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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刘海粟女儿刘蟾:洗去泼向我父亲的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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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7-08-25   

刘海粟女儿刘蟾:洗去泼向我父亲的脏水

来源:多维月刊
多维社特约记者易树报导

“《沧海》这部书极尽其能地发挥想象力,写我父亲刘海粟从画模特儿到画江青,隐隐约约提示一下,再来几点省略号……是不是刘老跟江青真的有说不清的关系?然后再来一句,‘我是对你信任,才同你说了这么许多。’好像老人去世后,他便成了唯一的知情人,真是笑话!”刘海粟最小的女儿刘蟾这么表达愤慨。她说的“他”,是长篇传记小说《沧海》的作者简繁。

    刘蟾,是唯一继承刘海粟家风、从事艺术的后代,最近在北京全国政协展。前不久,多维记者见到她,后来又通过电话与她交谈。她谈得最多的就是《沧海》对她父亲的诬蔑。

l        朋友从纽约给我寄来《多维时报》

    多维:您是否知道多维社几个月前刊出画家丛志远教授对《沧海》一书的批评?

    刘蟾:我有一位朋友在纽约,他父亲是北京的著名版画家,他本人写文章也很有才气,“文革”期间就访问过我父亲,做了很多笔记,他很关心和非常了解我父亲。他看到《多维时报》上这组报导,马上就从纽约给我寄来了报纸。他说这篇文章刊登后,反响很大,大家都很关心这件事。他写道:我一口气读完,认为是一篇相当有份量的文章,对一些用心不良,无文人品德的文痞进行了有力的批驳,有证有据,实事求是,友人读了都说好。我看了贵报刊登的这组文章,很欣慰。我认为是对我父亲的为人和艺术做一个公正和公平评价的时候了,我衷心感谢大家对我父亲的关心。

    记得去年中国美术馆范迪安馆长打电话来跟上海刘海粟美术馆联系,希望邀请刘海粟的画到中国美术馆展览,上海的张培成馆长很紧张,担心展览会不会遭遇到意外和不测。当时我们正在开会,有人说好,有人说不行。我是坚持让更多的人来了解我父亲的,我催张馆长赶快去办,历史和艺术本身自有公论。我们把刘海粟的生平记录,照片图录和他的作品一起展出,想不到这一次在北京展出很成功,很轰动,真的很轰动。听说1979年,我父亲在北京办展览,展览海报贴到哪里,就有人覆盖到哪里。时代不同了,人们对我父亲和他的艺术的评价也愈来愈公正和公平了。

    多维:看来你对《沧海》的态度,与丛志远教授相近。

    刘蟾:《沧海》一书伤害了很多人。我和刘海粟美术馆的几位馆长都很吃惊:怎么能如此胡说八道呢!作者造了很多谣,还很蛮横。刘海粟美术馆王兆荣副馆长是一个老老实实、一本正经的人,书中借王之口讲他人,王气得要命。简繁跑到上海还对王说:“我就这么写你,我就说你说过,你又怎么样?”你碰到这样无赖的人,咋办?简繁很有心计,花了很大精力编出这本书,因此他的欺骗性也很大,如果我们现在不举出证据和资料据理反驳,澄清事实,谎话就会变成真理,变成历史。

    关于丛志远教授,南京艺术学院的丁涛教授就跟我说:“我看到《沧海》里写的丛志远觉得很好笑。简繁这个描绘是与丛志远的性格不吻合的。丛属于学者型的,对学问和艺术非常认真和执着,但不善于和人争斗,他与人为善,不喜欢在背后说道别人,怎么可能在并非知交的简繁面前骂刘老、说‘来洛杉矶骗刘老’?”简繁说是他在美国介绍丛志远认识我父母的,我看了也觉好笑。最近江苏拍的大型传记片《刘海粟》,第八集拍我父亲1982年在美术系和国画教研室与老师们一起画画,就有丛志远端着一?水盆站在我父亲和母亲之间做助手的镜头。我认为如果每一个了解真情的人,都能像丛志远教授这样澄清事实,还原历史,真相就会大白,我父亲的在天之灵亦会感到十分欣慰的。

    我父母亲住在洛杉矶金龄公寓时,我去看望他们,和他们住了一段时期。一天简繁晚上打电话来给我母亲,先问老先生怎么样了,老太太说他休息了,他说那我来看你。我很奇怪,怎么这么晚了,偷偷摸摸来家干什么?他说有朋友开车送他来的,来看我妈妈,他朋友也不进来。我妈妈一直劝他:要脚踏实地,不要老想走捷径。一个人来美国不容易,要好好学英语。英语是工具,在美国不懂英语不行,不下苦功,怎么能在美国发展呢。他谈一会儿就走了。第二天,我妈妈告诉我父亲,简繁来过了。我看我父亲不以为然、很无奈的样子。我妈妈说,这孩子又不肯出去找工作,我感觉到我父亲对他的印象不是太好。当时因我常住香港不了解情况,只是觉得很奇怪。

l        既是“小说”为何声称每一句话都“真实”

    多维:请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得知他写这本《沧海》的?

    刘蟾:我父亲1994年去世后,简繁不久来上海对我母亲说要写一本“关于刘海粟的书”。我读到这本书有一种脏兮兮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想了解到底他在怎样伤害我父母亲和朋友们,我根本就看不下去。简繁的书中充满了歪曲,诽谤,挑衅,谩骂以及所谓“隐私”。他利用当时的开放时期、读者膨胀的好奇心,尤其是以一直受争议的名人“刘海粟”为主角,因而此书一版再版。

    简繁一方面极力侮辱我父亲,另一方面又以能接近我父母为最大资本,视为他的个人财富,其他所有接近我父亲的人,哪怕见一面,他也是极尽诽谤之能事,从而让外界认为只有他才是最知我父亲底细和最权威的人,使他的书变成“独家新闻”。

    当我们获知书的内容后,我的第一念头就是希望出版社慎重考虑,这不单是我的愿望,所有刘海粟美术馆的馆长和我父母亲的朋友都不愿意看到这本书的出版。因为这本书既没有学术价值,也没有历史价值,完全凭简繁个人的想象和他的道德标准来发挥。简繁出这本书不是为了做学问,而是为了压低他人抬高自己,为了自己出名,不惜造谣胡编,借公器泄私愤。更主要的是这本书既伤害了老先生,又伤害了许许多多无辜的朋友,出他这本书干嘛?很遗憾,尽管我和刘海粟美术馆的馆长们联名写信给人民文学出版社来阻止,这本书还是出来了。

    多维:《沧海》既然是小说,作者有权遵循文学创作规律进行虚构。

    刘蟾:可是书中几乎全用真名,而且作者信誓旦旦地说他讲的全是真话——2000年5月他在洛杉矶写的《沧海》自序中声称:“书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乃至于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但他自己也晓得保护自己的隐私,对他的第二和第三个太太用了化名。有人说要“保护言论自由”,可是他有“言论自由”的权利,我们这些人却被剥夺了名誉和隐私不受侵犯的权利,这公平吗?我去世的父亲甚至连答辩的机会也没有,这公平吗?

    简繁在2002年10月接受《文化时空》丁寺钟访谈时说他“理解刘海粟子女的立场和感受,尊重他们的权利,但是对自己依照刘海粟和夏伊乔的嘱托,对相关的人和事作真实披露的权利确信不疑”。我父亲在洛杉矶时就不让他再进我家门,我父母又何以给他“嘱托”?真是欺世盗名。更自相矛盾的是,简繁在《沧海》 518页中说“他(刘海粟)开门见山地叫我把录音磁带交出来。我一听顿时就火了……没门!”既然你简繁自己承认,我父亲向你要回磁带,这就是说并没有授权给你,我父母亲的“嘱托”又从何说起?

    我也听说有人称赞简的“文采”,虚假的东西会因为有“文采”而变得“真实”起来吗?有“文采”的造假就不是造假了吗?那是很荒谬的。“文采”和“真实”不同,不能为了“文采”而扭曲事实,我们要的是真相,是对历史负责。不应哗众取宠,不应虚构情节,我们要简繁对一直声称“书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乃至于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这个保证负责。他如果没有这样的保证,我们就懒得与他计较了。

    简繁在北京出了侮辱我父亲的书,最近看到对我父亲评论的风向转了,又来卖乖了。他于今年4月5日给我一个朋友的信中写道:“君不见,自我的《沧海》之后,廖静文和徐伯阳之流何曾再敢理直气壮的说事?而从来就是徐悲鸿大本营的北京城,如今对海老和徐悲鸿的评论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你看,我对海老的研究还是有价值的。”他甚至想成立一个“刘海粟学会”,说什么:“刘蟾是太子,理应作会长”,他简繁“可分任副会长”,“刘蟾坐轿子,我们一起抬……”真不知世上还有羞耻二字!

    记得93岁高龄的谢海燕老伯看了这本书后非常生气,去世前亲笔手书:“简繁欺世盗名,弄非作假,出卖其师的材料,无耻之尤也!”谢老为人很厚道,气愤到如此程度,说明真是忍无可忍了。他的手书现在还在谢老家中。

    我虽是一介弱女子,能力和精力有限,但我确信正义在我一方,我父母亲的朋友在我一方,我决不放弃维护我父母荣誉的权利,我希望大家共同来帮助我,揭穿简繁的谎言,还我父亲之公正,还所有被他中伤和丑化的受害者之公正。

l        简繁究竟是否如他自己到处炫耀的是刘海粟“唯一的研究生”?

    刘蟾:我最近问过了解他、甚至可以说非常熟悉他的一些人。现任南京艺术学院校史办公室副主任,江苏省美协理论委员会副主任丁涛教授,在他任原南京艺术学院教务长期间,因为简繁这么自称引起人们议论,他专门查看过简繁在南京艺术学院研究生的档案。

    他说,简繁本名简德才,现在美国的英文名为De-Cai,Jian,确是我校1979年9月招进来的研究生,三年后因外语没过关,1982年6月没有授予硕士学位,他到北京进修日语,到1983年12月21日才补授学位。简繁的研究生导师表格是当时的系领导张华清拿来,丁涛本人亲自填的,简繁说是刘老的 “唯一研究生”,这是弥天大谎。

    1979年我父亲复出后,国内恢复研究生招生。南京艺术学院以几位著名老教授的声望获得了几个硕士点。所以在当时的背景下,研究生是集体指导。中国画由我父亲挂名,水墨花卉由陈大羽老师指导,花鸟是李长白,人物是沈涛,山水是张文俊。你可以参看1979年南京艺术学院研究生招生简章,简德才是南京艺术学院恢复招生后的第二届研究生,研究生编号22号。

    如果从挂名的意义上讲,中国画研究生都算我父亲的研究生。1979年8月27日南京艺术学院上报的第二届中国画研究生共三名,简德才是第三名,前两名是山水专业,简是人物专业。(见南京艺术学院1979年研究生录取名单)他凭什么说自己是“唯一研究生”呢?

    当时简德才的指导老师为沈涛教授,后又补了陈德曦老师。沈涛是中国著名的工笔人物画家,在带简繁之前,已带过一届研究生。简德才82年毕业论文,专业和专业基础课的评语和成绩都是由沈涛老师亲笔批覆和签发的(见简德才的指导老师沈涛签字影印件),所以沈涛教授才是简繁的指导老师。

    简繁志大才疏,不把沈老师放在眼下,喜欢攀高枝,到处讲是我父亲“唯一的研究生”。更可恶的是忘恩负义,忘记了沈老师对他的栽培和付出的心血,借我父亲之口,来发泄他对自己指导老师的藐视,以提高他吹牛的真实性。《沧海》一书中是这样造我父亲谣言的:“我听简繁说,你(指丛志远)原来是同沈涛作研究生的,老实不客气讲,这个人没学问的!当初学校安排他同陈大羽来做我的助手带简繁,我就同他们讲,他自己都还没有画好,怎么有资格来助理我?那么他自己……后来……怎么还让他单独带研究生了?可惜你认识我太晚了……”(《沧海》775页)。你想想,我父亲本人就是南京艺术学院院长、名誉院长,怎么可能在学生面前随便去评论学校的教授呢。而且,沈教授在简繁考南京艺术学院之前已经带了两个研究生,我父亲怎么会说“后来……怎么还让他单独带研究生了?”另外,我看了丛志远的回忆文章,在洛杉矶丛和我父亲谈话时,简繁在另一边和我母亲闲聊,他又何以编造出这样一段谎言对话?最近92岁高龄的沈涛老师听到“简繁”两个字后,仅崩出两句话:“简繁没良心,简繁不是个东西”。

    听说简繁拿1883年3月南京艺术学院学报作证据,说学报论文标题下标明:“简,指导教授刘海粟”。——但是指导教授明明是三个人,后面还有陈大羽、沈涛呢。就是简繁自己填写的南京艺术学院硕士学位申请表上,在专业主课、素描和山水花鸟课程任课教师栏目里,都有他亲手填写的陈大羽教授和沈涛教授的名字。怎么跳出师门就不认师傅了?前面我已谈过,如果从挂名的意义讲,油画和中国画研究生都可以列为我父亲的研究生。标题下写我父亲的名字不能算全错。但简繁从不把具体的指导老师放在眼里,他利用沈老师的清高,钻了空子还沾沾窃喜。南艺那么多有才华的研究生,有几个像简繁的脸皮这么厚,硬要贴一个我父亲的招牌,连名片上都印着:“简繁,刘海粟一生所带的唯一的中国画研究生”?其目的无非是要让人相信他所写的内容是真实的,他好打着我父亲的名义到处招摇撞骗。《沧海》书中就炫耀“刘海粟惟一研究生”招牌的功能:“在深圳,而冲着我的‘刘海粟惟一研究生’招牌,许多女孩子都主动投怀送抱”(《沧海》542页);“冲着‘刘海粟惟一研究生’招牌,市委书记亲自过问……把房子卖给了我”《沧海》653页)。

简繁还拿我父亲给他申请日本东京艺术大学的推荐信作“凭据”,说我父亲说他“是我一生所带的唯一的中国画研究生”,“他日当独执中国画坛之牛耳也未可量也”(《沧海》637页)。我父亲那封推荐信是否是真的,我没有看到原件。丁涛老师就提出质疑,不信真是刘老写的,认为刘老不至于如此糊涂,像简繁这样善于说谎的人,造假也是家常便饭。

    我认为,以我父亲的大度心胸,简繁若声称要“出国深造”,让我父亲签字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我父亲从来不吝啬对年轻人的赞美和支持,总是鼓励年轻人到海外闯荡。在上海中国画院有一位在“文革”中斗我父亲斗得很厉害的画师想出国,来找我父亲写推荐信,我父亲还是照样写了。我父亲给了很多年轻人鼓励和赞扬,他们以此为鞭策和努力目标,唯有简繁到处张扬。他到处宣扬我父亲讲他是“中国的伦勃朗”、“中国21世纪的大师”。他狂妄地声称:刘海粟都这样赞誉我,你们算什么东西,不用多,再过五年,你们巴结都还不够资格呢。(《沧海》381页)丁涛老师就发问:简繁以刘老“唯一研究生”为最大光荣,又以污篾刘老为极大乐趣,这是什么逻辑呢?

l        国宾馆的刘海粟作品出自简繁手笔?

    刘蟾:丁涛教授告诉我,他曾当面责备简繁:“你怎么在《沧海》中乱说一通?”简繁支支吾吾:“唉呀,写东西总要有点夸张吗。”

    读一下《沧海》,处处可以领教他的夸张。比如说第五章这一段:

    1982年12月25日,江苏举办为庆祝刘海粟教授从事艺术教育和美术创作70周庆祝活动。活动的其中之一是著名画家笔会。钱松?、黄胄、华君武、亚明、宋文治、谢海燕等中国著名画家都到会。简在书中描绘:

    ……刘海粟拿了毛笔正要下笔,他突然抬头张望,大声喊:“简繁在那里?”我在人群里答:“我在这里。”刘海粟招呼我:“你过来。”我挤到刘海粟的跟前。他把毛笔伸给我,说:“你来画。”刘海粟此语一出,把我和大家都震住了。我怯然地抬起头,正遇华君武斜递过来的不屑目光。我受到反激,在心里说,你华君武算什么东西?你不就会画两笔烂漫画吗?……我没有再犹豫,接过毛笔……(《沧海》57页)

其实根本不是这回事,完全是无中生有!当时南京艺术学院的老师,主任周积寅、丁涛、李国杰等人从头到尾都在场。据当时的南京艺术学院行政副院长郁宏达回忆:“那次活动由我具体组织和安排的,简繁根本没有被邀请,也没有资格被邀请。”上场的都是大名家,就是亚明、宋文治上去也才能弄几笔,怎么轮得到简繁呢?丁涛教授说:我看到此大笑,简繁艺术平平,吹牛水平不低。《沧海》一书不是“白皮书”而是“牛皮书”——吹简繁自己的书。

还有,简繁说我父亲挂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15号楼的《曙光普照神州》“其实主要是我简繁画的”(《沧海》521页),是他在南京的代笔。简繁说这是他在小红楼,“用了整整一个寒假,画了三稿才完成”(《沧海》197页)。“这是我第一次遵照师命作画,既受宠若惊,又诚惶诚恐。一心想讨他的欢心和夸奖,所以那幅挂在钓鱼台国宾馆的《曙光普照神州》除了依样画葫芦外,可以说是刘海粟的翻版”。事实上这幅画是1983年4月,我父亲到北京参加了全国政协会后,就住在国宾馆画的。我父亲当时住在国宾馆5号楼,这张画很大,就铺在会客厅里画,他从4月一直画到7月底,才将这幅泼彩画完。南京艺术学院原美术系办公室主任李国杰对我说,“简繁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把刘老的贡献占为己有。那段时间我常去北京看刘老,一起在餐厅吃饭,这幅画的每个阶段,我都是看着刘老完成的。刘老在那里住到9月,一直到我和山东政协的人去把他接到山东。这画怎么变成简繁画好从南京带去的呢?再说,简繁又不是画山水的,刘老怎么可能叫他画这幅画呢?”2006年10月有人对我说简繁去安徽开画展还把他的欢喜冤家“刘海粟”的画稿也带了去。他在书中不是说了刘海粟的画是他代笔的吗?现在他在中国绘画市场突然有了我父亲的真迹了!倒是很有意思。

l        是博物馆展出还是租售画廊展出?

    多维:简繁最引以为傲的,是他系“美国三大艺术博物馆之一的大洛杉矶艺术博物馆迄今所邀展和签约的惟一在世华裔画家”(《沧海》上卷封三)。《沧海》中还写道:1991年9月,简繁刚来美国一年多,即受邀参加该馆“现代绘画秋季大展”,大展共邀请了五位来自不同国家的艺术家,简繁是惟一的华人。在展览现场,中国驻洛杉矶总领事馆副总领事张国强对记者说:这是中国画家在美国的“零的突破”,是连简繁的老师刘海粟大师也不曾有的成就(《沧海》1106页)。他听了眼睛发湿,展览会后洛杉矶艺术博物馆与他签了五年合同,对此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热血沸腾和心潮澎湃”(《沧海》1123页)。

    刘蟾:1991年9月初,就有朋友来电问De-Cai,Jian是不是简繁?当时有人打电话到博物馆去问,洛杉矶郡艺术博物馆回答“根本就没有任何中国画家”在那里展画,简繁在书中也提到此事(《沧海》1123页)。其实是《沧海》在文字上做了一个小动作:有意省去了一行英文即“Art Rental and Sales Gallery”(艺术出租和销售画廊)。原来简繁的展览,是于1991年9月6日到10月10日在洛杉矶郡艺术博物馆的艺术租售画廊展出的,并不是在艺术博物馆展览大厅展出的。

    多维:这区别很大吗?

    刘蟾:美国艺术博物馆是非营利机构,经费主要来自私人赞助和国家基金,他们是不被允许与艺术家之间有任何盈利的合同行为的,博物馆展出的作品专门供人观赏。许多博物馆适应观众需要,也为了广开财源,就在博物馆一角开礼品店、书店、餐厅和租售画廊——中国的许多博物馆里不是也有类似工艺品、纪念品商店么。这些商务经营部门,与馆内学术机构是分开的。租售画廊是可以举办一些带商业经营性质的画展,当地居民可以将这种画展的作品租回家挂一段时间,租金由画廊和艺术家分成,销售亦可分期付款,展出的作品可以作为商品租售。“在艺术博物馆展出”和“在博物馆的租售画廊展出”之间的区别,明眼人一目了然。

    这种事情举不胜举:他大言不惭地说我父亲十上黄山绘画的衰年变法,是靠他在深圳摸索的基础上变更出来的;说南京有个小老头就是周湘的儿子,然后转弯抹角地说这是老先生跟周湘夫人生的私生子;其实这种事情只要查一下DNA不就一目了然了?他甚至说我父亲跟江青有说不清的关系!

l        刘海粟是否画过江青人体?

    多维:简繁在《沧海》中说您父亲画过江青人体,有这回事情吗?

    刘蟾:怎么可能呢?“文革”时红卫兵来抄家时,仅仅因为家里一份旧报纸上有“蓝苹”的名字,父亲说了一句,江青就是蓝苹,这句话传出去了,“四人帮”就把父亲打成“现行反革命”。那时“四人帮”权大,根本用不着一定要找到画作证据才整你。真要画了江青的人体,那还不把我父亲整死!

    《沧海》极尽其能地发挥想象力,从我父亲画模特儿到画江青,隐隐约约提示一下:“是不是当初老师真的跟她有一点说不清的关系?”接着来几点省略号,“一个同你做个模特儿,同你……被你冷落不要了……”然后再来一句,“我是对你信任,才同你说了这么许多,这种事情一定不可以拿到外面同别人乱说的!要说,也要等到我百年之后写我的传记回忆录的时候。”(《沧海》189页)好像老人去世后,他便成了唯一的知情人,我倒很想听听这段录音呢。简繁为“编造有理”找理由,在362页中已有伏笔,借用我父亲之口说:“刘海粟很认真的纠正我:‘是深化,不是提高。你要懂得这个区别,这样写出来才有兴味。你将来写我的传记回忆录,细节一定要夸张,虚构都可以,这样才有看头,不好拘泥于历史细节的真实的。’”简繁确实用心计,要不他怎么要花三十年时间来打造呢!

    他描绘我父亲简直就像“色狼”。其实,简繁是一个色情狂,是以他自己为模特来想象别人。他的乱七八糟的色幻想、性变态在他的书中贯穿始终。他为了骗取人家对他书中真实性的信任,不惜把自己扒光。你看他在书中津津乐道大谈自己的性经验:在公共汽车上耍流氓;骗上文工团演员;与医院的护士胡搞;搭上学校进修生;在路边上勾引女学生;甚至做梦还抓住我母亲……这哪里还有人性?不堪入目的章节不断出现,在书中不断“强奸”他人的思想、言论。这样的书却一版再版,推崇了什么样的社会道德标准?

多维:但《沧海》中有一段,给人的感觉,作者在写从道德上口诛笔伐刘海粟的义正辞严的檄文:“这是刘海粟的罪恶之源!你(刘海粟)说徐悲鸿是枭獍之徒,我看你才是!你勾引康有为的遗孀陆太,打击自己的老师周湘,和自己的师母孙静安通奸,不敢承认自己的亲生儿子臧兆和,牺牲好朋友傅雷,出卖学生赵丹,对表妹杨守玉始乱终弃……,你是一个的的道道的伪君子,……你根本就没有人格!”“真是一个老混蛋!”(《沧海》 518页)

    刘蟾:第一,是他的心态失衡。简繁自负“才高八斗”,可总是没有出头的日子。你看他,在南京呆不下去,便跑到深圳;国内没有出头的日子,又往外走。在外头也不容易,连语言都不通,你能搞什么呢?再想回国,也没着落。记得我在南京艺术学院进修时有人告诉我,他的同学董欣宾说你简繁是一个坏人,但你坏得还不够 “彻底”。简繁当时很苦恼,苦恼的不是人家讲他坏,而是怎样才能变成一个坏“彻底”的人。社会上这股专靠打名人出名、“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的风,使他写出这本书,“彻底”了一大步。

第二,是他的报复心态。简繁曾对丁涛老师说:“有仇报仇。”这句话太能说明问题了。简繁觉得社会对他不公平,他要报复这个社会;我父亲以前一直鼓励他,劝人为善,后来察觉他心术不正,连最基本的尊重别人的标准都不具备,对他很失望,感到无药可救,因此拒绝了他。简繁就忌恨在心,他要报复我父亲,报复所有我父亲周围的人,他要把大家统统都搞臭。他一再强调是“刘海粟的唯一的中国画研究生”来加强所谓“真实性”,好混淆事实。知情者知是假,不知情者便以为真——不少文学评论家称赞此书,他们哪里知道不是纪实是说谎?!

常州刘海粟美术馆主要负责人张安娜说过,只要刘老的弟子和南艺校友聚在一起谈起简繁,大家都说这小子不是个东西。她曾当面训斥他:“你写这本书给我们两难:反驳你,就是炒作你,把你抬起来了;不反驳你,后人以为刘海粟就是这个样子。”凡是君子与小人斗,都遇到这样的“两难”。我认为,我们不要忌讳太多,我们要索回真实和公正。

    多维:作为子女,刘海粟在你心目中是个怎样的形象?

刘蟾:我最为我父母亲的为人而自豪。我父亲这么大名气,举办了很多画展,个人收藏也很丰富,可他没有钱!在美国住在金龄老人公寓,宁可自己生活艰苦,舍不得随便卖掉自己的作品和收藏,他希望多留一些画捐给国家,给爱好艺术的人欣赏、研究。

我父亲从“反右”开始,就过得很艰难,没有过什么好日子,他除非为学校,从不肯把收藏的古字画卖出去。“文革”扫“四旧”,他认为这些艺术品不是“四旧”,是国家的宝贝;他很担心中国文化的去向怎么样。我母亲一直很辛苦,要照顾这个家,要料理我父亲的生活。“文革”中他们那么苦,睡觉打地铺,可从来不唉声叹气。我父亲一辈子都在研究和创作,把一生贡献给了艺术。他常说:上一代留给你们的财产一夜都会丢光——像“文革”红卫兵来抄家,不就一夜全光——关键要靠自己,你要自力更生,要学好本领,那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他还常说,你是一滴水,聚集起来就是大海,就是波涛。你要学大海的宽容,要不断积累,不断修炼,正正经经为自己、为国家做点事。我父亲这些教导就是他的灵魂。大家常说“沧海一粟”,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不喜欢看把人捧成神的书,更不喜欢看把人写成鬼的书,人终归是人。最后借此机会,我要特别感谢父母在美国时,亲戚,朋友们对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爱,你们付出了很多,我深表感激。

http://blog.dwnews.com/?p=33025
[ 此贴被卡拉在01-16-2008 18:33重新编辑 ]
描述:关于刘海粟的长篇传记《沧海》(简繁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图片:Duowei_2007_8_25_7_47_46_20_106.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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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a man does not keep pace with his companions, perhaps it is because he hears a different drummer. Let him step to the music which he hears, however measured or far away.”  -----  Henry David Thoreau
rené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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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08-01-17   
怕出名,猪怕壮。。。
一半是冰水,一半是火柴
Troublemaker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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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08-01-16   
这种文章一种意义上特别有看头, 那就是花里胡哨, 异彩纷呈,戏剧效果特别强烈。

另一种意义就是这都算是真的垃圾。

是是非非谁人又说得清?
卡拉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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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08-01-16   
见证刘海粟和简繁的师生关系
来源:简繁搜狐博客

南京艺术学院老教务长 王秉舟/文

这本是个多余的话题。却因为简繁写了一部全无忌讳的《沧海》,节外地生出许多事端来。大量历史及现实隐秘的披露,及美术界是非恩怨的真实展现,使《沧海》成为极为难得的历史资料,同时也引发了至今不断的争议和众多当事人的难堪和怨愤。于是,就有当事人在简繁与刘海粟的师生关系上做文章,意图釜底抽薪。

最初是陈传席,在《边缘艺术》2002年第4期“关于‘《沧海》之文本清理 ’的清理”中,提出:“简繁的研究生导师是陈德曦、沈涛。他绝对不是刘海粟的研究生,百分之百不是刘海粟的研究生。” 其后,石楠在其修订重版的《海粟大传》后记中,说:“还有那么一个人,自称是他的研究生,假此亲密身份,在海翁作古多年之后,肆意攻击海翁和他的家人及他们的朋友们,混肴读者的视听。据南艺知情教授回忆,海翁那时在南艺是名誉院长,从未带过研究生,当然也不排除个别人为了达到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自己傍依上去。”最近,美国一家华文媒体登出一篇关于一位南京艺术学院校友的专访,这位校友说:“简繁本是陈德曦带的研究生,因陈去香港,学校把他转到沈涛名下。他自己跑到刘海粟那里打杂,摇身一变,自称为刘的唯一研究生”。

以上三人,陈传席是南京师范大学黄纯尧教授的中国美术史研究生,属于局外人;石楠虽写了一些刘海粟的传记和文章,但她与刘海粟一共也只有两三次的接触,甚至对研究生的基本教学规则都无认知;而那位南艺的校友,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1979年简繁随刘海粟读研究生时,他还是个学生。严格地说,他们对他们所说的事情,都缺乏最基本的了解。而他们的出发点,无非是简繁在《沧海》中,作了令他们难堪的事实披露。所以,他们的说法是主观的,是没有根据的,也是无须回应的。

但是,现在事情有可能变得复杂起来。据说南艺现任的主要领导,正在计划将《沧海》和简繁告上法庭,而他首先准备做的,也是否定简繁与刘海粟的师生关系。我不愿意猜想,在《沧海》已经出版七年之后,在对刘海粟的评价,已由陈传席《评刘海粟》的低谷走出,去年北京、上海、南京、常州等地联袂举行刘海粟诞辰一百一十岁周年庆典系列活动,今年中央电视台播出八集人物传记纪录片《刘海粟》获得极大反响的今天,这位已然自诩为“刘海粟的弟子”的领导,却突然要付诸司法的真实动机,我所忧心的是,一旦“组织”贸然说了与事实不符的话,将会造成的被动和尴尬。事实上,除去从校外调进的,包括这位领导在内的南艺现任领导,28年前,都还只是普通的教师或学生,他们对相关的事实也是不了解的。如今,知情的老同志基本都不在了,作为当时的教务主管和这件事情的具体“操盘手”,我也已经八十多岁了,如果不把事实说清楚,我担心在有心人的人为操作下,原本非常明确、单纯的事情,会成了难断的公案,甚至是假案、冤案。

石楠远不是她自己声称的“对刘海粟有深层研究的专家”,她完全在状况之外。“研究生”怎么可以是谁想傍依就傍依的呢?她应该先去看一下刘海粟逝世时国家发的“刘海粟先生生平”,还有南京艺术学院的学报《艺苑》1983年第1期和1994年第3期纪念刘海粟的专辑,看看刘海粟有没有带过研究生?他的研究生是谁?而刘海粟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任 “名誉院长”的?

陈传席和那位南艺校友说的陈德曦,曾是南艺的青年教师,1980年移民去了香港。陈德曦做过美术系中国画教研室主任,但还只是讲师,并不具备带研究生的资格。而在南艺历年的研究生招生简章上,也从未有过这个名字。实际的情况是,南艺最初的两届研究生,都是直接由教务处管理的。鉴于刘海粟对简繁的指导为“战略性”的,具体研究一概放任,也因其社会活动繁多经常不在学校,开始一段时间,教务处请中国画教研室帮助与简繁平时联系——这就是陈传席等人所谓“简繁是陈德曦(时任中国画教研室主任)的研究生”的由来。而后,教务处在征得刘海粟的同意后,具体请陈大羽教授和沈涛教授,作为刘海粟的助手,照顾简繁的日常课业。这一点,刘海粟自己在不同场合曾多次提到过。陈大羽教授是上海美专的老学生,他在简繁就读研究生期间,任南艺美术系主任。我看过他当时送给简繁的一幅画,上款题的是“简繁小兄留念”。可见陈大羽并不敢以老师自居,而是把简繁当作同门师兄弟的。沈涛教授就住在校园内,离简繁的宿舍很近,他与简繁之间的走动相对就比较多一些。我想,这恐怕就是让不明就里的人,误以为简繁的研究生导师是沈涛的缘故吧。我开过一个玩笑,若以走动的多寡确认指导教授的话,那么,简繁的研究生指导教授应该是我,因为教学管理关系,我和简繁之间的走动最多。

刘海粟的一生,曾有过诸多开先河的创举,以其一代艺教宗师的崇高地位,带一个研究生却配备了两位教授做助理,这在中国研究生教育史上,无疑是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的。这是特定的历史时空,在特定的人物身上形成的特异现象。

1978 年,中国恢复研究生招考,1979年是第二届。当时不光是南艺,全国的艺术院校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很多事情都尚未规范。譬如说,当时南艺具备招收研究生资格的教授不多,而具有全国影响力的更少之又少,为了吸引人才,我们在公布研究生招生简章时,将“刘海粟”放在首要位置,其他几个教授、副教授统统摆在他的名后。这就是所谓的“母鸡带小鸡”。更重要的一点,从1957年算起,刘海粟在遭受政治和艺术的双重打压22年之后,1979年以84岁的高龄意外地被启封。此时,他的历史和生命的紧迫感都极其强烈,他竭尽所能急切要做的事情,是塑造自己,宣传自己,缔造自己的历史。他除了很少的几次见面,很少的几句“战略性”的指导,几乎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他的研究生。他整年四处奔波,很少来学校。反而是别的教授与简繁互动得更多。这就使得即便是南艺的人,也会将简繁的指导教授搞混淆。

后来,南艺学报《艺苑》1983年第2期,发表简繁的研究生毕业论文《“气韵生动”新析》,责任编辑就“指导教授” 一项来征询我的意见。当时,他们除了刘海粟,还把陈大羽和沈涛的名字也一起列上了。我告诉他们,简繁的指导教授是刘海粟,其他两位只是助手,不应并列。但学报在发稿时,却疏于更正,仍将刘海粟、陈大羽、沈涛,一起列为简繁的指导教授。这就造成了南艺乃至中国研究生教育史上,另一个特异现象:一个研究生,三个指导教授。这是个本可避免的疏忽,是不应该也是让人遗憾的。但有心人若想利用做文章,空间当是极其有限的。因为,在南艺学报的历史上,在其所刊登的全部研究生毕业论文中,“指导教授”名列“刘海粟”的,惟有简繁的一篇。

此外,南艺学报《艺苑》1983年第1期“刘海粟教授艺术活动七十年专刊”,曾约请简繁以“刘海粟研究生”的身份写了一篇纪念文章《艺术的生命在于真诚——海粟老人对我的教诲与鼓励》。南艺现任的这位领导,在其为《艺苑》1994年第3期“祝贺艺术大师刘海粟百岁华诞专辑”,所写的《画风旷古艺教泽今——海粟大师百岁华诞有感》一文中,曾引用了简繁这位“受教于海老的研究生”在上述文章中,关于刘海粟艺术教育思想的记录。在今年中央电视台播出的八集人物传记记录片《刘海粟》中,刘海粟的幼女刘蟾回忆其父亲在文革艰难时期常说的一句话,也是引自简繁的上述文章。

还有一个仅存在于简繁身上的特异现象。在当时,任何一个教授指导研究生,他如果是画人物的,他的研究生只需要跟着他研究人物画,他如果是画山水或是花鸟的,他的研究生也只需要跟着他研究山水画或是花鸟画,只有简繁这个刘海粟的研究生,被要求人物、山水、花鸟统统都要研究。南艺教务处存档的简繁研究生毕业成绩单,明确地记录着:素描研究85分;山水、花鸟画研究85分;人物画研究90分;学位论文优。

行文至此,我又想起来一个绝无仅有的细节。简繁原来并没有报考南艺,他是临近考试的前几天,才临时从浙江美术学院转过来的。那天,招生办公室接到简繁从杭州打来的电话,他说他从全国研究生招生简章总汇上,看到南艺刘海粟招收研究生,要求转过来考。身兼招生办主任的我,简单询问了他的情况,知道他已获得浙江美院的复试准考,觉得是个人才,就在电话里同意了他的要求,前提是,他必须得到浙江美院招生办的书面同意。结果简繁很快办妥了转考证明,第二天就赶到了南京。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来不及给他办理准考证了,就破例决定让他用浙江美院的准考证参加考试。这个细节说明了什么呢?毋庸讳言,南艺的影响力和师资,至今与浙江美院也是有着相当大的差距的,而且简繁当时就在浙美进修,他对浙美的熟悉以及浙美对他的熟悉,都远超过南艺,他之所以愿意放弃浙美而临时转来南艺冒险,唯一的目标就是刘海粟。

虽然很多人看刘海粟和简繁的师生关系如雾里看花,但当时的院领导、招生办和教务处很清楚,刘海粟自己也很清楚。

在简繁的研究生毕业画展结束的前一天,刘海粟专门从黄山赶来看。那天上午,刘海粟在美术系展览馆看了说了足足有两个钟头。他非常振奋。之后,就在展厅边上的休息室,刘海粟把简繁招呼过去,对在场的几位院、系领导谢海燕、孙瑜、陈大羽,还有我,郑重其事地说:“今天你们几个负责业务的领导都在场了,我向你们提一个要求,我要把简繁带在身边做助手。”当时大家都说:“简繁本来就是你的研究生,你要留他做助手是好事啊。”孙瑜院长还特别强调说:“现在也只有刘院长你出面,才能说服简繁留下来。”因为那时,简繁已经填好了惟一的分配志愿,决定要去新疆乌鲁木齐军区文化部创作组的。学校劝他留下来,他不听。

当天下午,刘海粟叫我通知简繁,约他晚上过去吃饭。结果一顿饭吃下来,简繁的态度改变了。第二天一大早,简繁就跑来教务处找我,补添了第二志愿:服从分配。简繁告诉我,刘海粟叫人准备了一大盘螃蟹,还有上好的红酒,和简繁边吃边聊天。他告诉简繁,他年事已高,需要一个理解他而他也信得过的人来助理他,如果简繁愿意留下来帮忙,他最高兴,如果简繁觉得留在他身边当助手太委屈,他也不强留,过几年会放他走。简繁说,刘海粟一片坦诚,让他不能拒绝。

由于错综复杂的人事原因,还有简繁的任性及刘海粟起伏不定的脾气,1985年,简繁离开了刘海粟,离开了南艺,调去了深圳大学。1988年刘海粟十上黄山时,写信约简繁陪他同去。当时为了去还是不去,简繁还专门征询过我的意见。而当简繁决定出国深造时,刘海粟于1989年元月17日为他给日本东京艺术大学写过一封推荐信。刘海粟在信中说:“简繁是我一生所带的唯一的中国画硕士研究生。1982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曾留任我的助手。该学生具有良好的艺术修养和坚实的绘画基础,曾先后就读和执教于多所高等艺术院校。其为人正直,为艺虔诚,才思敏捷,天资过人,是一个不可多得艺术人才。今去日本,更广登而博见,他日当独执中国画坛之牛耳也未可量也。”后来,他们师生又在美国相聚。尽管当时困居异域的刘海粟,自己也身处艰难,心境非常压抑。但仍为刚到美国,因语言不通而一时间完全丧失信心的简繁,介绍各种人际关系,帮助他安顿下来。刘海粟在离美去香港前,还半夜交待师母夏伊乔把简繁叫到住处,留给他一些生活费,嘱咐他不要随波逐流,一定要做出成绩来。

刘海粟和简繁这对师生之间的感情乃至于恩怨纠葛,远不是局外人所能了解和体会的。在刘海粟的眼里,他的这个一生所带的惟一研究生和助手,性格倔强、意气用事,但却是个才华横溢、能成大器的人才。而以刘海粟那样浩瀚如沧海般的百年人生阅历,什么样的人他没有见过呢?在他的身边又始终围绕着那么多的著名学者和作家,争抢着要为他著书立传,但他却把自己身后盖棺定论的希望寄托给了简繁。在他留给简繁的128卷录音谈话中,不仅有许许多多独家的隐秘披露,更饱含着这位世纪老人对他的爱徒从人格到学养的全面信任。我以为仅此一点,就比任何材料都更能印证刘海粟和简繁的“惟一”师生关系。

我觉得,南艺现任的这位领导,如果认为简繁在《沧海》中做了有损其名誉的披露和叙述,坚持通过司法途径予以追究,无论动机为何,就个人的权力言,自是无可厚非的。但千万不能运用甚至绑架“组织”。因为,当“组织”成为“公报私仇”的工具时,就会不择手段,乃至于惨无人道。中外历史上的无数冤假、假案、错案,都是“组织”造成的。而我们国家在这方面的历史教训,实在是太多、太惨重了!

本来,控告《沧海》与否定简繁“刘海粟研究生”的身份,是不应该混为一谈的。南艺现任的这位领导,如果坚持要将两者绑在一起,一定要否定简繁的“刘海粟研究生”的身份,那么除了思考我以上的记述,恐怕还须回答下面一个问题。

在刘海粟去世的时候,新华社于1994年8月18日发了由文化部、上海市委和江苏省委联合成立的“刘海粟治丧小组”的“刘海粟先生生平”。“生平”在评价刘海粟对艺术教育的贡献时,特别强调他“亲自培养研究生”。我的问题是,刘海粟“亲自培养”的这个研究生是谁?假若南艺招生办、教务处、学报以及刘海粟本人所确定的简繁不是,那么谁是?换言之,如果连简繁都不能算作是刘海粟的研究生,那么还有谁能是?我们总不至于说“刘海粟先生生平”作了不实的评价吧?

2007年仲夏,于南京青石村。

——————
王秉舟,原华东艺专(后改名为南京艺术学院)三人党组成员兼音乐系和美术系总支书记,1958年至1988年任南京艺术学院教务长,主持招生和教学管理工作,1992年版《南京艺术学院校史》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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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8-01-16   
简繁致刘海粟幼女刘蟾信
来源:简繁搜狐博客


刘蟾:你好!

我思考再三,决定给你写信,将我的想法和顾虑直接与你交流。我日前给冯健亲发过一份电子邮件,先请你过目。

————

冯健亲院长鉴:

曾给你发去丛志远通过其一位记者朋友,作的一篇专访。应该看到了吧?今将“足本”再发上,请抽暇一阅,可助冯院长了解许多事情,包括对丛志远这个人。我一直知道,包括冯院长在内,许多当事人对拙作《沧海》有意见,任何批评我都是乐于恭听的。但像丛志远这样胡说八道,则不可取。他说他是我的老师,我不是海老的研究生,而他与海老才是师生,而且他与海老的关系“源远流长”,海老到南艺作报告和挥毫表演,都是他参与安排和接待的,海老从洛杉矶深夜打电话给他,请他到洛杉矶来见面,见了面又如何如何地推举他,什么什么。尽管冯院长与他的交情莫逆,我想恐怕连你都不会认同他的这个说法的。冯院长通过丛志远在“专访”中无中生有、信口雌黄的吹嘘,应该了解拙作的相关记述是真实的。

一直以来,为着冯院长对于拙作《沧海》的宽宏思维与包容,我对冯院长心存一份由衷的敬意。冯院长对拙作的意见和看法若想表达,可安排文字评论乃至笔伐,我都将欣然接受。但冯院长若试图寻求司法解决,我则劝请慎重再慎重。因为冯院长“知己”却未必“知彼”,最后的结果可能会与冯院长的愿望相去甚远。退一万步说,即便最终两败俱伤,甚至冯院长赢了(当然,这在我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对海老,对当事人,都将造成更为深重的伤害。这无疑是冯院长和我都不愿意看到的。

————

因为我听说,冯健亲正组织人研商将我和《沧海》告上法庭,所以我给他发了这封电子邮件。但是,冯健亲最后如果坚持要上法庭,我不会阻止。也阻止不了。而我之所以给你写信,是想明确地恳请你,万万不可参加进去。

我知道并完全理解,你在《沧海》这件事情上的感受,我一直在寻求当面向你谢罪的时机。也许因着秉笔直书的《沧海》,你不一定相信我对老师深植心底的崇敬,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了解,我对师母,始终怀有一份可以说并不亚于你们子女的感情。你我年岁相近,虽交流不多,但就我的主观感情言,我们同是师母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你在我的心目中,是个善良、忠厚、诚恳的人,虽不似师母那般睿智、幽默,却有着与师母一样的高尚人格。所以,我一直都非常敬重你。我绝对不愿意与你对簿公堂,自相残杀。

我想请你了解的是,在我写作《沧海》的过程中,发生了廖静文、徐伯阳之流对老师的杀伐,以及随后我亲爱的师母中风,悲愤将我完全笼罩,并激发了我的危机意识。我的写作基调因之在随后的第三部《见证》中改变。老师的128卷谈话录音,加上151卷师母的谈话录音,内容是极其广阔和具体的,但相当大一部分内容,尤其是师母的大部分谈话,我都未再写进书里,而是对着廖静文、徐伯阳及其枪手陈传席,发起了复仇般地进攻。这个时候我反复告诫自己的是师母的一句话:“我们恐怕还是要多包涵老师他一点,对外面讲话的时候,有些短我们的确是要护的。因为什么呢?我看看现在外面这些人,说话,做事情,写东西,也统统都是护短的,很多不好听的话他们自己也是不说的。大家都是这样子的,我们也不要单单挑自己出来说三道四,等会弄得不成样子。”

出版社在编辑、出版《沧海》时,其实发现了我的改变,觉得第三部与前两部的风格不一致。他们本以为,我对师母的访谈会有大量隐秘劲爆。

我要说的是,将来,如果对簿公堂,为了推倒“指控”,我势必会拿出全部的证据,包括老师和师母至今尚未公开的录音谈话,以及其他一些我现在还不方便透露的文和物。而如果至时是你我对面,那将情何以堪啊!

我跟你交个底,书中所有可能会涉及司法的人和事,出版社在编辑的过程中,都做过严密的核实和把关,并请律师一起做过沙盘推演。纵然我会像冯健亲等一些人认为的那样无中生有,但出版社绝不会允许和配合我无中生有。话,我只能说到这里。

听说,冯健亲已经在联系当事人,串联一些事情。我可以想象,将来为了告倒我,他们还会动用“组织”机器,制造一些对我不利的证据。但我之所以说,他们知己,却未必知彼。实际上,他们几乎完全不知道我手里到底存有怎样的证据。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或以为的那么简单。现在他们利用我在自序中的一句话:“书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乃至于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想在一些细节上与我计较。且不说,他们将来在法庭上要证明他们的指控其实并不容易,就是证明了,又能如何呢?若不能把真正涉及司法的大事件推倒,这些细节上的纠缠,只会平白地张扬了《沧海》,让廖静文那边的杀伐借机再起。

自去年起,老师的名声日盛。先是北京、上海、南京、常州等地联袂隆重纪念老师的百岁诞辰,今年中央电视台播出八集人物传记纪录片《刘海粟》,在社会上更是获得了广泛的巨大反响,北京那边也多了许多对老师的正面评论。我不想说,《沧海》立体、全面的陈述,让廖静文那边再无发难的正当性,起码《沧海》的存在,并没有在大局上影响老师的正面评价和地位。但是,如果我们自己跑到法庭上厮杀起来,施尽手段扒光对方,让原本还有所遮掩的隐晦公布于世,不管最后谁赢谁输,都无疑会给廖静文那边找到发力点,现在老师所拥有的局面,可能很快发生逆转。

天下本无事,我们为什么要“无事生非”呢?

冯健亲的年纪已经超过了他的职务上限,很快“副主席”和“院长”就与他拜拜了。也就是说,他很快就将一无所有了。他现在已经在打着“刘海粟的弟子”的旗号行走天下了。其实除了“继任院长”这个身份之外,冯健亲与老师本无任何关系,他的画也完全没有老师艺术的传承,而且画得实在一般,他或许想藉着控告《沧海》,扯近与老师的师生关系,与你互为一体,继续吃香喝辣?不管这是否我的小人之心,但他在计划中的官司中,无论输赢,他都只有收获而不会丢失任何东西。先是陈传席,后是石楠,现又有丛志远、冯健亲等一干人,都说我不是老师的研究生,反倒他们一个个都成了研究老师的专家和得到老师真传的弟子。我不敢说他们维护老师是假,但他们拉大旗作虎皮,想成为老师的衣钵传人和当然的代言人,却是明白无误的。

其实我如果真的像冯健亲、石楠一些人所指责的那样,只是一味投机,想藉着“打名人达到成为名人的目的”,而不顾师恩和师母的厚爱,我会主动促成这个官司的。因为,打官司的过程,就是对《沧海》和我的宣传。官司打得越大,时间持续越久,动静越响,影响越广,《沧海》和我的知名度就会越高。另外,即便官司打得不如我预想的顺利,彼此纠缠不清,我也不会失去什么。就像我对冯健亲假设的那样,最后两败俱伤,甚至我输了,我也不可能像石楠所说那样成为“过街老鼠”。中国太大,历史太久,社会太多元,艺术流派太纷杂,到时候说什么的都会有,而且在一定的圈子里,我会得到更为广阔的驰骋空间。如果我真的输了(这只是假设,还是那句话,在我而言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书被查封,那在中国的社会、艺术界、文学界乃至文化界,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是完全可以预见的。本来只局限在特定圈子里的议论,会弄得家喻户晓。正版书被禁了,盗版书会以正版书的几何倍数泛滥于世。而我,会在相当大的范围内,相当大的一部分人那里,成为“被迫害的英雄”,说不定会因此载入史册。总之一句话:赢,我收获;输,我收获。还有一点,我人在国外,美国国籍,任何判决对我执行起来都会有程序上的难度。

我的担忧是,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这个官司将会使老师的形象受到再次而且是更为深重的损伤,许多当事人都会自取其辱,如果厮杀得惨烈了,甚至会殃及到我由衷敬爱的师母——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也最不能容忍发生的。

所以刘蟾,我恳请你万万不可参加进去。这样,也许事情还不至于弄到不可开交、无法收拾的地步。到了需要的时候,你还可以登高一呼。现在师母她老人家已经失去了意志,你就是“掌门人”,此时此刻,一念定乾坤,你一定要冷静,一定要有所定夺,一定不能为他们所蛊惑,随着他们的意志起舞啊!

我建议,他们用“笔伐”来“匡正视听”。我愿以沉默来配合。听说他们担心这样会炒热了《沧海》,却不知,打官司的“宣传力”会远比笔伐大得多。

刘蟾,恳请你一定要从正面来理解我的信,一定要冷静地阅读和思考。

今年9月我会返国,10月办一个画展。这是我除研究生毕业画展之外,在中国举办的第一个个人画展。我用了整整三年创作,做了充分的准备。你很早就移民去了香港,你对老师返任南京艺术学院院长之后的事情几无了解,而现在在你身边耳语的这些人(包括冯健亲),当时也大都不在圈内。我绝不虚妄地告诉你,对于水墨画,只有我是得到了老师亲授真传的,而且这么多年下来,比较了东西方艺术,立足于人类文化的角度,我融入了许多新的思考和表现。我的这批以黄山为载体的水墨画作品,定将为我赢得在中国画界应有的位置,是决不会给老师丢脸的。本来,我希望先去老师的陵寝作汇报展出,从老师的美术馆出发,走向全国。但张安娜因为顾虑你的感受而不敢发正式的邀请,我虽很遗憾,但没有勉强,因为我知道这是件敏感的事情。现在我已安排好去别处展览。等我回国时,如你愿意,我希望我们能见个面。你如果愿意来看我的画展,我是非常、非常欢迎的。我在网上看到一点你的画,满大气的。也许将来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帮助你画得更像“刘海粟的爱女”。

专此。不宣

简繁 2007年8月4日于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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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08-01-16   
刘海粟谈性经验:性命攸关
来源:简繁搜狐博客简繁 

中午的太阳尤其娇艳,一圈梅岭跑回来,刘海粟不停地淌汗。自从住进医院,刘海粟就没有洗过澡,主要是怕万一着凉弄出大问题。这一会,汗水化开污垢堵住了汗毛孔,刘海粟直叫难受。吃完午饭,夏伊乔对我和陈世良说:“我看今天同夏天也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就辛苦一下,帮老人擦个澡。三个月了,再弄下去就要臭掉了。你们年轻,臭了不大要紧,他老了,臭了就会讨人嫌。”

卫生间的水其实够热,夏伊乔又烧了几壶开水加进浴缸,就这样,也不敢让刘海粟脱光了泡到浴缸里。我们用滚热的半干毛巾帮他擦澡,擦到哪里,衣服脱到哪里,擦完了,就赶快穿上。我负责擦,陈世良负责扶持照应。卫生间里热气腾腾,我们三个人都大汗淋淋。实在是太久没有洗澡了,刘海粟的下身有很浓的恶臭味。我一遍一遍地帮他擦,擦着擦着,刘海粟快活地哼起来。听到他哼,我和陈世良都笑了。

我问刘海粟:“老师这么大年纪了,下面还会有感觉?”

刘海粟放声大笑,说:“当然有!老实不客气讲,我这一辈子,它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见我和陈世良笑,他瞪大了眼睛,“真的,我没有骗你们的!年轻的时候,噢----不知道有多厉害!一直到后来都是非常厉害的!这个东西同人是一致的,没有人能同我比的!”

擦完澡,喂刘海粟喝桔子汁,我故意撩他说:“刚才老师开玩笑说,下面这辈子从来没有让老师失望过……”

不等我说完,刘海粟说:“不是同你开玩笑胡乱说的,是真的!”

见刘海粟并不反感,我进一步问:“能不能请老师谈一谈这方面的事情?”

刘海粟哈哈大笑,说:“有什么不可以!艺术家嘛,艳史也是可以谈谈的。我已经快九十岁了,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你今后写我的传记回忆录,这种内容也是不能少的。不过你现在还年轻,很多事情还不可能从深处去理解,我说了,你以后再慢慢消化好了。

“你看我现在88岁了,如果不是这次劳累过度,身体还是很好的。当初有个祥福,比我大几岁,都叫他阿五阿五的,我们家佃农薛云的儿子,人长得很瘦小,但是蛮聪明,我很喜欢同他在一起玩。有一次,我同他去放羊,当时我才6岁,看见山羊交配,哎,奇怪了,我什么都不懂的,但是下面这个东西就会自己竖起来。阿五看了笑,说九少爷,你可以娶媳妇了!其实为什么可以娶媳妇,那个时候也是不懂的。后来长大了,有一点我要老实同你讲,我时常手淫的,有时候一个晚上弄两三次,它也还是会竖起来,噢----厉害极了!

“这种事情郁达夫写了很多文章。我不是说朋友的坏话,这个人有一个大毛病,就是见不得漂亮的女人!真的,我没有瞎说的,他自己也承认的。他这个人倒是很坦诚,不虚伪。不过老实讲,他也常常利用这种事情吸引别人的注意,抬高知名度。从前他们批评他有暴露癖。郁达夫,还有徐志摩,他们统统看不起徐悲鸿。很奇怪,这两个人不画画,但是他们懂得画。当初在南洋,郁达夫给我题了许多画,每天我画他题。反倒是许多画画的不懂得题画。你说的这种问题只有郁达夫问过我,他问我的第一次性经验,我如实告诉他的。当初那个年代,文化人对这种事情特别感兴趣。郁达夫写的《沉沦》你读过吗?在当时很轰动的,就是专门写这种事情。怎么样怎么样在旅馆里偷看房东女孩子洗澡,怎么样怎么样偷听人家野合,都是他自己的经历。在上海,我时常请他来家里参加舞会,他不会跳,但是喜欢坐在边上看美女。他说,海粟兄身边总是有这么许多的美女,有朝一日我若也能够这样,叫我即刻死,也值得了。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他同徐志摩一道来打麻将,我请了两三个漂亮的女孩子陪他。噢,麻烦了,他心不在焉,一个晚上下来输了二十几块。钱不是很多,但是郁达夫平时用钱非常小心的,他很难过,说从今以后再也不打麻将了。

“我从小就有领导能力,不到十岁就是孩子王,许多年龄比我大的,也喜欢同我在一起,接受我的领导。我喜欢别人尊敬我,也喜欢表现自己。从小的时候就有许多女孩子崇拜我。有一次夏天,我领着一群小孩子去郊外跑远路。从前我很喜欢跑远路的。这里面有一个原因。再小还不懂事的时候,贪玩,走远了,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很害怕,哇哇哇哇哇哇哇,就哭。别人说,哎,这不是刘家的九少爷吗?就送我回家。结果你晓得吧,这个迷路的地方离开家不过几条街!这样,后来就兴起跑远路的劲头,常常领着一群小孩子去探险。我自称是大元帅,封这个做左将军,那个做右将军,大家都很有劲头。噢----这一段经历有意思极了!一个女孩子一定要做我的夫人,说随军远征,在一旁侍候大元帅!”

刘海粟哈哈大笑,面颊泛起红光。

“真的,我没有骗你的!当初我还不到十岁,就有女孩子主动追求我。这一段经历将来写出来,一定会比郁达夫的《沉沦》精彩!到了郊外,大家玩官兵捉强盗,你们几个一组,他们几个一组,分头去跑去捉。我是大元帅,坐镇山头等他们来报。这个女孩子就留下来陪我。下雨了,夏天的雨来得很快,哗哗哗哗哗哗哗,下得很大。我领她跑到边上的一个农家躲雨。门是虚掩着的,我们推了就冲进去,噢----给惊呆住了!”

刘海粟虚着眼,一边摇头,一边大笑,眼眶里涌动着泪光。

“你一定想象不出来!”刘海粟抹去涌出来的泪水,“那家的夫妇就当门摆了一张凉床,在那里做事情!夏天嘛,两个人脱得光光的,叠在一起。我不懂,这个女孩子比我大三岁,也是不懂。我们吓得又往雨里钻。这次我们不敢再往人家的屋子跑了,跑了一大圈,找到一个土地堡,钻进去。衣服全湿透了,哗哗哗哗哗哗哗,往下流水。我一看,噢----喉咙干了!女孩子的衣服紧紧贴住身子,里面的……都透得清清楚楚。噢----那么……有些冷,我一个劲地哆嗦。她也哆嗦。我们就抱在一起,抱得很紧。有一句话我要老实同你讲,这个时候我们真的是什么都不懂,但是本能有的。她问我,刚才他们在做什么?我说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没有骗她。她说,他们那样是不是大人讲的做夫妻?我说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当初我还不到十岁,哪里懂得什么叫作做夫妻?还是那句话,本能是有的。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觉得很开心,就亲,就……这些都是本能,并不是真的懂。她同我一样,也是不懂。后来……就是觉得好玩,学着做。老老实实讲,我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就是……学着……本来是没有事情的,事情出在她那里渐渐……湿润……有一次,下面一下子给什么东西箍住了……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正奇怪,她尖叫起来,声音很大,很凄惨,吓得我魂魄都快要不在了。”

刘海粟抿着嘴,缓缓地咀嚼,目光显得迷离。

“真的,当初真的什么都不懂。”刘海粟仰起头看天花板,又低下头来,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然后用鼻子缓缓地呼出来。“后来你真的懂了,任由别人怎么样叫,你也不会那样惶恐了。那次之后,我们又去了几次土地堡,慢慢才觉出来一些好处的。我这样大概同你谈谈,你如果聪明,懂得消化,应该已经明白了。老实不客气讲,就是这种小孩子时候做的事情,都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境界都是不同的。譬如讲郁达夫,喜欢用眼泪,装作受害者的样子,去换取女人的怜惜,说得不客气,其实是一种诱骗!我就不同了。我完全凭着自己的能力,最主要是我这个气魄,去征服!征服,你懂吗?有时候你一句话都不用说,就已经征服了。别人对你敬佩,崇拜!不是什么她用手轻轻地拍你的脑袋,喔喔喔喔喔喔喔,哄你,可怜你!我同郁达夫的风格完全两样的。但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他同王映霞恋爱的时候,来找我,要送王映霞到美专读书,我说好,学费全免!后来‘四一二’我逃亡去了日本,他们自己也是事情很多,顾不上了。

“我一直都是很有吸引力的。当初去欧洲,我有许多女朋友,其中一个我同你讲过,后来还组织了一个中英了解友好访问团,专门到中国来看我。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初没有把我从我的太太手里抢过来,所以那次她来上海,说明白了不要我的太太一起来,她只见我一个人。这个露易丝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的,追求她的英国男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奇怪极了,她就是着迷我!在男女事情上,东方的男人普遍不能同西方男人比的,我们这一辈的人都知道,所以很少有人敢娶外国的老婆,因为娶了,你不行的!可是有意思极了,她说我是真正的男人!比任何一个欧洲的男人都厉害!

“还有一个人,我也同你说过,就是我从南洋回来,同成家和离婚了,他们给我介绍的那个姓李的。噢----也是漂亮极了!第一次到家里来,就主动留下来陪我,很大方。后来我不是知道她的背景了吗?但是不动声色,每天照样同她玩。一开始,她很主动。往后一阵子,她还能硬撑住。再往后,她吓得不敢来了!”刘海粟大笑不止,“你晓得为什么?噢----这种事情我厉害得不得了!每天弄得她不能睡觉,我照样不倒的!男人做这种事情也是不简单的,有时候可以当作一种方法,让她自己不敢再来打扰你!她本来奉承我,说预备给我写传记,后来传记也不写了!还有,我这个人的头脑灵光得不得了,上了一次当,后来同她说话就小心了。有一次她又想套我,结果给我抓住一句话,弄得她害怕。她问我,什么是生命的意义?我说,中国人把生命叫作性命,性同命是连在一起的,性命性命,有了性才会有命,没有性就没有命了,性命悠关啊!我说你这些日子同我在一起,最能够体会生命的意义了。你如果还不明白的话,我可以再给你加深一次体会!”刘海粟大笑, “我不是光说说吓唬她的,我是真的弄的!哎哟,是这样子弄得她不敢再来的,因为她受不了啊!老实不客气讲,就连这种事情中国也没有谁可以同我比的!真的!你看徐悲鸿好了,就弄了那么一个廖静文,就把命给弄掉了,他怎么可以同我比?噢----性命悠关!实际上真的是这样的!我就是到了最后,八十多了,同二十几……都是很厉害的!”

“性命悠关!”刘海粟撇着嘴,得意地摇头,“这句话说出来都是哲学啊!”

(摘自简繁著《沧海》两卷本之上卷第三十六章:吓得我魂飞魄散,488页-4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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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a man does not keep pace with his companions, perhaps it is because he hears a different drummer. Let him step to the music which he hears, however measured or far away.”  -----  Henry David Thore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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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粟和杨守玉:宝黛悲剧或始乱终弃?
来源:《沧海》

不知想到了什么,刘海粟强抿了几次嘴,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了。

“女人也是种种的,我踫到的太多了,你都还不能体会呢。”刘海粟很长地嘘出一口气,虚着眼,撇着嘴,缓缓地摇头,“世上的女人啊,实在是太微妙了,实在是太说不清楚了。女人这个东西,了不得的!外面写我的,都没有描写到,我的一生光是这方面的事情写出来就不得了。我那个小表妹当初的时候13岁,我们相爱啊!噢----说不完!那个成家和,上海美专的学生会主席,那样漂亮!但是很能干,很有勇气……”

夏伊乔不高兴地打岔说:“好咧,好咧,你们男人总归是一谈到女人就眉飞色舞。小猴子,你光是听还不行,还要好好努力出人头地,等到有了本事有了地位,才会像老师一样有许多女人好牵挂!”

刘海粟斜眼看看夏伊乔,没有搭理她,继续说:“人生复杂啊,光是成家和这一段写起来就非常好。我们这一辈人,我周围的朋友,经历都是这样的,女人都是要背叛你的。郁达夫是个才子,人很厚道,在新加坡的时候我们天天在一块。他同王映霞也是蛮爱的。后来这个女人品质坏啊!跟了一个做教育厅长的朋友跑掉了,到福建去了。还有一个徐悲鸿也是这样。他在做我的学生的时候,蒋碧薇已经许给一个苏州人,他同她私奔出来的。后来认识了蔡元培,派他去法国留学,他还要两个人的费用,品质坏极了!后来蒋碧薇又同张道藩有了关系,她写了一本书,把徐悲鸿骂得臭得要命。廖静文这个人无耻极了,徐悲鸿当初借口招秘书,把她给弄到的。徐悲鸿刚刚死,她就……”

陈世良端饭菜进来。夏伊乔不耐烦地说:“你们要是想说,等吃完饭痛痛快快地说个够!”

刘海粟皱着眉头,吧嗒吧嗒嘴,没有再说话。

夏伊乔说:“你们男人,一辈子总归是两件事情,一个是名,一个是女人。名是越大越好,女人是越多越好。男人为了名,可以牺牲女人,等到有了名,又可以弄更多的女人。你们说了那么多的大道理,我看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情。”夏伊乔对我做鬼脸,仰起脸呵呵呵地笑。

刘海粟狠狠地瞪她,大声训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夏伊乔依然大笑。

晚上,等把刘海粟服侍睡好了,陈世良回家去了,夏伊乔和我坐在沙发边的台灯下闲聊。

夏伊乔说:“真的是很奇怪的。你们男人见到漂亮的女人,总归是想尽法子把她弄上床,可是说起道理却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我不知道什么叫作不动,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依我想,如果真的有男人见到女人不动,不是这个男人有病,就一定是那个女人长得实在太不成样子!”

夏伊乔用手挡在鼻子上,抿着嘴,轻轻地用鼻子出气笑。

“小猴子,你每天听老师说了那么许多,今天换个口味,听师母同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同你一样是画画的,你不要管他叫什么名字,只管听我说就好了。这个人比你聪明,14岁就敢一个人从乡下跑到上海去学画,之后回到家乡就办了一个教别人画画的学馆,一班**全都是同他年纪大小差不多的女孩子。这些女 **全都崇拜他,喜欢他,整天围着他打转,讨他的欢心。他倒是只喜欢其中的一个女孩子,就是他的表妹。春天,他带表妹去桃树林画桃花,在那里,他对表妹动了。”夏伊乔故作神秘地问我,“什么叫动了,你懂吗?”

我说:“我懂。”

夏伊乔又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哎,是的,你也是男人嘛,你怎么会不懂呢!动了之后,他答应一定要娶她做老婆,她说这辈子非他不嫁了,两个人就这么说好了。但是后来,他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了。他说是他的父亲说的,她同他的八字不和,她会把他给克死掉。他当然不能给她克死掉,因为他还有很大的人生理想要去实现,所以只好听从父命。他说拜堂归拜堂,但他心里真正记挂的是表妹,整夜整夜地就只想着表妹,和衣坐到天亮,对拜堂的女人坚决不动的。”夏伊乔用鼻子轻轻地出气笑,“你们男人总归是喜欢胡说八道的,这种故事也编得出来!老师说,从来的女人都是背叛男人的,这个话怎么说呢?后来这个人没有娶他的表妹,他的表妹却真的一辈子没有嫁人,而且从来不允许任何男人踏进她的房门一步。你说这两个人究竟是谁背叛了谁呢?”

我问:“师母说的是老师吧?”

夏伊乔说:“你这么聪明,你自己去想好了。”她仰脸无声地笑,“小猴子,同你开玩笑的。不过老师这个姓杨的表妹,我倒是真的见过的。”

“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啊----呀,你这个问题问得够傻的,八十多岁的老太婆,还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前年的秋天,老师刚刚平反不久的事情。当时老师的家乡常州建了一个恽南田的纪念馆,请我们去剪彩。有一天来了一个老太婆,说是老师的表妹,姓杨。我一猜,就是她了。这个人个子不高,很瘦弱。”

“不是像杨玲这样高佻的?”

“完全不搭界的!她走路像陈世良一样勾着腰,撑着一根拐杖,脸上手上都是密密的皱纹。她来的时候,老师还在午睡,我请服务员帮忙老师穿起来,自己在客厅陪她说话。就是那么一歇歇功夫,她坐立不安的。我想找一点话同她聊,她有一句没一句,一个劲地哆嗦。我看看也不好再说话为难她了,就笑嘻嘻地陪她坐。后来老师出来了。她撑着拐杖抖抖索索地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就哭了。老师问她,听说你一辈子没有嫁人啊?她还是没说话,就是哭。哭完了,坐下来。老师就说了,说他怎么样去欧洲,怎么样拜康有为做老师,怎么样弄模特儿的事情。就是现在你常常听到的这一套。杨表妹一直没有说,她就是盯牢了老师看,听老师说。她本来就生得瘦小,萎缩在那里,一会抓抓衣领,一会整整衣袖。头也抖,手也抖,浑身都抖。她一辈子没有嫁过人,就她一个人,没有亲人的,我看了……许多话我不方便说,说了会伤害老师。等老师说完了,杨表妹把她的刺绣拿给老师看,说是她创造的一种特别的绣法,叫乱针绣。我不懂的,看起来蛮像油画的。杨表妹说她写了一本书,是总结乱针绣的,想请老师写一篇序。老师一口答应了。杨表妹说一辈子能够这样,也算安慰了。”

“这本书现在出来了没有?”

“书出来了没有,我不知道,但是一直到现在,老师答应杨表妹的序也没有写。”

“为什么?”

“咦,我正要问你呢!所以老师说从来女人都是背叛男人的,这句话我听不太懂的。像杨表妹这件事情……杨表妹对老师倒是有真的感情的。她说当初老师闹模特儿的时候,她还绣了一幅女人体声援老师,好像是叫天鹅还是什么,我听了也忘记了。她问他,她给他做了一双鞋寄到上海,有没有收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夏伊乔反问我:“他们70年没有见面了,还能是什么时候的事?所以我说杨表妹对老师是有真的感情的,一双鞋,她放在心上几十年,一辈子。”

“老师有没有收到?”

“他说收到了,叫她放心。杨表妹听了就笑了。依我在边上看,倒是觉得蛮奇怪的。他又不是当初出国去了,70年以后才回来。”

“这倒是,上海离常州这么近,想见面随时都可以。”

“哎!假使不是见了面,几十年啦,他连一封信也没有回给她的!她这样痴情地对待他,记挂他,值不值得?”

“老师有没有说什么?”

“他就是说,这几十年一直在为事业奔忙,兵荒马乱的,居无定所,所以没有能够好好地同她联系,也没有能够好好地关心她。他问她,过得好吗?她说,很好。谈了以后,老师留她吃饭。她说不吃了,就走啦。走了以后,她……杨守玉,回去以后……我猜想她是心里感到很难过,有各种各样的滋味说不出来,也不好说。后来常州有人来上海,私底下同我说,杨守玉见过刘海粟回去,就常常一个人痴痴呆呆地到处游荡,人家同她说话,不知道她是听到还是没听到,统统不搭理的。有一天,竟然糊里糊涂走到河里去啦!”

“淹死没有?”

“没有。被别人看见救上来啦。他们说,她同老师见完面,神志就不行啦。”

“在这之前是正常的?”

“那天在宾馆见面她还是正常的,就是有点拘谨,一直抖。”

“与老师几十年不见面,见了面,回想起往事,可能受了点刺激。”

“依我看,也是伤感,觉得……啊呀,这种男人女人的事情最难说!”夏伊乔叹气,“他们说,四个月,就过世了。”

“分别近七十年,在过世之前能够见老师一面,她也算了了一个心愿。”

夏伊乔抿紧了嘴,虚眼看我,说:“他们说,她回去之后同亲戚说,她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来见刘海粟。”

“为什么?”

“叫我推想,她可能是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给刘海粟啦,一片忠心,为他守玉,刘海粟对她,从家乡走了之后,实际上就把她忘记了。那天留吃饭也只是客套,并没有认真留。所以她想想不是滋味。”夏伊乔轻轻地叹息,“男人的事情总归是靠不住的。当然我不能说女人就是怎么样完美,但是比较起来,男人……告诉你一句话好了,虚伪!人都是生活在虚伪里头的,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你们读书人喜欢用忠实,不动!什么什么,形容男女的事情,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情!老师一辈子换过四次老婆,正式的三次,不正式的一次。这是大家知道的。另外还有杨表妹、张表妹、李表妹,这个学生那个学生。再告诉你一句话好了,如果不是他的帽子戴得太久了,现在谁是你的师母还不一定呢!”

夏伊乔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接着说:“当初我们复兴中路的房子,被房管所分派得一塌糊涂。为了解决房子的事情,我到北京去找乔冠华,他同我哥哥是同学,我认识他的。结果乔冠华一直很忙,我只好等在那边,一等等了四五个月。刘虹随去北京陪我。上海这边,刘蟾住在厂里,只有儿子早出晚归。老师说这样怎么行呢?你的一个学生蛮聪明能干的,叫她过来照应好咧。这个学生跟我学画的,对刘海粟倒是一点点心思也没有,因为她还很小,只有二十岁出头,老师已经要八十岁了呀!但是日子太久了,一下子给他买鱼来了,一下子给他买菜来了,今天弄这个给他吃,明天弄那个给他吃,她非常细致热情的,两个人就有了交情了。后来她一来,两个人就关着房门,整天整天呆在里头不出来啦!再后来,她干脆晚上就不回去啦!

“这个时候差不多是五月份吧,刘蟾急死啦,天天一封信给我,回来吧,回来吧,但就是不讲什么事情。我这个女儿胆小得很。后来我一个姓严的老朋友着急啦。平常他常常到我们家走动的,看到这两个人已经大大方方地住在一起,正正经经地过起日子来啦,他叫刘蟾,你快快把你妈妈叫回来,不然就要出事啦。我这边,老是见不到乔冠华,看看实在不行了,只好回去了。他们一看我回来了,很奇怪。这个学生说,你怎么回来了,北京的事情办好了吗?我说没有啊,死等在那里也不是办法。

“那时候,我家里被分派住着杂七杂八几家人。客厅里一家,姓温。饭厅里是一家开宁波船的。门厅里,一家一家都有煮饭的东西,柜子都在里面。三楼是红卫兵造反司令部。我们就挤住在四楼两个小房间。我同老师一间。另外一间,又当它是卧室,又当它是客厅,长沙发就摆在大床的面前。我坐在那里,她来啦,刚坐下,他已经从对面跑出来啦!咦,听到声音了!他对女孩子说,我们去裱画店看看。结果两个人一个招呼也不同我打,譬如讲,你在家里看看房子啊什么的,就走啦!我一看,噢,原来是这种情况,明白了。

“还有一次更过分啦。我出去买东西,他们不晓得我很快就回来,我走到这个房门口,一听!两个人在里头弄得乌七八糟!声音很大!他们竟然就这么不在乎!我很生气。生气归生气,我就守在这个房门口,怕别的人走过这里听到了。结果,他们一直在里面弄,我一直守着他们弄完!

“这样一来,我下决心啦。我同她说,这里是我的家,从此以后你不要再走进这个家!老师很生气,说她这一段时间替我办了很多事情,你不可以赶她走。他说,我感到很奇怪呦,你为什么去北京这么久不肯回来,你同乔冠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一听,明白了,刘海粟又来这一套了!过去他常常同我来这一套的!你们男人啊,明明是自己做了坏事,反过来还要装成理直气壮的样子批评你!叫你乖乖的,不要去管他的事情!我知道他想用这种法子压制我,要我同意把这个女孩子留下来,大家相安无事地过日子。”

我说:“这怎么可能?就是师母你愿意,中国的法律也不允许。”

夏伊乔说:“这个你就不懂了。那个女孩子也是可以不要名分的,对外就说是他的干女儿什么的好咧。老师看我不肯让步,就追问我在北京的情况,这个时候假使给他抓到一个漏洞,事情就不好收拾啦。我同他说,我在北京住在哪里你是知道的,小妹一直陪着我的,哪天到哪里去办什么事情,哪天在哪里同什么人在一起,统统都写信告诉你的,你随时可以叫人去检查,你自己也可以去看的。我说,我为了你的事情,为了这个家庭的事情,去忙,去求人,结果你们两个人搞这种花样!

“就这样,大家闹翻了。有一天,我们的一个朋友跑来告诉我,这个女孩子的父亲很动火,说为他们做了这么许多的事,怎么突然就不让去了?这边,老师也同我斗争,争取,说她怎么样能干,我们家这许多人,都是不会做事情的,总要有一个能干的人帮助他做事情。我就说了,本来没有她的时候,你的事情都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你的事情一定要她来陪你做呢?反正闹翻了,我什么都不管了,什么地方也不去了,房子的事情他再催,我也不去跑了,就是呆在家里守着。老师天天同我闹,说我不让女孩子来,也守着不让他出去,弄得他没有办法同外面联系,阻挡了他的事业。我说,你这样就不对了,我自从嫁给你,为刘家做了多少贡献,你自己算算看!那天,这个朋友跑来说,那个女孩子在外面告诉人家,刘海粟怎么样爱她,离不开她。我说,那很好嘛,她干脆正正式式地嫁过来给他,我让出来。过了几天,这个朋友又来了,说女孩子的父亲说,外面都在传,这个女孩子同刘海粟有不正当的关系,影响了她的声誉,要赔偿她的损失。我说,她同刘海粟有没有不正当的关系,她自己最清楚!我倒是要问问她,她乘我不在家,跑来同我的丈夫乌七八糟搞,她损失了什么?要我怎么样赔偿她?”

“师母你不找她赔偿就不错啦!”

“就是这个道理!我说,我就不要她赔偿损失了,她如果坚持要我赔,叫她告到法院去好咧!”

“事情闹到这份上,老师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老师说,我们来往来往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觉得理亏?”

“理亏?”夏伊乔皱起眉毛,虚起眼,撇拉着嘴,左右摇晃身子,学刘海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一个老年人喜欢一个小姑娘,这有什么稀奇的?世界上的大画家都是这样子的!啊呀,他这样子说!”

“问题是,你为了老师,为了房子,跑到北京去……”

夏伊乔激动地抢过我的话说:“为了房子我吃了多少苦啊!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件,其它的还多呐,说不完的!这个女孩子的父亲说,都是刘海粟的心思,一封信、一封信、一封信!”

“老师还给这个女孩子写情书?”

“啊呀,是的!有时候一两天女孩子没有来,他就写信去。有时候弄完了,女孩子刚回家,他又写信去。后来我回来了,不能见面了,也是天天写信去。”

“这么说,老师对这个女孩子是动真格的了?”

“啊呀,是的呀!他的信有时候还蛮特别的呢。头一封给她一张画,第二封又给她一张画。这一封是张幽兰,下一封又是张其它的什么,很多信都是用画的。实际上这个女孩子本来没有这个心思的,她并不坏的。”

“她越是不坏,把老师的心就拧得越紧。”

“拧得越紧,也有好处坏处。”

“怎么说?”

“我假使不让的话,他们就没有办法!他们假使坚持,就要赔偿我的损失啦!我对刘海粟说,当初你从我这里拿去的钱,几千万上亿!统统被你弄股票弄光了呀!”

“光是这个老师就赔不起了。”

“哎!这样子事情才了的。”

“多亏师母你处理得果断,否则,稍有迁就,后果不堪设想。真的弄到老师割舍不断的程度,他可不是不敢做不敢为的人,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夏伊乔皱起眉头,很认真地反驳我说:“天下大乱?谁怕谁!后来他不响了,我也就不响了,大家一起不响拉倒!”她深长地叹气,“为了这个房子,跑得我要命!这里找,那里找,他到处叫我跑去找,一定要我把这个房子给找回来。因为什么呢?他一直有一种心思,就是将来要把这个房子当作故居纪念,如果被房管所拿走了,还纪念什么?”夏伊乔想想,笑起来,“你猜猜,老师是怎么打算的?他希望我回来了,也不要生气,大家就这么合在一起住,悄悄地过日子算了。”

我被夏伊乔的表情和语气逗笑了,说:“那怎么可能!换成是谁,也不可能同意这样做的!”

“但是他就会这样想!”夏伊乔笑着,叹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什么地方亏待过他,但他是怎么对待我和我的三个孩子的?我的三个孩子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一点好处。”

我说:“根据师母说的情况看,那个女孩子倒是收藏了不少老师的东西,尤其那些情书,将来都是无价之宝。”

夏伊乔问我:“你觉得她值得吗?依我想,她就是得了些东西,也没有意思。”

我说:“我觉得她还是值得的。以后凭手里的东西,她有的是牛皮吹呢。否则,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还算漂亮的女孩子。世上这种女孩子实在太多,坚守贞操的女孩子也实在太多,她们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平平淡淡地过日子,辛辛苦苦地讨生活?这个女孩子虽然与老师有过那么一段,但是我相信,她嫁人还是应该没有问题的。说不定因为她跟老师的这层关系,她的丈夫更在乎和宝贝她呢。”

夏伊乔淡然一笑,起身说:“好咧,睡觉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呢。”

摘自简繁著《沧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出版,上下卷),215页-2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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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刘海粟 真实的震撼——与简繁谈《沧海》
来源:新浪简繁的BLOG

丁寺钟/文 陈志勇/摄影

编者按:风靡海内外的《沧海》三部曲《背叛》、《彼岸》、《见证》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后,生前颇受争议的刘海粟又受关注。此书通过刘海粟等人之口,几乎全部否定了在此之前出版的刘海粟传记。刘海粟大量隐秘的披露及美术界是非恩怨的真实展现,使该书成为了极为难得的历史资料。《沧海》自2000年11月问世,便争论不断。2001年1月10日,人民文学出版社为《沧海》在北京举办了讨论会,何西来、阎纲、谢永旺、刘锡诚、顾骧等文学评论大家,从当代文学发展史的角度给《沧海》做了定位,以为《沧海》开了中国传记文学和纪实文学的先河,创造了包括“真实性(刘海粟真实,事实真实,作者的感情真实等)第一”、 “时空跨度之大第一”、“生活原形态之多第一”等在内的八个第一。同年4月25日,著名作家刘醒龙在接受《中华读书报》记者专访时说:“从春节后我一直在读一部很好的书,是刘海粟的研究生简繁写的《沧海三部曲》,这确是一部大书,看完后深受启发。我认为中国的文人、文化人都应该读一下。这部书是二流的写作,一流的构架,超一流的内涵,没有经过雕琢的原生状态……”

近闻此书又将再版,本刊特约专稿,邀请青年画家丁寺钟对《沧海》的作者、旅美画家、刘海粟的惟一研究生简繁进行了访谈。

丁寺钟:一年多来,美术界都在热谈你的《沧海》。据说,这部洋洋一百三十余万字的巨构,因为涉及太多当事人的隐秘,一出版就很走俏,所以市场上几乎买不到。谢谢你送了我一套。老实说,超过100万字的大部头我很少能读完,而《沧海》却是一口气读完的。现在这部书不在我的手里,朋友间传来传去不知道传到哪里去了。读完《沧海》,我首先被其真实性强烈地震撼了。这次你为了修订《沧海》,专程从美国回来,我想问你几个大家关心的问题。

首先,作为一位事业正在坦途的画家,又身处美国那样一个物质至上、金钱决定一切的国度,你中断了绘画和一切社会交往,历时5年,闭关写作,可能有你的初衷。

简繁:实际上,这件事情我已经准备很久了。我自1979年跟随刘海粟攻读中国画硕士学位,1982年研究生毕业经刘海粟提名留校给他做助手,至1985年调去深圳大学,前后长达6年时间。此后,1988年陪他十上黄山。1990年又在美国洛杉矶相遇,一起“走向世界”。从成为刘海粟研究生的最初一刻起,我就有明确的使命感,要记录下与他的每一次谈话、接触和他周围的人和事。最初没有条件的时候我做笔记,有了条件之后做录音同时做笔记,前后做了二十多万字的笔记,录有刘海粟谈话128盒磁带。1995年9月我专程从美国洛杉矶返回中国访问夏伊乔,先在香港,后到上海,住在刘海粟的家里,每天上午跟夏伊乔谈两个半小时,又录有夏伊乔的回忆151盒磁带。《沧海》沉淀了我整整20年的生活、思想和艺术的积累。其间,我曾数度写作,数度中途停下。1994年8月7日刘海粟去世之后,我始决心全力写作。我写的不是传记,也不是纪实性的小说,《沧海》以第一人称叙述我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和亲身经历。书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乃至于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书中有大量的独家隐秘披露,但绝不是为了披露而披露。我希望通过刘海粟、夏伊乔和我师生三人真实的人生经历,揭示20 世纪中国美术家的命运。

你知道,我是一直把生命的价值看得比金钱的多寡重要的。以我现在的情形,多办10个20个画展,不过是量的积累,真正质的提升却不容易。坦率地说,优秀的画家遍地都是,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无所谓。但是《沧海》的意义则不同。我不敢说自己是最优秀的画家,但是我对绘画和刘海粟的认识和研究,却是最优秀的作家也不能比的。我占有大量的多方位大跨度的第一手资料,与许多重要的历史见证人都有直接交往。我说过一句话,中国有12亿人,但是能将这件事做得相对最好的只有我一个。借着酒我还说过一句过头话,等我的《沧海》写成,柯文辉和石楠等人的《刘海粟传》都可以送到造纸厂去做纸浆了。我从来没有定位自己非要画画不可----因为无论是画画还是写作,都只是一种活法而已。而我如果真的是块画画的料,停笔5年 10年并不会影响今后的发展。画到我们这个份上,早已经不是曲不离口拳不离手的事了,或许因为我下了《沧海》这样的画外工夫,将来可以画得更好也不一定。

丁寺钟: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为师者讳、为官者讳、为许许多多的人和事讳,其中包括为当事人讳,可以说是中国的“国情”和传记文学、纪实文学、回忆录的 “写作原则”,但你却赤裸裸毫无掩饰地揭露了你的老师刘海粟以及当代中国美术界许多前辈、名流,也包括你自己的不为或不想为人知的隐秘,你是因为受了西方文化和价值观的影响?还是因为定居外国,惹了麻烦可以一走了事?或是另有原因?

简繁:你所说的“国情”和“写作原则”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更知道,人生无常,历史无情。我实际上是一个生命虚无主义者,极其感性和任性。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我时常想,在浩瀚的宇宙里,地球是何等的渺小啊!而微如尘埃的地球也已经有了40亿年的历史,生生灭灭历经了诸如恐龙时代等等许多不同生物的时代!人类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时代,从类人猿算起才50万年,启蒙文明才5千年。相对于宇宙和地球,50万年和5千年固然微不足道,但是若拿你我几十年的人生与之相比,我们的生命又何等的短暂啊!自16岁猝然面对母亲的死亡,而后不断有亲友去世,我知道即便是这般短暂的生命,也是极其虚幻的。在煤矿画画,听到一个老矿工骂他儿子:“早知道你不孝顺,当初我一股子就甩到墙缝里去了!”这句话让我对“人”了然醒悟:“人”是什么?精子加卵子,一团蛋白质!是那一股子甩到哪里去的事情。生命是传承永续的。但是具体到任何一个人,都只是偶然而短暂的存在。所以,我写作《沧海》惟一在意的,是当下的真实。

为了自己的真实叙述不给当事人造成可能的伤害和困扰,我在书中隐去了某些人的真实姓名。但是,当当事人的姓名与我所要叙述的事情有无法回避的联系时,我只好真实地写出。我绝无给任何当事人制造麻烦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写出真实的刘海粟和真实的历史,写出事情发生之时我的真实状态和感受----现在回过头去看,当时的状态和感受有很多是偏激和片面的,但这种经过许多年之后才认识到的偏激和片面,在当时却是真实的。

丁寺钟:客观地说,你做怎样的追求和选择,是你自己的事,当事人是犯不着为了你的追求和选择而牺牲自己一丝一毫利益的。事实上,你这种根据事实和真实人物关系直笔实录的写作风格,的确会给当事人造成伤害和困扰。我听说《沧海》之所以被强烈关注,就是因为有很多当事人写信给中央宣传部和国家新闻出版署,要求制止《沧海》的发行,追究人民文学出版社和编辑的责任?

简繁:是的,情况的确如你说的这样。我要告诉你的是,《沧海》遭遇麻烦是意料中的事。2000年11月27日,我在拿到《沧海》的第一时间,即赶往上海看望师母夏伊乔。自我拜师21年来,她老人家始终对我关爱呵护有加。1996年底,她老人家不幸中风了,后虽保住了生命,但却失去了正常的思维和行动。我能够在美国那样严酷无情的现实社会里,倾数年之力全心写作,其中重要的动力之一,就是希望能够在师母有生之年完成《沧海》。那天上午九点半,我来到师母夏伊乔的居所,当我看到曾经是丰满富态、诙谐开朗的师母夏伊乔,由佣人从卧室缓缓架出来的那一瞬间,我浑身被击得发麻。她老人家萎缩了,变形了,穿了一件长得过膝的大花外套,看上去像一个得过小儿麻痹症的衰老侏儒!师母看到我,努力地拉开歪斜干瘪的嘴,对我微笑。在她仍然是非常慈祥的微笑里,我才又感受到了我原来那个仁厚善良的亲爱师母!一时间我百感交集,问了一声:“师母你还认识我?”便忍不住抱住她老人家放声大哭起来。哭了一会,把师母架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我把书拿给她老人家看,一边说话一边忍不住又哭。师母看到我在扉页上写的“恩师母夏伊乔”和书中照片上的自己,又笑了,她含含混混地指着对我说:“这就是我嘛。这就是我嘛。”而后不久,她便回到了原本的痴呆之中。

我很清楚,刘海粟子女和刘海粟美术馆基于特定的感情和利益,会反对《沧海》。但是从师母那里出来,我临时决定去刘海粟美术馆看看,送一套《沧海》给他们。一方面,他们曾经很礼遇地接待过我的采访。最主要的,与师母夏伊乔的见面,使我心生莫名但却强烈的对刘海粟和刘海粟美术馆的亲近感。此时,刘海粟美术馆原办公室主任陈梁已升为副书记兼副馆长,听说我把他写进书里,很高兴,说了很多感谢和恭维的话,拉着我拍了很多照片。时隔一个小时,我正在上海火车站等回安徽的火车,接到责任编辑的电话,说陈梁代表刘海粟美术馆向人民文学出版社提出了抗议,要求封存全部《沧海》,并道歉。我马上与陈梁通了电话。得知陈梁在我走后,立即翻阅了与他有关的章节,此一时彼一时,对自己当时在办公室主任位子上的感受和牢骚不敢担当了。电话里,我明确提醒陈梁,我当时与他的谈话是正式的,并经得他的同意全程做了录音。陈梁挂断了电话。接下来,他断章取义地复印了《沧海》中的有关叙述或章节,分别寄给他挑选的当事人,在幕后操盘了包括石楠在内的一些人写给中宣部和国家新闻出版署的信。据知情人透露,其中像刘海粟的小女儿刘蟾和原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办公室主任李国杰的信,直接就是由他撰写、安排打印,由当事人签字后,再由他安排寄出的。可以确定的是,所有写信的当事人中,除了刘蟾,此时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我的书。这里面让我最感意外和不以为然的是石楠。我曾专程去安庆访问她,她明了我的意图,而且非常配合,我每次更换录音磁带,她都会等我换好了再接着说。但此时她却说,我写入书中的她的谈话没有经得她的同意,而且大部分是我编造的。她威胁人民文学出版社,必须即刻终止《沧海》的发行,否则后果将非常严重。

因为听说在上述信中,有谢海燕说我“卖师求名,无耻至极”的内容,我专门去南京拜访了谢海燕,与之沟通。谢海燕说李国杰来找过他,告诉他我在书里把刘海粟糟蹋得不成样子,希望他给中宣部和新闻出版署写信阻止我的书上市。谢海燕坦承,听了李国杰的话的确有些担心,但他澄清:“我连书都还没有看到,怎么可能发表任何意见?更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此时,刘蟾正在南京艺术学院进修中国画,但是她人不在南京,回香港去了。南艺的现任院长冯健亲、书记文晓明想办法弄到了一套《沧海》,正在传阅。他们约我见面。冯健亲说:“开始看了有些生气,觉得伤害了学校和很多当事人。再看下去,觉得这本书是全裸体的,你自己也在书中‘三讲’了,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讲的了。”文晓明是从外校调入的,立场比较超然。两位领导建议我与刘蟾好好地谈一谈,说他们也会帮助做些工作,提醒刘蟾一定要从大局着眼,起码要先读完全书再发表评论。总之,徐悲鸿那边还没有反应,我们自己千万不要先闹成了一团糟。

在写作之前,我对将遭遇各种各样理不清道不明的麻烦,就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对刘海粟美术馆误导上海市文化局和上海市委宣传部,在《沧海》的“政治倾向” 上大做文章,还是不免反感。依我的认识,任何机构和个人,如果认为我在书中做了任何有损其利益和名誉的披露和叙述,应该通过法律的途径对我追究,而不是运用“组织”下“黑手”。

丁寺钟:我知道你与丁绍光的私交不错。丁绍光是美国国际中国美术家协会的主席,你是副主席兼学术委员会主任。丁绍光曾以2万美金买过你的4幅水墨画,可以说待你不薄。但你在书中却对丁绍光做了很多负面的描述。譬如《彼岸》103页至104页:

熊笠还是微微地笑,缓缓地说:“就是说骗,我骗的是美国人,没有回去中国骗自己的同胞。我是在美国产美国销,说起来也算是一种文化输出,一种扩张吧。不像丁绍光,在美国制造了假冒伪劣产品,然后倾销回自己的国家,骗自己的同胞……”

“这倒是。最近他又炮制了一个假冒伪劣新闻,说他花了150万美金聘请世界最好的公关公司,已经替他安排好去全世界各大艺术博物馆举办巡回画展。”

我忍不住问:“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要是真的,他直接展给大家看不就得了吗?哪里用得着说这么多的废话!”蒋绮反问我,“去世界各大艺术博物馆举办巡回画展,是你花了钱就能行的吗?”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这样说有用吗?”

“当然有用!倾销回中国,假的就变成真的啦!再花一点钱买通当官的,来它一个官商勾结,就可以放开手地掏我们那些既可怜又傻屄的同胞的腰包了!事实上,丁绍光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艺术博物馆举办过画展,也没有得到过任何一个艺术专业奖,他那种画根本就沾不上艺术的边嘛!”

“丁绍光已经不是手淫了,他那话儿根本就是萎缩的,他其实是意淫!不过,他淫跟别人淫目的不一样,他不是为了自慰,而是为了蒙太平洋彼岸的同胞。”

“对,丁绍光那根鸡巴根本就是萎缩的,他根本就是意淫!”

其它还有许多描述比这更刻薄,我就不列举了。对此,丁绍光会做如何感想和反应呢?

简繁:我非常敬重丁绍光的为人,但是对于他的画,以及他谋取现实和试图影响历史的方式,很不以为然。这一点,我与他当面也讨论过。坦率地说,写完《沧海》我就准备与丁绍光绝交了。因为我知道,任何一个朋友也不可能谅解你这样做的,即便你写的是事实同时也剥光了自己。我在安徽省文联有一个近三十年的挚友,因为《沧海》不理我了。比较之下,我对丁绍光的伤害要厉害得多。但是,丁绍光却没有与我绝交,他主动打电话给我,力邀我去他家喝酒。我们从上午喝到夜里,他始终不提《沧海》的事。我只好主动“交代”。这样,他才谈了他的感受。丁绍光一再声明,理解我的写作动机和态度是严肃的,也了解我直面人生的一贯作风,所以绝对不会为难我和出版社。他说:“你的书将来是要成为历史的,但你只写了一个角度,是不全面的。你应该继续写下去,将它完整起来。”我明白丁绍光的意思,告诉他:“你如果愿意将自己真实地展现出来,我愿意以你为主线,再写一本20世纪末海外(主要是美国)中国艺术家既悲亦壮、既悲亦哀的奋斗史和挣扎史的书。”听我这样说,丁绍光感性地喊起来:“我其实也是一个悲剧人物,我是‘倒过来的凡高’啊!”我说:“你如果能够这样定位自己,你将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汉子,从文学的意义上载入历史。”

丁绍光的大度使我感动,我由衷地希望为他做些事情来弥补对他的伤害。我立即将《倒过来的凡高》写作构想向我的责任编辑报告了,责任编辑回复说,他们极感兴趣,希望我尽快成书。我与丁绍光谈了几次,录了二十几盒磁带,就一些我本已熟知的事情做深入了解,因为丁绍光在《沧海》里不过是背景,如果将其作为主线写,就必须全面和深入。但是我发现,丁绍光已由最初的冲动冷静下来了,他提供给我的信息绝大部分是虚假和带有广告性质的。作为很多事情的主要策划者或参与者,我非常了解丁绍光及其周围的人和事,知道他有太多的现实问题需要面对,他还不具备剥光自己的勇气和条件。最后,《倒过来的凡高》没有写。因为如果写,我会按照我所掌握的真实情形写,那样对丁绍光的伤害会比《沧海》更大,但是我不想再伤害他。若叫我按照丁绍光的愿望,违背事实地为他做虚假的广告,是不可能的。实事求是地讲,丁绍光对自己的“私处”虽竭力遮掩,但对《沧海》里刘海粟对他的误会和批评,除了解释,始终未说一句情绪化的话。而且他的确没有为难我和出版社,至今拿我当知交。应该说,他的胸襟和气度是少见的。

丁寺钟:《沧海》对范曾的人品多有批评,听说范曾也要求为他“平反”?你打算怎么处理?

简繁:一般人都说范曾这个人很傲慢,但是在我看来,他实在是浅薄得很。范曾最初从我的一位旅德画友那里,听说了《沧海》和刘海粟在书中对他人格的批评,当时他在法国,我在美国,他急切地约我尽快到中国一谈。今年4月,我们在北京他的寓所谈了两次。谈下来,我确定不可能为他“平反”,因为我对他的人格更加鄙视了。我以前读过范曾写给刘海粟的信,也代表刘海粟给他回过信,知道范曾对刘海粟顶礼膜拜,以刘海粟“摸头”为荣。但是这次见面,他为了反驳刘海粟的批评,竟居高临下地从人到画到历史贡献和地位,把刘海粟彻底否定了。譬如说,他携“美人”初到法国时,为解困窘,曾与台湾的欧豪年,力邀刘海粟联办“20世纪中国三大师巡回画展”,被刘海粟拒绝了。范曾说:“这件事纯属子虚乌有!刘海粟无论是画、字、文,还是现在的社会影响和将来的历史地位,都远不能同我范曾比!我不可能邀请他举办联展,因为他不配!”范曾一再拜托我为他正名,并复印了一篇文章给我作参考,题目是《再谈刘海粟和范曾》,写的是范曾与其恭称为太老师的刘海粟惺惺相惜的故事。文章引录范曾在1994年刘海粟百岁生日时敬献的贺诗:“刘海老百年寿诞,料极隆盛,谨额首以颂:恢恢大师,华诞百年;人中之瑞,艺中之巅;气吞河岳,轩堂列仙;玉虬乘鷖,浮游三千;斯人与归,共拂云天。此颂先生大富贵亦大寿孜。”文章说:“老先生看了贺诗,高兴地说,过些时候我要和范曾一起举办画展。这将是艺术史上的盛举!”文章还说,刘海粟在弥留之际,叫身边的人把范曾的贺诗拿出来朗诵给他听,“老人听后脸上泛起一层欣慰的红光,也许他在期待着和与他一样不能隐忍的后辈、他学生的有出息的儿子范曾一道举办祖孙同代的书画展览。”我一边读着,一边便在心里冷笑。

丁寺钟:《沧海》马上就要再版了,听说你无论是在篇幅还是在内容上,都做了很大的修订?我很担心原来真实而辛辣的东西被削弱了,如果那样,《沧海》将不再是《沧海》,就太可惜了。

简繁:一年多来,我听到许多关于《沧海》的善意指教,或鼓励或批评,文学界、美术界以及一般读者的意见基本一致。可取处:真实性强、内涵丰厚;不足处:冗长、罗嗦、重复,许多人在读到第三部《见证》时,都有读不下去的感觉。在沉淀和思考了各方意见之后,我对《沧海》做了修订。我将原三部曲改成了上下两卷,将原来的134万字压缩到了90万字。当然,为了《沧海》能够再次面世,使我和出版社的辛勤劳动得到更多的社会了解,妥协是必须的。首先,我对涉及政治的内容,做了较大的改动。我删除了原第三部《见证》中,夏伊乔对刘海粟死因的怀疑,以及有关的所有叙述。删除了涉及刘海粟美术馆人和事的全部章节。另外,我在不影响人物性格和历史事件准确再现的前提下,削弱或删除了对某些当事人如柯文辉的负面描写。但是一本初衷,为了对生命和历史负责,我在修订《沧海》时, “真实”仍是在在严遵的第一宗旨。修订后的《沧海》,内容和叙述上可能会较紧凑和利落一些,你所说的真实和辛辣,基本都得到了保留。我理解刘海粟子女的立场和感受,尊重他们的权利,但是对自己依照刘海粟和夏伊乔的嘱托,对相关的人和事做真实披露的权力确信不疑。


《文化时空》 2002年10月号/“视点回眸”
“If a man does not keep pace with his companions, perhaps it is because he hears a different drummer. Let him step to the music which he hears, however measured or far away.”  -----  Henry David Thore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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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7-08-25   
What a sick per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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