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怎么开始和白莲一起的。说实话,真的没有想过像白莲这样的女孩会接受我。
露露是完全不同的。我很讨厌露露,她太夸张,仿佛是个大号的卡通玩具,搁在哪里都很显眼。并不是说她肥胖或者高大,而是她那种自以为是的行为举止,好像天下就她一个人似的,完全不顾及旁人的想法。
白莲总是似笑非笑的看马戏一样看露露。她不喜欢露露,或者说她从骨子里瞧不起露露那种丝毫不懂得掩饰的人。
我和白莲走了一年。她那种女孩子,同她在一起一年和十年仿佛不会有任何不同。我始终摸不清楚她心里到底想什么。她的傲气是天生的。其实我最早不觉得白莲骄傲,她对谁很客气,笑迷迷的。人家说什么,她总是很仔细的听,然后得体的答复,从来不会出现口不择言,含血喷人的泼妇模样。我甚至没有见过她生气。这个人好像天生没有脾气。
最早是被她那种悠然自得的娴雅气质所吸引。她穿着白色的背心,一条粗布裤子,出现在表妹的生日会上。别人都笑笑闹闹的,她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看小说。我最先注意到的是她赤裸的脚髁,纤弱,柔美,细腻,动人心弦,非常的性感。然后才看到她的脸,柔和的淡褐色,骨感,健康,睫毛很长,是那种完全不加修饰的天然女孩。她不算美,但给我很惊艳的感觉。
我从来没有想过白莲会接受我的约会。我始终不敢握她的手,即使是我知道她未必会拒绝。
白莲后来对我说,从来没有人追求过她。我诧异得不得了。或许是我胆大吧,这样优秀的女孩也敢放胆追求。
白莲是学医的,在旧金山的一所全美国数头几名的医学院读书。而我什么都不是,只不过家里有点钱,送我来了美国,做点微不足道的进出口生意,勉强维持不亏本的状态。用我叔叔的话说,能够撑个门面就成,美国人的钱不好赚,我们的目标还是放在国内的市场上。
叔叔不喜欢白莲,他说,“这个女孩不适合你,你斗不过她。”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自己的女朋友斗智斗力,也许做大事的人永远想到的是人和人之间的算计。我不是个能够做大事的人,这点叔叔对我相当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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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是叔叔带过来的女孩,是他朋友的女儿。叔叔的朋友很多,或者说,一个也没有,那些人都是场面上的人物,为了共同的利益走到一起。
叔叔每次来美国,必然会去赌场赌个三五天。这次也不例外,却多带了个人,也就是露露。
我很腻烦赌城,这个地方,除了赌,吃,睡,色情,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娱乐。出了赌城就是沙漠,进了赌场就是金钱。恶俗的地方。白莲她是万万不愿意陪着我到这里来,况且,她的功课紧张得要命,哪里腾得出这等无聊的时间。
我见到露露的时候,着实吓到了。倒不是因为她长得美,是因为她的俗。画很深的眼线,涂深红的唇膏,头发剪得几乎贴着头皮,戴着垂到肩膀的细丝般的银色耳环。黑色的超短裙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凸凹分明的曲线,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对于她的长相,我没有太多的概念,或许是因为她的全副武装的配备太扎眼,以致我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五官上。
除了睡觉,我不得不和露露待在一起,这是叔叔交给我的任务。他说,露露是有来头的,她爸爸是北京的某大官。她刚刚来美国,以后还得要我多照顾。
露露坐在赌桌前,喝着鸡尾酒,手里夹着香烟,一整张桌子上,就她笑得最大声,长长的耳环不停的晃动,弄得眼睛发晕,恨不得将它们扯下来。她不时的回过头对我笑,笑得很夸张,挤眉弄眼。每当赢了一把,必定会往我身上略略靠一下。我总怀疑她试图探测我是否对她的美色着迷。
这个时候,我唯一想着的就是白莲。白莲从来不对人抛媚眼,她的眼神总是非常镇定,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她的习惯和人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不冷不热。
露露在回旧金山的路上,累得狠了,头一直靠在我的肩膀上。她真的很香,身体仿佛没有骨头,软软的靠着我。心一直悬得高高的,好几次想将胳膊绕到她的肩膀上。我发现开车的表弟一直从倒后镜里看我们。我有点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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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和露露第一次碰头是打桌球。
我和老李,还有表弟表妹,加上白莲和露露。我本来以为白莲不会去的,所以叫上了露露,不料白莲突然杀到我家,恰好看见露露正坐在我的私人电脑前玩游戏。
露露今天还是穿全黑色,丝质的黑色无袖衬衣加上黑色长裤,仍旧戴着银色的耳环,流苏状,贴在耳垂上,很晃眼。
白莲就是白莲,她甚至没有用眼神来质问我,只是轻松的同屋子里的人打招呼,顺便叫我介绍露露。
虽然我心里没有鬼,不免还是冒出一身虚汗。
我对着玩电脑的露露叫了一声,“露露,来,给你介绍一下,我女朋友,白莲。”
回头对白莲说,“她是露露,叔叔朋友的女儿。”
露露却没有回头,只是在电脑前应了一声,“就来就来。。。正紧张呢!”
白莲笑了笑,面不改色,和老李说笑去了。
我们六个人,一辆车坐不下,露露偏偏要和我坐一辆车,她一马当先,走到车前,顺便就拉开前面的车门,坐了进去。
这个位置应该是白莲的,我朝白莲使了个“请包涵原谅”的眼神。白莲笑笑表示明白,坐到后面了。我真的很庆幸有她这么通情达理的女朋友。
开始打桌球,灾难才真正开锣。老李和我水平相当,都比较高,露露也打得很精彩,白莲根本不会。
露露说,“白莲,怎么你连杆子都不会拿?”
白莲说,“我笨。”
“你瞧我的,很容易,我在北京常常玩这个。你从中国什么地方来啊,怎么连这个都不会。”露露回头对我叫唤,“天天,你这个男朋友很不称职啊!”
妈的,我的大名是蒋天浩,什么时候变成了“天天”了。我恨不得找双袜子将露露的嘴巴给堵上。
白莲的脸色微变,却立刻笑开了,“天天,对了,你怎么就不带我出来玩这些。”
白莲向来是称呼我天浩,这一声“天天”叫得我打了个哆嗦,毛骨悚然。我看着白莲,苦笑,希望她能够明白我的苦衷。
露露玩得很开心,一直尖叫,楼着老李又是蹦又是跳的。老李乐呵呵的,很享受的样子。 过一会儿,露露又靠着我的肩膀叫累。我偷偷看了白莲一眼,她似笑非笑的。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叔叔说的话,我的确不是白莲的对手。她太冷静了。
我承认,我不喜欢露露,非常的不喜欢。这样的女孩根本就是个花痴二百五,脑袋根本就是用来做摆设的,想做什么就做,完全不花脑筋。白莲却是另外一个极端,大方得体,应对极佳,走一步路都要考虑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
这几天白莲接了我的电话就推说忙,说不上几分钟就挂了。反而是露露时常打电话给我聊天。
其实我和露露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她同我聊时尚,我不懂,她说起电影明星,我更是没概念。我倒是陪她逛过几次商场,还陪她去剪头发,修指甲。
露露一身的香味,妖妖俏俏的,喜欢挽着我的胳膊走路,半边身子靠在我的身上。她的胳膊白腻,柔软,贴在我的胳膊上,叫人心跳加速。那感觉简直象走在半天云里,踩着棉花团。其实和美女一起,哪里需要说话聊天,单是走路也是享受。
我们在商场里面,露露指着那些路过的人大声的用中文评论,“哇,这么肥也敢穿露脐装,腰上挤出一圈肉,恶心死,不怕人吐。。。”
我提醒她,“你说便说,别指着人,人家听不懂,不知道你说她,但这么指着,她肯定知道。”
露露满不在乎的说,“怕什么,难道她会冲过来和我打一架?再说,即使她真的要单挑,还有你顶着。我是带了打手出门的。。。哈哈哈!”
我乐了,“敢情我就这功能。”
“不止,你还是我的司机,门童,向导,必要时候,也是男朋友。”
“什么叫必要的时候是男朋友?”
“如果有我不喜欢的人追我,你就可以杀出来挡过去。”
其实露露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她的直率在现在这个社会极其少见。白莲就少了她这一份想说就说,想做就做的真性情。
晚上,我和露露在海边的酒吧喝酒吃海鲜小点心。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叫做Cliff House,酒调得不错,情调也好。几个沙发闲闲的摆着,小小的圆桌子,灯光很暗,这样方便看看外面黑色的礁石和翻涌的海浪。
一个角子可以去点唱机点一首歌,有人点了Cranberry的dream。爱尔兰的特有的卷舌头英文,歌本身的很旋很飘很放,我多喝了点酒,心虚虚的。
露露和我坐一张沙发,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靠着我,瞧着玻璃外黑压压分不清是天还是海的世界。
她的头发弄得我下巴痒痒的,她的身体柔软的依在我的胸口。心在荡漾,人有点醉了。我揽实了她。她比我想象中要肉感,大约是骨骼纤细的缘故。
我总是无意或有意的拿白莲和她比较。白莲瘦,很是骨感,况且她是极其端庄的,绝少情况在大众场合有任何出轨的行为。也许我应该有些内疚或者不自在的情绪吧,不过,作为一个男人,如果有女人投怀送抱,拒绝实在是残忍的举动,而且会让女人认为自己不够吸引力。就当是做善事吧。
露露和我陷在沙发里贴得密不透风,我们缠绵的拥抱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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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内,我几乎没有见到白莲,一直和露露泡在一起。露露每天晚上都会出现,时常带些小小的糕点。我们会坐在卧室的电视机前相拥看电视,接吻,吃小点心。
我爱打一点联网游戏,露露喜欢坐在我的腿上和我抢键盘,以致我每次都会被对方枪杀,血流满地。无法可想,只有和她一起打射击的低能电动游戏。玩得我乱打哈欠,索然无味。露露倒是很起劲,乐此不彼。
她最近都是早上回家。我很担心如果被白莲发现了怎么办。
白莲是个优秀的女子,这样的女朋友,说实话,面子上很过得去。和她说话也舒服。我们聊起历史地理世界见闻等,非常趣味。她知道的东西很多,可以仔细的描叙出木乃伊的全部制作过程。
我和露露这个算什么呢?并没有将她当作我的女朋友,但是我们之间的身体亲密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朋友,也远远超过了白莲。
露露带给我的刺激已经慢慢退色,我开始挂念起白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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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日,大家说要去卡拉OK。
白莲送给我一个小小的钥匙扣作为礼物。我有个习惯,钥匙喜欢挂在裤子上,所以钥匙扣坏得快,总是找不到很合心意的。白莲送我的钥匙扣是全钢的,非常结实,不知道她是哪里找来的。
露露送给我一个数码照相机,却是日本牌子。她如果稍微留意一下,我是从来不用日本东西的。照相机的确是非常好,最热的款式,最尖端的技术。只是,我大概是不会用得上它。
老李对着我心照不宣的笑笑。面对老李,我很是惭愧。能说什么呢!男人的朋友绝对不是用来倾吐心事的,我们只喝酒,看球。他明白我的心思我也明白他的,这就够了。
卡拉OK的时候,露露一个人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时间,兴致高亢的唱了一两个小时。其间,我也走着调来了一首,白莲却没有唱。我知道白莲很少听这些流行歌曲。她曾经对我说过,这些歌都是无病呻吟,天下哪里来那么伤心欲绝的男男女女。
我的品味不高,偶尔听听,但不至于喜欢。露露却是爱好者。我不觉得她唱得好听。她的嗓子很直,每每喊到声嘶力竭,热情有余,却少了美感。
她今天是精心打扮了,黑色吊带长裙,腰上系银色细链。头发牢牢的贴在头发上,向后梳理,露出精致的面孔。桃色的唇膏,闪着一层银光,鲜艳欲滴,仿佛是一颗待人品尝的樱桃。
白莲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喝着酸梅汁。露露却是精神抖擞的喝下好些鸡尾酒,双颊酡红,最后连舌头都喝大了,张着嘴巴傻傻的大声笑。
唱完歌,已经是半夜。露露喝得大半醉,时而安静,时而突然暴起,大声的说些没有意义的话。老李扶着露露出门,准备送她回家。露露突然指着我说,“我不要回家,我要到你那里去。”
我对她说,“你醉了,还是回家吧,好好谁一觉,明天再来。”
她挣脱了老李的手臂,跌跌撞撞的走到我面前,却没有对我说话,而是冲着白莲大声的笑,“你,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我的父母是北京的官,你父母是什么玩意。和我争男人,你滚远点吧你!”
白莲的脸色很难看,煞白。她狠狠的咬着唇,控制着自己。我吓得傻了,没料到露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白莲突然转身,快步的走向老李的车。露露却没有放过她,推开试图栏住她的我,冲过去,挥起手掌,一声脆响,她一巴掌打在白莲的脸上。白莲愕然,突然哭起来。
我本来以为白莲会反手给露露一巴掌,或者伸脚踹过去,甚至只是冷冷的离开。她却哭起来。肩膀抖索,仿佛是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我心疼得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恨不得给露露一脚,这个女人,她实在是被宠坏了。
老李却发作起来,他揪起露露的头发,对着车子撞过去,“妈的,你算个鸟,老子从来不打女人,今天就破个例,打死你,就当是为中国人除害。妈的,你那个做狗官的爹,老子打不到,今天就打死你。。。”
露露的头撞在车上,发出一声闷响。我和表弟慌了手脚,齐齐拉住老李的胳膊。
露露却清醒了,躲在我的身后,放声大哭。
白莲止住眼泪,冷冷的看着我和露露。她的眼神冷得叫我打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