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常常是比喻,比如那个被渔夫打捞上来的魔鬼的故事,看上去情节无比荒诞,魔鬼被所罗门王封在海底,一共过了四个世纪,在前三个世纪里,他许下金钱与幸福,只要有人把他从海底的瓶子里拯救出来。
可惜没有人交上这好运,魔鬼只好蜷缩在无望的黑暗里,焦躁中,恶意渐渐自心头滋生,他不再追求自由与获救,目标带着刺耳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偏离方向,他大声说,在第四个世纪里,谁要救了我,我就把他杀死。
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魔鬼,谁也不会想他的道理,一个魔鬼有什么道理呢?对于他的瓶底岁月,从来没有人有窥望的兴趣。
其实这是一个有关爱情的比喻,魔鬼身陷瓶底,我们身陷爱情,当爱情开始的时候,就是一场覆灭,只有被爱的人才能将他拯救。还拥有希望时,我们用梦想代替许诺,只要爱获得回应,就给他拥有的一切珍宝。我们攥着那种幸福的悸痛,聆听着上面传来每一声脚步,快来了,快来了,那个人就要来了,心脏堵在嗓子眼,感恩的泪水就要掉下来。
但是,不是,一个人又一个人走过去了,我们始终没有获得拯救,心灵在海底深处翻腾,酸楚、煎熬几乎让我们无力承受,必须做点什么,抵御痛苦的侵袭。不能再幻想幸福,那只会雪上加霜,不如用恨意来取代,只有这种感情才同样强烈,盖得住过去的色彩。
我们说了,对自己说,现在,即使那个人来了,我也会掉过头去,我将把覆灭的痛苦留给他,只要他来了。我们成了不追求幸福的人,只想要生命不那么虚无与无能为力,报复与爱慕同样能让人感受到自身的存在,爱着的人就是魔鬼。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人就是比魔鬼聪明,当我们转过头去,吐出绝情的句子,那个人只使用了一个小小的伎俩,就使我们重蹈覆辙,我们重新进入了瓶中,如同重新进入了爱情,但是这次进入与过去迥然不同,我们等待着获救的幸福。渔夫微微一笑,把瓶子掷入了大海,重新被困囿的人听得脚步渐行渐远,慢慢明白这已是一个故事的尾声。
然而,我知道,故事还可以有另一种写法,魔鬼早已看破了渔人的伎俩,只是他没法对渔人下手,又不能确立自己重新存在的意义,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装出很愚蠢的样子,让渔夫得逞。假如得不到你的爱,我宁可永不超生,恋爱中的魔鬼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