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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父亲与酒
岁月无声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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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8-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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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酒

文/万丑
    父亲爱酒,早晚三餐都喝,这是他年青的时候落下的习惯。父亲早年随爷爷在江上跑
船,为人运货。水上人家免不了要用酒驱寒祛湿。那时候,酒是用来当药喝的。喝酒是为
了干活,为了活命。
    父亲年青时相貌堂堂,性格耿直。那时在江上跑船是很危险的,江上经常出现"江叉子
"(父亲称江盗为江叉子)打船劫货。父亲他们既要保证雇主货物的安全,又要击退"江叉
子"的袭击。
    母亲从小就作为童养媳生活在父亲的家里。母亲十六岁那年,爷爷让他们成亲,可父
亲常年在外跑船,见多识广,不愿和母亲这样一个童养媳式的女人结婚,就在成亲的头一
天晚上,父亲约上自己的相好,私自到上海游玩去了。爷爷一气之下,病得卧床不起,不
久就撒手人寰了。从此以后,父亲只得独自挑起家庭的重担。可父亲就是一直不愿与母亲
成亲,尽管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有一年的冬天,父亲接到一笔大买卖,为一个大药行运送一批昂贵的药材,运费可观
。父亲和他的水手们满怀着希望出发了。可就在船驶出的当天夜里,江面上突然从四面八
方冲出十几条小划子,父亲一看就知道又是"江叉子"来劫船了。经过无数次风浪的父亲,
看阵势知道这次是难逃厄运了。于是迅速取出腰间的小酒瓶对着嘴咕噜了几下,然后操起
一根竹管,借他良好的水性,顺着船舵沉下水里,竹管紧贴着舵轴,竹管的一头露出水面
,一头衔在嘴里,既隐蔽又可以呼吸。"江叉子"为了灭口,将船上的水手全部杀光。他们
没有找到父亲,最后只将药材全部劫走。父亲就这样在水下随着货船到达岸边后,趁着黑
夜爬上岸逃了回去……
    在许多年以后父亲每每给我们兄弟姊妹讲起这段经历时,我们无不赞叹,他在那样的
冬天、在那样冰冷的水中,是如何坚持住的?在这时,父亲免不了要叹上一句:"唉!也许
是那瓶酒救了我!"事后多年才知道,父亲的货船遭劫,是因为药行的伙计私通"江叉子",
泄漏了船期和路线。但经过寒冷江水折磨的父亲还是生了重病。为了躲债,也为了给父亲
治病,母亲就在江边的堤坡上搭起个茅草屋,将父亲藏在里面。白天,母亲到街上找活干
,只要能挣钱的活就干,诸如帮人洗衣服、带孩子,甚至像男人那样搬运很重的货物,借
以换回些食物或者药物。就这样,在母亲的精心照顾下,父亲渐渐地康复了。
    经过这样的生死磨难,父亲带着深深的感激和歉意与母亲相守在一起了。在此后的日
子里,先后有了哥哥、姐姐、我和弟弟四个孩子。
    在我们的记忆中,父亲非常爱护母亲,从来没有和母亲红过脸。偶然也发脾气,却是
为了表达他对母亲的关爱。比如说,冬天来了,总会听到父亲很大的责备声:"叫你添衣你
不听!"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我们兄弟姊妹非常快乐,尽管家里很穷。
    解放后,政府安排父亲进了重型机械厂工作,干的是起重工。父亲过去在玩水的活上
是一流,现在改行做陆上的活仍然是最好的。打我们记事的时候,就听人家称他是"八级工
"。那个时候的八级工,比现在的工程师还响亮。
    时代变了,工作变了,生活也变了,可父亲爱酒的习惯没变。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生
活那么紧张,饭都不够吃,哪来的酒喝哟!可是父亲是个宁可不吃饭,也要喝酒的人。母
亲也没办法,只有变卖家什和衣物给父亲换酒喝。母亲是个明白人:父亲爱酒,是旧社会
留下的瘾,现在是新社会,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了,何必再为难他呢?岁月平淡,时间过
得真快!转眼间,哥哥已经结婚生子,姐姐已嫁人育女。逢年过节,哥哥、姐夫总免不了
要提上两瓶好酒孝敬父亲。


    在我下放农村一年后,国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从那时起,大学恢复招生考试。
父亲平静的生活似乎也起了波澜,他不断地给我写信,鼓励我参加高考。他希望他这个"下
里巴人"的家里也能出个读书人。也许是上苍右眼恩赐父亲,我居然一考即中,进入省府一
家师范学院学习。父亲的高兴劲就甭提了,逢人就"吹":我家也出了秀才。
几年大学生活似乎眨眼就过去了。我和未婚妻是同班同学,分别被分配到一所大学和中专
教书。当我把未婚妻带回家时,父亲高兴得直夸我们:"你俩可都是大学生哟!"真是阳光
灿烂的日子,生活这么美好!尽管那时物质生活逐渐丰富起来了,商场里有了"三洋"(那
个时代录音机的代称)"凤凰""飞鸽"(自行车品牌),还有电视机和电冰箱。但父亲一点
也不关注。父亲准备退休,让弟弟去顶他的班。这样,家里的人全都有工作了,大学生也
有了。父亲似乎觉得对生活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工作几年后,我和未婚妻开始筹办婚事。哥哥和姐姐结婚的时候国家正处于供应制时
代,婚礼非常简单:几个朋友一家人,喝杯茶、吃点糖,磕磕瓜子一张床。两人住一块算
完事。可轮到我们结婚时,时代变了,时兴"三大件"(洗衣机、缝纫机、录音机)"三小件
"(电风扇、自行车、手表)、电视柜里摆彩电。我俩是知识分子,怕东西少了没面子(臭
面子思想)。可按照我们的经济能力,一时又无法购足这么多商品。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父亲看到我和未婚妻紧锁眉头,知道我们有难处,比我们更着
急。他把家里的旧木料翻出来配上一些新材料,为我们打制了一套家具,把积攒的钱交给
我们办酒席,向亲戚朋友东挪西借,把需要的东西差不多都凑齐了。
    一次,父亲"视察"了我们布置的新房后,有点遗憾地说:"噢!都挺好的,就缺一个电
冰箱,美中不足!"停了一会儿,父亲又满怀希望地说:"不过你们别着急,今年夏天我出
去拿'补差',我有技术,那活儿值钱,一个夏天就可以挣出一个电冰箱来。"父亲说完转过
身去。
    不久,父亲组织了几位像他一样退了休的工人,我们的街道里多了一支老年搬运起重
队伍。他们拿起了往日的脏手套,带着安全帽和工具,投入了社会经济的大潮中。他们一
个个是那样地精神,那样地充满希望,那样地心甘情愿……
    一天,我正在外地搞招生工作,突然接到家里发来的加急电报,说是父亲病危。我急
匆匆赶回家,等我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非常虚弱。母亲告诉我,父亲为了给我买冰箱,
把酒也戒了。喝了一辈子酒,怎么一戒就出问题了,医生诊断为肝癌晚期。父亲见到我后
,挣扎着拉着我的手说:"孩子,冰箱怕是赚不……到啦……唉,我这一生好酒,喝掉多少
冰……箱!?喝那么多酒干嘛……"
    我无法听父亲讲下去,眼泪冲出我的眼眶,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滴落在父亲拉着
我的那只手上。我无法面对父亲的脸和那双充满遗憾的眼睛。父亲啊,父亲!你仅为了让
你这个读了大学的儿子体面地结婚,为了让他多一件家电,你就要戒掉当年要靠他干活、
活命的酒吗?
    父亲带着遗憾走了。当年他喝酒是为了活命,可酒却夺走了他的命。
    如果说母亲是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歌,那么,父亲则是一首永远也写不完的诗。在这
首诗里,记录了他们的苦难与沧桑,记录了他们的奉献和坚强……
(原载于HUST Weekly http://weekly.hustnews.com/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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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无声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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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8-04-18   
嗯,我有同感。知识分子应该看淡这样的面子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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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胥之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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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8-04-18   
我俩是知识分子,怕东西少了没面子(臭面子思想)。可按照我们的经济能力,一时又无法购足这么多商品。

这是知识分子的想法吗???很难理解。
MS知音体或变种
杺栫杣杊椌柮栬,䒴蓉艿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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