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做乖乖老婆,陪劳工走亲戚。
北京这边的亲戚都是婆婆家的亲人。劳工说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带我走亲戚,因为我会来事儿,眼里有活儿,省却他许多应酬的麻烦。而我,则打心眼里喜欢劳工家的亲戚们。
舅舅姨妈哥哥姐姐们都是平凡的人,与我在电视中看见的动辄爆发户,黑社会,掌权高官等皆不沾边,让我感受到真切的老百姓的恬淡。听说我们一家要来,还带个韩国学生,舅舅举家迁徙,搬到遥远的通县,把一套在市中心的房子腾给我们住,方便我们进出往来。
通县那套房子是二表妹的,一直空着,因为没开发好,设施不到位,四下荒芜一片。这对不问柴米的公公来说,太合胃口了!他一直说空气好,环境优美,旁边就是大运河,一级棒!殊不知这种悠闲的生活是大家合力营造的。
三姨家住陶然亭,70的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每天拎两大包给养去郊外,从吃的到用的,连火烧馒头都往通县背。每天要倒三次车,大热的天儿,不堵车过去都要两个钟头。大表姐负责收拾家和做饭,一大早忙完自己家,送闺女一上路就往通县奔。大表哥更惨,为了给我带儿子,每天得从东郊阀头开过来。奔八十去的二姨,轻易不动窝,主要是眼也糊了,耳也背了,腿脚也不灵便了,听说我家的金疙瘩来了,也从东郊赶来探望。也就是说,我儿子乐不思蜀,忘记他还有个娘的生活,那是一大堆人的汗泡出来的。
通县那里的家还没装电话,跟公婆儿子保持联系的方法就是打各人的手机。手机号我都有,可一打都关机,一问,皆回答:“手机咱都用不惯,平时也没人打,都想不起来还要充电,早没电了。”应我的要求,现在各家都记着回去给手机充电,并24小时STAND BY。
早上给三姨去电话,说,今天去通县看儿子。三姨答,赶紧的,要不然来不及了。路上得俩多钟头呢!完了还得去你东郊二姨家,她前两天去通县想看外甥呢,谁知你们去了承德,老太太可失望啦!
我一琢磨,先去通县,接了儿子再去东郊,完了再送儿子回通县,再从通县赶回广外,得,一路光搭车半夜都回不来。于是我说:“姨,咱包辆车吧!这样来回也方便。”老太太一听就回绝了,说浪费那钱干吗呀?我说,别怕,我拿了票到编辑部去报销。老太太听是公家的钱,欣然应允。
这是我多年跟婆婆斗争的经验。你一说干啥花的是自己的钱,老太太那是坚决说不。而老太太出门唯一能吃饱的饭就是BUFFET。
这钱,是我自己出的。不过呢,跟报销一个样。我昨天花了半小时写了专栏换的500。于我而言,不写也就不写了。
路上,三姨东家长西家短。
这是我最喜欢的话题,鲜活得象刚从河里捞上的鱼一样甩着水珠打着挺儿。
在平常人家的嘴里,你听到是最平实的生活有时候无奈,有时候辛酸,但总体而言,非常有厚重感。感觉是脚踏在黄土地上,而不是人浮在半空中。
姨说,大表妹有了孩子以后就在家带孩子,生活很艰难。她可会过日子了,每次上她家,都是吃清汤寡面。人瘦得都成干儿了。
我眼里想的是十年前那个扎马尾巴的腼腆姑娘,而她在手脚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给我儿子买了衣服玩具。
姨说,你小胖哥终于熬到退休了。前十多年一直下岗,拿基本保障,愁得呀,头发都白了。这次来,看着胖哥见老吧?胡子都白了,牙都掉光了,才刚五十呢!
那个胖哥,每天来往于东郊和通县之间,光车费一天都要小十块。因为喜欢我的儿子,每次来都不空手来,不是带乳酸奶就是带小鸟儿,儿子一见到他,比亲爹还缠。据说能登他鼻子上脸。这些钱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可对这样生活并不宽裕的人来说,是很大的支出了。一个人对你好坏的体现,不在于给了你多少的数目的钱。而在于给了你他能给的多大比例。
比方说,比尔盖茨给我500万美金,我也还是觉得他对我情浅。
而失学的孩子能给我一毛钱,都恩大于山。
姨说,你大舅这次表现可好啦!你不觉得他年纪越大脾气越好吗?
大舅是大家嘴里敬畏的长辈。他平时不多言不多语,见人不开笑脸儿,一不高兴就轰人的。可我一直印象里大舅就是这么和蔼,见了我总是笑咪咪的,不声不响替我干了很多实事。比方说,我们去承德的时候,他特地回来给家消毒,把地拖干净,把家归置好。
姨夫很少露面。我却总能感觉他无时不在注意我们。不时他就会来个电话,叮嘱我们去这怎么走去那找谁,并让我们备上他的电话,因为比110管用。
很多小事,一点一滴。别人并不言语,没人希望得到你的回报。也没人指望在你飞黄腾达的时候分粥讨好,可就是那么实心实意的,那么润物无声的,那么春风化雨的,走进你的脑海。那种亲情,熨烫着你的心,暖着你的胃,渗入你的发丝,透析进你的血脉。
让你不得不爱。
我总在抱怨,我说,脏。我说,乱。我说,烦。我说,厌。
可我还是隔一段就想回来。
我总想知道为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么多带不走的亲人们,让我觉得从骨子里发散出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