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以为王德福是跟我姓,这个名字是英文好极了(wonderful)的谐音。我们楼道里老鼠横行,家里养只小猫自然是一件好极了的事情。单位里的王大哥画了张小猫图给我女儿,并随手汉化了王德福的大名,于是,本来叫起来挺小资的英语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朴实而又乡土的名子了。
王德福生下三个月断了奶,装在一只旧纸盒里坐公共汽车跟我回家。(一路上,王德福尽显男孩调皮本色,不停地从纸盒的洞洞眼里伸出小手,顶出小鼻子,并用即将变声的声音唱着只有他自己才欣赏的小调。我身边的一个大男孩被王德福吸引了:这只小猫好漂亮呢!王德福显然是听懂了这句人话,在纸盒里越发活跃了。)
别看王德福只有三个月大,但他很懂得一些人情事故。一进家门,就进行了我家社会各阶级的分析,立刻对家里各方人士的身份和地位进行了准确迅速的判断。
他明显感觉到我老公对他的到来不持欢迎态度,便对老公阿谀奉承委屈求全。只要他在家里,王德福就低眉顺眼的,小声叫,慢慢行,竭力克制自己不去挠沙发,不去抓桌布边上的穗头(对于一只猫来说,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志力!)。开饭的时候,王德福尽量显得欢欣鼓舞、急不可待,边吧唧着嘴大声咀嚼边用鼻音曲折婉转地哼哼着,让施者尽情享受施舍的快意,真正体会到施者是有福的。
为了赢得老公的欢心,王德福特地调整自己的出恭时间,与老公保持一致,并且也拖一张过期报纸装模作样地“看”着。但往往王德福因节奏过快,污染了洗手间里的空气,提前被老公扔出洗手间门外。此招不奏效,王德福就再施一计,在老公清晨“办公”时,献媚地舔他的大脚趾。这种柔情蜜意搞得老公十分受用,许诺道:嗨!你,表现再好一点,长大了给你找个老婆happy一把!
但是,当我老公出门上班之后,王德福就显示出另一付嘴脸来。在鞋柜边若干双拖鞋里,他准确地拖出老公的那双来,咬撕蹬抠踹,不干到自己累得喘不动气他决不罢休。可怜那双新拖鞋,不到两个月已经伤痕累累,鞋脸上尽是牙印了。因为拖鞋一直保持着沉默,所以老公对此事至今浑然不知。——网络上说,小猫在受到人们冷落之后会引发郁闷烦躁孤僻等心理疾病,我敢打赌,像王德福这样有些小智商,玩些小技巧,并且有些厚黑功底的猫类,是绝对不会出现这些心理障碍的。
王德福深知我女儿最爱她那套粉红色的床单,每每作势要跳上去,吓吓这个小姑娘。他做出起跳的姿式,尾巴向上弯曲,两只前爪不停地倒脚,两只眼睛睁得又圆又亮,满脸都写着兴奋的神情。女儿在床上不停地拍打床铺,尖声喝斥,但这显然让王德福更加兴奋,我分明看到他的嘴角边还挂着狡黠的笑容。这个游戏最终的结果有两种,第一种比较喜剧化,王德福仅仅用后脚连蹦几下做出直立行走的样子,宣布游戏结束了。第二种情况就真的达到了戏剧的高潮处:往往王德福玩得比较尽兴,兴奋狂妄之时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真的蹦上了床!严重违反了老公给他定下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不准跳上超过自己三个身高的地方(是四蹄着地时的净身高,尾巴高度不作数的)。于是,接下来的剧情就有些悲情,王德福被捏住后颈子皮拎到洗手间里关禁闭去了,任他在里面哭号、呜咽。尽管王德福喜欢和女儿开点小玩笑、搞点恶作剧,但女儿还是非常喜爱这个小东西的,她称王德福为弟弟,并热情洋溢地介绍给每一位客人。每当老公惩罚王德福时,女儿都痛心疾首地批判爸爸:“你是男的,他也是男的,家里就你们两个男性,你怎么就不喜欢他呢?我叫王德福为阿福,阿姨叫他咪咪,妈妈叫他福咪,你呢?你只叫他‘嗨’!”
——不过,近一段时间,这种悲剧较少上演。主要原因是发生过这样一件小事情。
那天晚上,老公睡前照例要将王德福请回自己的小房间——洗手间里,按照惯例,王德福履行一套绕沙发作8字型狂奔三圈的仪式后便乖乖就范。但是那天晚上却怎么也找不到王德福,前一分钟还看到他在沙发上狂奔,再一分钟就没了踪影。明明看到他窜到小茶几下面,也听得到脖铃在响,伸手去够,可就是摸不到王德福——若在往日早就一把抓住他的后腿了。折腾一圈后,当老公打开落地灯,伏下身子后,才发现王德福同志在茶几与墙壁之间直立着,双手高高举起,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大肚皮小心地收拢着,任老公手伸得再长也够不着他。与老公四目相遇时,王德福那双猫眼里除了警惕的神色还有智慧的火花在闪光,那分明是在说:俺跟你在藏猫猫哩!你抓得到俺吗?——虽然最终王德福没能敌得了一把猫饼干的诱惑自己走到洗手间去了,但在这一回合的斡旋里,王德福还是以他的聪明和机智征服了老公。
从这以后,属于王德福的快乐生活正式拉开了帷幕,猫仔的春天来到啦!老公对他的惩罚统统改为口头恐吓,要脱掉王德福的皮大衣和毛皮鞋啦,送王德福去微波炉内旅行三分钟啦,……反正王德福听得津津有味,只要听到话里包含王德福三个字,他就会显得既骄傲又自得。每天,王德福还急切地等待老公和他玩一套属于男子汉的勇敢者游戏,或是老公倒拎着他绕圈圈,或是用脚为王德福的大肚皮作同性按摩。对于王德福的称呼,老公也改了口,叫他“你这个狗东西”。以我的立场来看,这分明是对王德福的猫身污辱和种族歧视。倘若王德福真的听懂了,他一定会为自己的名誉权做一次抗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