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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鲁迅兄弟恩怨揭秘:周作人恶语讽刺鲁迅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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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7-11-20   

鲁迅兄弟恩怨揭秘:周作人恶语讽刺鲁迅的爱情

来源: 新闻午报

在鲁迅的个人生活中,有两件事对他的打击是沉重的。一个是他的婚姻生活,另一个就是与弟弟周作人的失和。鲁迅生前一直不愿意向别人谈及此事,他默默地承受着,长久地牺牲自我,这使鲁迅陷入了人生最大的哀痛中。对一个具有鲜明现代意识的人来说,这种家庭的不幸本身,使鲁迅有了更深的悲剧色彩。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记忆,周氏兄弟后来对此都闭口不谈。鲁迅与周作人的分手,是1923年7月19日。那日,周作人给鲁迅递来一封断交信。信中说:

鲁迅先生:

我昨天才知道,----―但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不是基督徒,却幸而尚能担受得起,也不想责谁,----―大家都是可怜的人间。我以前的蔷薇的梦原来都是虚幻,现在所见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订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院子里来,没有别的话。愿你安心,自重。

七月十八日作人那一日,鲁迅日记中写道:

“上午启孟自持信来,后邀欲问之,不至。”

此前五天的日记有过这样一段文字:

“是夜始改在自室吃饭,自具一肴,此可记也。”

可见问题已很严重了。事情发展得这样突然,是旁观者始料不及的。他们的好友张凤举和川岛对此事略知大概,但均语焉不详。许多年后,许寿裳著《亡友鲁迅印象记》,谈及兄弟两人的冲突,点明其中原委。文章写道:

鲁迅爱住北平,但是他的西三条胡同住屋,是出于不得已而经营的。他原来在1919年把绍兴东昌坊口的老屋和同住的本家共同售去以后,就在北平购得公用库八道湾大宅一所,特地回南去迎接母太夫人及家眷来住,这宅子不但房间多,而且空地极大。鲁迅对我说过:“我取其空地很宽大,宜于儿童的游玩。”我答:“诚然,简直可以开运动会。”鲁迅那时并无子息,而其两弟作人和建人都有子女,他钟爱侄儿们,视同自己的所出,处处实行他的儿童本位的教育。

……

鲁迅对于两弟非常友爱,因为居长,所有家务统由他自己一人主持,不忍去麻烦两弟。他对于作人的事,比自己的还要重要,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利统统来让给他。作人的妻羽太信子是有歇斯底里症的。她对于鲁迅,外貌恭顺,内怀忮忌。作人则心地糊涂,轻听妇人之言,不加体察。我虽竭力解释开导,竟无效果。致鲁迅不得已移居外客厅而他总不觉悟;鲁迅遣工役传言来谈,他又不出来;于是鲁迅又搬出而至砖塔胡同了。从此两人不和,成为参商,一变从前“兄弟怡怡”的情态。这是作人一生的大损失,倘使无此错误,始终得到慈兄的指导,何至于后来陷入迷途,洗也洗不清呢?

鲁迅搬出以后,就借钱购得西三条的房子,是一所小小的三开间的四合式。北屋的东间是母太夫人的房,西间是朱夫人的房。

南屋是他的藏书室。说起他的藏书室,我还记得作人和信子抗拒的一幕。这所小屋既成以后,他就独自个回到八道湾大宅取书籍去了。据说作人和信子大起恐慌,信子急忙打电话,唤救兵,欲假借外力以抗拒;作人则用一本书远远地掷入,鲁迅置之不理,专心检书。一忽儿外宾来了,正欲开口说话,鲁迅从容辞却,说这是家里的事,无烦外宾费心。到者也无话可说,只好退了。这是在取回书籍的翌日,鲁迅说给我听的。我问他:“你的书全部都已取出了吗?”他答道:“未必。”我问他我所赠的《越缦堂日记》拿出了吗?他答道:“不,被没收了。”

决裂直接导因是周作人的妻子

鲁迅毕竟是伟大的,他受了种种诬蔑委屈,搬出了八道湾,又生了一场病,而对于作人和信子的事,日记上却一字不提。这是笔者在他死后数个月,为的要赶撰年谱,翻阅他的日记才知道的。

周作人对许寿裳的解释,颇为不满。谈及与鲁迅的决裂,他说:“这回讲到1923年与鲁迅失和的事件,因为要说明我不辩解的态度,便想到那篇东西可能表明我的理论,所以拿来利用一下,但那些陪衬的废话本来是多余的;我所要的其实只是最末后的一节罢了。关于那个事件,我一向没有公开说过,过去如此,将来也是如此,在我日记上7月17日项下,用剪刀剪去了原来所写的字,大概十个左右,8月2日记移住砖塔胡同,次年6月11日的冲突,也只简单地记着冲突,并说徐、张二君来,一总都不过十个字。这里我要说明,徐是徐耀辰,张是张凤举,都是那时北大教授,并不是什么‘外宾’,如许季弗所说的,许君是与徐、张二君明白这件事的内容的人,虽然人是比较‘老实’,但也何至于造作谣言,和正人君子一辙呢?”

不辩解,是高明人的做法,这里有人间最深切的无可奈何之感。周氏兄弟对此的感悟,是异常悲凉的,这对双方都是巨大的打击。先前的一切友爱、温暖、亲情,在瞬间变成了粉末。遥想当年,两人手足之爱,同游东瀛,共译洋文,后辗转京城,于“五四”风潮中并肩呐喊。而今却各自东西,目不相视,形同路人,确是人间的大悲苦。

鲁迅与周作人分手后,两人均给已去了上海的三弟周建人去信,但周建人的态度很明朗,站在了鲁迅一边。周建人理解鲁迅,恐怕也是对羽太信子有看法,或与大哥意见一致,这是肯定的。细说起来,周氏兄弟的分手,就经济上的角度看,也是必然的。本来,大家族亲人间的摩擦,是不可避免的。加之羽太信子那时不太节俭,花销颇高,搞得经济上颇为紧张。周建人后来回忆说:

鲁迅在教育部的薪金每月三百元,还有稿费、讲课费等收入,周作人也差不多。这比当年一般职员的收入,已高出十多倍,然而月月亏空,嚷着钱不够用。在绍兴,是由我母亲当家,到北京后,就由周作人之妻当家。日本妇女素有温顺节俭的美称,却不料周作人碰到的却真是个例外。她并非出身富家,可是气派极阔,挥金如土。家中有管家齐坤,还有王鹤拓及烧饭司务、东洋车夫、打杂采购的男仆数人,还有李妈、小李妈等收拾房间、洗衣、看孩子等女仆二三人。更奇怪的是,她经常心血来潮,有时饭菜烧好,忽然想起要吃饺子,就把一桌饭菜退回厨房,厨房里赶紧另包饺子……这种种花样,层出不穷。鲁迅不仅把自己每月的全部收入交出,还把多年的积蓄赔了进去,有时还到处借贷,自己甚至弄得夜里写文章时没有钱买香烟和点心。

 虽然周作人的生活是比较讲究一些,但还不至于这样。但周作人任他的妻子挥霍,不敢讲半句不是。早在辛亥革命前后,他携带家眷回国居住绍兴时,他们夫妇间有过一次争吵,结果女方歇斯底里症大发作,周作人发愣,而他的郎舅、小姨都指着他破口大骂,从此,他不敢再有丝毫的“得罪”,相反,他却受到百般的欺凌虐待,甚至被拉着要他到日本使馆去讲话。平日里,一讲起日本,她总是趾高气扬,盛气凌人;讲到支那,都是卑贱低劣。而周作人只求得有一席之地,可供他安稳地读书写字,对一切都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逆来顺受。

与周作人的决裂,对鲁迅的打击是巨大的。他忍着屈辱,搬出了八道湾。婚恋的悲剧与兄弟的失和,在鲁迅身上投下了深深的阴影。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起来,家庭的概念已经彻底瓦解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缠着鲁迅。他的心在绞痛着,撕裂着,他几乎被窒息了。这位在新文化舞台驰骋的猛将,第一次感到生活的重负要把他拖垮了。在这一年的8月,鲁迅迁居到砖塔胡同六十一号暂住,不久,为了安慰母亲,他不得不向朋友借钱,在阜成门内西三条买下了一处房子。从此,他与多年相亲相爱的周作人,永远地分手了。

周作人恶语讽刺鲁迅的爱情

有人说,男人的拯救,有时是要依靠女人的。鲁迅与周作人分手的最大收获,是重新选择了生活。如果不是与二弟闹翻,他或许还在旧路中徘徊着。鲁迅后来所以有了振奋精神、勇敢生活的勇气,在于他选择了生活的新的伴侣,他终于在两性的爱情中得到了人性的升华。

1925年3月,鲁迅结识了自己的学生许广平,开始了通信的交往。这是他一生的重大转折。如果不是这位女性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他后半生的状况,或许更坏。一个多月后,鲁迅与许广平的情感由师生渐向情侣的方向发展,随后不久,双方都投入了热恋之中。这时鲁迅已是人过中年了。被强烈的传统所压榨的鲁迅,带着沉重的历史重负,果敢而艰难地迈出了爱的一步:

我先前偶一想到爱,总立刻自己惭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爱某一个人,但看清了他们的言行思想的内幕,便使我自信我决不是必须自己贬抑到那么样的人了,我可以爱!

鲁迅的这一选择,透着苍凉的悲壮,也带着雄浑的生命内驱力。1926年,他的南下,实在是爱情的缘故。他们预计暂时分手一段时间,再投入新的生活。但这却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风波,文坛上围绕鲁迅的私生活,时有讽刺之语。但最为令人难解的,是周作人对鲁迅的婚姻选择,持一种蔑视的态度。在他看来,鲁迅与许广平的同居,乃色情心使然,系旧文人纳妾之举。一贯主张个性自由和健康性道德的周作人,此时竟不容忍自由恋爱的人生之旅,想起来,很是令人费解。

舒芜先生在《周作人对鲁迅的影射攻击》一文中,曾例数周作人在爱情婚姻上对鲁迅的诸多讽刺,颇为详备。周作人在《中年》、《志摩纪念》、《周作人书信.序言》、《论妒妇》、《责任》、《蒿庵闲话》等文章中,不指名地挖苦鲁迅多妻、纳妾、色情等,这样的恶语,在他一生中是少见的。晚年,周作人在致友人徐的信中,为自己当辩解时亦说,自己的两个兄弟,均抛下前妻不管,他要照料云云,把鲁迅、周建人的再婚看成“弃妻”。羽太信子也把鲁迅与许广平同居之事,看成多妻的行为。《两地书》中,鲁迅记有羽太信子在朱安和鲁瑞面前,讲鲁迅、许广平坏话的字样,想必周作人夫妇对鲁迅择偶的不满之情,甚为深切。

其实,周作人在男女爱情上,是很明义理的人,他深知自由恋爱乃人类的进化。但为什么偏偏对鲁迅如此苛刻呢?笔者觉得一是因羽太信子之故而结下的怨恨,二是从朱安的角度考虑问题,觉得朱安太可怜。后一种原因,笔者以为颇符合他的思路。他曾认为,爱是不能给他人带来痛苦的,否则,便是非道德之举。鲁迅的南下,周作人同情的是朱安,在他看来,鲁迅此举,多源于欲,而非爱。此事拯救的是鲁迅,牺牲了的是朱安。所以他在许多文章里,痛骂中国的多妻主义。

鲁迅的悲剧意识非周作人能领会

问题是,鲁迅与朱安的结合,在道义上是否合于人性?倘这个前提不弄明,结论便不好下。包办婚姻在晚清是一种风俗,谈不上什么爱情。一个人和自己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是痛苦,从人性的理论看,亦无道德可言。对于像鲁迅这样一个有深切痛感的人而言,选择自己的爱,现代人恐怕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是,朱安没有这种选择的自由,她便成了真正的牺牲品。这确是一个残酷的选择。人要在自我超越中,达到“自他两利”,是多么的艰难!鲁迅内心深处,或许也有这种无奈吧?

鲁迅在选择对许广平的爱时,并非没有考虑到朱安的存在。在处理爱情问题上,他十分的自卑,也慎重万分。《两地书》中,鲁迅曾谈及自己性格中妥协的一面。读起来亦有伤感之叹。但这种伤感,正如王得后先生(鲁迅研究专家)所谈,并非什么“负罪”之感,而是充满了悲剧意识。许广平针对鲁迅的忧虑,曾这样说道:

你的苦痛,是在为旧社会而牺牲了自己。旧社会留给你痛苦的遗产(按:这里指朱安),你一面反对这遗产,一面又不敢舍弃这遗产,恐怕一旦摆脱,在旧社会里就难以存身,于是只好甘心做一世农奴,死守这遗产。有时也想另谋生活,苦苦做工,但又怕这生活还要遭人打击,所以更无办法。……我们也是人,谁也没有逼我们独来吃苦的权利,我们也没有必须受苦的义务,得一日尽人事,求生活,即努力做去就是了。

迈出这一步,走向爱的王国,这在鲁迅那里,是极其艰难的。读《两地书》,可感受到两性间纯粹而博大的爱。鲁迅与许广平的通信,在中国现代史上,是难得的两性挚爱的文本,其中隐含的是深刻的文化寓意。那里留有现代先驱者,在传统的压迫中,怎样艰难地爬出人生的苦门,以人的声音,向世间发出的苦诉。周作人对这一世界的领会,其吞吐、敌意的口语,大概是不得其真义的。

也许,爱永远是一个谜。我们永远绕不过这一存在。但人们一代又一代地承受着,寻觅着,创造着。生命的价值,或许就存在于这种艰难的选择之中。

(本文作者孙郁文为鲁迅博物馆馆长、著名鲁迅研究专家)

□摘自《名人传记》2007年第11期

描述:北京鲁迅博物馆中收藏的仅有的两张鲁迅与周作人合影之一,第一排左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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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a man does not keep pace with his companions, perhaps it is because he hears a different drummer. Let him step to the music which he hears, however measured or far away.”  -----  Henry David Thore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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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7-11-28   
这个作者真可怕, 打着鲁迅的名号阴损鲁迅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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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07-11-28   
引用
引用第4楼lizhaofeng于11-28-2007 18:55发表的  :
http://lz.book.sohu.com/serialize-id-3615.html 
  正准备看呢,转一下。

 《新发现的鲁迅》从人性(食色性也)的视角切入鲁迅的内心世界的最深处,探索鲁迅思想的“地火在地下运行”的轨迹。本书简略地分析了鲁迅《野草》、《狂人日记》、《祝福》、《在酒楼上》、《孤独者》、《娜拉走后怎样》、《写在〈坟〉后面》等文中隐密的鲁迅的潜意识(性压抑)和潜台词(对改变自己包办婚姻的思考,对爱情的渴望和对妻子朱安的忏悔);本书重点分析了《野草》这本小册子。...

非常仓促的看了一下。  一个感觉, 鲁迅的唯一人生目标是,
zhaofe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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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7-11-28   
http://lz.book.sohu.com/serialize-id-3615.html 
  正准备看呢,转一下。

 《新发现的鲁迅》从人性(食色性也)的视角切入鲁迅的内心世界的最深处,探索鲁迅思想的“地火在地下运行”的轨迹。本书简略地分析了鲁迅《野草》、《狂人日记》、《祝福》、《在酒楼上》、《孤独者》、《娜拉走后怎样》、《写在〈坟〉后面》等文中隐密的鲁迅的潜意识(性压抑)和潜台词(对改变自己包办婚姻的思考,对爱情的渴望和对妻子朱安的忏悔);本书重点分析了《野草》这本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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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7-11-27   
感觉二个中国名人又被想像了一回。
卡拉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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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7-11-20   
鲁迅的婚姻生活
来源:沈阳日报
作者:孙郁

  在鲁迅的个人生活中,有两件事对他的打击是沉重的。一个是他的婚姻生活,另一个就是与弟弟周作人的失和。鲁迅生前一直不愿意向别人谈及此事,他默默地承受着生活带给他的困顿,肩负着因袭的重担,长久地牺牲自我,这使鲁迅领略到了人生最大的哀痛。对一个具有鲜明现代意识的人来说,这种家庭的不幸本身,使鲁迅有了更深的悲剧色彩。

  青年时代的鲁迅,像许多天真的孩子一样,做过一些美好的梦。他有过朦朦胧胧的神圣的情感,也有过对未来生活的各种憧憬。在异国的生活中,这种青春时代固有的激情,我想不是没有撞击过他的心头。但他不是一个情感过于外露的人,他的情感方式依然带有中国人的传统的含蓄意味。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不自觉地牵引着他。在自我的感情世界里,他多少还停留在旧的基点上。爱情这块迷人的圣地,在他那里还是一块陌生的领域。

  1906年的夏天,对鲁迅来说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母亲不断从家里来信,催他回故乡结婚。几天后,家人又拍来电报,骗他说母亲病了,必须立即回去。鲁迅痛苦地看着电报,心中涌动着焦虑的情感。他望着远方,母亲憔悴的面影开始闪动起来。母亲是他现在唯一最亲的老人,她一生的不幸常使鲁迅黯然神伤,这位坚强的母亲在多年的颠簸中,为孩子们操碎了心。他懂得,他的一切正是母亲的一切。母亲的话,他是不能不听的。

  鲁迅的母亲此刻正在故乡绍兴急切地等待儿子的归来。自从家境破落之后,她把许多希望寄托在长子的身上。她喜欢自己的儿子,她知道这位早熟的儿子也许最有希望重振自己的家业。因此,当鲁迅到日本留学之后,她既无法掩饰思念之情,又暗暗希望儿子在外面好好闯闯。可是,一个谣言从外面传来,说鲁迅在日本已与一位女子结婚,并说有人还看见他领着孩子在外面散步。

  母亲自然是懵了,她想,儿子在外面结婚,就意味他难以回来了。对这位在多难中熬过来的人来说,这太可怕了。这不仅意味着她的家业前景暗淡,而且也难以从情理上使这位老妇人想通。于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催鲁迅回来。

  现在尚没有文字记载有关鲁迅当时回国完婚时的心情。但从鲁迅后来流露出的感情来看,他的内心的难言之苦是那样的沉重。这的确是鲁迅的一个悲剧,但在清末的中国,这种由父母包办的婚姻完全是正常的,司空见惯的。人们已习惯于这种先天预约形式所固定下来的婚姻方式。鲁迅默默地吞下这一杯亲人给予的苦水,爱情的领域仿佛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在他的内心中荒凉地搁置着。

  婚期越来越近了,鲁迅一回到家中,家里顿时洋溢出喜庆的气氛。家里人忙里忙外,为这位留洋的青年操办起婚事来。鲁迅木然地坐在床前看着这些亲人,他能说什么呢?这些好心的人都被一种神圣的精神所引导着,他们为了鲁迅的成亲,不知花去了多少心血。鲁迅看到,这些日子母亲是最快乐的,她看见儿子回来后,一切都踏实了。母亲的心情鲁迅是理解的,他暗暗地想,为了母亲,只能接受这一礼物,好好地供养吧。

  鲁迅的这种感情,对方是难以理解的,这位叫朱安的新娘,是个缠脚的旧式女人,像成千上万个普通的妇女一样,她对这一命运的安排是顺从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没有半点的怀疑。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精神与躯体。朱安当时有着一种幸福感,她比别的同龄人要感到一丝自豪,因为她的丈夫是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而且,她也意识到,自己的一切已与周家联在了一起,周家毕竟是一户非同一般的家庭,这里也许会有比一般人多一些的快乐。

  然而朱安的梦不久就破灭了。丈夫只在家呆了4天,就与弟弟周作人返回了日本。鲁迅的“古怪”,使朱安依稀地体味到一种不快的感觉。

  绍兴的家从此又冷落起来。朱安陪伴着鲁迅的母亲,一天一天地打发着光景。鲁迅也从日本来过信,但这些短小的信笺,对她来说完全等于陌生的所在。丈夫的一切都是奇异的,就像过路的客人一样。

  直到4年后鲁迅回到故乡生活,朱安依然对鲁迅有一种陌生感。他们之间平日无多少话,不吵嘴,也不打架。鲁迅尽管对她没有一丝感情,但在面上是不故意伤害她的。旧式家庭生活方式他已习惯了,虽然他知道这是一种难忍的痛苦,但对命运似乎是认可了。朱安除了在生活上可以照顾他外,还会有什么呢?

  鲁迅回国后,曾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一段时间,一年多后,即在1912年2月,南京临时政府教育部成立,鲁迅的好友许寿裳向教育总长蔡元培推荐鲁迅成功,于是鲁迅离开家乡到南京任职去了。从此,鲁迅与朱安开始了长达7年之久的分居生活。

  鲁迅竭力想忘掉这段无爱的婚姻生活,但不愿给妻子和母亲带来不快。他对朱安的生活方式、为人虽提不出更多的不满,但其性情之不投合,语言之无法沟通,对他的精神不能不是一种刺激。但谴责她么?她没有丝毫的罪过。遗弃她么?难道她不是一个受害者?鲁迅只能苦苦地忍着这一切,任时光慢慢地埋葬着自己的青春,埋葬着心底的爱与希望。

  从南京迁到北京工作后,鲁迅一直独身生活在一间寂寞的屋子里。他一个人长时间地抄着古书,校勘着各种古籍,并且钻研起佛经来。在这些孤独的日子里,他把自己全部沉浸在远古的文化王国里,对佛经、拓本、画像、金石、瓦当、墓志、造像、壁画等,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鲁迅一方面承受着社会黑暗现状的压力,另一方面也忍受着个人生活的悲剧。他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没有温存、没有爱的世界里。他甘愿在古文化中麻醉自我,让生命在无声的苦寂中耗尽。

  鲁迅很少在文章中写下自己的这种心境。除了曾向好友许寿裳谈过心里的感受外,他差不多一直沉默着。只是在1914年11月26日,我们在他的日记中可以看到这样一句话:“下午得妇来书,二十二日从丁家弄朱宅发,颇谬。”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朱安的不满。

  当1919年鲁迅把母亲与朱安从故乡接到北京后,两个人的感情依然像过去那样冷冰冰的。朱安在北京的生活中,就像周家的一个佣人,每天仅仅履行着照顾鲁迅起居的义务。

  关于这些,俞芳在《我记忆中的鲁迅先生》一书中,向我们做了较详细的介绍:

  朱夫人(一八七九至一九四九)是和鲁迅先生一起搬到砖塔胡同来的,我和三妹都跟着大姐姐称呼她为大师母。大师母个子不高,身材瘦小,脸型狭长,脸色微黄,前额、颧骨均略突出,看上去似带几分病容。眼睛大小适中,但不大有神,而且有些下陷,梳发髻。脚缠得很小,步履缓慢不稳。她当时虽只有四十多岁(比大先生大两岁),可是穿着打扮比较老式,除夏天穿白夏布大襟短衣,下系黑色绸裙外,其他季节的衣服都是色泽较暗的,朴素整洁。从外形看,是旧式妇女的典型模样。平日少言寡语,少有笑容。……

  ……大先生和大师母两人同桌吃饭,饭桌上谈话就很少。大师母如果开口,无非是问问菜的咸淡口味是否合适,大先生或点头,或答应一声,这类是非法的谈话,一句就“过门”,没有下文。然后他们两人静静地各自吃饭。

  ……在砖塔胡同、西三条我所看到的,大先生和大师母之间除些必要事外,谈话很少。有一件事:我猜测这是大先生想的办法,把一只柳条箱的底和盖放在两处,箱底放在大先生的床下,里面放着大先生换下来的要洗涤的衣裤;箱盖放在大师母的屋门右手边,即桌式柜的左边,盖子翻过来,口朝上,里面放着大先生替换的干净衣裤;箱底、箱盖上面各盖着一块白布,外人是不易知道其中的奥妙的。这样,他们间说话的内容就更加少了。在砖塔胡同九个多月的时间里,我甚至连大先生、大师母之间当面如何称呼都不知道;后来也未曾知道。大概是没有称呼吧,背后他们是随着我们的称呼称对方的,如大师母称大先生为大先生;大先生称大师母为大师母或大太太,有时称太太。白天大先生上班或在家做自己的工作,大师母则在厨房料理饭菜,有时在自己屋里做针线或休息,或吸水烟,晚上则各到各自的屋里睡觉……

  日子过得太苦、太乏味了。朱安的心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也枯萎了。她的情感方式,她的认识事物的角度,依然停留在乡土世界之中。世界对她来说是凝固的,一切都是不可改变的永恒。命运既然把她许配给周家,她没有理由抱怨这里的一切。西三条内的花开花落,岁月流逝,对她并不具有新奇的感觉。外面的世界不属于她,她仅仅属于逝去的日子,属于这个小小的四合院内的一切。

  鲁迅1926年与许广平南下,永远离开北京城时,她没有表露出反抗的意思。她觉得自己没有为周家生儿育女,是最大的罪过。她甚至希望鲁迅早一点“纳妾”,为周家延续后代。后来,当她得知海婴诞生后,十分高兴。俞芳在回忆录中说道:“现在有了海婴,是大先生的儿子,自然也是她的儿子。她自己无端加给自己的罪名,现在得到赫然赦免,怎不高兴呢!另外她还想到有了海婴,死后有海婴给她烧纸、送庚饭、送寒衣……阎罗大王不会认为她是孤魂野鬼,罚她下地狱,让她挨饿受冻的。于是她精神上得到了安慰,所以很高兴。”

  鲁迅与朱安的婚姻悲剧,折射出中国传统道德文化的残酷性。无爱的婚姻是几千年腐朽文化所结的苦果,鲁迅深深地尝到了这一苦果的滋味。在早期的文集《坟》与《热风》里,他不止一次地控诉了旧的生活方式与旧的道德方式的非人道性。鲁迅深深地意识到儒教文化对人的生活的窒息是何等的严酷。他几乎是用带血的笔墨,愤怒地抗议着旧的理念世界扼杀生命的罪过。鲁迅认为“所谓中国的文明者,其实不过是安排给阔人享用的人肉的筵宴。所谓中国者,其实不过是安排这人肉的筵宴的厨房。不知道而赞颂者是可恕的,否则,此辈当得永远的诅咒”(《坟·灯下漫笔》)。在谈到对道德的看法时,鲁迅说:“道德这事,必须普通,人人应做,人人能行,又于自他两利,才有存在的价值。”(《坟·我之节烈观》)在鲁迅看来,旧的道德是以长者为本位,这无疑是对幼者、对青年的摧残。因而,青年人无爱的婚姻生活,正是这种非道德的道德法则的产物。他在《热风·随感录四十》中深切地表达了自己的无爱的困苦:

  爱情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中国的男女大抵一对或一群——一男多女——的住着,不知道有谁知道。

  但从前没有听到苦闷的叫声。即使苦闷,一叫便错;少的老的,一齐摇头,一齐痛骂。

  然而无爱情结婚的恶的结果,却连续不断的进行。形式上的夫妇,既然都不相关,少的另去姘人宿娼,老的再来买妾:麻痹了良心,各有妙法。所以直到现在,不成问题。但也曾造出一个“妒”字,略表他们曾经苦心经营的痕迹。

  可是东方发白,人类向各民族所要的是“人”,——自然也是“人之子”——我们所有的是单是人之子,是儿媳妇与儿媳之夫,不能献出于人类之前。

  可是魔鬼手上,终有漏光的处所,掩不住光明:人之子醒了;他知道了人类间应有爱情;知道了从前一班少的老的所犯的罪恶;于是起了苦闷,张口发出这叫声。

  但在女性一方面,本来也没有罪,现在是做了旧习惯的牺牲。我们既然自觉着人类的道德,良心上不肯犯他们少的老的的罪,又不能责备异性,也只好陪着做一世牺牲,完结了四千年的旧账。

  做一世牺牲,是万分可怕的事;但血液究竟干净,声音究竟醒而且真。

  我们能够大叫,是黄莺便黄莺般叫;是鸱鸮便鸱鸮般叫。我们不必学那才从私窝子里跨出脚,便说“中国道德第一”的人的声音。

  我们还要叫出没有爱的悲哀,叫出无所可爱的悲哀。……我们要叫到旧账勾消的时候。

  旧账如何勾消?我说,“完全解放了我们的孩子!”

  这是痛苦的低吟,是觉醒中的咏叹,在这里,难道不可以听见来自鲁迅心底最压抑的、真诚的声音么?

  鲁迅在小说《伤逝》中,也曾哀伤地写出不幸的爱情对人的自我情感的冲击。这是他唯一的一篇爱情内容的小说。在作品中,他以精湛的笔法、悲怆的韵致,勾勒出“五四”青年寻找爱情的心灵的骚动。鲁迅对爱的幸福感的描绘,远不如对失落感的渲染。在爱情的世界里,他的确没有寻找到青春的欢愉。躯体内的青春一日日地逝去了,理想对他都成了幻影,他无法体味到青年人的爱的狂欢。留给他的,大多还是苦涩与不幸。因而,《伤逝》的悲剧,正如有的学者指出的那样,是融进了作者来自内心的体验。那种绝望的晦气和充满幻灭的心境,犹如一片浓浓的云雾,弥漫在小说的世界里。鲁迅看到了一个空虚的存在,一切希望、爱、欢欣,都在难以摆脱的厄运中消失了。鲁迅叹道:“四周是广大的空虚,还有死的寂静。死于无爱的人们的眼前的黑暗,我仿佛一一看见,还听得一切苦闷和绝望的挣扎的声音。”在这字里行间,寄寓着鲁迅婚恋悲剧的哀歌。它既是对命运的抗议,又是对人生价值的反诘。它给人带来的,的确是撼动心灵的力量和闪烁智慧的启示。

  (选自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鲁迅与周作人》)
描述: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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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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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鲁迅,许广平,和周海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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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a man does not keep pace with his companions, perhaps it is because he hears a different drummer. Let him step to the music which he hears, however measured or far away.”  -----  Henry David Thore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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