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ost和Connie是对恩爱夫妻,两个人结婚快十年了,有一儿一女。这样的家庭在荷兰实在是普通不过,我之所以觉得他们有些不普通是因为Connie比Joost大了得有五六岁。我是最先从荷兰猪那里知道Joost的妻子比他大几岁,是个业余作家,已经出版了几本小说的。又听荷兰猪说Joost和Connie两个人也就是临结婚的时候大闹过一次,为此差点葬送了婚姻。结婚后,荷兰猪再没有听Joost抱怨过什么,两个人平平稳稳地过了十年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功利,总觉得婚姻除了合适也得般配,比如说男大女小,郎才女貌啥的。第一次见Joost,我就对他印象颇好。他是那种交谈几句就让人完全放弃戒备心的人,话语总是让人感觉慰贴、真诚。再加上他一身的书卷气,身材保持得好,除了眼角的一点笑纹,脸上并不见其它的皱纹,所以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我因此自以为是地认为这两个人既然能恩爱地过上十年,Connie一定是个相当聪明、漂亮的的女人,内外兼修,才能保证自己在大老公几岁的情况下,婚姻还能波澜不惊。
荷兰猪和Joost是在工作中结识的,那时候荷兰猪在读博士,Joost在同一家研究机构工作。后来Joost离开了这家机构去了银行工作,两个人也就由同事变成了好朋友。一晃十几年过去了,Joost娶了Connie,生了两个孩子,荷兰猪也在寻寻觅觅之后,打算和我白头到老。Joost婚后在阿姆斯特丹郊外的一个中产阶级的社区置了业,环境安静美丽,可他却无比怀念阿姆斯特丹的灯红酒绿。他尽管也做“家庭监狱”,但时有放风的时候,而只要逮到机会,他一定是坚持“进城”见荷兰猪的。每次见面他都要慨叹又见城市生活的沸腾喧嚣,我就总打趣说荷兰猪不过是他进城的由头。只是Joost“放风”的机会并不固定,荷兰猪想要见他总得提前好长时间定约会,遂老感觉自己像是要见什么政要似的。不过随着他大多数朋友的娶妻生子,几乎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政要”,有的甚至被其妻子严密保护,最后大多数都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荷兰猪也就能理解Joost仍然不定期地和他一起喝一点儿小酒,分享生活的喜怒哀乐是多么的难得。
我是在认识了Joost大约一年之后才认识的Connie。第一次受邀去Joost和Connie家做客是在夏天,我是小有些一窥这对夫妻生活的兴奋的。及至见了Connie,不禁大失所望。Connie是绝对谈不上美的,不但不美,她看上去也不随和,让人没有想去亲近的愿望。从她的穿着上可以看的出她是那种对外表不很在意的女人,身材已经走型,但并不花心思掩饰。她赤脚走进走出,即使是在花园里,我很难想象这双脚底板会有多少茧子。参观他们的房子的时候,两口子一直为阁楼上的凌乱道歉,我总是笑着,心理却想这Connie是个全职主妇,怎么连家都收拾的这么没有章法。
三杯两盏过后,我和Connie也开始熟络起来,感觉她并不像看上去那样不容易亲近。不过在他们的孩子面前,Joost确实是不如Connie有权威,孩子们并不怕Joost,倒是多多少少地有些畏惧Connie。这次做客,我只看到了这两口子确实是感情很好,但是没有端详出Connie到底有些什么样的魅力吸引Joost。
这次临回国之前就接到Joost的邀请,参加他的四十岁的生日派对,时间刚好是我们回荷兰的第三天。一身疲倦地度假回来,坚持着又去了Joost的生日party。其实我是极不爱参加party的,老觉得这里的party特别闷。人们一般都是拿着酒杯或饮料,三三俩俩地站着聊天,有时候甚至连音乐都没有。我不知道和陌生人聊些什么,但开场白大多数都是问我是哪里人,干啥的,跑到荷兰来的原因、目的。一个party上,和几个陌生人聊天就要把自己的身世重复几次,实在是枯燥而无聊。但是今天的party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party上的很多人都带着孩子,后来才知道他们大多是Joost和Connie的邻居,而他们的孩子是彼此的玩伴,大人们因为孩子而结成朋友。孩子们的穿梭嘻戏让party顿生生机。
Party是由Connie主持的,正式开始之后,Joost先讲了他四十岁的感悟,讲他9岁时父母四十岁的生日,讲他14岁时老师四十岁的生日,讲他对于时间从不屑到惶恐到坦然的过程,轻松、诙谐但是感人。人们噼里啪啦地鼓掌后,就有人起头唱歌了。不过荷兰人的生日一般不唱《祝你生日快乐》,而是唱自己的生日歌,歌词也不能免俗的是祝愿过生日的人长命百岁。我并不会唱他们的生日歌,只能滥竽充数的跟着瞎哼哼一番。
Party上的食品都是参加晚会的人自带的,大多都是些派,苹果派,草莓派,土豆鸡蛋派。我在几个派之间徘徊着,拿不准到底吃哪一个,最后决定每一样来点儿,都尝尝。端着盘子,我一边吃一边观察party上的客人。不时有人来和我聊天,谈话并不像我预料的那样查问户口,多友善而幽默。
整个party,Connie不光是主持人,还要统筹安排食品和饮料的供应。大概是为了工作起来方便,她打扮的像是个家庭厨师。客人大多酒足饭饱的时候,Connie招呼大家都进屋子,因为几个小孩子要表演节目。很快Joost和Connie的儿子和女儿另加一对姐妹花背着书包进场了。他们唱的是一首经过Connie修改了歌词的歌曲,大意是孩子们不愿意在学校里学习,厌倦了书本啊,计算机啊,因为等他们长大后,他们还是“nobody”。几个孩子唱得特别好,嗓音清亮悦耳,表演的也是调皮纯真。小孩子的表演结束了,Connie读了一首诗,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本手工做的书给Joost,里面是除了我和荷兰猪之外,所有客人写给Joost的他们的人生感悟。我和荷兰猪因为在中国,所以没有机会为Joost写点儿什么,觉得遗憾不已。接下来就是神秘客人出场了。一个中年女人,带着把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首英文歌曲,歌词缠绵感伤。Joost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捧着那本书,另一只手支着头,静静地听着时间是怎样被歌曲诠释的。我站在Joost的左后方,看着他的侧面,想着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的心路历程,不觉有些出神。
Joost因为工作中和他的老板产生矛盾,造成很大的精神压力,所以一直在家休息看心理医生。上个月听荷兰猪说他重新去工作了,这次见面一问,他说只去了一个周,情况不但没有改善,相反更糟。只有一件事情让他高兴就是他已经明确的知道他是不想回到原公司了,所以Joost现在无业。四十岁的他正在重新规划他的人生,到底要做什么,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只是说他要做完全不一样的事情,他兴奋地宣称四十岁于他将会是个全新的开始。我和荷兰猪私下分析,Joost想要抛弃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的想法并不很现实,但是我们都为他仍然有梦想而高兴。
等到Connie开始招呼大家重新吃吃喝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整个party,Connie都在忙碌,整个party的节目都是她一手安排的。我有些明白Connie做为一个妻子的可贵之处,也开始理解Joost为什么会对未来这样的乐观。我突然为我之前的浅薄感到羞愧。
这个生日party让我的心里一直充盈着一种温情,因为四十岁的Joost,因为忙碌的Connie,因为那些纯真的孩子还有那些友好的客人。
2007-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