出国的事,我怕李浩君万一没把这件事告诉小雨,我说出来岂不是等于扔了一颗重磅炸弹下去么?
我正想着,李浩君开口了:“林南,我下周一要去荷兰一趟,差不多要一个月,小雨就托付给你了。”
我心说你这个宝贝,你怎么逮到谁就托付给谁呀?早上不是才把她托付给邱峰的么?“啊哟!我可担待不起,要是你回来了,小雨少了一根头发什么的,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赔不起呀!”
“林南,你就答应他好了,不然他去了也不放心。”小雨拉了拉我的衣服。
李浩君郑重其事地望着我,眼神里并无玩笑。我也郑重其事的冲他点点头,“好吧,小雨就交给我照顾吧。”事实上,我和小雨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她照顾我,我这么粗心大意,根本想不起要去关照她。李浩君纯属所托非人。
“那好,如果小雨生病或者情绪不好,我为你试问!”
“哎!!!这不行啊!不生病我能跟你保证,这情绪一直好下去我可不行啊!”我双手乱摆,坚决不答应―――这要是答应了还了得??李浩君不在身边,小雨的情绪能好就怪了!
小雨侧过头冲李浩君笑,“你就别难为林南了,我跟你保证,我情绪和身体一直好,不就完了?”
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其实就是两个孩子,一个哄着另一个,另一个又调过来哄着那一个。这样无休无止,似乎有趣得很呢。
小雨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拿起上面的指甲刀,另一只手抓过李浩君的手,要给他剪手指甲。“你看你,忙得连手指甲都没时间剪了?”
李浩君怪不好意思地抽回自己的手,从小雨手里拿过指甲刀,“我自己来,自己来。”
“不跟你们说了,我回屋看东西了,明儿还得跟邱总交差呐!”说完我关门进屋,听见身后小雨和李浩君在说“这家伙当总裁助理啦”。
星期一早上,小雨照常去上班,李浩君乘九点半的飞机飞阿姆斯特丹。我问小雨为什么不去送他,小雨说,有司机和秘书跟去,她不方便去。我知道,小雨是怕她一去,李浩君就走不成了。
小雨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很多时候比我还倔强。我听李浩君给我讲起过,在企划部,小雨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太作声,可经常就一句话抛出来语惊四座。小雨比我上进,可却不是一门心思往上爬,她和她们部门所有的人相处得都很好,我还记得小雨生病那阵子,家里的电话简直成了热线。小雨说,她真的想帮李浩君打理好这份事业,好让他能安心地去做其他的事情。
所以李浩君说起他要去荷兰的时候,小雨并未表现出难过,而是很体谅地帮他卸掉思想上的负担―――比如说,她跟李浩君保证,她情绪和身体都会好好的。
可我知道,小雨的身体也许没什么问题,可情绪铁定没好儿!所以一下班我哪都没去,拎了一大堆吃的就回家了。“哎,哎,李浩君可是把你托付给我的啊,才头一天你就这么愁眉苦脸的,一个月以后你不是变成老太婆了?”我脱鞋进屋,看见小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发呆。“哎,我说,看电视通常要把它打开才对吧?”
“我饿了,有东西吃么?”小雨拉过我手里的塑料袋,把头伸在里面。
“你还真把我当咱妈呀?等会儿!我盛盘子里再吃!”我把小雨手里的塑料袋夺回来,刚要站起来,电话响了。小雨刚才还一副愁苦相的脸立刻容光焕发起来,拎起电话,就是一声轻柔的“喂”。这丫头,原来是在这等李浩君的电话呀!
“刚到?飞机晚点了么?”小雨一脸甜甜蜜蜜的样子,我在一旁对着听筒大叫:“给我搬几个风车回来啊!要特大号的!!”小雨照着我的小腿就是一脚,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没收回去,嘴上却已经柔柔地问:“给家里和孩子打过电话了没?”
我冲小雨伸了下舌头,到厨房把带回来的菜放到微波炉里弄热。
等我把饭菜都准备停当,小雨那边的电话也放下了。
“林南,你和袁满怎么样了?”我跟小雨说过那天我在医院的经历,那以后小雨一直都对我和袁满的状态很关注。
“走一步算一步吧,以后的事儿,我也不知道。”
沉吟了下,小雨放下筷子,对我说:“想过给袁满生个孩子么?”
“哈??”我嘴里的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嘴巴已经张开了,“生孩子?!”其实,我不是没想过的,那天从袁满家里出来以后,我想,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如果我真的有了袁满的孩子,我会不会生下来呢?结果是没有答案。只不过这是我心里的想法,被小雨问出了口,我难免惊讶。
“对呀,生孩子。”小雨好像没看见我惊讶的表情,气定神闲。
“你……我……”我以为她知道了我和袁满之间发生的事,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不是说,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到了极点,就是想要给他生个孩子么?”
“说实话,我没想过。嗯…或者说,我想过,但我不知道。”
小雨看看我,又重新拿起筷子,“我,很想给浩君生个孩子。如果那孩子长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笑起来也和他一样,那么我的生活就完美了。”
“李浩君答应娶你了??”听见小雨这么说,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小雨摇摇头,“不,没有。我也不可能要求他放弃他的家庭,这不合我的原则。我只不过说,我想给他生个孩子。”
“你疯啦?!”我敲了小雨一记,“你生个孩子怎么养?你一个人带大?那你以后不结婚了?守着孩子过一辈子?真是脑子有病!”
“林南,你想想,如果有一天,你有了一个宝宝,这个宝宝长着袁满那样一双眼睛,不管你怎么辛苦,是不是都会觉得值得?”有时候我真想不通,小雨对着我―――一个抢她表妹男朋友的人,居然帮着我出主意!这怎么当姐姐的?
我想了想,“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袁满不能和我结婚,我想我不会生下他的孩子。”
“那么,”小雨看着我,“只能说明,你爱袁满,远不及我爱浩君那么深刻。”
我愣愣地望着小雨,连饭也忘了吃。我一直认为我是深爱袁满的,尽管我一直觉得我和袁满之间没有小雨和李浩君之间那样默契,但我从来都没觉得我爱袁满比小雨爱李浩君浅。
“曾经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小雨站起来,到饮水机边打了两杯水,“他说,‘如果现在有一个人拿着刀,砍向你喜欢的那个人,你会不会去替他挡这一刀?’当时我说我不知道,因为人在那种非常时刻都会有求生的本能。你呢?”
我脑子里立刻现出一个场面:我和袁满走在一起,一个人拿着刀向袁满砍来,我,会不会挺身而出替他挡下这个生死劫?“至少我是希望能替他挡的,但就好像你说的,人在那种生死关头,也许想到的都是自己。”
小雨递给我一杯水,缓缓地说:“有一天,我下班回家,过马路时,见了一个象极了浩君的背影,当我走到他身后不远处想要叫他的时候,路南边冲过来一辆轿车撞倒了那个背影,那时我很想叫,可所有的声音赌在嗓子里叫不出来,我飞奔过去,真希望那辆车撞倒的是我。”
“那人不是他吧?”
小雨摇头,“开车的人把他送去医院,我站在马路当中,想起了大学时候同学问起我的那个问题。林南,如果真的有一把刀向浩君砍过去,我会去替他挡。”
我无言。是的,小雨说得没错,她爱李浩君比我爱袁满来的深刻得多。
“小雨,你知道,在医院里等待化验结果的时候,我在想,如果这次没事,我一定好好珍惜自己,好好让自己快乐,想做什么做什么,决不让自己后悔。刚才我说你疯了,其实不一定。如果你真的觉得有一个他的孩子你会很幸福,那我就给这孩子当干妈。”
小雨笑了,灿烂得阳光一般,她拍拍我的手臂,“别把我儿子教坏了哦!”
“哎?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不是女儿的?我喜欢女儿!”忽然我又想起了什么,抓住小雨问:“你不会是……现在就有了吧?”
“去你的!”小雨一推我,“我要是有了,就不会说‘想生一个孩子’了,可能我早消失掉,跟我儿子过日子去啦!”
我皱起眉头,抓住小雨不放,“你要是真有孩子,连李浩君也不告诉?就这么自己走了?那我呢?我你也不告诉?”
“啊呀,你怎么这样呀!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能生出来的,你可真是的!”
“不行,你别岔开话题!”我深知小雨的脾气,做了决定不会轻易更改,所以一定要问个清楚,“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孩子,至少要告诉我,不能悄悄溜掉。”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还不行么?”
我这才放开小雨,开始动手收拾碗筷。
李浩君几乎每天都会打来电话,小雨就每天盼着他的电话,好像她活着就是为了接电话一样。如果李浩君打电话的时间超过晚上七点钟,小雨就会骂他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我在旁边嗤之以鼻―――他要是不给你打电话,你还不郁闷死啊?与其让你郁闷死,还不如让李浩君累一点,更何况这样他就是累也累得开心嘛!
半个月以后的一个星期天,我和小雨由于昨晚打牌打到凌晨而蒙头大睡,门铃大噪,我和小雨谁都懒得爬起来去开门。可门铃一直响着,好像知道我们俩一定在家似的。小雨那边没有动静,我只好爬起来去开门。披上一件外套,我一边揉眼睛一边嘟囔:“死杨拓,不知道又落下什么东西了。”
“还不起床?小心变成小猪!”我的妈呀!站在门口的居然是李浩君!!
“你……你怎么在中国?”我一下子精神起来,睡意全消。
“废话,我怎么就不能在中国?我是中国人呀!”李浩君说着话往屋里闯,我看见他随身带着一只箱子,看样子是刚下飞机。
“哎,哎!你不是说一个月么?怎么半个月就回来了?”
“我付不起电话费,荷兰人把我赶回来了。小雨呢?”
我帮李浩君挂好外套,蹑手蹑脚进了小雨的门。“懒猫,懒猫?”
小雨不理我,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懒猫,你要是乖乖地起床,我就送你一样礼物。”
“去去去,我要睡觉,别来烦我!”
“哦?这个礼物可是李浩君给的哦!”
小雨闻言立刻坐了起来,抓着我问:“是什么?”这会儿李浩君已经从门外进来,小雨见了他,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我不高兴?”李浩君走过来,我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他。
本来我以为小雨见了李浩君会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的,谁知道她居然愣在那里,连眼睛都忘记眨了。直到李浩君坐在她身畔,轻轻握起她的手,她才猛地抱住他,一边用小拳头捶他的肩膀,“死人!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退出门去,轻轻关上了小雨的房门。半个月未见,他们一定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吧?那么,我还是不要打扰他们吧。回去睡一觉,也许,我能梦见我的袁满。
还没等我梦见袁满,他的电话就来了。
“喂?林南,怎么还在睡觉?几点了?”
“唔……我打牌打到四点,你还不让我睡一会儿呀!”我把手机放在枕头上,耳朵贴着听筒含含糊糊地说。
“那这样吧,我今天要去上课,三个小时之后你在人民广场等我,好么?够睡了么?”
上课?他要去上课?上什么课?哦,对了,他是老师呢!我一下子精神了,“我要去听你讲课!我不睡了!”是啊,我是想看看袁满为人师的样子,平时怎么都没机会没时间,今天总可以了吧?
“不行!”袁满干脆地拒绝,“你来了,我就上不好课了。”
“我不管!我就要去!快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上课?”
袁满一看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听话,那套应试的东西你又没兴趣的,没什么好听的,在家好好休息,等我下课了带你出去玩儿。”
“我不。”
“哎,你怎么回事儿啊?”
“我就不!”
“好了好了,怕了你,来吧。”袁满告诉我一个地址,匆忙收线。
我兴高采烈地爬下床,洗澡换衣服。
“哟?穿得像个学生妹,干什么去?”小雨穿了居家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当学生去呗!”我一眼看见了李浩君,叫起来:“哎!李浩君,我的风车呐?”
李浩君从身后拿出一个一尺高的木制风车递给我,说:“林大小姐的命令,在下怎敢不从啊?”
我接过风车,心里很感动。那风车挺沉的,做得很精致,难为李浩君大老远地背回来给我。可我嘴上是不肯说的。“切!我要挂历上那样儿的,这个太小了!”我指着客厅墙上一副荷兰风景画,一撇嘴。
小雨抢过风车放在茶几上,往门外推我,“快走吧快走吧,省得误了上课老师骂你!”
我穿上鞋被小雨推出门,嘴上还在叫:“我就知道我这个电灯泡早就讨你们的厌啦!”
还别说,我要是打扮成学生样儿,还真挺象的。杨拓总说我“乳臭未干”,后来居然连袁满都对我说:“哎,林南,你身上怎么一股奶味儿?”奶奶的,还真都把我当小破孩儿了!
我到教室的时候,袁满已经开始上课了。我似模似样地敲敲门,“袁老师,对不起,迟到了,塞车。”
“没关系,去坐吧。”袁满嘴里说着,无可奈何地瞪了我一眼。
我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一看身边,哟,人还真不少呐!还好多美女。我偷笑。于是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给袁满的学生们相面。
“你叫什么名字?”我正聚精会神地给学员相面,袁满冲到我面前,“你的教材呐?”
啊哟!这个家伙!居然敢整我?!我饶不了你!“袁老师,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去图书馆复习,书忘在那里了。”我装出一副可怜相对袁满说,“很多东西都不懂,老师你下课以后能给我讲讲么?”我含情脉脉地望着袁满,我感到那时候全班的人都在盯着袁满―――死袁满,我让你整我!哼!
袁满发了一阵窘,把自己的教材递给我,“你先用这本吧,下次注意点!”
袁满当老师的样子还真不错,看他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如果我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肯定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
我是高兴了,袁满这一节课上得可是难受得要命,他都不敢往我这边看,头一直朝着教室另外半边,冷落了在我周围的若干美女帅哥。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袁满已经是口干舌燥。也难为他了,三个小时不停地说下来,加上我在这里捣乱,他能轻松自在得起来就怪了!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到讲台上去问袁满问题―――什么请教啊!瞅瞅那眼神,明摆着是追求嘛!我摇摇摆摆走上前去,双手把书递给袁满,嗲声嗲气地说:“袁老师,谢谢你!一会你有时间么?”那两个女学生瞪着我,满眼的不屑一顾。好像没看见我一样,继续问袁满她们所谓的“问题”。我真怀疑她俩上课究竟听了没有,这么简单的东西也亏她们问得出来。哦,对了,这年头男人都喜欢“无知的小娃娃”。
“别闹了!等我给学生解答完问题再过来,你等我一会儿。”袁满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
“老师……”两个女孩莫名其妙地看看我。
“哦,她是我女朋友,来凑热闹的。”
我开心而满足地看着袁满,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肯在别人面前承认我是他女朋友,不管这个人是什么人,我都会觉得幸福。我不否认这两个跟我毫无关系的女孩对袁满表示好感的举动让我有了些许成就感,我也不否认袁满装作没有看出来而告诉她们我们的关系也让我有成就感。我想,就是因为我能够得到得太少,所以才万分在乎这些东西吧。
“哎,那两个好像对你有意思呐!”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朝袁满挤挤眼睛。
袁满在我唇上轻吻一下,整理他的东西,“小东西,别乱说,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啊?都喜欢!也就你把我当个宝。”看看我,袁满又说:“你这个样子,再梳条马尾辫,就是十足一个学生妹了。”
他还是没忘记我长发的样子,他还是喜欢我长发的样子的。那么,我该留长发了吧?
“你看看你,打扮成这样儿,带着你上街,还不都得以为咱俩师生恋呐?”袁满收拾好东西,牵起我的手出门。
“呵呵,重要的是‘恋’,是不是师生,他们管我呢!”
出了教室门,袁满牵着我的手在走廊里大模大样地走,见了同事友好地打招呼,人家问起,他就说:“我女朋友。”
我知道有个问题现在问是不合适的,但我还是没忍住。“怎么他们都不认识许笑然么?”
袁满看看我,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很少出来见我的朋友,她觉得我的这些朋友和她不是一种人,就算是我要参加一个什么聚会想要带她去,她也会百般推托。我就一直想不通,我的朋友怎么就不合适她了?”
我明白了,许笑然对袁满缺少理解和体谅,她只是一味地去爱袁满,可是她并不知道该怎样去爱袁满。她肯定是个贤妻良母,但她肯定不是袁满的知己。我自认这世上没人比我更能看清袁满,我知道他的一切优点,我懂得包容他的一切短处,我比任何人都要懂得如何去爱他。而他,却偏偏不能和我在一起。造化弄人吧。
“袁满,不如我留长发吧?”
“好啊,要留多久才能变长?”
“要是很久,你就不等了么?”杨拓肯定不知道我会这样跟人家发嗲的。不管多泼辣的女孩子,在她爱的人面前,永远都是柔情似水的吧?
“小东西!多久我都会等的。”
好吧,袁满,你等着我,我会留长头发,还你一个长发飘飘的林南。
可能因为是周六,街上的人格外多,袁满牵着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把我护在怀里,抱在身侧,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象现在一样渴望依靠一个肩膀,就这样依靠一辈子。
我在一家婚纱影楼的玻璃橱窗前面停住了脚步。我从小就喜欢穿白色婚纱的新娘,每次从电视里或者婚礼上见到了美丽的新娘我都会痴痴的看,在我眼睛里,那些新娘就是童话里的公主。“袁满,你看,那个新娘真漂亮,是不是?”
“那是化装师厉害,你要是去让化装师化化,肯定比她漂亮。”
“呵呵,真的么?”我回头看袁满,“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漂亮咯?”
袁满连连喊冤,“我没有啊!可是,我始终觉得,女孩子漂亮不漂亮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气质。”
“那我还是不漂亮咯?”我故意撅起嘴,把袁满弄得哭笑不得。“很想去照一套,趁着自己年轻。”我回过身继续看着橱窗里的照片,向往地说。
“你别是想嫁人了吧?”
我笑笑,并不说话。是啊,我是想嫁人了,可前提条件是,要娶我的是你袁满。我想着,如果那照片上的新娘是我,新郎是袁满,我一定会笑得比那女孩还要甜蜜。因为这种幸福,是我等待许久以后的结果,也是我这一生最渴望得到的。
“小东西,现在还有没有人追你?”袁满拉我过马路,要带我去吃饭。
“没。”
“还好还好,要是有人追,我害怕竞争不过呢。吃什么?”袁满指着街边一排小吃问我。
“永和豆浆,我要吃炸酱面。没人追啦,真的没!”
我们去“永和豆浆”,袁满给我要了炸酱面和冰豆浆,自己吃肉粽。我“呼噜呼噜”地吃面,用筷子把袁满盘子里的肉夹过来塞到自己嘴里,“好吃,抢别人的东西就是好吃。”我说。
袁满含笑望着我,“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我把一碗面一扫而空,擦了擦嘴,我对袁满说:“过年你回家么?”
“不回了,我这边事情太多,没有那么多时间。你呢?”
“我肯定回呀,我妈都想死我了,我要是不回去,她和我爸就要来了。机票都定好了,年三十早上飞。”袁满不能回去,我是略微有些失望的。虽然他回家我们也见不到面,但我们俩的家乡相隔并不远,至少不会让我有那么强烈的分离感。
“到时候我去送你。”
我忽然想起了李浩君在荷兰的时候,每天都会隔着千山万水给小雨打电话,那会儿的情景倒是很像一首歌里唱的:“我的黑夜是你的白天,我和你在梦里相见。”一对相爱的人,分离一天都是难过的吧?“袁满,我回家了,你会打电话给我么?”
“当然。”
“每天?”
“每天。”
我放心了,笑了。我相信,袁满答应我,就一定能做到。能隔着一千多公里和自己心爱的人每天通通电话,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吧?拿着听筒的时候,电话就不仅仅是电话,而是电话那头的人。你会盯着电话想着他的样子、他的表情、他的眼神。电话可以把你想说的话告诉那个人,也会把你想听的话告诉你,还会给你传来那个人呼吸的声音,乃至心跳的节奏。通过电话,你可以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病了,是不是累了,他想骗你都骗不了。相距再远的两个人,也能靠一根电话线谈天说地,一旦拿起电话,你就不会觉得他那么遥远,好像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袁满,袁满说我越来越小资了。我说,这不是小资,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受。
“再喝一碗甜豆浆么?”袁满拿掉我嘴边的糯米粒,问我。
“要,要冰的。”
袁满站起来去买豆浆,回头给了我一句:“不行,胃不好,不准再喝冰的。”
如若这是杨拓或者雷震凯对我说的,我肯定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挡回去。可这是袁满对我说的,我除了幸福和开心,还能说什么呢?
喝完豆浆,我开始困了。一共睡了没有四个小时,现在开始上眼皮搭下眼皮了。这时候我就想躺在哪里好好地睡一觉,在“永和豆浆”的地上也行。
“都说了,不让你出来,看,困了吧?”袁满揉了揉我的头发,“送你回家?”
我有点迷糊,已经快睡着了,没理袁满。
“那……去我家?”
我点点头,随便去哪都好,反正最好是有一张床。袁满的家倒是方便得多,因为离这里很近,不像我,回家还要过江。
象上次一样,袁满几乎是半抱着我到了他家,两次我都迷迷糊糊地,以至于他家具体住在哪里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
进了门,我把外套丢给袁满,倒在床上就睡。半梦半醒之间,我感到袁满帮我解开鞋带脱了鞋子,盖了被子在我身上。我翻了个身,转眼就掉进梦里。
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周瑜坐在坦克车上指挥花果山上的猴兵猴将,我对袁满说:“咱们摘了蟠桃回家吃吧,吃了可以长生不老。”袁满偷偷摘了两个蟠桃,搁在兜里,刚要跑,我拉住他说:“再摘两个呀,还有小雨跟李浩君呢!”于是袁满又摘,周瑜看见了,就下令捉拿偷桃贼,我和袁满就拼命跑,一边跑我还一边问袁满:“你说那桃子好吃么?”后来跑到袁满家,我们坐在床上吃蟠桃,吃完了袁满就低头吻我,吻着吻着就发生了我第一次来袁满家的事情。我对袁满说:“哎,你别这样,我还有半个蟠桃没吃呢,人家这是第一次吃蟠桃……”
我一着急,醒了。睁开眼,袁满正坐在我身边,我揉揉眼睛,说:“袁满蟠桃好吃么?”
“什么蟠桃?”
“周瑜的。”
“又胡说……”袁满封住了我的嘴,用他的唇。
我抬起手勾住袁满的脖子,深吻下去。心口荡起涟漪的时候,我忽然想,怎么今天没有电话来?“你想给袁满生个孩子么?”小雨这样问过我。我想么?生一个长得象极了袁满的孩子?我还是不知道。
那天,下雪了,那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十七)
年三十早上,我搭飞机回家乡,去送我的不是袁满,而是邱峰。
我准备好行李坐在门口等着袁满接我的时候,袁满打来电话,告诉我他临时加班,不能来送我了。那时,我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我想要找个人送我去机场,但没人可找。杨拓前天就回去了,雷震凯值班,小雨和李浩君趁着这一天空闲去杭州玩,只剩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其实本来我并不害怕孤独,那么多个赶任务的晚上,还不照样一个人渡过?可今天,今天是我要和袁满分开的日子,他说过要来送我的,却临时改变计划。接了袁满这个电话,我的心一下子空了。
我思来想去,能去找的,只有邱峰了。
“邱总,我是林南。你现在有时间么?”
“你没回家?我有时间啊,怎么?”
“你…能送我去机场么?”可能是我的语气里带着委屈吧,邱峰一口答应下来,没有问我为什么居然没有人去送我。
半个小时以后,我上了邱峰的车。上一次坐他的车,还是丽莉去世那天,如若不是他,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从那种悲恸的情绪中走出来。
邱峰开车去机场,一路开着无线电,电台放着江美琪的《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差点哭出来了。真的,我从来没象现在这样害怕孤独,我想袁满,我真的想袁满。可是,他的手机为什么是关机的?没有信号?没电了?
“小姑娘,怎么了?”开了差不多一刻钟,邱峰才开口跟我说话。他伸手关了无线电,江美琪的歌声也随即消失。
我突然有种想把一切都告诉邱峰的冲动,我半转过身,面朝着邱峰说:“如果我抢人家的男朋友,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道德?”
邱峰淡然一笑,“道德不道德,不是我说了算的。”
“可我就是在抢人家的男朋友,人家两个人都快要结婚了。你说,我是不是非常不道德?”
“如果这男孩喜欢的是你,我想,不能算不道德吧。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阴错阳差的事情,能够弥补的,为什么不去尽全力弥补呢?”
我低头摆弄我滑雪衫的拉链,“我和袁满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邱峰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靠着车门,食指放在鼻梁上,“我只知道,这个男朋友,原来似乎是你的。”
我咬着嘴唇,想着下一个问题是否应该问出口。我想问邱峰,如果他是袁满,他会做何选择。可想来想去,我还是没有问,我不想邱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更不想我自己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记得你说过,人有义务让自己活得快乐。可我要是快乐了,别人就会痛苦啊。”
“林南,你要明白一点,爱情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东西,如果你想去顾及别人,那么你只能牺牲自己。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说穿了吧,不是我觉得道德不道德的问题,这是个责任的问题,他觉得他要负责任。那我想自私也没办法啊!”
邱峰想了想,对我说:“如果一个男人不够成熟,那么你是很难把握他的。如果我没说错,这个袁满,优柔寡断。抱歉我用词可能重了。”
我眼睛盯着仪表盘,幽幽地说:“如果他一直优柔寡断下去,那就不是选择题,而是是非题了。”
“你是说……到时候,你和他都没的选择?”
我苦笑,“我本来就没的选择,他本来有,或者说他本来想选择,但如果他错过了一个时机,他就没的选择了。”
到了机场,邱峰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放上行李车,陪着我一起check in,送我到海关口的时候,他看着我,忽然笑了,“过了今天可就是本命年了,带只小羊在身上,听说避邪哦!”
我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抬起右手,我跟邱峰告别,有意让他看到了我腕上那只从来没摘下过的手镯。
飞机飞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家乡,又是半年多没回家了,飞机上我就见了银装素裹的大地,是了,这才是我的家,那片我深深爱着眷恋着的土地。
今天回家的人很多,我几乎是被人流带出了关口。告诉了爸妈飞机的班次,他们应该会来接我吧?妈妈一定是会来的,她实在太想我了。爸爸不一定,他工作太忙,没准这时候还在加班。我没猜错,在外面等着我的两个人里没有爸爸。一个是妈妈,另一个是我没有想到的人―――杨拓。
“妈!”我忘情地扑进妈妈怀里―――哦,不对,是把妈妈抱在怀里,我妈比我矮一头呢!“妈你一个人来呀?我爸又开会?”
“是,你爸老开会!杨拓昨天打电话来,问你几点的飞机,他说他开他叔的车来接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我白了杨拓一眼,刚要说话,他抢先说了:“阿姨,你就别让她谢我了,她不说话,我还能多活几天。”
我妈笑了。她早习惯我和杨拓斗嘴了,从大一寒假在电话里开始。
“南南,你瘦了,是不是上班累的?”我和我妈坐在车后座,我妈拉着我看个没完。
是啊,我能不瘦么?可我能告诉我妈我连着病了一个星期么?我能告诉她我一连四五天连喝水都吐么?我不能啊!所以只好委屈邱峰,说他给我的任务太多,工作负担太重了。
“哎,杨拓啊,”我妈丢开我,开始关注起杨拓来了,“我们林南有没有男朋友啊?”
“哎?妈,这问题该问我才对呀,杨拓怎么会知道的?”
“我跟杨拓说话,你别插嘴!”我妈一拍我手背,“杨拓,跟阿姨说实话。”
杨拓捂着嘴笑,“阿姨,你就赶快安排给林南相亲吧,我看是没人要她了。”
我妈还真信了,认真地对我说:“南南,你看你,过了年都二十四了,这样不行啊!”
“妈!”我急了,“你就听杨拓瞎白话?你女儿这么冰雪聪明天生丽质,会没人要么?只不过现在追你女儿的五六七八个,我正在考察呐!”
杨拓在前面乱笑,“啊哟妈呀,林南,这可是高速公路,你不想活了我还得保证阿姨的安全呐!你说话悠着点儿啊!”
然后我就和杨拓你一言我一语斗开了嘴,把我妈笑得捂着肚子叫痛,说我们两个一辈子都长不大。
杨拓把我和我妈送回家,我妈非要留杨拓吃饭,我一看表,这都三点多了。“妈,你就别留了,人家杨拓还要回家吃年夜饭呢!”
杨拓却脱了鞋进了屋,一点不客气地跟我妈说:“阿姨,我就爱吃你做的汤面,给我做一碗吧!”
我妈就爱听人说她做饭好吃,杨拓这么一说,我妈立刻满脸笑容地忙活开了。“我们林南就爱吃我做的汤面,小时候老吵着吃。”
“妈,你就别说了,好像我除了面什么都不认识似的。这话你见谁都说,杨拓听了不知道第几遍了。”
不一会儿,我妈给杨拓端上来一碗汤面,给我也端了一小碗。
“哎?不公平啊,怎么我这碗这么小?”
杨拓往嘴里扒面,“阿姨这是特意给我做的,你是沾光,有一小碗不错了。阿姨对吧?”
“对!”我妈说,“谁让你刚才不要的?”
“切!两个欺负一个,不算厉害!”我低头吃面。哎?这面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不,除了我妈,肯定还有人给我吃过同样的面。歪头看了看杨拓。哦,对了,就是他!那天我胃痛,杨拓给我吃的汤面和我妈做的味道一摸一样!哎?奇怪,他什么时候学的?
几下子吃完了面,杨拓起身告辞:“阿姨,改天我再来给你和林叔叔拜年,我先回去了。”
我妈把杨拓送到门口,看着他下了楼才关上门。“南南,我看杨拓这孩子不错。”
“妈!”我嚷开了,“你第一天认识杨拓啊?我和他认识快六年了!!他喜欢的女孩不是我这类型的,他喜欢温柔的,而且有思想的。”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哎呀,妈!你女儿还不至于嫁不出去!我保证,三十岁之前结婚,还不行么?”
我爸这会儿推门进来了,一听就急了,“三十?不行!太晚了!”
见了我爸,我立刻跑过去撒娇,“领导回来了?想我不?”
我爸捏了我脸一下,脱了外套给我,一边换鞋一边说:“告诉你,三十岁结婚可不行啊!爸头发那时候还不全白了啊?”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和谁结婚去?”
“你那个大学同学,叫杨拓的?不行?”
我立刻做英勇就义状,哭丧着脸对我爸说:“爸,我妈刚说完,你又来了!你们就饶了我吧,饶了杨拓吧!人家不喜欢我啦!”
我爸我妈算是开明的父母了,从我上高二开始,我妈就准我交男朋友了,前提是,不准耽误学习。可惜啊,那会儿我没遇到喜欢的。后来我和袁满的前前后后爸妈也都知道,他们怕我伤心,从我和袁满分手后就再不跟我提起这个人。四年多来我再没有交过男朋友,也难怪我爸妈担心了。
我妈最喜欢看我穿红色的衣服,所以这次回家,我干脆就是从里到外全是红色,反正我也是本命年,红色吉利。我妈看到了我腕上的镯子,问我:“南南,这手镯谁买的?你原来不是最烦这些东西么?”
“朋友送的,上面还有两只羊呐!好看吧?”我抬起手腕晃晃。
“南南,你今年还买气球么?”我爸站在阳台上喊,“楼下有个卖气球的。”
每年春节,我都会买一个最大号的红气球放在家里,我和从小玩到大的表哥表妹到了现在还是会在一起玩气球。而且我也确实觉得,红气球喜庆。“我去买,我去买!”我穿上外套跳出了门,拎了一个最大的气球回来。
傍晚时分,我们开始准备年夜饭。我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下厨烧饭,我爸自告奋勇给我打下手,我妈和面拌饺子馅。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却袁满和他带给我的无边无际的痛。一整天了,他的手机还是打不通,他还是一个电话都没有给我。
午夜时分,家里的电话和着外面的鞭炮不停地响,一大半是打给我爸的,还有一小半是打给我的。第一个打电话给我拜年的是小雨。
“过年好啊!你们家电话可真难打,你手机怎么不开?”
“过年好过年好!”我没告诉小雨,我不开手机,是给自己找个借口,好让自己相信,我没有接到袁满的电话是因为我没有开手机。“李浩君我哥还好吧?哎小雨你不回家呀?把你们家电话号码给我吧,我给你妈拜年,当面拜不成,打个电话总是应该的嘛!”
我正等着小雨告诉我她家的电话号码,听筒那边的人换成了李浩君,“哎,林南啊,过年好啊!你架子好大啊,还得我给你拜年!”
“哦哟!李总,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老在百忙之中还有时间接我的电话。”我心里纳闷,怎么这个李浩君大年三十的不用回家么?怪不得小雨不回家了,原来李浩君可以陪她。
“好了,别贫了,不跟你多说了,邱峰打你电话打不通,托我一定要坚持不懈地打给你,然后给你拜个年,他说,你是他得力助手,得罪不得呐!”
我呵呵地笑,“好了好了,你们俩甜蜜去吧,过完年见!”放下电话,我才想起来,我没问小雨要她们家电话号码。
一直忙活到凌晨两点,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才休息。躺在床上,我又开始想念袁满了。偷偷打开手机,忐忑地盼望有留言或者短信,可一无所获。我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闭上眼睛,想着明天要去爷爷那边,堂哥堂姐的孩子一大串,我,又是一如既往的一个人。
家里人都说我有出息,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年纪轻轻折腾出那么多名堂来,我早就成了弟弟妹妹侄儿外甥们的光辉榜样,堂兄们每次跟侄儿侄女提起我,就会说:“跟你小姑学,以后好好读书!”小姑有什么好学的?小姑这么多苦你们知道么?
爷爷家里好多的人,我愈发想念袁满了。袁满,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手机总是关机?为什么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袁满,你不想我么?
年初二,外婆家里照样是一大群人,小姨问起我可否定下结婚的对象时,我实在熬不住心里的苦,落寞地说:“爱情这东西顶没劲,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了一丁点儿破事儿来回折腾,到了最后还没有结果,还把自己弄得要死要活的。和谁还不是过一辈子?人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么?”
小姨拿了桔子给我,说:“南南,你可不能这样,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不能对自己不负责任呐!”
表弟听见,坐到我身边搂住我,说:“姐,你失恋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我看看表弟,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马上就要大学毕业,可我,还一直把他当孩子。“哟,翅膀硬了,敢教训你姐了?”
“不敢不敢。我姐这么好,还能没人要?我就不信了!谁惹你了?我叫上几个兄弟抄家伙灭了他!”
我怜爱地揉了揉表弟的一头寸发。是啊,表弟他已经长大了,知道保护姐姐了。可是,即使我受委屈,能让表弟带着一帮小兄弟去揍袁满一顿?根本不可能啊!
“得了,你的好心姐领了,还是留着力气写你的毕业论文吧!”
外婆一直笑眯眯地望着我,看不够地看。她盼着抱重外孙呢。
初三早上,袁满终于来了电话。
“林南,实在对不起,我这几天忙昏了头了,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今天才看见,着急了吧?”
袁满,你找了一个多么蹩脚的借口为自己开脱啊!你电话没电了,你忙,你难道就不会记得打个电话给我么?不过,袁满,我愿意相信你,不管你说出的理由是多么牵强。“嗯,着急了。你别光顾着工作,注意身体。”听见袁满的声音,我的嗓子似乎被什么塞住了,说出的话都有点发颤。
“年过得好么?”
“挺好的,一会儿去大哥那边。”
“哦,你好好玩,我不跟你多说了,老板叫我了。”
袁满,你不是说过,我回家以后会每天给我打电话么?可怎么才打了一个就急匆匆地走了?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忙得连我都不顾么?
本来以为袁满打来电话,我的心情会好很多,谁想却比先前更糟了。一整天我心事重重,连高中同学打电话来,我都半天想不起对方是谁。年初四高中同学聚会,在“惠友”。自从我们高中毕业,每年春节都在这里聚聚,这家饭店倒也真的长盛不衰,五六年过去了,还这么生意兴隆。全班同学到场的还不到一半,余下的一半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其他城市不能回家。大家说起我们班长现在远在深圳海关的时候,我又想到了袁满。他也是回不成家呀,他也是远在异乡呀。可是,他想家么?他想我么?
聚餐结束,大家张罗着去卡拉OK,我很疲惫,心里很烦,没有去。同学们都奇怪,林南平时是最爱玩的一个,怎么今天突然没兴致了?我给他们看我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他们才不再打问,放我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杨拓打来电话说,大学同学聚会订在年初七,是休假的最后一天,杨拓问我是不是提前一天回去。我说好吧,大家聚一次不容易,去就去吧,你帮我买票吧,到时候我跟着你走就是。杨拓说林南你怎么了?身体不好还是心情不好?我说我没事儿,但身体和心情都不好。杨拓沉默了几秒钟,说好吧,我买好了票,初五晚上给你打电话。
我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也不去管司机开的是哪条路。
回到家里,我万分疲惫地脱下外套,妈妈迎了上来―――爸又出去应酬了,他总忙。见到妈妈,所有地委屈所有的寂寞再也忍不住,我“哇”地哭开了。自从上学以后,除开中考考砸了以为自己考不上重点高中那次,我这是第二次在妈面前放声痛哭。
哭够了,哭累了,妈帮我擦擦眼泪,说:“南南,谁给你气受了?”
我像个小小孩似的靠在妈妈怀里,抽抽搭搭地说:“没、没谁给、给我气受,是、是我、我自己有、有病。”
“怎么了?告诉妈,妈打他去!”在我妈眼里,我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宝贝。
“妈,你还记得袁满么?当初我和他分开,是因为误会啊!我还是喜欢他啊!可是,可是他有女朋友了,已经在一起三年了,都、都要结婚了。我、我不甘心呐!他、他喜欢的是我啊!”
妈摸着我的头发,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儿啊,妈告诉你,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你强求不得啊!人呐,怎么也争不过命啊!注定了不是你的,你就是得不到。”
“那、那我怎么办呐?”
“唉,”妈叹了口气,“南南,听妈说,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妈相信,我女儿这么善良,老天爷肯定会给她好报的。你可千万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一个算了,你是妈生的,妈想看着你幸福啊。”
听见妈这么一说,我心里更难受了,哭得更加厉害,到了后来,几乎泣不成声了。
我正在妈怀里乱七八糟地哭,我爸回来了。我爸比我妈惯着我,我说什么是什么,这一看见女儿哭成这样,那还了得?连鞋都没脱,我爸跑进客厅,“乖女儿,怎么了这是?啊?谁欺负你了?”
听见大门响的时候,本来我都收敛一些了,快要不哭的时候,爸这么一着急,我又哭开了。从妈妈怀里钻出来,又扑进了爸爸怀里,哭得比刚才还厉害,“爸!袁满他不要我了!!”
“好,好,爸知道了,南南你别哭了,看看,眼睛都哭肿了。”我爸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越哄我哭得越厉害。
“让她哭吧,哭出来心里好受点儿。”我妈说。
于是我爸就抱着我,任我在他怀里哭,任我揉皱了他的西装他的领带。实在哭得累了,我从爸怀里爬出来,红肿着眼睛一指他的领带,“我要这个擦眼泪。”
我爸立刻把脖子上的真丝领带解下来给我,“只要你不哭,啊,爸什么都给你。”
我终于不哭了,我爸我妈同时松了一口气。我没用我爸的领带擦眼泪,把它还给了我爸。“南南,你和那个袁满,不是早就分开了么?怎么现在又提起来了?”我爸替我抹眼泪,一边拉着我的手。
我把刚才对我妈说的话又对我爸说了一遍,爸听完以后点点头,“你给咱爷俩儿做点东西吃吧,刚才我光说话喝酒了,什么也没吃。”我爸跟我妈说。
妈去厨房烧饭,爸才对我说:“南南,爸是男人,爸告诉你,男人很多时候都不会找自己最喜欢的人结婚,而是会找一个最合适自己的结婚。或者这个人能帮着他完成他的事业,或者这个人能照顾他的家庭,大多数男人是不肯把爱情搁在第一位的,你懂么?”
“爸,我觉得我是象你的,也就是说,你和你刚才说的那些‘大多数’男人是不一样的。”
爸笑,摸我的头发,“爸是过来人,你说你阴差阳错的,委屈,谁没有过阴差阳错啊?爸年轻的时候,谈的第一个女朋友,闹了别扭,好面子不肯去认错,于是写封信过去,约好哪天哪天的晚上八点在中山广场见面。后来我去等,等了一个小时也没等来,这段事儿就这么结束了。后来啊,过了很多年,大家又聚在一起,我跟她问起那封信的事儿,她告诉我,她接到那封信的时候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三天了。那时候我已经放弃了,她来找我我都不在。”
“你和我妈不是挺好么?”
“对啊,如果这么想就对了!我要是总想着,丢了初恋的女朋友多可惜多可惜,那不是难受一辈子啊?我就想着,如果没这场误会,我还遇不上你妈呢,我要遇不上你妈,哪来的你这么好的儿子?”我爸一直管我叫“儿子”,也不知道他是希望我是个男孩还是我本来就象个男孩。“南南,什么事儿看开点儿,没有过不去的桥,你这么年轻,以后的路那么长,多少好小伙子等着你去挑呢,你着什么急啊?”
这个时候,我真想留在爸妈身边不走了,我想,这个世界上真正能给我宽慰的,也许只有爸爸妈妈吧。
“来,来,吃饭吃饭!”妈在一眨眼功夫就弄了两个菜出来,我和爸一人拿起一只饭碗,比着看谁吃的多。
袁满,只要你肯跟我在一起,多好的小伙子我都不要,如果你能给我一个结果,多少时间我都肯等。袁满,等我回去,你能否给我一个惊喜呢?能否告诉我你的选择呢?袁满,我这个从不轻易流泪的人,居然为你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你都知道么?
“南南,什么时候走?”
“喔,我们大学同学初七聚会,我和杨拓初六回去,他今天买票去了。”
我妈放心下来,“有杨拓照顾你,我就放心了,那孩子稳当。”
“切,我才不用他照顾,我自己照顾自己!爸,妈,我‘五·一’再回来啊。”我又离开家,还是开心一点,免得父母为我担忧吧。
初六一大早,杨拓来我家接我,我们坐大巴去机场。我都说了不带东西走,可我妈还是把箱子里塞满了土特产交给了杨拓,说是让我俩带回去分给同事,让雷震凯也吃点家乡味。
“叔叔阿姨,别送了,我们‘五·一’还回来呐!回去吧!”杨拓领着我上了出租车,直奔巴士站。
“哎,小雨最近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自从年三十晚上通了一个电话,我们就再没联系,我是到处拜年到处吃饭,加上心烦意乱,忘了给她打电话,而她,我估计是一有机会就和李浩君在一起,也忘了给我打电话吧?
下了飞机,杨拓把我送回住处,拐弯抹角地问我袁满和我是不是有联系。我在杨拓面前虽然自在,可总是不能象在我爸妈面前一样放声痛哭。我心里一酸,委屈地说:“这么多天,就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啊?!”杨拓扔下箱子,“就一个?唔……他肯定挺忙的吧?他知道你今天回来么?我们明天同学聚会,他肯定去呀!”
我摇头。“可能他是忙吧,忙得都快把我忘了。”
“唉,林南,袁满他一有时间肯定给你打电话的,他肯定是抽不开身。别多想了,咱俩找高仓蹭饭去啊。”
我心里盼着杨拓给袁满找理由,我愿意相信一切一切的借口。好吧,袁满很忙,他没时间。好吧,我出去玩,我去找雷震凯,让他请我吃饭。
“换身衣服么?还是就这么走?先上街逛逛吧,过完年,你不买几套衣服?”杨拓指着我一身厚厚的红色滑雪装问。
“就这样吧。”从有暖气的家里到了没有暖气的屋子,我一时间习惯不过来,还是多穿点好。
这里昨天刚刚下过雪,整个城市一夜之间变了个样子,再不是冬天那种灰蒙蒙的萧瑟。这场不小的雪,好像把全世界的欢乐都集中在了这个城市―――天是蓝的,那种梦一般的蓝色;地是银的,那种故事里才有的银白。这个城市一夜间变得犹如童话一般。
我穿得象一个红色的球,被杨拓牵着在白色的路面上滚,心情霍然间好了很多。我喜欢雪,因为只有雪才能让我感觉到家乡的味道。左看看,右看看,我看到了街边卖小吃的小贩,于是我快活的跑过去,买了一串冰糖葫芦。“杨拓,你要么?”
杨拓一撇嘴,“这糖葫芦能吃么?别闹了!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是啊,这里的冰糖葫芦没有家乡的那么有味道,因为这里不够冷。我总记得小时候在冰天雪地里,一群孩子一人拿着一根冰糖葫芦,欢快地咬着。那呵出一口气都能结成水雾的零下二十几度的气温,给了我们这群北方孩子无穷无尽的快乐。
还有一个星期过情人节了,满大街都在宣传这个宣传那个,我忽然想给袁满买样礼物。我拿着糖葫芦,跟杨拓在街上转悠,希望能看见合适的东西送给袁满。一家婚纱影楼正在举行春节酬宾,大幅的照片挂在门外,还有无数本精美的相册供人参观。我认出了那家影楼,我和袁满上次来过的。“去看看吧!那么多好看的照片呐!”我招呼杨拓过来,自己先跑过去翻开一本相册。
我一边津津有味的咬着冰糖葫芦,一边怡然自得的欣赏着相册上经过包装的谁也认不出来谁的俊男靓女。
“杨拓,你看,这个新郎官还不如你长得帅呐!你进去,告诉他们,请你当模特儿算了,这都什么人啊?”
杨拓并不看相册,而是在看我,“我真难以想象,你是怎么做到总裁助理的。我觉得,你怎么都是个孩子,穿上套装走在写字楼里,我看见你,你还是个孩子。”
“嗯?我怎么孩子了?”
“你自己看看,”杨拓把我拉到玻璃橱窗前面,“自己照照,马上二十四了,看你这样儿,谁信啊?”
我看看玻璃窗里的自己―――唔,是不太象大人。袁满说得没错,我要是再梳条马尾辫,就是个十足的学生妹了。“杨拓,你说我留长头发好看么?”
“你爱留就留,关我什么事?!”
“哎,你……”我话没说完,见到了影楼的服务生在橱窗里换照片,一幅新娘的单人照被一对新人相互依偎做甜蜜状的照片取代,我盯着那照片,只看了一眼,手中的冰糖葫芦便乒然有声的砸在了我手底下的精美相册上,随后又骨碌碌的落到了地下的积雪上。
那幅照片上甜蜜的一对新人,一个是许笑然,一个是袁满。
呆呆的望了那张照片一会儿,我蓦地拔腿就跑,我急于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我不愿意任何人见到她受伤的狼狈相―――包括杨拓在内。
我猜杨拓也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我身后追过来,朝我喊:“林南,你冷静点儿!林南,你别跑,听我说!”杨拓拉住我,用力地拽着我的手臂,好让我停下来。
我狠狠地等着杨拓,已经一个多月没修剪的已经有些长度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我纷乱而愁苦地望着杨拓,受伤的眼神看得他闭上了眼睛。“你别管我!”我突然一甩胳膊,再次狂奔起来。我冲向人群,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冲,没有目标,没有目的地,没有终点。我只想这样冲下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哪怕就这样累死了,我也无所谓。
杨拓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音,街上的人太多,我跑得又太快,钻来钻去的,杨拓肯定找不到我了。
经过一所小学的时候,我推开门冲了进去,门卫老大爷也许以为我是来返校的老师,居然没有拦住我。
我在操场的一个角落里颓然坐下,这个时候,泪水才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袁满,袁满,你居然结婚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事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笑得那么甜蜜?你幸福么?袁满,你混蛋!你不顾我的感受,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袁满,你不去送我的飞机,你不给我打电话,你、你居然是去结婚了!!
我把头埋在双臂之间,在心里语无伦次的骂袁满,转瞬间已是泪流满面。
我的手机这时候响了,可我已无暇理会,自顾自哭得一塌糊涂。手机执着的响着,回荡在我耳边的,是那首《情非得已》的调子。我用已经冻得通红的手掏出电话,看到了屏幕上袁满的名字。我的心猛地一疼,条件反射的挂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那首曲子,还是袁满的名字。我颤微微的按下接听键:“喂?”
“林南,你干什么呢?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啊!”
听到袁满那依然带有磁性的动听嗓音,我立刻咬紧了嘴唇,好让自己不会泣不成声。
“林南,林南你在听么?”
“我逛街,不、不打算回去了。”我哑着嗓子,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怎么了你?病了?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
这个时候,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泪水不停地流,拿着电话悲凄的喊:“袁满,袁满你这个混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你到底怎么了?”
我坐在雪地里,大衣早就湿了一片,我咬着牙对袁满说:“袁满,我没什么说的了,我祝你和你的许笑然幸福。”我挂了电话,随即关了手机。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电话,电话金属的外壳被我捂得发热,而我的一双手却冰凉冰凉。
南方不太下雪,就是下起雪来,也透着一股子缠绵,轻飘飘地,薄薄的,那么精致。寒风吹干了我的泪,我的脸很火辣辣地。忽然感到冷,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小学校门外走。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没有一张我熟悉的脸,看着万头攒动的街道,我的双眼模糊起来。在这个国际大都市里,我,林南,一个自认为自强自立坚强豁达的女孩,被爱情无情地抛弃。我是白领,我年纪轻轻就做了一个大集团的总裁助理,总裁对我欣赏有嘉刮目相看,我在集团前途无量。我目前的年薪将近十五万,我还不到二十四岁。我可以买我喜欢的任何东西,我可以每个月寄钱给我父母―――尽管他们并不需要我养活他们。我可以在空闲的时候去泡吧,去打球,去卡拉OK。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过很多人都羡慕的小资生活。我长得不难看,我有点歪才,我也有人追。如果我愿意,我大可以三个月换一个男朋友,不就是玩玩的么?那么认真干什么?如果我想结婚,也不是不可以,妈妈手里一大堆等着我去相亲的照片,我随便挑一个就能拿来当老公。我有一群肝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