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是她的名字。人也如清新淡雅的菊,低调,清爽,适意。
高中时我们同班,我们的课桌设在同排,但她的是在与我的隔了几行的后排。她走
读,我住校,她上课时间来,下课时间离开。我们很少交往,因为我们那时大都是
有一两个上课坐得很近的死党,课上课下都可以嘀嘀咕咕。
和菊真正的交往起来是毕业那年的暑假。因为大家各奔东西,我们俩却因为被同一
所大学录取而走到了一起。其实走到一起的还有几个同班的男生,都是同在一个教
室三年没有深交的,却因为考进同一所学校而亲近起来。
记的我们相约同行,我们几个因为经过三年的住校生涯,自由惯了的性子,却经历
了长长的暑假被困在家里被家人管头管脚的束缚早就厌烦了,启程的时候大家还在
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只有菊挥手向家人告别的时候在流泪。搞的我们不得不严肃起
来。这才想到她是第一次离家远行,自然有千般不舍万般别愁。伸手过去揽住她的
肩头,才真正体会了瘦弱的含义,平时只是知道她瘦瘦高高的,身条好,穿什么衣
服都服贴好看,却原来她的肩是这样的单薄。于是竟然生出怜爱疼惜的心来,暗暗
地想,以后我要好好照顾她。
我们几个高中的同学,在同一个教室的三年没有热络过,却在新的地方真正地联合
起来了。差不多每个周末和节假日都飙在一起。或出游,或是去看电影,或扎堆游
戏聚餐,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小团体。很多班里或系里的活动都被推脱了。只要是
担任通讯员的小弟在楼下一叫,我和菊就象早就严阵以待的士兵你拉着我,我挽着
你嘻笑着下楼,与组织汇合。
我们一起出行的时候,细心的菊总是会顺手收拾好大家该带的东西。顺便捡回来
我粗心遗漏的小东西。象手套,围巾,眼镜什么的。下雨的时候她总是不会忘了带
雨伞,因为她比我个子高的缘故,撑雨伞的也永远是她。多少年后的梦中,还会出
现我们相拥着撑着同一把雨伞回寝室的情形。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开心,翻看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很多黑白照片,我的笑是明朗
放肆的,菊她是安闲含蓄的。很多的照片上都是她用手轻揽着开怀的我,就象那些
岁月她对我的关切与呵护。年轻的我是热情的冲动的,喜欢冒险刺激,菊从没有对
我的任何提议有过异议或是批评,但我会在她欣赏的目光和柔声细语里找到折衷与
平衡的答案。
虽然和菊不是同系,但我们的宿舍在同一栋同一层曾楼。我们这一栋女生楼有两个
出口,其实我们的宿舍门靠近右面的门口。晚自习结束后总是喜欢从左边的门口进
楼,因为这样我可以从菊的门口经过,每当经过的时候都会很自然地转进去看看菊,
就是坐坐,说几句话。然后回屋睡的时候就很安心。如果碰巧菊没有回来,在睡觉
之前总要在转到她那间宿舍去一回,或是拿杯子去借她的开水,或是给她送去一本
我喜欢的书。。有时候我回来晚了她已经睡下,我也惦着脚和从从上铺幔子里探出
头的她到声晚安。
菊的人缘非常好,所以我在她的宿舍里受到特殊礼遇,成了她们大家的
朋友,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报到,再进去的时候就会被问候,怎么很久没有来啊? 这
样的相处的日子平和安好,就象菊的为人一般。
每当放大假的时候我们这个小集团会结伴返乡。第一站是菊的家,因为菊的家离车
站最近。菊的父母就会跑前跑后地为我们服务。菊的父母说话也是轻声慢语,对人
和善慈祥。第一次知道原来父母也有做得这样好的。见识了菊的父母的为人,就不
会奇怪他们培育出闺秀品质的菊。
毕业的时候,菊的唯一志愿是回到父母的城市。我的志愿是除了那个地方以外的地
方。我们的个性注定了的我们会是天各一方。
后来菊嫁给了邻居的一个哥哥。说是哥哥,不是现在哥哥妹妹时髦的说法。因为那
时菊的哥哥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哥哥。他是我们一中的学长,我们考大学的那一年,
他大学毕业回一中任教,菊的哥哥很优秀,以至于常常是我们中学老师拿来作教导
的楷模。据说也是因为亲情之故毕业才选择回父母身边工作的。
想不通菊怎么逾越这个鸿沟,到现在还是纳着闷儿。菊新婚的时候,我去看她。到
了菊爸爸妈妈那里,她在的婆婆家那边,打电话过去,还特意叮嘱说,只要你过来
就好了。我不要见你的哥哥,因为我和他有代沟。她两分钟就过来了,果真没有带
哥哥过来。
后来有一次去看菊,是在菊温馨的小巢,还有几个相知旧友。那时候菊有了一个两
岁的儿子叫小马儿。小马儿有轻微的先天性心脏病,是菊最大的心事。经过一次手
术,小马儿痊愈,皆大欢喜。那一天,大家相谈甚欢,菊给了小马儿半杯水和两个
药片,没有看着他吃下去,就又回到我们中间。过来一会儿再问小马儿药片吃了没
有,小马儿用小手指这小鼻子说:"在这里。" 可不是吗,那不小的药片把小鼻子后
部都撑起来了。从来都不会大惊小怪菊脸都吓白了,赶紧给出去避难的哥哥打电话,
哥哥和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幸亏是有惊无险。
曾开玩笑地说:"小马儿跟阿姨去新西兰吧,那里有很多真正的小马儿跟你一起玩儿
呢!"小马儿说:"那爸爸妈妈去不去" 我说:"不去,就小马儿和阿姨去。"小马儿就哭
了:"那小马儿就看不到爸爸妈妈了! "
唉,又一个离不开爸妈的乖乖仔。
相隔了很多年,最近的一次回国,小马儿已经长成了一个阳光少年。高高瘦瘦的很
帅气。菊的哥哥事业有成。管理着一大片的宾馆饭店。我们年轻时的死党重又聚集,
就下榻在哥哥属下的一个宾馆的贵宾楼。一个经理过来敬酒,恭敬亲切地说:"嫂子
这是破例光临我们这里,说是来了贵客呢!"
和菊坐在她所管辖的图书馆楼的最高层,整个一层楼是未开放使用的阅览大厅。因
为超前的设计,这一层的起用尚需时日。菊的办公室就设在这里。敞亮安静,充满
了书香,真真是个人间仙境。"除了收入不高,样样说的上是平顺呢。"菊靠在大大
的转椅上悠悠然。。
菊说:双方父母健在,都是为儿女什么都舍得的老人。菊自己的家,还有双方老人的
都是她现在上班的地方步行可及的。他们的工作作息还是沿袭老制度,中午有两个
小时的休息时间。她和读高中的小马儿午间会回到奶奶家陪爷爷奶奶吃午饭,还可
以午休片刻,再回来工作。
晚上全家会陪姥姥姥爷享用晚餐。老人家都退休了,身体尚好,家务不让菊插手,
菊的全部任务是陪小马儿读书。菊的哥哥虽常常有应酬,但都是会尽量早回家的。
怪不得岁月在她的脸上都不曾留下痕迹。人们说她年轻的时候象林青霞,我看倒是现
在的她更象年轻的林青霞,只是少了飞扬的神采多了成熟的风韵。
联想到我们这些在美国奔命的日子,每天有多少的时间浪费在车马劳顿之中,每天
守着一个小格子间,枯对着电脑绞尽脑汁,骚落不知多少头发。回到家,盆清灶冷,
一杯清茶,一碗汤面除了有仙女下凡,否则都是要亲历亲为。看看菊优哉游哉的日
子,感慨何止万千那!
菊说:我们各自有命,我是绝对过不了你的奔波生活。可是过我这样平淡的日子,你
敢发誓你不会发疯?!
是的,菊, 你是对的,人各有命。
在我流浪在外的时候,我和菊常常是很长时间相互不通消息。但我知道无论何时,
只要我回到那个地方,就有菊在那里迎候我。无论我是身心疲惫还是春风得意,她
都会用她一成不变的温良平复我多动的心绪。菊就那么安静地听我的诉说,微微地
笑轻轻地叹息,她的平和安宁就传递给了我。
斯人如菊,芳泽我心 。
想起了李清照的咏白菊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也不似、贵妃醉脸;
也不似、孙寿愁眉。韩今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屈平陶令,
风韵正相宜。微风起,清芬酝藉,不减荼縻。 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
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
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我们的菊有李清照笔下之菊的的芬芳清雅,却不是这般憔悴令人怜惜。
[ 此贴被Wen Wen在06-26-2006 09:30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