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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别无选择》
一手臭牌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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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5-11-15   

《别无选择》

第一章 手足无措

            一
  我是冬天出生的,却喜欢夏季,正像我的名字叫白天,却喜欢黑夜一样。
  武汉的冬天太冷,秋天太短,而春天又过于反复无常,只有夏天才真正称得上是一
个个性鲜明的季节。我喜欢在不那么热的夏天夜晚,穿着短裤拖鞋徜徉在武汉的大街小
巷,欣赏灯光旖旎的商店橱窗和身边走过的穿得很少的漂亮女孩,感觉自由自在,无拘
无束。

                    二
  从梦中醒来,浑身是一层油油的汗,床上留下一滩人形的水渍,活象某个谋杀案的
湿淋淋的现场。看看时间,刚过下午三点。走到厕所里冲了个澡,又从冰箱里找出半瓶
跑了气的可乐喝下去,感觉才好些。
  "这鬼天气,"我想,"过两天有了钱一定先买个空调装上。"
  望着桌上气派的21寸彩显,心里有些后悔一时冲动买下了它。
  我到客厅里到处找东西吃,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了我一跳。我从摊了一桌的电脑
零件里翻出电话,嗡声嗡气地问了声"喂?"
  "你这两天跑哪里去了?"电话里传来老马极具磁性的嗓音,语气里却明显地有些气
急败坏,"你那个倒霉的电话怎么老占线?call机怎么也欠费停机了?我还以为你被人卖
了!"
  我冲电话那头无声的咧嘴笑笑,解释说我哪儿也没去,刚换了一个56K的猫,这两天
一直在上网。
  "公司出钱给你配个手机算了,"我甚至听见老马在电话那边重重地皱了一下眉,"免
得一到要紧时候就找不着你。"
  我说我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起,哪有钱付每月大几十的座机费,老马说现在连民
工都有手机,手机费公司给我报了。我赶紧连声说谢谢。
  老马随后对我说了正事,叫我下午到公司去一趟。我随口答应下来。
  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一走到楼下我还是险些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吹个跟头,火辣辣的
日头仿佛可以融化一切,我咬咬牙,尽快赶到了最近的公共汽车站。
  外地人对武汉最深的印象,一是武汉的大和脏,二是武汉糟糕的天气。
  703路公汽起点武昌大彭村,终点在汉口循礼门,每次我过江就喜欢乘这一路车。因
为天热,车上人不多,司机一路开得风驰电掣,乘客们则坐得心惊肉跳,果然车到利济
路就和另一辆抢道的公汽发生了摩擦,撞掉了一个后视镜,两辆车的司机跳下车开始对
骂,引来一堆人围观,两个售票员也加入了骂战,我开始还兴致勃勃地观战,可后来双
方骂来骂去就是一句"苕卖X的",纯粹是比谁的嗓门高,听得人索然无味,车里的乘客像
待在烤箱里,可谁也不愿下车,这天气里步行非中暑不可。除非等交警来不然骂一个小
时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我看看时间已经不早,离我要去的地方也没有几站了,于是走到
驾驶台上,发动了汽车。那个司机马上忘记了到底谁是"苕卖X的",撒腿追了上来,可两
条腿毕竟追不上四个轮子,一会儿就被我甩远了。
  车到站我下了车,所有乘客都为我鼓掌,我微笑挥手致意,心情无比愉快。
  我在已不那么刺眼的阳光中找到了鸿图广场。
  最近武汉新盖的高楼都流行用绿色的玻璃幕墙来包裹,活像一 每 硕大的毫无特色
的芹菜,鸿图广场就是这无数棵芹菜中的一棵。这里和其它所有可能除了在支票上签名
以外几乎没有人用笔却依然号称"写字楼"的高档建筑一样,装饰奢华,租金昂贵。
  我们公司就位于这栋大厦的十八楼。
  楼下的保安是新来的,见我穿着拖鞋就伸手把我挡在门外,神情倨傲地冲门口的一
块标牌努努嘴,上面写着八个大字:"衣冠不整,谢绝入内"。
  我懒得和他废话,返身到路旁的小店买了一双布鞋换上,又找了个塑料袋把拖鞋装
进去,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楼,然后当着保安的面换上拖鞋又把布鞋扔进了垃圾桶,
保安气得直翻白眼,却无计可施。
                          三
  安特电脑咨询有限公司的金字招牌在楼道的尽头特别的显眼,这个有些俗气的译名
却来自一个大得吓人英文单词--UNLIMITED。秘书小晏一本正经的坐在接待台前发呆,看
见我就冲着我妩媚地一笑,要不是她的一张马脸,也可以算得上是个美女了。
  "马总在里面等你,"小晏瞥了一眼我的短裤拖鞋,撇撇嘴说,"又欺负保安了?"我
很惊奇她的脑筋转得这么快怎么也只混了个秘书,含含糊糊的不知回答了她些什么,推
开经理室的门就转了进去,没理会小晏在身后 嘟囔囔的说我还欠她一顿麦当劳。
  老马新装修的办公室宽敞阔气,中央空调开得很足,我一进去就全身一哆嗦。老马
客气地招呼我坐下,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给我打开,体贴地问我路上车挤不挤,
是不是很热。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眼睛却仪表堂堂的胖子,他就是有这个本事,任何和
他初次见面的人都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我却从心底里回避这个态度暧昧的家伙,可谁
叫他是我的老板呢。
  公司里谁也不知道老马的来历,只知道他原来在沿海一带发了大财,后来回到老家
武汉发展,三十岁以前的老马是个迷。我并不关心这些传言。每月的大信封才是我最关
心的事情。
  从学校里出来以后,很长时间我都是在社会上晃,推销过保险,卖过丰乳霜和增高
鞋垫之类的假药,有一阵子还搞过传销,直到碰上老马我才算有了一份相对稳定而且符
合我专业背景的职业。我的工作是使大多数人用得起微软价格昂贵的专业软件,换句话
说就是做盗版的。每个月我从老马那里领一张正版软件回家,然后想尽办法破解软件里
的加密程式。和形形色色的密码打交道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一方面可以满足自己
的成就感,另一方面可以换来每月的衣食饱暖。
  我并不觉得羞耻,动辄几千元的价位是没有多少人可以承受的,反之电脑城里五块
钱一张的光盘可以为中国多少囊中羞涩的知识分子和学生解决很多实际问题。我只不过
是把帝国主义的垄断超额利润重新进行合理分配而已。
  我把《战魂VI》的解 爻状排探 给老马,他满意地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交给我,我毫不回避地拆开信封数钱,居然有五千块,多少有写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
不解地望着他,老马解释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另两千是大老板给你的奖金。呵呵,
后面还有工作给你。"
  老马神神秘秘地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张光碟,"你先回去看看,不要勉强,如果可以解

开的话,酬劳加倍。尽快给我答复。"
  我不由好奇心大起,这次的工作明显和以前的不同。光盘是翻刻的CDW,没有任何文
字和标识。究竟是什么软件值得老马这么煞有其事?
  "对了这部手机就归你了。"老马递给我一个大家伙,这种手机在电影里通常是黑帮
用来砸对方脑袋的,我叹了一口气接了过来。不用自己的钱买的总是好东西。我还多了
一个防身武器。
                          四

  从公司出来已经是七点多钟,天色阴了下来,大块乌云从东面滚滚而来,转眼间便
风雷大作,大雨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我有些狼狈地冲进了最近的一所商场,发现四周
挤满了一样前来避雨的男女老少,使得商场里的生意出奇的好。人们不见有任何沮丧的
神情,相反都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这场雨下下来,武汉会凉快多少天。
  对武汉的夏天而言,下雨反而是难得的好天。
  我摸摸口袋里的钱,气壮了许多,趾高气扬地在电器柜台前转来转去,心安理得地
询问各种型号的空调的价钱、功能、制冷面积以及售后服务,导购小姐不厌其烦地跟在
我后面耐心地解答我的各种问题,可最终我还是什么也没买,转到五楼的肯德基吃了一
份套餐,又叫了一客咖啡在那里慢慢地喝,全然不理会旁边眼巴巴地等座的一家三口,
一直坐到商场打烊才离开。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新鲜的负离子和一氧化氮的味道。马路旁的人行道上,
开始有人搬出竹椅来乘凉。这几年买空调的人家多了,以前一入夜马路上密密麻麻"摆肉
摊"的情景风光不再,受不了空调的老头老太太宁愿三五成群地下象棋打麻将唱楚剧,年
轻人更愿意在大排挡里呼朋引友地喝生啤吃烧烤,或在露天卡拉OK里杀鸡般引项高歌,
拉小提琴的小姑娘和拉二胡的乡下老头穿梭其间招徕生意,自得其乐,互不干扰。这就
是武汉特色的夜生活,不够高雅却绝对实在。
  我打的来到大桥下面的一家修车厂去取车。
  我的车是一辆二手的红色富康,因为颜色和满大街飞跑拉客的出租车一模一样,有
时我在马路边停下准备回call机也会有性急的乘客直接拉开车门坐上来,碰上心情好又
顺路我也会带一程,然后老实不客气地照收车费,不料一次被捉黑车的便衣逮了个正着,
罚款不说还在分局的过道里蹲了一夜,说尽了好话才没吊销我的驾驶执照。
  为了省麻烦,我把车开到一家认识的车行去换漆,顺便查查车况。
  车行老板猴子老穿着那件沾满机油和五颜六色油漆的旧军装,从我认识他那天其就
没见他换过,我总担心他一不留神就会烧起来。
  我和猴子打招呼时他正在和几个徒弟打"斗地主",一扭头看见是我,一把甩下牌气
急败坏地把我往车库里拉,他几个徒弟在身后使劲坏笑,我还以为车丢了。
  进了车库我一眼就看见我那辆红色富康,我沉下脸正想问猴子怎么没给我换漆,他
倒先开了口:"你个板妈的么样开的车?"
  所谓"板妈"是一句常见的 汉俗语,多用于表达气愤、焦虑或者不耐烦的?绪,偶
尔用于熟人打招呼,其真实出处已不得而知,但根据本人多方考证,这句话全称应该是
"板妈养的",大意是说某人是被一个平胸女人带大的。
  我一听猴子开始骂人,便明白事态有些严重,于是咽回了自己想说的话。
  猴子支开车头盖指点着对我说:"发动机 缱 堵得像下水道,电瓶座子烂?了,刹车
垫片已经磨得像一张纸还不换。还有,后 致 钉飞了好几个,悬挂也快?了。我光是换
零件就花了大几千块。"
  照他说来我能活着把车开到这里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奇迹。我一面暗骂把车卖给
我的那小子不是人,一面给猴子陪笑脸。
  他骂了我一阵,气也消了一大半,"我等了你一个月,漆也不敢换,你要不来我才是
掉得大。"
  我赶紧对他解释自己最近手头很紧,一拿到钱就赶过来取车,"可是……能不能便宜
一点,我就四千多块,这段时间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办……"
  猴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我肯付钱心情显然好了很多,掏出一张纸低头算了
一会,搔搔脑袋说:"你拿四千块钱出来就行了,亏的部分算给我几个徒弟练手艺。实在
不能再少,我还没算这一个月的保管费。"我又磨了半天才三千五取走了车。
  车子开到路上果然不一样,发动机磨牙一般的噪声没有了,换档也顺手得多,虽然
没有换漆,我还是很感激猴子,尽管他多少宰了我一刀。
                        五
  我心满意足地驾车沿东湖兜了一个大圈,才意犹未尽地在中南路附近找了一家餐馆
停下。不到十一点肚子又饿了,洋快餐毕竟不能当饭吃。
  店里没什么人,我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只有一个满脸雀斑的乡里丫头过来招
呼我,仿佛我不是来吃饭而是来打劫的,见我只点了一盘肉丝炒粉和一瓶啤酒,满脸不
高兴地进内堂重新生火做饭。
  透过餐馆的落地窗看见对面冷饮店外坐着一个女孩,面前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冰
激凌,她要真都吃了非闹肚子不可。
  女孩的短发染成了醒目的栗色,脸上的浓妆未免和她的年龄不太相称。她身上那件
珍珠色的吊带裙只有那些身材窈窕双肩圆润的年轻姑娘才敢穿,我要穿上就该被叫流氓
了。脚上穿着时下很流行的半尺多厚的松糕鞋,身边放着她的比利挎包,包上几个英文
字看不太清楚,好像是FUTURE什么的。
  她这一身装束在灯光下的确很惹眼,几个半大男孩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冲她夸张地
吹口哨,她却视若无睹地继续吃她的冰激凌,只不过每样都只吃几口就丢在一边换一样。
  我奇怪地猜测她的身份,心下却没有结论,应该是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小女生吧。
  我的炒粉这时候也做好了,显然被一肚子意见的伙计故意放了一大堆辣椒,啤酒也
是热的,不过可能是我真的饿了,顾不了许多拿起筷子就吃,直吃得满头冒汗,又就着
啤酒吃了两个冷包子才打着饱嗝叫小姐过来结账。
  出门的时候,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
  回到车上,我拧亮灯点上一支烟,就着昏暗的灯光把身上的整钱全归到钱包里。我
想我一定像极了一个正盘算收工回家和老婆亲热的挑土司机。
  车后门被打开又关上了。我正没好气地想让这个眼神不好的乘客下车,可当我看了
一眼后视镜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上车的是那个栗色头发的女孩。
  我一言不发地发动了汽车。
  "去哪里?"我沉静地问。
  "往江边开吧。到了地方我叫你。"女孩的武汉话慵懒而又温柔,叫人不忍心拒绝。
  "不会这么倒霉刚好碰上警察吧?"我想,"最多到地方不收钱就是了。"
  我还没老到连艳遇这两个字都不敢想了,可也没年轻到真就相信了。我只是好奇地
想知道她的来历。听说附近的大学有女大学生出来做鸡的。这个想法让我有些惭愧。
  汽车穿过了大东门,驶过阅马场拐进了解放路,一直驶过了省军区招待所,女孩子
没再说什么,我也就闷头开车,一直穿过紫阳路到了武昌造船厂,我正想回头再问一句,
女孩却突然叫我停车,丢给我一张百元大钞就下车走远了。
  四周黑洞洞的没一个人影,我很是奇怪她一个人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脑子里乱
乱地就开动了车,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大发遗憾。
  车开出一段路我才意识到不对劲,马上掉转车头回去。
  码头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座废弃已久的吊车矗立在江边,陪伴着江风拂过水面哗
哗的潮声。
  我沿着江堤向前仔细寻找,结果只发现了女孩的挎包,女孩踪影全无。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借着月光气急败坏地在江面上极力搜寻,看见了波涛中一颗忽
沉忽浮的脑袋,我马上蹬掉拖鞋跃入江中。
  说实话我并不是一个英雄意识很强的人,如果对方是一个中年妇女我会考虑报警,
如果她是个三百多斤的胖子我也许会干脆走开,可她毕竟是我开车带来的,况且又是这
么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女孩已经半昏迷了,所以我没费多大事就把她拖上了岸,可出了江面她突然又发疯
似地要往江里跑,我七手八脚地抱住了她,她吐了我一身就晕了过去。
  我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如果被人看见我可是有口难辩,我可不愿意再在局
子里过一夜。被手铐铐在桌腿上的滋味真他妈不好受,不能站也不能躺,只能半蹲着,
那次出来以后我整整三天没能直起腰来。
  我看她吐得也差不多了,估计晕倒也是因为受了刺激所致,看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犹豫了一会把她扔到汽车后坐上,又转身拣回了她的包。
  这时候我才看清包上的字是:"NO LOVE NO FUTURE"
  我直接把车开回家,一时不知道该把她往哪里放,我们俩身上都脏得可以,可如果
她穿着湿衣服过一夜,明天非病不可。
  我只好把她脱光,找来一条新毛巾帮她擦干,然后放在我的床上,给她盖上毛巾被。
幸好天气已经凉快下来了。
  天知道我怎么能如此镇定地面对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不过就算是三十年没见过女
人的超级大色狼被吐了一身酸臭也该倒了胃口。
  等我洗完两个人换下来的衣服,天色已经微明。
  我坐在马桶盖上睡着了。

                        六
  一觉醒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浴缸里,全身咯得酸痛,我挣扎地爬起
来,所有的关节都一阵劈啪乱响。
  我冲进卧室,女孩已经不见了。
  要不是女孩的吊带裙和内衣还在卫生间里晾着,我会以为昨夜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只是不明白,难道她光着身子就这么跑了?

                      第一章完
[ 此贴被一手臭牌在2005-11-15 15:51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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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臭牌打遍天下
一手臭牌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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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5-11-15   
先看看反映在往下贴,嗯。
一手臭牌打遍天下
ok5 离线
级别: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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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5-11-15   
Good, keep going, what happen next ? One thing I cannot agree is this guy is breaking all the rules.
PZT 离线
级别: 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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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5-11-15   
写的蛮好嘛,把伏笔和玄机都留下来了,就看今后怎么发展了。打算写成波澜壮阔的,还是小桥流水的?

第一章没有“一”,怎么就直接到“二”了。这种小小的技术性失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编辑身上。。:)
一手臭牌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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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05-11-15   
引用
下面是引用PZT于2005-11-15 08:53发表的:
写的蛮好嘛,把伏笔和玄机都留下来了,就看今后怎么发展了。打算写成波澜壮阔的,还是小桥流水的?

第一章没有“一”,怎么就直接到“二”了。这种小小的技术性失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编辑身上。。:)


果然!这就去改了。
一手臭牌打遍天下
小澜 离线
级别: 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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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5-11-16   
第二章尼?
衷心地祝愿你:健康,平安,快乐,幸福,和睦,美满,直到永远  

               
一手臭牌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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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05-11-16   
第二章 林怡
Angle of mine

                        一

  我所上的是一所部队幼儿园。部队的幼儿园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女孩远远
多于男孩。我们最爱玩的游戏就是穿开裆裤的王子到城堡里去救拖鼻涕的公主,可公主
总是供大于求,于是往往玩着玩着几个公主就打起来了,可怜的王子只好在一边无辜的
看着。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女孩子追,那段时光让我留恋,也因此使我
对长大以后屡次在感情的上失败倍感挫折。
那么,罗萍算不算得上是我的初恋呢?

  罗萍比我小两岁,那时候住在我家楼上。她妈妈和我妈妈是一个医院的护士,也同
样地热爱音乐,因此不免都有一些自命清高,彼此之间惺惺相吸,也就多有来往。
  也许真是美丽与智慧成反比,罗萍从小天生丽质,读书却总不开窍,我也就责无旁
贷地成了她的家庭教师兼保镖,我一心以为我们青梅竹马的爱情可以天长地久,后来我
才发现,也许那不是爱情。

  十岁以前,我一心想当兵,最希望的就是打仗,可以保家卫国,建功立业,那时候,
我的偶像是就是我的父亲。等到上了初中,父亲从部队转业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地方小
干部,除了喝茶看报纸成天无事可做,失望之余我又疯狂地迷上了三毛的小说,幻想着
有一天能够背着大背包和破吉他,四处流浪。我为自己设计的形象就是长发披肩,一脸
络腮胡子,穿着破了十几个洞的牛仔裤,全身因为半年没有洗澡而散发着阵阵异味,酷
酷的。我还认真考虑过作一个医生,直到我发现自己严重晕血。等到上了高中,所有梦
想都只能放在一边,因为除了参加高考并且考上重点大学之外,我别无选择。那时我深
切地感受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残酷的差距。

  等我如愿以偿地上了大学,我突然发现自己面前多了许多的选择,我茫然无措了。
我学会了抽烟,学会了逃课,学会了用十种以上的方法对女孩子说"我爱你",学会了一
切以前想做而又不敢去做的事情。可当我真正什么都可以做了,我突然又觉得很无聊。
  生活在怀疑和苦闷中度过,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

  直到我碰上了林怡。

                        二

  认识林怡是在大二那年的圣诞节。
  本来我正忙于备考英语六级,没有多少时间参加那些舞会之类的活动,而且每当节
日的时候,我总是倍感孤独。可"万宝路"不停地劝我。
  "这次圣诞晚会是外语系承办的,'冰棍公主'肯定会去。"
  "万宝路"特别强调,仿佛这四个字本身就有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魔力。
  "万宝路"名如其人,从来只抽万宝路香烟,人也长得粗犷豪放,活像香烟壳上的牛
仔广告,最得意的就是他那身在健身房里没日没夜练出的横肉,要不是冬天太冷,没准
他会脱光了去参加舞会。

  我也有些心动,放下英语书和他一起去了教工俱乐部。
今年的圣诞舞会倒是办得别具特色,先是外语系的一帮小女生合唱"Jingle Bell"拉
开序幕,随后是小品、舞蹈、话剧,中间穿插着一些参与性很强的有奖游戏,气氛渐渐
达到了高潮,等到林怡登场演唱圣诞颂歌"Silent Night",全场突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林怡一身纯白的羊毛套裙,长发披肩,眉眼如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敢说全
场所有生理机能健全的男人那一刻全都倾倒了。
  说实话她的歌喉算不上很好,可等到一曲终了,漫天雪花从天而落,她的一蹙一笑
的确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我开始相信关于她的种种传说。

  林怡来自湖南长沙。湖南的一方好水土,从来都是出土匪、美女和开国领袖的地方。
而我们大学是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理工科院校,这样天生丽质的女孩不是每个人在校
四年期间都能碰上的,于是她一进校报到,还没等到军训结束,各路好汉便纷纷闻风而
动,其中不乏流浪歌手、篮坛高手和电脑怪杰之类的人物,可她却见谁都客客气气,不
冷不热,从不答应谁,也从不明确地拒绝谁,时间一长,全校的男生都有些想入非非了,
仿佛只要努力,谁都有机会。有一次一个男生在女生楼下为她跪了一夜,最后四肢僵硬
是被同学抬回去的。还有一次林怡打网球扭伤了脚,送到她寝室的西瓜足够全南三舍的
女生吃好几顿。我想如果她得了感冒,附近的药店大概该被搬空了。

  后来可能她也实在不堪骚扰,把土木系一位仁兄不知天高地厚写给她的万言英文情
书贴在了女生楼下,上面用红笔醒目地标出了两百多处单词和语法错误,令那个家伙一
夜成名,险些吐血而亡。

  这一招果然有效,追求者偃旗息鼓了好一阵,几个吃不着葡萄的人(详见《伊索寓
言》第XXXX面)给她起了个颇为传神的外号"冰棍公主",一方面形容她略显消瘦的身材,
另一方面也包含对她的不近人情的无奈。

  不过我校男生素来都有前仆后继的光荣革命传统,一批人倒下来,新的追求者又站
了起来,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都是些志在必得的精英,令我等望尘莫及。

  雷鸣般的掌声过后,文艺表演结束了,接下来照例是舞会,林怡却借口太累先回去
了,令那些突击了一个星期交谊舞的男士们大失所望。

  我站在门廊的阴影里,默默地看着林怡有礼貌一个一个拒绝送她回寝室的企图,在
她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闻到了她的发香。

  原来她喜欢用茉莉花味道的洗发水。
  茉莉也是我最喜欢的花。

  林怡回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间,我以为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在她坚强的
外表下,无可名状的忧郁。

  那一刻,我砰然心动。

  我决定试一试,但是要以我自己的方式。
  经过一个寒假的精心筹划,我的"破冰行动"终于出台。
  我本来就在校学生会任学术部部长,开学后没费多少事就和文艺部长对换了职务。
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全校各系文艺部长开会。
也就名正言顺地认识了身为外语系文艺部长的林怡。

  在会上我先简要地介绍了一下本学期的工作任务,尤其声明了今年是五四运动七十
五周年,"因此,"我有意停顿以示强调,"所以今年的五四文艺汇演就显得尤为重要,既
要隆重又不能落入俗套。"
  我仿佛不经意间提起好像去年的圣诞晚会办得反响不错,问外语系愿不愿意承办这
次的汇演。

  没想到林怡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什么条件都没提。
  我心里暗笑,外语系统共就那么几个参差不齐的男生,号称"江南七怪",而那帮心
高气傲的女孩子本来就彼此互不买帐,靠她们能成什么气候?
  等到她抗不住了,就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我不无得意的想。

  我唯一担心的是她那些"采花军团"的能量太大,我极有可能是白白替别人制造了机
会。不过任何计划都有一点赌博的成分,我认了。

                          三
事情却远远不像我想象中那么顺利。

  谁也想不到,林怡认真起来会是那么的投入。从节目编排、服装租借到舞台设计全
都一手包办,我竟全然插不上手,只有在每周的工作例会上,我才有机会和她单独相处,
看着她日见清减的的脸,我心痛却无可奈何。

  一次工作之余难得地和她闲聊,才知道林怡的家庭环境不大好,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家里只有一个做小职员的父亲和还在上高中的弟弟,每学期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自己用
奖学金支付的,所以她每次总评成绩都是年级第一,社会工作也丝毫不能拉下。谈起这
些林怡的口气是那么淡然,我小心地试探问她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找男朋友,她却笑笑回
答她要等弟弟上了大学再说。

  望着这个绝不简单的女孩,我心里的那些念头荡然无存,油然而生的是由衷地敬意。
我为自己曾经的想法而惭愧,只有在暗地里劲自己所能地给她一些帮助,私下里嘱咐那
几个磨洋工不肯出节目的院系不要为难林怡,威胁他们在期末评选优秀院系时扣分。我
的心意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我知道林怡的自尊心是不容许我过多地关心的,要不然我刻
意保持的眩目光环就会黯然失色。

  游戏已经开始,我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文艺汇演取得了巨大成功,几个优秀节目还被选送到省里并获奖。大家都说下学期
校学生会主席非林怡莫属了。
  我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距离和林怡无可奈何地越拉越远。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传世
之恋还没有开场就要谢幕了。望着鲜花掩映丛中兴奋不已的林怡,我独自走开。
  或许我和她终究是有缘无份?
  也许事情就这样结束也好,我不无遗憾地想。
可就在这个时候,事情有了令人头晕目眩的转机。

                        四

  文艺汇演结束之后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去找过林怡,没有理由也没有心情。一直到期
末考试考完了最后一门,我一个人待在寝室里无聊,决定出去走走。
  我不知道怎样鬼使神差地竟一直转到了南边,站在南三舍下,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
办,只是望着513的窗户发呆,脑子里乱乱的。

  学期末的女生宿舍下人来人往,已经确定关系的要趁此巩固战果,关系暧昧的借机
展开最后攻势,更有大四的师哥师姐们悲悲切切,难分难舍,抓紧最后的时间海誓山盟,
温存亲热。似乎夜晚是感情的催化剂,许多段爱情就在温柔的夜色中瓜熟蒂落或者劳燕
分飞。
  南三舍的师傅也因此愈发神气活现起来,仿佛看的是金库而不是女生宿舍。门口永
远挂着那块醒目的告示牌:"男生与小贩不得入内",另人联想起旧上海的虹口公园。
  我正站在南三舍下胡思乱想,一阵《祝你生日快乐》的电子音乐从半空中传来,我
习惯性地想往花坛里跳,一边奇怪怎么半夜里还有洒水车开出来,却发现声音来自南三
舍对面的激光楼顶。

  激光楼是一栋新修的五层建筑,里面是号称全国最大、亚洲第二的激光技术实验室,
但是因为离女生宿舍太近,所以一下班就关门落锁,以防止有宵小之辈躲在里面偷窥春
光。

  一个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去站在楼顶上,手里拎着一个大号扩音器,喂了两
声试试音,就开始冲女生寝室喊话:
  "513,513,林怡!"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南三舍下人越聚越多,那小子有点人来疯,更来劲了:
  "513,林怡,我有话对你说!"

  513里传出一个尖细的女声:"林怡不在,林怡出去了!"
  那二百五听见有人答话,精神一振:"林怡,我跟了你一天,你吃过饭就没出过寝室!
我知道你在,你出来,让我对你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就向前一步,告别这个了无生趣的
世界!"

  "他要跳楼!"众人恍然大悟,不由都兴奋了起来,几个坏心眼的男生开始齐心合力
地喊:"林怡,出来,林怡,出来!"
四楼另一间寝室有人喊:"吵什么吵,烦死人了!"
  "哗……"一盆洗脚水泼了出来,把躲在窗台下旁若无人接吻的一对男女浇了个透心
凉。

  "那是电信系的贺伟宁!"有人认出了这个准自由落体,兴奋地向周围的人转告。
  贺伟宁是我们学校贺副校长的儿子,人倒是挺多才多艺,是我们学校"鸟人"乐队的
贝司手兼主唱,一手贝司弹得不错,就是人有些神经兮兮的,一头迎风招展的长发总懒
得洗,结果就慢慢得有味道了,走到那里都是一股馊稀饭的味。另外他的嗓子破得像被
子弹打了无数个窟窿的锣,他也以为这是一种风格。

  贺副校长老来得子,自然珍视万分,结果就宠出了这么一个缺心眼的傻小子,放在
外地不放心,就安排他读了本校。
  贺伟宁也是林怡的铁杆追求者之一,每次登台演出第一首歌总事先声明"献给我至爱
的小怡",台下总要起哄怎么把他"大姨"给忘了。他还给林怡写过血书,只是后来被知情
者揭发,信上的血来自贺副校长家一只无辜的鸡。

  贺副校长夫妇到国外参加学术会议去了,也不知道贺伟宁哪里弄来的钥匙打开激光
楼的大门爬上了楼顶。看来他是处心积虑要一鸣惊人了。

  南三舍下聚满了看热闹的人,只是在贺伟宁的预定着陆点被大家自觉地留出一方空
地。

  这是自文化大革命以来学校里最大的新闻。免费表演的空中飞人自然比批斗个把教
授有趣。据我所知学校里有人已经在策划把某教师戴上高帽子游街,原因是他教的那门
课通过率只有10%。
  贺伟宁居然还随身带了一把吉他。他又冲南三舍喊话:"林怡,我知道你听得见,我
想献给你最后一首歌。"
  说完认真地坐在楼沿开始自弹自唱,唱《外婆的澎湖湾》,唱《兰花草》,还有那
时侯刚刚流行起来的几首很煽情的校园民谣,唱完一首就会有人极为凑趣地大声喝彩,
叫他再来一首。突然从人群外风驰电掣地驶进来一队飞车党,在空地上嘎地一声刹住。
摩托车上跳下一群校保卫处的干事,大声叫看热闹的同学们散开,为首的是总务处的孙
处长。

  孙处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太太,不过看她从车斗里蹦出来的敏捷劲儿倒一点也
看不出年纪。
  孙老太清开了场地以后开始拿出当年八路军对伪军喊话的架势对楼上喊:"小宁,小
宁你先下来,有什么要求我们慢慢谈,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楼上自顾自地唱完最后一句,才慢悠悠地回答:"我想见林怡。"
孙老太马上吩咐手下把"那个叫林怡的"叫来。

  林怡终于出现了,存心看热闹的学生们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
么事情。

  林怡的身影依旧那么楚楚动人,她的面色沉静,可双手却在隐隐发抖,不知道是因
为害怕还是生气。

  孙老太罕见地和颜悦色,把手里的扩音器交给林怡,叫她把贺伟宁劝下来。
  沉默了半晌,林怡抬起头对楼上说:"你想跳就跳吧。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泪水
终于夺眶而出,她丢下话筒掩面跑回了寝室。
  人群一片哗然,孙老太恼羞成怒,冲林怡的身后恶狠狠地说:"你这女生什么态度!
小宁出了什么问题你要负责任的!"
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有人兴奋地大喊:"跳了跳了!"
  黑影在水泥地上溅起一堆碎片,孙老太吓得魂不附体,惨叫一声扑了过去,几个胆
小的女生紧紧闭上了眼睛。

  扔下来的原来只不过是贺伟宁的那把破吉他。除了孙老太和她的飞车党,大家大失
所望的叹息空前地一致。
  贺伟宁的声音有如天外来客般从半空中传来。
  "孙老太你不要太过分,这是我和小怡之间的事情,你凭什么说三道四?想当年你只
不过是个仓库保管员,要不是靠拍我爸爸的马屁你怎么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周围有人想喝彩但被身边的同学拉住了。孙老太面色乌青,一个劲地埋怨手下干事
是饭桶。
一个干事小声回报:"门被他从里面反锁了,从一楼到四楼的窗户都上了防盗网。您
看是不是叫消防队?"
  孙老太明显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在那里急得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
  这时候有人建议大家捐献棉被和纸箱做个垫子,可响应者聊聊无几。

  没了吉他的贺伟宁开始在楼顶上朗诵他即兴创作的情诗,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悲切
缠绵,可翻来覆去净是些"啊,我为你失眠!"或者"你怎么铁石心肠"之类的句子,酸不
可耐,戏味十足。

  他倒是精神抖擞,可观众们开始不耐烦,有人用菜飘打赌他究竟跳下来是死是残,
有人用弹道学原理绘声绘色得论证他会头先着地还是脚先着地。更多脖子看酸了的人用
军训时拉歌的拍子齐声有节奏地喊:"一二三,三二一,我们等得好着急!"孙老太和她
的人急忙大声喝止。
现场乱得无法形容,而我的火气也渐渐无法抑制。这姓贺的存心闹事,一点跳楼的
诚意都没有。这他妈算怎么回事么!

  我悄悄从附近拆了一根晾衣绳别在腰上,绕到激光楼后面查看地形。
  我从小爬惯了部队大院的围墙,这几层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只是许久没练过,技
术有些生疏了。
  我看准了五楼的厕所窗户没有防盗网,于是沿着每层楼的铁窗和下水管一层一层往
上攀爬,快到五楼时脚下一滑,险些掉下来,我眼急手快地一脚蹬开五楼厕所的窗户,
一个跟头翻了进去,出了一身冷汗。

  我镇静下来,沿楼梯上了天台。贺伟宁还在那里自我陶醉地表演,我静静地摸到他
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腰和他一起滚落到楼顶厚厚的油毛毡上。
等保卫处的人终于想起破门而入涌上楼顶,贺伟宁已经被我捆得像个大号粽子,可
我的一只胳膊也因为用力过猛而脱臼了。

  贺伟宁被架上车的时候还冲我嘀咕:"哥们,那么玩命干什么?我要一不小心真被你
推下来了怎么办?"我真想在他厚颜无耻的脸上补踹一脚。
  孙主任一脸严肃地说要处分我,说我无组织无纪律,胆大妄为,擅自行动。我冷笑
着拍拍身上的灰尘,扬长而去。

                        五

  几天以后。
  事态终于平静了下来。贺伟宁转学去了别的学校,反正他老爸有的是办法。林怡背
了个警告处分,理由是行为不检。孙老太重新回到了她熟悉的仓库。而我除了一只绑着
绷带的左手,什么也没有得到。

  那天傍晚,我躺在寝室里发呆,看着手上的绷带心里暗自后怕,心想自己怎么会那
么冲动,为了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女生险些搭上一条小命。而万宝路则只穿了一条
裤衩,一边玩杠铃一边和慕名而来的老乡眉飞色舞地描述当时的情景,仿佛爬楼揪人的
是他而不是我。

  这时有人敲门,万宝路漫不经心地放下杠铃去开门,突然触电一般蹦了回来,手忙
脚乱地找长裤,紧张地说都不会话了:"林林林林怡是林怡!"

  他大概连自己是公是母都忘记了。

  林怡是专程来找我的。
我莫名其妙地陪林怡从青年园一直转到了眼镜湖,又从眼镜湖转到了喻家山下,她
始终不咸不淡地和我扯些闲话,什么暑假回不回家呀,什么时候回来等等,激动过后我
却是十二万分地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转到西边操场的篮球架下,林怡突然一头扑在我怀里,轻声在我耳边说:"我真是恨
死你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说?"
  我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忘记了问她我应该早点对她说什么呀。心头反反复复都是
古龙老先生的那句至理名言:"当一个女孩子对你说恨你,她的真正意思是她爱你。"
  开学以后我们正式确定了关系,学校里又是一阵不大不小的轰动。不乏"一朵鲜花终
于插在XX上了"之类醋意十足的评论,而我只知道我们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对。

  那时候学校大小酒馆生意爆满,到处都是喝醉了酒红着眼睛找人打架的失恋者。

          第二章完
一手臭牌打遍天下
amanda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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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05-11-16   
牌打得臭,文章可写得好棒呢!顶!!!
爱一个人,爱一天也是爱,爱一生一世也是爱,只要爱过了就足够了
一手臭牌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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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05-11-16   
第三章 马桶哲学 All out of love

                                    一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一直心绪不宁,上街买来当天出版的所有本地报纸,从第一版一 直看到最后一版。连中缝也没有放过。    
没有找到任何女孩自杀之类的消息,可我却并没有因此放心多少。  
我开车满街乱转,希望又一次的不期而遇,可武汉那么大,街上有着无数衣着入时 发型前卫的年轻姑娘,想从中辨认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简直是徒劳。    
女孩就这样神秘地消失在七百万人口里,无声无息,全无痕迹。    
渐渐地我也就不再报以任何希望。

                        二

  回到家里,在电脑上研究老马给我的那张神秘光盘,似乎是一种最新的模拟股票操 作的益智游戏,还处在开发阶段。    

虽然是游戏,可其中的真实性叫人乍舌,股票实时分析,现场操盘,用户身份验证 等等一应俱全,可相对一个游戏而言,其真实性的提高就意味着趣味性的大大降低,而 且谁会对操盘手的枯燥乏味的工作津津乐道?我很怀疑它的市场前景,盗版过来以后可 能卖不出去。我把自己的担心告诉老马,老马却叫我不要操心专业以外的事情,让我专 心攻破身份验证和用户数据库的密码。我说可能会费一点时间,老马让我安心工作,缺 什么尽管开口,我答应下来。    

我和老马之间的默契是我从来不问软件的来历和背景。好在老马向来付钱爽快。    
工作累了,我就抱起麻烦逗他玩。    

麻烦是我养的一只两岁大的公猫。  

刚被小宝从街上拣来的时候,麻烦比一只耗子大不了多少,直到现在还是一副发育 不亮的样子,原因是我和小宝都没有多少时间喂他。小宝是因为常年飘忽不定,而我是 因为一工作起来就会没日没夜,连自己都常常忘了喂何况是猫。    

可小宝比我会照顾自己--隔壁的阳台上一年四季都晒着各种型号的干鱼。干鱼的主 人是个什么单位的处长,每个周末都会有关系单位开车来接他去钓鱼,每每总能满载而 归。吃不完的就被那位手脚麻利的处长夫人开膛破肚用很多复杂的作料腌制成湖北风味 的腌鱼挂在阳台上晒。    

据说这种腌鱼颇受正宗湖北人的青睐--当然更受我们家正宗湖北猫麻烦的欢迎--只 是我常常被阳台上飘来的味道倒了胃口。    

本来两家相安无事,因为阳台上的鱼她心里也根本没数,直到一天麻烦神不知鬼不 觉地把处长家一只纯种波斯猫的肚子搞大了,生下一窝四不像的小杂毛,处长夫人就天 天堵在我家门口骂,声称我家麻烦把她家莱娜--就是她的纯种波斯猫--好像莱温斯基的 昵称就是莱娜--强奸了,让我赔偿那只和克林顿情妇同名--历史证明纯属巧合--的处猫 的青春损失费,还反复威胁我她会趁我不注意把猫阉了,弄的楼下邻居有一次碰见我悄 悄对我说:"那姓毛的是你外甥吧?叫他和杜处长闺女结婚算了,年龄不够也不要紧,可 以改户口的呀--我派出所有熟人--这么下去两家面子上都过不去。要不我去帮你说说?" 我赶紧说我外甥已经结婚了,儿子都四个了。邻居摇摇头还在我屁股后头不停替我出主 意,我反复劝说他才打消了帮助我的念头。    

从此我就把这只猫坛情圣命名为麻烦。    

麻烦突从我膝头一跃而下,蹿到门口不停用爪子扒门还焦急地喵喵叫,接着我就听 见稀里哗掏钥匙开门的声音。我就知道失踪了半个月的麻烦的大哥--小宝回来了。    

理论上来讲,小宝算是我的房客,可他从来都不付房租还老是找我借钱。    

上大学时我就认识他了。我们的结识是因为打群架,后来再次重逢也是因为打架-- 缘分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次我们一群传销下线围攻康安爽公司武汉总部,国家下了行政命令取缔传销,我 们都有一批破烂摇摆机砸在了手里,只能到公司要求退货,先是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出来 安抚叫大家回家等消息,说取缔传销的消息是谣言,有人拿出了《人民日报》他才不再 大放撅词,闪到后面不见了。接着就有几个保安出来赶人,场面不知怎么就乱了,突然 开始一场混战,群情激动的下线合力把保安们赶得到处跑,然后就开始就抢东西。我觉 得身边和我一起卖力砸玻璃的胖子有点眼熟,他却一眼就认出了我,还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好半天才想起他就是上次被我打掉了下巴的倒霉蛋,心里一高兴连玻璃也忘了砸,请 他去喝酒,后来不知怎么就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他,还叫他有空到家里来玩。    

谁也没想到这句客气很快就成为了现实。没过几天他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我家门口, 哭丧着脸说要我无论如何得救他一命,还说一个女人哭着喊着非他不嫁,已经找上门来 了弄得他有家难回,我虽然不太相信但是碍于面子就答留他暂住几日。结果这一"暂"就 是一年多。  

刚开始他还什么都好,经常抢着扫扫地洗洗碗筷什么的,没事还挺乐意陪我聊天, 天知道他那里听来的一肚子黄色笑话。后来他靠他老爸的关系在电视台找了个剧务的工 作,渐渐就开始故态复萌,经常隔三岔五地自动消失,每次回来都自称到某地出外景了, 还常带不同的女孩子回来过夜,我最烦的就是他们在房子里还总不老实,经常大呼小叫 弄得我睡不着觉。我每次骂他他都嬉皮笑脸地说也不是他一个人在叫唤还保证下不为例, 可下一次该怎么闹还怎么闹。时间长了我只好在他办事的时候在客厅里大声放摇滚乐。    

也许他也觉得问心有愧,几次表示要给我介绍几个"败败火",看到我一脸不高兴也 就没敢再提。  

我不动声色坐在黑暗里看着他怎么进门,又怎么迫不及待地和他带来的女人亲热, 看看差不多了,我大喝一声拉亮了日光灯。    

小宝吓了一跳,被自己脱了一半的裤子拌了一交,很不雅观地摔了一个大马趴,那 个和他一起来的女孩倒很镇定,满不在乎地扣好胸 褡裢,从茶几上我的押 欣锍槌鲆? 只烟点上,很潇洒地仰头吐了个烟圈。    

小宝悻悻地穿好裤子和我没话找话:"你还没睡呀?我看见客厅灯没亮还以为你不在 家……"我很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发出火来。那个女孩冷哼一声摔门就走。    

小宝尴尬的没敢去追,一个劲和我解释:"其实小曼是我新认识的女朋友,我们感情 很好的都已经商量结婚的事情了……你应该见过她的,她在《还珠格格》里演过紫薇的 丫鬟……哦我忘了你从来不看琼瑶……麻烦真乖怎么也不帮我说几句话……给我一点面 子嘛下次不敢了……"     看着小宝急得满头冒汗我反而被气笑了。    
小宝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和他真正生气。    

我收起笑容苦口婆心的对小宝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老这样我这里又不是养鸡场 你怎么什么品种都往这里带。这次是给你一个教训。你要再这样早晚得得爱滋病。我可 还想多活两年……"     "是呀是呀下次我再这样我挥刀自宫……"他一边随声附和一边往浴室里躲。
                       
                          三
 
小宝洗完澡我的气也消了,他乐呵呵的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件胸罩,连声 说:"我可逮找你了,这几天我不在你有情况了?老是说我原来你也不老实呀!快交代是 怎么回事?"     我说了那晚救人的事情,他挠头想了半天却说了句:"难道是她想夜游长江忘了带游 泳衣?"     我马上把小宝赶回房间睡觉。天知道这个活宝再想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我不由又想起了林怡。    
我明白自己是始终无法从林怡离我而去的阴影里走出来。    

三年了。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而时间并非是可以抹去一切的。    
深呼吸一次,感觉胸口又在隐隐作痛。    

人生就像一只抽水马桶。    
一个粗通哲学的朋友这样告诉我。    
只有事情完了,你才有机会回头看看,可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又不能缩回去。还 是干脆放水,冲掉算了。    

他的比喻虽然不上档次,想想却很有道理。    
房间里已经传出小宝的鼾声。    
有时候我真有些羡慕他。

                        四

  过了两天,高康又一次给我打来电话,叫我上他家聚一聚。    
高康和我是光屁股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在部队大院里长大,一块捉 嗤芏夫序校? 一块到军需仓库里偷教练弹和橡皮匕首,一块扒浴室气窗偷看女兵洗澡。每次被当兵的 发现出来捉,我身小灵活总是先溜了,留下人高马大的高康一个人顶缸。可别人一问知 道他爸爸是军区副司令就大吃一惊,连忙把他了,所以也从来没吃什么亏,回来还总得 意洋洋地和我吹。    

我父亲专业到了地方上以后,我还是一直同学到高中毕业,然后我被保送上了本地 重点大学,而他则去当了兵,我们一别就是七年。后来他也在部队上成了业务骨干,送 到军校进修,听说一直混到了上尉军衔。    
去年他转业回来,听说在部队开办的四星级楚天大酒店当上了客房部经理。    

他转业回武汉的当天就和我联系,可我一直迟迟不愿见他。    
人在失意的时候,最不愿意见的就是老朋友。    

可他的口气不容我拒绝:"来吧来吧,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就是家常便饭,过节嘛, 算是你给我接风了。老爷子也很想见见你呢。"     我苦笑着答应下来。放下电话我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中秋节。    
这顿饭更像是家族的团圆宴,高康的四个姐姐,四个姐夫,还有三个外甥全都来齐 了。自从哥哥去了美国,父母退休回了上海,我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浓浓家的气氛 了。这种气氛让我感觉温馨而又陌生。    
酒席上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孩,一问才知道是高康的女朋友。    
"何敏。"高康给我介绍。  

"叫我小敏好了。"女孩挺大方地站起来和我握手,一边好奇地打量我,弄得我倒有 些不好意思。"白天是吧,高康经常向我提起你。"何敏抿嘴一笑,没再说什么。    

高康本来就生得高大帅气,几年的部队锻炼更使他平添几分沉稳和英气,而小敏则 眉清目秀,娇小可爱,和高康真是很般配的一对。羡慕之余,我蓦然发现,自己竟然有 些嫉妒了。    

老爷子问我父母的近况,我连忙说一切都好,老两口在上海生活得挺滋润,还在一 块学沪剧和交谊舞,听说已经在练探戈了。高伯伯呵呵一笑,提醒我要经常和父母联系, 别忘了下次打电话时代他问好,我连声说是。     老爷子兴致很高,连平时舍不得喝的珍藏五粮液都拿了出来,还坚持给在座每个人 亲自满上。    

转到我这里的时候,他似乎看出来我心情不大好,一边给我斟酒一边拍拍我的肩膀 说:"小天呀,好好干,你们都还年轻,我们家小康可一直拿你当榜样的呀!"     过去我的成绩一直很好,而高康特别贪玩,高伯伯怕他学坏,总叫我多带着点他。 可我们在一起就到处惹事。  

老人家的信任让我感动也让我惭愧,我说不出什么,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也许是几杯酒下了肚,我心里慢慢热了起来,心里的结渐渐丢在了一边,和一家人 开始热热闹闹地拉着家常,高康红光满面地讲起他在部队里的那些趣闻逸事,我也间或 吹吹牛什么的聊聊这几年的经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何敏一直在注意着我,每当我说自己的时候,她总是格外留 神。  

我把这归结于酒后的幻觉,暗笑自己怎么开始胡思乱想。    

家宴一直吃到十点才散。高伯伯有血压高,很早就上楼休息去了。勤务兵开始收拾 桌子的时候,高康担心我喝多了要安排我住下,我坚持自己开车回家。    

"没事没事不就三两多嘛小意思,我从这里开车十分钟就到家了你还是多操心操心小 敏吧不用管我的。"  
分手的时候,我分明注意到小敏眼中一丝奇异的光芒一闪而逝。
                               
                          五    
我敞着车窗把车开出了部队大院。    
吹了风以后,酒意明显上涌,我感觉不妙,赶紧在路边停下车,蹲在下水道旁边吐 了个前仰后合,慢慢才缓过来。    

夜色已经很晚了,因为不是主干道,所以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只有几辆出租车 急速驶过。    
我用餐巾纸抹抹嘴,庆幸还算清醒没有吐到车里。一回头间,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我看见了那晚的神秘女孩。  

今晚她穿了件全白的长裙,依旧背着那只熟悉的比利挎包,一个人在马路对面踯躅 地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开车靠了过去,换到最慢挡,脑袋从车窗里探了出去试图和她打招呼:"嗨,这么 巧。"  

女孩奇怪地打量我一眼,仿佛认出了我,却没有任何表示,依旧默默地走着,没有 丝毫逃走或者停下来的意思。    

我想她也不会对我说些什么,便自顾自地说:"上次我过江坐轮渡看见一个淹死的人, 脑袋比脸盆还大,是我见过死得最难看的人……"我看女孩不理我,就接着说:"还有一 次我一个朋友想不开跳楼没死成,高位截瘫,可惜了他如花似玉的新婚老婆,才快活了 一个月就要守活寡……我还有一个朋友吃了四百多片安定,发现得早被送去洗胃,那胃 洗得跟抽水机似的,可惜救过来以后一直不清醒,把那里都当他们家的厕所。我还有一 个朋友的朋友……"     "你的朋友都死光了吗?"女孩子突然打断我,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我。  

我知道自己说顺了嘴,尴尬地赔笑。她有了反应总不是一件坏事。     "我就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自杀是一件很傻的事情。看我没心没肺的活得不是挺 好?国外有一个作家写了一本书叫《自杀的三十种方法》,书的最后郑重推荐最好的死 法是老了被自己的孙子烦死……"     还没等我说完女孩指着前方问我:"那个戴大盖帽的你是不是认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个警察叔叔正微笑着招手叫我过去。  

我乖乖地把车停下,又是解释又是递烟,说自己正在救人。  

大盖帽见的多了丝毫不为所动,敬了一个礼后劝我交出驾照。  

我磨磨蹭蹭不想拿,他有些不耐烦了:"少跟我废话拿出来!"     他一把抢过我的驾照然后跟训孙子似的开始数落我:"你才开几年车呀交通规则是怎 么学的?把车开到马路左边来了?以为这里是伦敦呀!等着上学习班吧。喝,这么大一 股酒气至少喝了半斤多,我一闻就知道是黄鹤楼,待会跟我去医院验血……"     我想解释其实喝的是五粮液但是没敢。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孩走远了。  

我失去驾驶执照的同时,又一次与这个神秘女孩失之交臂。    

是不是每次碰上她我就特别倒霉?我悻悻地想。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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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05-11-16   
第四章 黄昏到黎明 I can't breath

                          一

  小时候看童话故事,故事总是写到"从此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就戛然而止了, 心里总觉得作者不尽情理,幻想王子公主后面的故事会更加精彩,就此结束未免可惜。 长大了我才明白作者的良苦用心,因为浪漫的总是过程而绝不会是结局。  

林怡和我就是如此。

                            二
                       

  "跳楼风云"和"鲜花插XX事件"(万宝路如此总结)的风波平息之后,我和林怡着实
过了一段人人羡慕的日子。我们都放弃了社会工作,全心投入到了学习以及甜蜜的二人
世界里。我们一起自习,一起吃饭,每天恨不得24个小时都待在一起。晚上我会和她一
直窃窃私语到南三舍的师傅吹哨,回到寝室还要再打上一个小时的电话。那时候还宿舍
还没有装201,西八舍一楼过道拐角的磁卡机一过晚上11点就成了我的专用电话。一楼走
廊的灯总是坏,可半夜上厕所的学弟从不担心会撞到墙上,因为他们顺着走廊走到听见
有人神经病似的一会唱歌一会咭咭咯咯地笑就知道往右拐走六步就是厕所。

  那时候我们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要说,我想自己后来做电台深夜节目主持人的
基本功就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不过,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不知不觉进入了大学四年级。临近毕业,人的情绪会
变得特别的敏感。我一心要读研究生,而林怡决心要去工作,因为她想早日减轻家里的
担负,对此我表示无法理解,多次讨论不果后,分歧慢慢成为矛盾,又逐渐升级为争吵,
然后就赌气闹着要分手。一段时间不见,我们又互相想念,就又和好如初。日子就在我
们的分分和和中飞快地流逝了。

  最后一个月里,我们疯狂地相互依恋,我们不再讨论彼此去留的话题,因为那已经
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被免试保送了本系的研究生,而林怡已经与深圳一家外资企业签
了协议。我们只有加倍地用缠绵的热吻和爱抚来逃避自己的迷惘,用天长地久的誓言来
掩饰心里深深的不安。

  当分别的时刻终于来临,我们都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选择。

  临走前的那个夜晚,我们难分难舍,意乱情迷,在校门外一所简陋的出租私房里,
当我们都不再满足于空洞的安慰和半推半就的拥吻,那件事情便自然而然地,无可避免
地发生了。
在银色的月光下,我默默地看着林怡站在自己面前,缓慢而又舒展地一件一件褪去
自己的衣裳,我觉得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美丽得像舞蹈,当我的手指顺着林怡光滑的脊背
飞向她神秘的伊甸园,当我的双唇轻触她动人的山峦和溪谷,当林怡在我怀抱中无言地
颤抖,激情的潜流从我的足底一直上升到胸口,在四肢百骸中不停徘徊,久久不去。我
像沙漠跋涉已久终于发现泉水和绿洲的探险者,激动而又义无返顾地奔向遥远的地平线,
我张开双臂,迎风奔跑着,奔跑着……

  突然,就在我接近幸福的终点的一刹那,整个天堂在我面前轰然爆炸。这一刻,一
定连冥冥中的上苍都在为我无声地叹息。

  在这最关键的瞬间,正在这决定我一生命运的时候,我居然,我居然他妈的早泄了!
                 
                      三

我坐在床上,和我出师不利的兄弟一样垂头丧气,无法振作。反而是林怡穿好衣服,
轻声的安慰我。

  我被分离的恐惧和不详的预感所笼罩,始终无法摆脱。
  那一晚,我和林怡相对无言,直到天明。

  第二天,我送林怡上了南下的火车。
  望着火车轰鸣着消失在漫天烟尘里,我怅然若失。我知道这一次的分离也许就是永
远,但自己始终不愿相信。
  人总是在为希望而活着。我坚信自己的选择。

  研一那年暑假,我被学校勒令退学。
  事情的起因是林怡的一封信,和一帮爱唱歌的小孩。

                        四

  读研的第一年,一切似乎都很顺利,我提前进入课题,为自己的老板的存折上凭空
增添了几笔意外收入。老板也因此对我刮目相看,除了在我的师兄弟们面前颇给我好脸
以及私下里分一些零头给我以外,就是变本加厉地压榨我的精力。

  我变得十分地忙碌,整天待在实验室里拼命工作,我想以此填补林怡离去以后的巨
大的空虚,但每次下班回来摊倒在床上的时候,我对林怡的思念却变得愈发强烈,无休
无止。

  我把自己的感觉写入一封封情书里,事无巨细地描述自己的生活,告诉她学校的桂
花开了又谢了;新进校的美眉如何地大胆开放而我又如何的不为所动;写自己晚饭吃的
是鱼香肉丝,那是她最喜欢吃的菜;写自己新买了一部二手变速车,结果才骑了一天就
被失主要了回去还差一点被叫到公安处。实在没什么好写了,就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特别是那惊心动魄的最后一夜,我反反复复地描述了无数次,暗示如果上天给我一个重
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如何做得更好。

  如果我的信无意间被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是哪一部经典淫秽小说的手抄本,我就这么
不停地写,直到连自己都恶心了为止。连篇废话的结果是每次寄信我都得专门跑一趟邮
局,原因之一是邮筒的投信口设计不科学,我的信根本塞不进去,原因之二是我不得不
亲自交纳超重罚款。

  而林怡的回信则一如既往地简短,通常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张信纸,她告诉我最近她
很忙,跟老板去了一趟柬埔寨;告诉我她由于工作出色又加了薪;告诉我她跳槽去了一
家私营企业,诸如此类。

  我们的爱情就在鸿雁传书中继续着。每封信的结尾我们都要重复那诉说了无数次的
"我爱你"。
  分离的痛苦愈发激起我们对相见的渴望,我一天一天计算着重逢的日期。我天真的
以为,多少的不安、思念以及煎熬都只是对我们真挚感情的考验,而对这一切最好的回
报就是我们终于可以拨云见日的那个日子。


  有一天林怡突然没了消息,我疯狂的一封接一封的去信,发电报,给她公司打电话,
打call机,最后展转打到了林怡在长沙的家里,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听。没有人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那时候刚好接了一个100多万的项目,老板死活不放我去深圳,我知道一定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事情很严重,而我只有绝望地等待,像死刑犯等待最后的执行。

  除了等待我别无选择。

                        五

  六月里的一天下午,我终于收到了林怡的来信,信里只有寥寥几行字,对我而言却
是世界末日,她告诉我她结婚了,新郎是她新公司的老板,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功男人。
  我整个人都木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仿佛是一只接错了极性的电容,被整个击穿
了,还凄惨地冒着灰色的烟。我反复地看那封信,试图从字里行间寻找出林怡离开我的
真正原因,她只是说她无法继续等下去,我无法给她她所需要的安全感。信的最后是一
句没心没肺的"对不起"。

  对不起!她一句对不起就轻轻松松地义无返顾地甩了我,去跟那个有几个臭钱的老
男人结婚了。对不起!

  我呆呆地坐在床头,手里捧着那封信,身上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脸色难看,一语
不发,室友们形容我像一只拔光了毛的鸡,我也一无所觉,只是机械地一支接一支地抽
烟,抽到嘴里发涩发苦。

  那几天室友们知道我心情不好,连从我身边经过都是小心翼翼地,好像我是个脆弱
的玻璃瓶子,轻轻一碰就会无可收拾地碎了。

  那时侯正值又一届本科生毕业,学校里乱糟糟的,毕业生们满怀对大学生活的留恋
和对未来生活的迷惘,理所当然会寻找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离怀愁绪,其中一
种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在宿舍楼下喝酒唱歌。

  本来这些都是可以理解和容忍的,我们也都是从小本科过来的,但是那一天刚巧我
的心情不好,而且他们也的确太过分了,已经是凌晨三点他们还是睡意全无,天知道他
们哪里找出的那么多的歌唱,活像一群发情的猫,对着你用破的可以的嗓子没完没了,
没完没了地叫。
我简直要疯了,等到终于忍无可忍,我冲到窗口操起一只开水瓶扔到楼下,大喝了
一声"唱个X呀你们。"
  随着开水瓶在柏油路面上"碰"地一声炸开,四周突然变得极其安静,安静地可以听
见远处隐隐的犬吠蛙鸣。

  本来本科生们这个时候已经准备散去了,如果他们这个时候老老实实的走了,如果
我没听见那句话,也许我的命运就会截然不同。
  偏偏人群中一个显眼的胖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分明听见那是一句"我靠"。我又一
次地怒不可扼,操起寝室里硕果仅存的另一只开水瓶扔了下去。

  于是整件事便演变成了一场真正的骚乱,我已经不记得是我先冲下楼还是本科生先
冲上来,接着其他早就心怀不满的研究生又怎样加入战团,只记得我追在那个胖子的身
后打得他鼻青脸肿,抱头鼠窜,我似乎把他当成了那个把林怡夺走的男人,我深切地感
到了一种复仇的快慰,一种发泄的满足。如果我没有这么揍他一顿,我想我一定会被自
己的怒火活活烧死。

  事后我在校公安处临时从厕所改成的牢房里看了他的验伤报告,那个胖子果然比较
经打,除了"下颌关节非自然性脱位"外都是些皮外伤,换句话说他只不过是被我打掉了
下巴而已。我唯一有笑的心情是因为他的名字叫陆小宝。

  小宝后来成为了我的室友。
  世界有时候会变得很小。

  处理结果下来了,我被学校勒令退学,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经过学校行政楼橱窗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把写有我名字的那张学校违纪通报揭下
叠好,放在背包口袋里作为永久纪念。
  走出南一门的时候我再一次回头,看着南一楼火柴盒般排列整齐的窗户和永远微笑

向我挥手致意的毛爷爷塑像,心里空落落的。

  我就这样结束了我大学生涯,被一脚狠狠地踢在屁股上,踢到了这个欲望横流,遍
地陷阱的社会上。

  研一那年暑假,我被学校勒令退学。
  事情的起因是林怡的一封信,和一帮爱唱歌的小孩。

                        第四章完
一手臭牌打遍天下
一手臭牌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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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05-11-16   
第五章 哪里出了错
Troublesome


                        一

  我在交警大队尝尽了人间冷暖。

  我在交通规则学习班傻瓜似地听了一个月的破课,还经历了不计其数次的考试,从

学校里出来以后就没受过那么大的洋罪。最恐怖的是学习期间的外出劳动改造。我还清

楚地记得自己怎样穿得像个马蜂似地在马路上用十斤多重的大墩布清洗隔离墩,通过和

从卓刀泉到中南路的上千个隔离墩的亲密接触我已经和它们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如何地觉得自己尊严扫地。我深刻地理解了二

战当中纳粹是怎样使六百万犹太人生不如死,以至于第一回看《辛德勒的名单》我竟公
然在电影院里号啕大哭,旁边的几位老人过来安慰我说自己的亲人也是在南京被日本鬼

子杀掉的,还叫我化悲痛为力量将来一定也来一次东京大屠杀。

  看着他们真诚的脸,我无言以对。我能告诉他们自己是在交通大队的一个月里理解

斯皮尔博格的吗?


  从教导员手里接回驾照的时候,我只觉得恍若再世为人。

  杀了我也不敢再违章了。


  回到家里,我打开电脑,上网清理邮件,发现里面已经塞满了垃圾,不少冠以"恭喜

中奖"、"紧急通知"的邮件我一看就知道是广告,统统删除,只挑了几封地址熟悉的打开

来看。

  万宝路去了北海,他在信里力邀我过去发展,说自己在市府土地局混到了科长;还
说在北海赚钱比在马路上拣还容易,随便立个项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批几千万下来,问我

有没有兴趣去搞海产养殖。我回信说自己对海鲜过敏,如果以后有待在陆地上的项目我

再考虑,还问他一身肌肉是不是已经全部变成了脂肪。另一封信是哥哥来的,问我GRE成

绩过期了没有,现在他正在和几个大学联系,还问我是否愿意申请DOUBLE E。信的后面

则是满篇的劝导,说我奔30的人了干什么还是没个正经,叫我多和上海的两老联系,至

少打个电话报报平安,免得老人要知道我什么消息还得挂越洋长途去问他,我每次给他

回信又总像电报似的就那么短短两个字。他又说他儿子快五岁了一句国语不会英语比他

还好,准备叫他回国上小学。信里还有一个几百K的附件,我打开看了是张照片,照片上

是哥哥一家三口站在佛罗里达卡那维拉尔角的空军基地里,背景是一架正在发射的航天

飞机。我看着照片上幸福的一家人,哥哥沉稳硕健,嫂子年轻漂亮,小家伙一脸严肃,

神情竟仿似大人,心里唏嘘不已。我回信说自己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出国的事不着急叫
他看着办。

  回头我给上海打了个电话,父母不在是保姆接的,嘟嘟囔囔半天才说清楚他们去听

广场音乐会去了,心里觉得他俩可真会享受,想把自己的手机号留下来,可小保姆的苏

北口音实在听不懂,心里一烦就把电话给挂了。


                      二

  密码破解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在自己代号"COOL SUMMER"的黑客程式的帮助下,那个

股票操作模拟软件中的所有密码和防火墙都可以顺利攻入和进行修改,用来进行游戏的

作弊可谓无往而不利。用它可以随意修改对战方的个人信息、股票代号以及恶作剧地让

对方在高位买入在低价卖出,反复折腾几次,对家就破产了,所以,"COOL SUMMER"是个

高级游戏修改器。它的功能比以前的FPE以及"游戏巫师"等有了本质上的飞跃,那就是强
大到几乎无限的网络攻击功能。

  我对自己的杰作十分得意,几乎迫不及待游戏正式上市的那一天。交货的那天,我

亲自在公司的局域网上进行了演示,效果出乎意料的好。"COOL SUMMER"无论是在NT还是

在UNIX环境甚至在LINUX环境下都可操作自如地进行攻击和撤退,不仅对方一无所觉,就

连游戏管理方--网络游戏中的证券公司监察机构都看不出任何破绽。老马喜出望外,立

刻按照协议签了一张15万的支票给我。

  15万!

  我平生第一次拥有了这么多钱。虽然只能一次性兑付5万而剩下的十万要等6个月以

后才能支取,我还是被这个数字所震惊了。有了这15万,至少一年内的生活不再担心而

且可以实现许多长久以来的梦想,比如买一台空调什么的。

  老马唯一的附加条件是我必须交出程式的所有原代码而且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有这个
程式的存在。

  等我稍稍冷静一点下来,立刻察觉到这件事情中的蹊跷。没有人会为这么一个仅用

于单一游戏的作弊之用的软件支付这么多的开发费,以老马的精明更是如此。我隐隐感

觉到了背后的问题,但究竟是什么,我不敢往下继续推测。

  但是经济上的巨大收益冲淡了我的的不安。或许事情没有我所想的那么复杂呢?

  我决定暂时不动用这笔钱。


                        三

  Coffee & Tea是校园外的一所中等规模的轻吧。除了各种口味的咖啡和茶以外,也

供应低度数的啤酒。

  其实Coffee & Tea这个名字本身就隐藏着一种暗示,因为,Coffee、Tea or Me是一

首英文老歌的名字,问你这个问题的最终目的是希望你选择的是"me"。
这里灯光柔和,桌上铺着真正的亚麻桌布,桌的花瓶里则永远插放着一朵半开的玫

瑰。轻吧里的背景音乐是那种节奏不太强烈的软性摇滚,waiter除了送饮料和结账的时

候绝不会来打扰。收费合理而又不失档次,所以附近学校的学生和收入不高的白领很乐

于光顾这里。

  我和林怡热恋的时候曾经来过。后来我也偶尔带上一本小说来这里,点上一杯摩卡,

听着老歌,消磨掉一个晚上的时光。

  走进Coffee & Tea,里面正放着伍佰的歌。

  我径直走到靠里的老座位上,老板梅姐是老熟人,和我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我做

了一个手势,她会意地吩咐伙计给我端来一杯咖啡。

  我满意地点上一只烟,听着伍佰算不上动听却足够煽情的吉他solo,低头想心事。
这一次来是因为罗萍。

  上大学四年级的时候,罗萍考回了武汉,上的是本地的师大。

  自从她高中和父母一起举家迁居深圳,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她父母亲自把她送回武汉,还专门请我吃了顿饭,那意思是把罗萍托付给了我。我

看着出落成了一个标致女孩的罗萍,深感责任重大。我暗示了林怡和我的关系之后,两

位老人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可他们毕竟还是通情达理,没再勉强我,只说罗萍还小,

不大懂事,希望我这个做大哥的看在多年邻居的情分上,多照顾照顾这个小妹妹,我一

口答应了下来。

  罗萍始终在一边顾盼无言,当听到他爹妈托付我照顾她时只是撇了撇嘴,一幅不以

为然的样子。当时我就预料到,今后的麻烦一定不会少,暗自叹了口气。

  一开始罗萍还有些有意躲着我,好像生怕我会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对她另有企图,
一开始罗萍还有些有意躲着我,好像生怕我会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对她另有企图,

后来等她见过了林怡,态度就截然不同了。我心想是否漂亮女孩都是这样?只有当她明

白别人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之后才可能正常相处?


  我其实并不欣赏罗萍这样的女孩。罗萍自私,任性,傲慢,爱慕虚荣,几乎女孩子

身上的毛病她一样不少。她身边不乏追求者,可每次都不能长久,经常会有男孩由交往

而追求,既而发展成为纠缠不休。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想起我,于是只有我来出面为

她收拾残局,有时是好言相劝,如果对方听不进去,也会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罗萍知道我的为人之后,便更加放心地差遣我为她做这做那,小到为她买回家的车

票,大到要我替她转系换专业,以致于成为了一种恶习。我有时觉得,老爸对女儿也不

过如此吧?

  每次风波之后,罗萍都会多少听进我的话收敛一些,可往往过不了多久就又故态复
萌,打扮得花枝招展,和不同的男孩出双入对,打情骂悄。要不是看在他父母的分上,

我真不想再管她了。

  照顾她比追林怡还要累。

  事实上,就算是我和林怡分手、自己被学校开除的一生中最潦倒的时候,我依旧没

有忘记自己的责任,有时间会去学校看看她,问问她最近的情况。所幸她总算懂事不少,

没再给我添太大的麻烦。

  今晚是她打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我商量,我便约好她在这里见面。

  她会有什么事情呢?难道又失恋了?我苦笑的想。


                          四

  直到我熄灭第五支烟,罗萍才姗姗来迟,身旁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男孩,不知道

是干什么的。
我招手叫他俩过来,替罗萍点了柠檬茶,顺便礼貌地问那个和罗萍一起来的男孩喝

什么,那男孩大大咧咧地叫老板给他上一瓶太阳啤。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其实初看上去并不那么让人讨厌,只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

星星点点地镶嵌着几颗青春痘,两只眼睛又过于向外突出,给人一幅自以为是的神情。

  罗萍向我介绍说这是她的同班同学叫姚劲,接着东扯西拉地又说了半天,大意是说

姚劲对他如何如何地体贴和关心,自己又怎样地对姚劲由感激到产生感情等等。虽然我

已经习惯了罗萍的不着边际,但是费了半天的劲我也只是弄明白了姚劲和她算是确定了

恋爱关系.可是,她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男孩突然挥手打断了罗萍的话,望着我开了口:"白天是吧,"他的嚣张的语气让我

有些不快,"经常听罗萍提起你。这段时间很感谢你对萍萍的照顾,但是,你要明白,感

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可能他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变得有些吞吞吐吐,"
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罗萍了……我知道你也失恋了……"

  我冷冷看着这一对活宝,真不知道是应该生气还是大笑。这算什么意思?谈判?炫

耀?还是示威?我决定给他俩一个小小的教训。

  "庄子曾经对惠施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我点上一支烟,留神注意他们的反应。

  "南方有鸟名宛雏。这种鸟从南海飞到北海的漫长旅途中,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

非甘泉不饮。"

  看着他俩不知所云的样子,我耐心地继续往下讲。

  "北方有鸟名郜,喜食腐鼠。一天,郜鸟正在吃午餐,看见宛雏从头顶飞过,害怕她

来抢走食物,便仰头'嘎'的大叫了一声。"

  "现在,"我斜着眼睛看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也要对我'嘎'地叫一声吗?
  让我失望的是,他俩居然毫无反应,可能只是猜到不是什么好话,便借口晚上学校

还有事情,手拉着手亲热地走了。

  我叫老板过来结帐,心里暗想:"罗叔叔呀罗叔叔,你的宝贝女儿我算是受够了。我

总算是对得起你了。"

  我祈祷以后再不要见到她。


                          五

  天气热得实在受不了,我终于从银行取出了钱买了一台分体式的一拖二空调,运回

家才发现装空调是件大麻烦事,因为最近购买空调的人实在太多,厂家实在抽不出人上

门安装,说最快也得一个星期以后。一个星期以后估计这个空调唯一的用处就是做我的

骨灰盒了。看来问题还得自己解决。
小宝是用不上的,扛罐煤气上楼都唧唧歪歪半天。我只好给高康打了一个电话试试

运气。

  没想到高康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还说他明天就过来,一切都包在他身上了。我心里

一阵温暖。

  那一晚我和小宝抱着空调睡了一夜,似乎真的凉快了一点。


  第二天高康果然一大早就来敲门,还随身带来了整套的工具。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是何敏也跟在高康的身后。

  "小敏今天正好轮休,"高康一边从肩膀上卸下工具包一边向我解释,"再说她一直想

来你家看看,我就把她带来了。"

  何敏则微笑着对我说:"怎么,不欢迎?"她不等我把她往房间里让就自己开始四处

参观。"不错不错房间布置得挺有特色,就是乱了一点。"
  我慌忙收拾桌上的报纸和方便面包装袋,"两个单身汉还有什么好歹,跟猪窝一样让

你们见笑了。"

  "别忙着收拾了你们今天不是要装空调吗?"

  何敏笑着阻止我。

  小宝从房间里打着哈欠走出来问外面怎么这么吵,我向他们互相介绍。大家都是年

轻人很快就彼此混熟了。

  装空调是一件很细致的工作,量尺寸、钻眼、安支架都是即需要体力又需要耐性的

活。小宝在旁边帮忙搬了一会东西就开始偷懒,我心想这么一点事就叫累怎么在床上那

么生龙活虎。

  我和高康两个人一直忙到下午2点才大功告成,当空调终于平稳启动送出阵阵凉风,

小宝和我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高康则只是淡淡一笑。
  "忙完了?"何敏一边从厨房里往外端菜一边招呼我们洗手吃饭。我惊讶地发现房间

里已经焕然一新。何敏比我想象中能干得多。趁我们装空调的时候她不仅收拾了房间,

洗完我和小宝积存已久的衣服袜子,甚至还做了一桌像模像样的菜。

  我心下里过意不去,感激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何敏则谦虚的说:"没什么呀,小宝还

给我打下手来着。"

  小宝得意地想挺挺胸脯可只挺起了肚子,我拍拍他的脑袋说他这人就是这样和漂亮

女孩子一起就干劲十足。


  我端起啤酒想再说两句,高康则直接拿起啤酒和我碰杯,意思是什么也不必说了一

切都在酒里。

  何敏有些被感动了:"你们俩可真是好兄弟。"
  我忙解释说当然我们早就斩鸡头烧黄纸拜过把兄弟了。


  其实我和高康的友谊可以上朔到上一代。


                      六

  三十年前,我父亲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炮19师作战参谋,高伯伯是那个师的副师长。

  1967年美帝国主义入侵越南,我高炮部队奉命入越参加伟大的抗美援越作战。我父

亲他们被一闷罐车拉到了炮火连天的热带丛林。

  那时候是没有什么官兵之分的,师领导都得下到第一线,我父亲也被下到炮连当炮

手。在一次与轰炸铁路的敌机群短兵相接的战斗中,一架F86发现了我前线指挥所,准确

地投下了一枚500公斤级的菠萝弹。

  后来我在军事书籍上了解到,菠萝弹又叫预制破片弹,爆炸时会飞射出上万颗小钢
珠,专门用来人员杀伤,威力十分惊人。

  当时阵地上腾空而起一朵血红色的蘑菇云,前线指挥所被连锅端掉了。我父亲突然

发现自己在遍地的断臂残肢中成了唯一完整的人。他独自操炮击落了一架掉队的F86之后

又从2米深的浮土中扒出了还有一口气的高伯伯,二话不说抗起他穿越了二十多华里的密

林和沼泽赶到了最近的野战医院。由于抢救及时,高伯伯拣回了一条命,而我父亲在放

下高伯伯的同时自己也倒下了。

  事后我父亲从屁股上挖出了十余颗弹片,他也因为这次战斗荣立一等功,还获得了

由胡志明亲手颁发越南人民独立自由勋章。

  每当提起那段经历,我父亲平静的语气里总掩饰不住那份欣慰与自豪。他说自己是

死过一次的人,所以什么都想开了,而我眼前总是浮现出丛林里的酷热、毒蛇、飞蝗和

巨蚊,还有那一朵硕大狰狞的蘑菇云。我曾问过父亲和那架敌机对峙时在想些什么,他
瞪我一眼说:"想什么?我在想'老子不把你打下来老子就没命了'。"


  也就是在那所野战医院里,父亲认识了我的母亲。

  由于解放前外公曾是一家著名的外资保险公司的总经理,文化大革命里被打成了走

资派,罪名是"帝国主义的买办走狗",才高中毕业的母亲也因此受到株连成为了黑五类

子女,一气之下,串联几个同样出身不好的知青一起从广西跑到了越南。

  在他们年轻单纯的头脑中,只是想让共产主义的红旗赤遍全球。朝鲜打完了,阿尔

巴尼亚和古巴又太远,越南就成了他们唯一可以用自己一腔热血洗却父辈耻辱的最后的

机会。部队不知拿他们怎么办才好,报告一直打到了周总理那里。总理在百忙之中批示

:"斗志可嘉,下不为例",这才好歹留下了几个最坚决的知青,其中就有我的母亲,她

成为了野战医院的一名护士。

  恰好看护父亲的就是我的母亲。母亲听说了父亲的传奇经历,便下定决心要一辈子
照顾这个光荣负伤的战斗英雄,要知道父亲伤势严重,是极有可能变成残废的。

  父亲在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下终于康复,他在朝夕相处中也逐渐喜欢上了这

个外表纤弱却内心刚强的上海老乡。

  一段朴实无华但却执着不悔的爱情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和特殊的环境里升华了。

  父亲和母亲结婚的过程也颇似父亲打仗的风格,雷厉风行,不计后果。

  回国的第二天,他便向上级打了结婚报告。那时候和军人结婚要经过严格的审查,

需要各级政府开具有关家庭历史背景清白的证明才能得以批准。我父亲灌醉了去上海外

调回来的文书,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文件袋里的证明材料给调换了。就这样顺利地和母亲

结了婚。

  事情暴露之后,父亲受到了严厉的党纪军纪处分,差一点被勒令脱下军装就地复员,

是已经升为军政委的高伯伯保下了他。但我父亲也从此断送了自己的政治生命,被调到
军宣队成了一名普通的宣传干事,最后以团级干部待遇转业。

  一个优秀的职业军人从此不能再上战场是如何的痛苦和失落我无法想像,但我父亲

从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里我的父母始终相敬如宾,荣辱与共,无

论清贫还是安逸我从没见他们红过一次脸。那年舅舅从美国回来要接我母亲出去。她却

坚持要照顾我父亲不肯走,舅舅只好带走了我的哥哥。

  高伯伯一直对我父亲的救命之恩念念不忘,一心想要我哥哥在高康的四个姐姐中挑

选一个,而我哥哥最终还是选择了他在康涅狄格州立大学医学院的同学,一个同样来自

大陆的女孩,就是我现在的嫂子。

  突然间我发现我和哥哥的性格在这一点上和父亲惊人的相似,就是在感情的选择方

面从不顾忌,独断独行。

                        七

  我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无法自拔,对故事的叙述已经迹近自言自语。小宝听得

目瞪口呆,连声说:"真他妈可以写一部小说了。"何敏抱着麻烦若有所思,双目炯炯放

光,麻烦在何敏怀抱里满意的胡噜着,不停地伸懒腰,好像它也听得累了似的。

  有些事情高康也是第一次听说,激动地无法坐稳,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仿佛不在

意地掀起了屋角钢琴的盖子,叮叮咚咚地弹了几个音符,转头问我现在还弹不弹钢琴。

  小宝也说:"是啊,我也早就想问你了,这架钢琴是怎么回事?你真会弹呀?"

  我察觉了刚才的气氛过于沉闷,摇摇头笑着问高康看见钢琴是不是又想起了明媚。

高康矢口否认,何敏嗔怪的问高康是不是还有个初恋情人什么的,小宝在一副惟恐天下

不乱的样子在一边起哄,要高康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看高康一幅不干不脆的样子,笑着说出了这个典故。
那是高二那年的元旦,学校二十五周年校庆要举行庆祝演出,要每个班出节目。我

和高康所在的理科快班几乎全是书呆子,物理公式可以倒背如流,一开口就五音不全,

连个全班大合唱都拿不出来,班主任急得没办法,高康却把我会弹钢琴的事情捅了出来。

  外婆在嫁给外公之前是名门闺秀,曾经到英国留学,受过完整的欧式教育,弹钢琴

只是她所受的基本训练之一。因此母亲也从小受到了严格的音乐训练。她也自然希望着

一技之长可以延续到第三代身上。偏偏哥哥从小性子野,坐不住,母亲就把所有的希望

寄托在了相对老实一些的我的身上。

  在还没有钢琴的时候,母亲就叫我在她亲手绘制的纸质键盘上练习。后来父亲从军

宣队的仓库里发现了一架旧钢琴,母亲就亲自一根一根调准音,每晚带我去练琴几个小

时。

  道具仓库里夏天蚊虫肆虐,冬天冷如冰窟,我在母亲近乎残酷的督促下日复一日地,
年复一年地弹琴磨谱。可以说,那架老掉牙的德国产钢琴的每一个琴键上都浸透了我和

母亲的血汗和泪水。

  我本来并不想出这个风头,可急红了眼的班主任一听大喜过望,也没征求我的同意

就把节目报了上去。

  演出那天,我来不及排练,即兴弹了一首《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没想到一曲

终了全场轰动,连校长都亲自上台激动地和我握手。

  节目获得了特等奖,我对此并不在意,母亲却十分兴奋,觉得这么多年的心血没有

白费,高兴之下,花了当年仅有的积蓄买回了这架钢琴当作奖品送给了我。


  演出时在礼堂后排观看的一群初中小女生并没有看清楚我的模样,只知道我是高二

(2)班的选手,便三天两头的在我们班的门口转悠,又先入为主地把高大帅气的高康当

成了我。那时的高康皮厚胆大,竟冒用我的名义和其中最漂亮的一个女孩约会,于是高
康就用这种不太光彩的手段"骗"到了自己的初恋。

  那个女孩就叫明媚,一个和五月阳光一样美丽的名字。

  "后来呢?"何敏假意生气地瞪着高康叫他彻底交代。

  我替他接着往下说了。

  后来高康一时冲动对女孩说了实话,承认自己不是白天而且连五线谱都不认识,女

孩并没有生气,两个人的关系反而因此更加亲昵。送高康去当兵的时候两个人在火车站

哭作一团,女孩说要等高康回来而高康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每天会给她写一封信。

  "再后来,"我打趣地望着高康,"我可就不清楚了高康你自己说。"

  高康一边埋怨我一边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当兵的第二年女孩就找了别的男朋友,自

己被极不体面地甩掉了。

  何敏已经笑得快岔了气,还不依不饶地说自己才不相信呢你们一定还藕断丝连,什
么时候要带她去见见高康的初恋小情人。

  尽管开了空调,高康已经急得汗都下来了,连声催促我赶快为他们弹一曲,小宝在

一边附和,毕竟男人还是要帮男人的。

  我情知高康是想借此脱身,便不好在推辞,坐到了琴凳上。

  试了几个音阶之后,一段前奏从我的指尖轻泻而出,伴着琴声,我开始低声吟唱。


  "也许

  只是一句无心的承诺

  也许

  是命中注定犯下的过错

  也许
你会消失在迷离的夜色

  告诉我

  我该如何去做

  ……"


  当余音渐渐消失在空气里,我深吸一口气,胸口是那熟悉的隐隐痛楚。

  这首歌是我在研一那年写给林怡的,可没等它最后完成,林怡已经离开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要唱这首歌,或许是关于初恋的话题钩起了我的回忆。

  无论是时间,还是新的感情,都无法将初恋的记忆真正地抹去。她始终潜伏在你内

心的最深处,在每一个伤感的夜里悄悄翻涌,淹没和占有你所有的思绪,让你无法平静。

  我抬起头,看见何敏眼里又闪烁着那无法言说的光彩,我突然觉得何敏与林怡是那

么相似,因为她眼底深深的忧郁。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之间会发生一些什么。

  她是谁?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只能问自己,却无法解答。


                        第五章完
一手臭牌打遍天下
一手臭牌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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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05-11-16   
第六章 没事别来烦我
TroublesomeⅡ

                      一

  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9月15日,星期五,深市沪市指数狂泻,史称"黑色星期五"。

  股民都以为是前几天《人民日报》对大陆股票市场的评论终于起到了作用,评论上

说,中国的股票市场存在着巨大的泡沫成分,呼吁给股市降温。但是我知道,就算是滞

后反应,也不会延迟一个星期的时间,而且,社论出来的第二天,正常的调整过程已经

出现,三天前股市还出现过微幅回升的迹象。


  事情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我问了证券公司的朋友,他们也说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说所有股票公司已经暂

停了电话委托服务,新近开通的网上股票交易系统也全面停止。最后他告诉我一个传言,

说好像是有人侵入了中国最大的几家证券公司的内部系统,疯狂抛售别人户头上的股票,

估计整个股市损失已经上亿,今后由此带来的附加效应还难以估计。中国证监会已经介

入,警方也已全面展开调查。

  他还再三嘱咐我不要往外面去说,消息还未经证实,但公司内部已经口头警告过了

他们说不希望引起更大恐慌。

  我谢谢他之后挂断了电话。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来证实我的猜测。


  像所有自负的艺术家一样,大多数的程序编辑者都喜欢在自己的得意作品上加上自

己独一无二的标记,所不同的是,艺术家多半采用签名的形式而程序员喜欢用自复制代

码。


  自复制代码就像一个无害的微型病毒程序,会自动在所有程序使用过的地方隐藏并

复制一段小小的字串,其作用就像艺术家的签名。程序员可以根据自己设置的唯一读取

方式来寻找这些标识。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访问各大证券公司的网站,copy其记数器原代码后,我都

发现了插在其间的一段ASCII码的"COOL SUMMER"字样。这证明曾经有人用我的游戏修改

器攻击或者是试图攻击这些证券公司的系统,而且都已成功地进入了。

  我背上一阵冷汗。

  老马怎么会干这种事情,还把我也扯了进去。

  我后悔自己的逞能,但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我曾经去找过老马,他还是老样子,问我最近是不是又没钱用了,要不要在介绍些

活给我,我婉言谢绝,在言语之中试探也没发现任何的破绽。只是在出公司的时候,看

见几个操闽南口音的陌生人在等老马。

  我心里毫无头绪,整件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

  我只有暗自祈祷事情快点过去。

  我给哥哥发了一封信,说自己改主意了叫他尽快把我办出去。

  只有远离武汉我才会真正安全。


                        二

  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到家里,心还是乱乱的,小宝在楼道口就叫住我,说家里有个

女孩在等我,来了以后就不停的哭,一句话都不肯说。

  "你是不是上了厕所不想擦呀?要不要我替你顶一下你先躲躲?"小宝自作聪明地对

我说。

  我不愿意听他的废话,直接上楼进了家门。

  客厅里坐着的是罗萍。


  "怎么回事呀?"我没好气的问她,她看见是我,却哭得更厉害了。

  我有些不耐烦了,"你在这样我可没法帮你了,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话下次

再说。"

  罗萍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怀孕了……"

  小宝在旁边一口水喷了出来。我一听就火冒三丈:"这事我管不了,你找你那个二百

五男朋友去,要不然找计生办,或者居委会、打假办、工商局……总之别找我!"

  罗萍一听马上哑着嗓子说:"我不能找他!孩子……孩子不是他的……"说完又放声

大哭。

  事情怎么这么复杂?不过我看着她哭得快休克了,心软了下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天塌下来有我,谁叫我是你哥?"我把纸巾盒递给她,示意小宝

倒杯水给她。


  好半天我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罗萍不知怎么崇拜上了她的东欧哲学老师,一个从国外回来的副教授。那位副教授

也因势利导地和罗萍上了床。罗萍还傻呵呵地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一心一意地等他和自

己老婆离婚来娶她。

  两天以前罗萍发现自己怀孕了,很害怕地去找那个副教授,他却百般抵赖不肯负责

任。这件事情不知怎么让他老婆知道了,到她寝室里大吵大闹,还告到了学校,说罗萍

道德败坏,勾引教师,还意图栽赃陷害,那位留洋博士也在校长面前声泪俱下地表白自

己的无辜,夫妇俩一唱一和地坚决要求学校开除罗萍。

  事情闹得很大,罗萍差点不想活了,最后走投无路又想到了我。


  我望这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她也快22了吧,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我要是他老爸非被她气死不可。

  我逐渐冷静了下来,轻声安慰罗萍说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叫她不用担心,其实

自己也觉得很荒唐,难道要罗萍把孩子生下来做亲子鉴定?这损失也太大了。

  我想了想,说:"学校你是回不去了。你暂时在我这里住下来。我慢慢给你想办法。"

  罗萍渐渐止住了啜泣,抬起头感激地望着我,我这才发现她脸上的伤痕,"是那个泼

妇抓的?"

罗萍点点头,眼泪差一点又掉下来。

  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小宝出乎意料地热心,让出了自己的房间自己去睡客厅。

  睡觉前我问小宝他表哥是不是在公安局。

  "是呀,在分局档案科。你不会是想报案吧?"小宝不解地问我。

  我说不是。

  "我想叫你拜托他帮忙查一个人。"

  小宝虽然不太明白还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三

  师大位于武汉有名的科技大道上,本地人自诩为"华中硅谷",知情者则戏称此地为

"片子一条街",与"骗子一条街"谐音,因为据有关统计,菜鸟在这里购买散件而不被奸

商的remark货蒙骗的可能性仅为被儿童脚踏车撞死的可能性的11.25%。

  我早早便候在哲学系的办公楼下,一边抽烟,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昨晚上我已经给杨老师打了个电话。

  "杨老师"就是那个骗了罗萍的家伙。

  电话里我说自己是他早几届的学生,和几个在沿海城市炒房地产发了笔小财的同学

谋求回武汉发展,请他出任董事长。杨姓骗子一开始还摆谱说自己很忙,后来一听说公

司的注册资本有两百万而且晚上请他去楚王大酒店吃海鲜马上松了口,客气了几句就叫

我今晚六点在这里等他。


  我给小宝也续上一支烟,聊起了我们早先的实习老师。

  我们高中作为师大的附属中学,理所当然地担负着师大学生的实习任务。那天语文

实习老师讲完一堂公开课兴致很高,叫来了他的同班同学与我们座谈。我们第一次与大

学生对面交谈还觉得很兴奋,可当那群高矮胖瘦规格齐全的未来老师在讲台上一字排开

作时装模特出场亮相状,操着湖北各地市自治州的方言作自我介绍时,我极度怀疑"为人

师表"这四个字究竟该作何解。

  这几年来人民生活水平的改善和计划生育政策的普遍实施的确令人口质量显著提高

,这一点从师大校园里随处可见的身段高挑步履轻盈的漂亮女生便可看出。我不无遗憾

的对高康表示自己大学四年竟没有想到要到师大来转一转真是政策性的失误。

  事实上流传于武汉各大高校的一句经典诗作是这样描述的:"工大无美女,武大无淑

女,师大无处女",对师大女生的热情奔放之憧憬逸于言表。

  正说着,看到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站在台阶上东张西望,我意识到目标出现,

推了小宝一把,下车迎了上去。


  那男人一身笔挺的西服, 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略显稀疏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分在

两边,脸上总带着谦和的微笑,要不是我早知道他和罗萍那回事,我也会不由自主对他

产生好感。

  掩饰住自己的厌恶,我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跑上前去。

  "杨老师您好,我是政法系九零届的,我叫......"我随口捏造了一个名字,又向他

介绍了旁边的小宝。

  姓杨的极有风度的同我们一一握手,心里可能还在回忆是否曾有过我们这样的两个

学生。

  从姓杨的背后突然又闪出一个胖大妇人,一脸的精明彪悍,我吓了一跳,以为他与

卡扎非一样喜欢用女保镖,没想到姓杨的介绍说是他夫人,我一边暗自惊叹夫妇俩体积

的悬殊,一边满脸堆笑的把他们引上了车。


  这事也早在我的算计之内,带上小宝就是为了防止这类意外。所以我胸有成竹地把

车绕着东湖路兜了一个大圈,然后掏出手机装模做样地打了一通电话,告诉教授夫妇饭

局换了个地方而我又不太认路,杨教授脾气很好的叫我慢慢开,只是别让同学们等得太

着急。不过他自己已经有些脸色发绿,看样子没怎么吃午饭。

  我又在武昌老城区的几个巷子里穿来穿去,等到天黑下来才径直把车开到了我早就

看好的一处建筑工地。

  工地里只有一幢盖了一半的大楼,因为投资商犯了事被关了起来而被迫停工,施工

队也早就撤走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杨教授连声追问,蓦然有些警觉。

  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我打开车门提着脖子把他拎了出来,小宝也从另一头拽出他

老婆,那女人对小宝又踢又咬,小宝费了好大劲才按住了她。


  姓杨的这才明白过来:"你……你们不是我的学生。"一面四下打量逃跑路线。

  我威胁他说如果他想跑就开车撞死他,况且她老婆还在我们手里。

  杨夫人还在旁边歇斯底里地叫唤,我上去一个耳光她才老实下来。

  "这一巴掌是替罗萍还给你的。"我冷笑着说。

  杨教授在一边战战兢兢地问:"你们和罗萍……是什么关系?"

  "我是罗萍的哥哥。"

  姓杨的突然又恢复了镇静,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这里五百块

钱你都拿去。但是我警告你别乱来,要不然你们谁也跑不了。"

  我看着他装模作样的德性就烦,又是一巴掌打飞了他的金丝边眼镜,然后拿着车上

的扳手在他鼻子面前晃了晃,"你可别惹我,自己说,到底是不是你?"

  姓杨的终于软了下来,捂着脸退后一步说:"小萍的事情是我不好我承认,可我是国

家工职人员,是大学教授,我也是没办法……"

  "教授?"我晒笑着逼近他,他吓得又后退一步。

  "你叫杨献忠,原名杨有财,"我不紧不慢的说,"湖南新化人,原来是娄底地区杨家

湾小学的民办教师,1984年因猥亵幼女被判劳教三年。出狱后混不下去到东欧去倒卖劣

质羽绒服。1989年六四事件你撕了护照假冒被迫害学生到美国驻布达佩斯大使馆申请政

治避难,让人家给哄了出来,后来潦倒街头被一个法国老太太当破烂给捡了回去,你这

才混了一个法国国籍。老太太死了以后,你在俄罗斯买了张假博士文凭居然就回国来教

书了。我可告诉你,你的文凭在莫斯科的地摊上可能值几个美圆,在中国可一钱不值!"

  这些都是小宝的表哥在公安局的档案里查到的。我知道以后也吃了一惊原来他是这

么个东西。

  杨有财彻底垮了,嘴里嘟囔着不知道自言自语些什么。

  杨有财的老婆气得发疯,在旁边拼命要来揍他:"姓杨的你个骗子骗走了我的青春…

…我怎么瞎了眼嫁给了你个狗日的……"说着开始号啕大哭。

  我本来不愿意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可对他这种人没什么道理可以讲。这是最直接也

最有效的办法。

  我在杨有财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喝令他把衣服脱了。

  "全脱光!"我又补充道。

  杨有财哆哆嗦嗦地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放在一边,最后连内裤也不剩。我发现这

个半大老头原来一身排骨。

  我心里一阵恶心。罗萍居然怀了这个人渣的孩子。

  "你以为成了老师了不起了?可以随便骗女孩上床?你到底骗了几个?啊?你说?我

靠!"我忍不住又想揍他。
他仿佛已经傻了,呆若木鸡的戳在那里,只是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了要害。

  "你……你想怎么办?"半天他才可怜兮兮的问我。

  "第一,不准你们再去找罗萍的麻烦,不然我叫你没脸做人。"

  我看着他,觉得他真是白披了一张人皮。

  "第二,"我高声补充道:"限你在两个礼拜之内从武汉消失。我不管你去那里,回老

家种地也好,回法国给老太太看坟也好,总之不准你再在我面前出现,否则让你满地找

牙。"

  杨有财惊恐万状地望着我,终于低下了头不再吱声。

  他老婆骂累了,摊倒在地上不住喘气,可眼神却恨不得把他吃了。

  我看事情差不多办完了,拣起地上的衣服,给小宝使了个眼色,离开了现场。

  身后传来了喝骂和撕打的声音。

  在路上我把杨教授的西服,还有钱包,统统送给了一个讨饭的老头,老头喜笑颜开,

口水顺着残缺不全的牙流了出来。

  "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回家的时候我问小宝。

  "哪里,我觉得你算客气的了。对这种人就该给他一点教训。"


                        四

  过了两天,处理完自己的几件事情,我带着罗萍去了陆军总医院。来这的原因一方

面是因为医疗条件比较放心,最主要是不会碰上熟人,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我并没有告诉罗萍那晚发生的事情,心里下意识的觉得让她知道太多不好。

  第一次为了这种原因带女孩来医院,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可罗萍比我更紧张,一副

失魂落魄的样子,几次到了医院门口又想退回去,我只好强打精神连哄带骗,好容易才
把她弄进手术室。

  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我习惯性的抽出一支烟,可看到走廊里悬挂着的醒目的禁

烟标志,只好又把香烟插回烟盒里。

  旁边坐着的一对来做产前临检的夫妇,丈夫一脸严肃地趴在妻子的肚子上听那个尚

未成人型的娃娃打嗝放屁,而做妈妈的只顾和丈夫商量该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如果可能

的话,他们的孩子一落地大概就得叫李盖茨或李克林顿什么的。我心想为什么不干脆叫

李登辉至少还像个中国人。

  斜对面坐着的一对也是来堕胎的,看模样充其量还只是初中生。

  男孩低声安慰女孩:"别怕,一点也不疼,很快就出来了。"

  女孩则呜咽着反驳:"不疼你怎么不进去?"

  我想笑,但没笑出来。

  因为我看到了罗萍的男朋友在走廊那头东张西望,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来的。我

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叫姚劲。

  看看时间,罗萍也快做完手术出来了,我正犹豫该不该回避一下,姚劲已经发现了

我,和他那个块头与他不相上下的同伴一前一后逼了过来。

  "是你?"他的鼻子几乎几乎碰到了我的鼻子。

  "什么是我?"我站了起来。

  "你小子少装算。罗萍在哪儿?"说着想冲进手术室。

  "你别乱来,有事我们到外面去说这里是医院。"我正想解释一下,罗萍已经被护士

搀了出来。

  姚劲叫罗萍跟他走,罗萍却一言不发的站在我身后,紧紧抓着我的手。

  他一见更加确信无疑,指着我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恐怕连我做猴子时的祖先都侮
辱到了,我再好的涵养也无法继续忍耐,一把打开了他试图揪住我的衣领的手。罗萍怕

我们打起来,抱我抱得更紧了,也不想想对方可是两个人。

  其他病人远远躲在一旁,生怕殃及无辜。

  我看误会已经解释不清,索性不再顾忌什么,公共场合他们未必有胆量动手。

  我毫不退让地直视他的眼睛。

  "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几天没刷牙了吗?"


  判断错误。

  姚劲比我想象中容易冲动,毫无预兆地便挥出了拳头,而我被罗萍牢牢抱住,连躲

的地方都没有,脑袋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我挣开罗萍正想还手,却看见姚劲抱着右手蹲了下来,疼得龇牙咧嘴。

  "这小子骨折了。"我有些幸灾乐祸,没注意到头上的血已经渗了出来。
"真不象话,怎么在医院里打架。"有人在旁边小声地嘀咕,李克林顿他爹已经掏出

手机准备打110,我瞪了他一眼,他又乖乖地把手机收了回去。

  "你,"我指着姚劲的同伴,"带他去骨伤科,如果他下半辈子还想用筷子的话。"

  那个大个子已经吓傻了,一看就知道没怎么打过架,听了我的话如蒙大赦,老老实

实地带姚劲满医院找骨伤科去了。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有些凶神恶煞,周围的人没一个敢和我四目相对,只有旁边一个

人递给我一块手帕,我说了声谢谢随手擦了擦汗,等到我看清楚手帕上是血,立刻天旋

地转什么也不知道了。


  晕倒以前我看到身旁的人是何敏。

  世界就是这么小。


                        五

  在急诊室里处理伤口的时候,何敏一直待在我身边。

  我问何敏罗萍怎么样了,"就是你带来的的那个女孩?"何敏说她情况不太好可能得

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我托她给小宝打个电话来照顾罗萍。

  "你呀,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何敏有些嗔怪的对我说,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由于打了麻醉,我觉察不出疼,只能用余光看见鱼钩形的弯针在我眉骨上来回穿梭,

直觉得牙根发麻。

  "看你挺厉害的嘛,怎么还晕血?"我说是天生的,我也没办法。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高康没有告诉过你吗?我在这里上班,精神科。"


  "看不出你还是个白衣天使。"


  伤口缝好以后,何敏坚持要送我回家,说可能会有后遗症,口气不容置辩。我只好

由着她。

  一进家门,何敏就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我想帮忙,她却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倒在沙

发上。

  "你是病人,应该休息。"

  我对着镜子仔细检看眉骨上的伤口,担心自己会破相,感叹自己怎么被扯进了这么

件破事里。

  一会儿工夫,何敏端出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挂面,可能我也是真的饿了,不客气

地吃光了碗里的面,何敏看我好像没吃饱,连她碗里的面也拨给我一大半,我直吃得满

头冒汗,心满意足地长吁一口气。

  "吃饱了?"我已经撑得说不出话,连连点头。何敏收拾好碗筷拿到厨房里。

  "你怎么不问我今天那个女孩和我是什么关系?我又为什么要打架?"我问她。

  通常我吃饱了习惯抽支烟,只是碍于何敏在这。

  "有必要吗?"她洗完了碗,甩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我把自己的毛巾递给她。

  等她坐下来,我简单地把罗萍的事情告诉了她。

  我不是一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只是不愿意让何敏有什么误解。

  "这么说,你是个现代唐璜。"

  "不能这么说,"我苦笑一声,"如果可以不管,我早就不管了。"

  "对了,什么时候吃你和高康的喜酒?高康老说快了快了。"

  "等高康回来吧。你不知道吗?他就要到瑞士去进修酒店管理了。"

  我回了声"哦"。好像高康跟我说起过。

  "其实,嫁不嫁给他还不一定呢。"何敏仿佛不经意的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何敏要对我说这些,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反而有些尴尬,站起

身来找茶叶,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罐巴西咖啡豆,看看保质期还没过,就问何敏喝不喝不

加糖和牛奶的咖啡,何敏叫我不用忙了。


  咖啡在滚水里溢出的清香很快飘满了整个客厅,何敏饶有兴味地看着壶盖上飞舞的

雪花,我告诉何敏当雪花全落完会出现一个微笑的圣诞老人,咖啡也就好了。

  这个圣诞老人咖啡壶是哥哥托人从美国带回来的,当我打开包装在说明书的最后发

现一行英文"Made in China",全家笑了一个礼拜。

  何敏放下头发,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副很随便的样子,我一边照料咖啡,一

边留意看着她的脸。

  何敏其实算不上很漂亮,至少和林怡相比是这样。她的鼻子和嘴都很小巧,一眼看

上去并不容易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但时间看长了,会让人觉得她脸上的线条很柔和,

柔和得可以把你的眼神溶化在她淡淡的眉眼里。我不觉有些痴了。

  "你在想什么?"何敏觉察到我在怔怔地望她,对我嫣然一笑。

  "我在想,精神科的医生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你以为呢?"她反问我,"你是不是在想,我每天都拿着电击器,跟在那些穿着拘束

衣大喊大叫的疯子后面满世界乱跑?"

  我想象着那样一副情景,笑了。

  "其实,"何敏撩起遮住眼睛的长发,轻轻拢在耳朵后面,"我的正式称呼应该是心理

康复医生。"

  "哦?"我扬起眉毛,有些肃然起敬。


  "我的工作就是照料那些无法和别人正常沟通的人,让他们可以看见世界的另一面。"

谈起她的专业,何敏的眼神变得神采奕奕。

  "心理康复治疗在中国还没有形成气候的主要原因,是中国人更倾向于把秘密隐藏在

心里,而换上一副健康开朗的外表。所以中国人活着更加辛苦。70%以上的中国人都存在

着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

  "是吗?"我狐疑地说,"在医生眼里谁都是病人。"

  "那你究竟为什么要做医生呢?"

  "为了一句承诺。"

  "承诺?"我想追问下去,她却转移了话题。

  "说说你自己吧。你原来是什么样子?"

  "光头,文身,每个耳朵上至少三个耳环,每天在教室里收保护费。"

"别开玩笑。我想了解你。"

  "职业习惯?"

  "可以这么说吧。"

  咖啡煮好了。我小心地倒出两杯,一杯递给何敏,提醒她会很苦。

  果然很苦,可枯涩之后,却是一丝奇妙的甜,那种清冽的感觉从舌根一直上升到头

顶,又下沉到丹田和四肢,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暖意。

  我看了看包装,是纯正的哥伦比亚咖啡。

  "我可以从你的眼睛里了解你的过去。"她继续刚才的话题。

  "是吗?"我突然来了兴趣,"你是女巫?你有吉普赛血统?"

  "与巫术无关,是每个心理医生的专业素质。"何敏好像有些故弄玄虚,"要不然怎么

和自闭症患者交流?"

  我还是将信将疑:"说说看,你从我眼睛里看出了什么?"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迎视她的目光还是让我觉得心砰砰乱跳。

  好一会她才重新开口。

  "你是个内向的孩子,在父母面前你很听话,可在学校里你有些胆大妄为了。"

  "接着说。"我微笑着故作镇定。

  她又喝了一口咖啡。

  "你很容易自负,也同样的很容易自卑,你经常处于矛盾之中,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摇

摆不定。内心深处你渴望倾诉,而你又本能地回避所有接近你的企图。"

  我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诧。这些事情不可能是高康告诉她的。唯一的解释是她的

特异功能。

  沉默良久,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并不了解自己。


  "够了吗?还是你自己来说吧。"她把脸凑了过来,近到我可以闻到她的发香。

  她用的也是茉莉味道的洗发水。

  喝咖啡的时候我呛了一口,发现咖啡已经凉了。

  "回忆你的少年时期那些印象最深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相信我。"

  "是命令吗?我该叫你何半仙了。"我放下杯子。

  她的话里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我身不由己。

  "像你所说的,我的家教很严,父母对我的期望很高,我在家甚至不被允许顶嘴。我

在学校里却无法无天,在课堂上睡觉,躲在厕所里抽烟,或者到同学家看三级片,觉得

很刺激,虽然什么都似懂非懂。可能因为自己成绩一直很好,老师也很纵容我。"

  突然发现自己为何在家和在学校反差那么大,主要原因是对父母严格管束的一种形

式的反抗。
"说说你的感情经历。青春期朦胧的情感萌芽往往会影响你的后半生。"

  "你是指,早恋?"我摇摇头。"那时候恋爱被认为是没出息的事情。"

  我努力回忆,思维搜索着年少记忆里每一个角落,终于停止在一处微亮的星光。

  "高一那年,我在一份全市发行的中学生刊物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有一个上初中的小

女生给我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读者来信,说想和我交个笔友。"

  "你同意了?"

  "为什么不?接到她的第一封信我还很激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们的交往顺利吗?"

  "当然,我逐渐发现她是唯一我可以无拘无束倾诉的人。我们的通信最高峰可以达到

每天一封。有点像现在的网上聊天。"

  "你喜欢上她了?"
"说不上喜欢吧。我没想那么多。"

  "为什么?"

  "因为我们可以在一起的可能性太小了。我们又都用的是化名。我叫luckyfool,我

记得她好像是叫wings。"

  "你们没见过面吗?"

  "没有。她提出来过,但是我拒绝了。"

  "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高三,马上面临高考。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情,勒令我中断了联系。等上

了大学我再去信,她已经搬家了。我从此再没有她的消息。"

  接踵而来的,是充实得有些烦琐的大学生活,学习,工作,考试,追女孩子被拒绝。

  再往后,就是和林怡昏天暗地的恋爱和分手。
我不知道何敏为什么对这些事情那么感兴趣,心念一动,觉得那里不对,却又说不

出所以然。

  我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张发黄的签纸交给了何敏。

  那是我和林怡去归元寺烧香时抽到的,上面只有一个"择"字。

  解签的老和尚看过这张纸后,在后面加上了一首诗:

      “ 黄梅时节家家雨,

        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

        闲敲棋子落灯花。"


  这是一首明朝诗人赵师秀的七言绝句,描述的是诗人在家等候友人相会却久候不至

的情景。老和尚写完只说这首诗里言尽我的一生,而我却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听听何敏是如何解释。

  何敏端详半晌,才缓缓道来:

  "你不甘平凡,却始终寂寞。你宁愿逃避,却又别无选择。你和你相爱的人,此生注

定无法长相厮守……"

  我咀嚼她的几句话,不由有些痴了。

  何敏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只说天太晚要回家了。

  我看看时间的确已经不早,小宝还在医院里陪着罗萍,估计晚上也不会回来了,我

有太多的话想问她,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挽留。


  我站在楼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什么一种感觉。

  又是一个神秘的女孩。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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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05-11-16   
唉,不知道有没有人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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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05-11-16   
这本书出了没有?有没有想过出书?
累嗳,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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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发表于: 2005-11-16   
想过,冒得人问。

等哈贴创作花絮你们看,好玩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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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发表于: 2005-11-16   
miao (爱吃玉米粥的小小貂),

发现luckfool了

据报道,今天傍晚,在南三舍一处角落发现了以《别无选择》蜚声
校内外的luckfool,当时的luckfool昏迷不醒,但没有发现任何外伤,
旋即被送入校医院。

医院检查的结果是luckfool周身的骨骼被人以重手法折断,而且曾被施行
精确的内科手术,食道与肝脏相连,气管被接入胃囊,并封闭了大肠的出口。

消息传出后,涌至医院看望的人数已超过了向赵丽蓉遗体告别的人数,
院方通过新闻渠道向外界表示,luckfool还处于昏迷中,但情况稳定
并无生命危险,请公众保持冷静,以保证医院有安静的治疗环境。

据悉,一个名为“林饴护花军团”的组织宣称对此事件负责。

该事件另一关键人物——林饴已公开表示了对此事件的愤慨,面对记者
道出心声:“无论luckfool变成什么样,都无法改变我对他的爱!”
林饴一直陪伴在luckfool的床边。据推测,这也是大批人涌至医院的
原因。
截止发稿为止,luckfool仍未脱离昏迷状态,我们将继续关注此事件的进展。


发信人: luckyfool
标 题: 惨遭肩人暗算呀!

下午去电脑城替老板买网卡,回来居然发现有人说自己在医院里
分特呀分特
真实情况请看FM250.NET网站实况报道!
(本网讯)今日下午五时许,著名作家兼帅哥luckyfool在其住所附近
遭遇不明身份者十数人袭击,围攻者均蒙面黑衣,手持利器。luckyfool
奋起反抗,突出重围,并重伤其中数人,正在luckyfool顺利脱身之际
忽见围观者中一ppmm以媚眼攻击,人民的好儿女luckyfool为掩护
周围群众,奋不顾身以眼挡眼,终因电力太强,不支倒地.在昏迷之前,
还高呼"坚决制止法论功!"及"严厉抗议中国电信变相涨价行径!"
等革命爱国主义口号。场面十分感人。
luckyfool被送往医院紧急救治之后已顺利脱离危险期。并且,
luckyfool还凭借自身顽强毅力,创造了医学史上的奇迹,自行在
一个小时之内,接好断骨,疏通呼吸、食、大肠等三道,已于晚二十
时三十分康复出院。
luckyfool对守侯在医院前的众多拥护者表示,这一小小意外
不会影响自己写作工作的进行。《别无选择》第三章将如期与众位
读者见面。
另据可靠消息,根据现场遗留的一只绣有miao字样的红色男式内裤
分析,行凶者很可能出自校内。警方呼吁知情者提供有关消息
案件还在紧张的侦破当中。

(FM250网特派记者袜子采写)

发信人: xiner (忆梦--想疯狂),
标 题: luckyfool事件追踪报道


本网讯   备受关注的luckyfool事件今日有了最新进展。
据院方消息,鉴于luckfool在手术后外表并无大碍,今日
凌晨2时,luckyfool已悄然出院。

据主治医生称,luckyfool的及早出院,首先要感谢华工历届
校领导对绿化的重视,这次就是采用遍地可见的法国梧桐的
树枝为luckyfool接好了断骨。但主治医生不无忧虑地指出:
由于法国梧桐秋天有毛絮状种籽产生,届时luckyfool可能会
周身麻痒难当。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也许会看到luckyfool在
凛冽的寒风中裸奔以减轻痛楚的英姿。

对于被接错的内脏器官,由于手术的精确和患者令人惊异的适应
能力,经观察并无明显异状,已决定暂不做处理。据称,在分析
了病情后,一资深医师惊叹:luckyfool不仅为我们提供了上等
的精神食粮,还为医学界提供了一则罕见的病例。

据目击者称,luckyfool是高唱“风雨中这点疼算什么”的歌曲
斗志昂扬地走出医院的,并及时发表了《别无选择》第三章的
上部。

截止发稿时间,又有惊人内幕被透露,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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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发表于: 2005-11-16   
标 题: luckyfool事件的幕后
【 原文由 miao 所发表 】

本网讯 在年轻有为才色兼备的新一代校园呕向luckyfool出院后,
经记者不懈努力,挖掘出此事件的深层内幕,以下将陆续作出报道。

记者由luckyfool的主刀医生处得知,luckyfool的骨骼重续手术
用到了大量的血管和神经,由于患者强烈的排斥反应,只得从患者
的脑部抽取,因此luckyfool的脑部现仅存有四分之一的血管和神经,
由此引起的后果还无法预料,据信将时常有短路和跳线的情况发生。
由患者出院后的表现,可以得出医学上的若干结论:

1、色盲   在警方询问案情时,luckyfool一口咬定看见一条绣有

miao字样的红色男式内裤,错!根据痞子蔡的内裤哲学,案发当日
为星期四,赤橙黄绿,应为绿色才对。由此还可推测luckyfool极
有可能并发了严重的妄语症和内裤臆想症。

2、人格分裂 经专家分析,luckyfool的症状所表现的不是一般的
人格分裂,而是医学上极为罕见的人、兽格紊乱,人、物格紊乱综合征。
具体表现为,自以为是一只温柔的母猫,据邻居举报,近期luckyfool
与其所养的一只公猫极其亲昵暧昧,并在宠物版以猫的名义大量灌水。
同时,luckyfool常常幻想自己是一只马桶,并建立和发展了马桶哲学,
经常可见其在马桶上超过4小时。

3、自大偏执 这是一般患者的常见症状,但在luckyfool身上尤其明显。
突出的事实是患者自以为于昨晚20:30出院,并幻想出在长江勇救轻生少女
的英勇事迹。据原室友介绍,luckyfool患有严重的恐水症,其旧日玩伴也
证实了luckyfool童年遭疯狗袭击的传闻。

有关患者病情的发展情况,记者将24小时追踪报道。
发稿时有人通知本站,luckyfool在幻想自己是马桶的恍惚中,将万众瞩目
的《别无选择》之第三章《马桶哲学》(下)冲入了马桶中,现luckyfool
正紧张地进行打捞工作,预期发表时间略有推迟。


发信人: miao (爱吃玉米粥的小小貂),
标 题: luckyfool事件的幕后 之二

本网讯 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在上期报道中,关键人物林饴
不知所踪,经记者广开渠道多方了解,已掌握了相关内幕,
现将细节披露如下。

据可靠消息透露,林饴与luckyfool已经分手,这对于关注事态发展
的广大群众而言是喜是忧还是未知数。记者从可靠渠道得知,在
luckyfool昏迷期间,不时呼唤着几个名字,计有:冰妹妹、稻草人、
firm、文成、双儿等,并呈现出幸福甜蜜的神色,用林饴的话说,
就是“我受不了他脸上咸湿的表情”。据林饴的亲密女友透露,在尽到
最后一份责任,得知病情稳定后,林饴于今日凌晨1时在一超人打扮
外穿青色底裤头顶一臭袜子的神秘男子的陪伴下黯然离去。知情者不由
发出“红颜薄命”、“所托非人”的感叹,为之掬一把同情泪。

另据外电报道,曾因《你别无选择》在80年代中国文坛引起轰动的著名
作家、音乐人刘索拉拟提起诉讼,称《别无选择》在命名上有侵权之嫌;
著名流行歌手刘德华也对第三章的章名提出质疑,称其剽窃自己一流行
歌名;知名电影演员章子怡也宣称“我心爱的小怡”为名导张艺谋对其
独家称呼,她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

在小说大红大紫的同时,多家影视媒体对其影视改编权表现了浓厚的
兴趣,多位影视红星也表明希望出演其中的角色。竞争者包括:李丽珍、
舒淇、杨思敏以及来自异乡的饭岛爱、黑目瞳等,更有影视公司提出
数字化的玛丽莲梦露。男主人公的竞争也尤其激烈,葛优、潘长江、
姜文、陈佩斯均有望出演。据香港影视圈内部消息,古天乐、谢霆锋本
对此有意,在看过互连网上luckyfool的照片后,为保证形象表示退出,
香港方面已推出徐锦江竞争该角色。

相关消息将做进一步的报道。


发信人: miao (爱吃玉米粥的小小貂),
标 题: luckyfool分身乏术

本网讯 就在大家对文坛新秀luckyfool迟迟未能现身忧心忡忡
众说纷纭时,一些流言也在悄然蔓延。更有年轻女性打入电话语带
哭腔地询问luckyfool是否在勇捞手稿的过程中遭遇不测。

经记者深入了解,更进一步采访到luckyfool本人,方知流言皆为
无稽之谈。luckyfool神采奕奕地表示,不仅手稿安然无恙,在打捞
过程中luckyfool对华工的下水道系统有了全面细致的了解,并结合
自己化身为马桶的感性认识,已向后勤处提供了一份下水道改造
计划。luckyfool兴奋地说:“这也算给大家贡献的副产品吧。”
接着,luckyfool兴致勃勃地向记者讲述了不顾酷暑深入不毛,捞
手稿于闭塞水道,疏淤塞于举手之劳的经过。记者不禁感叹:“
有人说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确实是只有自虐狂才能写出这样好
的小说啊。”

据了解,luckyfool由于知名度剧增,已接下了几个广告业务,目前忙于
摄制工作而分身乏术,但他表示将不会推迟〈别〉文的张贴。

为满足读者的要求,现将luckyfool的广告创意独家披露如下。
1、出资者 一频率为FM250的调频广播
uckyfool一头长发,双手潇洒地张开,两手间为一串字符串:
FM二百五,精彩无限喔

2、出资者   一家名为e蛇的网站
luckyfool光头噌亮,白痴儿童般半张着嘴,脑门上打出:
上e蛇,你别无选择

预计放映时会加上一盛有鲜红颜料的瓶在luckyfool脑门炸开,
以期luckyfool看起来头破血流

3、出资者   “浪潮”牌马桶
马桶内翻滚的浪潮,luckyfool和firm作清纯怡人状在浪潮中渐显,
画外音:浪潮牌马桶,方便12亿。

发信人: miao (爱吃玉米粥的小小貂),
标 题: luckyfool的“真面目”?

本网讯   今晚19:00,本站接到一自称为“南三舍一女生”
的电话,对已赢得无数掌声和鲜花的luckyfool的“真面目”
提出看法。这把娇柔甜美的声音是以“Let’s see luckyfool’s
true colour”开始进行讲述的。

据这位女生称,在 《别无选择》之第二章《林怡》(下) 中出现
的“南三舍513”实际上是——洗澡间!据说近年南三舍的女生就
不时发现在对面的激光楼有人影在鬼鬼祟祟地朝513偷看。部分眼尖
的女生发现偷窥者的面目罩在一只尼龙袜里,未穿上衣,明显特征是
“一堆刺眼的排骨”。当时有关南一楼的鬼故事正当流传,女生们只是
害怕,未想其他。在〈别无选择〉连载后,真相才初现端倪。

这名女生还善意地提醒纯情的姊妹警惕,并举出实例,在痞子蔡
的〈第一次亲密接触〉风行时,在作者的网路见面会上就有网友
清醒地指出,阿泰才是真实的蔡智恒的化身,作品中的主人公
常常是对照自己从反面创造出来的。

这通电话也在一定程度上揭开了记者的迷团,为探究513室的究竟,
记者曾在cartoon版施放烟雾,邀请大家至南三舍513观摩影片,
(详见cartoon版Re:sorry,zysw),还未想到个中隐情。

在电话最后,这位未透露姓名的女生还伤感地将一个令人闻之心酸的
问题留给了人们:
“为何luckyfool有天使般的文笔,却有魔鬼般的心灵呢?”

新闻热线:87543945   欢迎提供新闻线索,一经采用,稿费从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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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05-11-16   
爱看, 很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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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发表于: 2005-11-17   
第七章 玫瑰色的天空
Nothing to lose


                      一

  从起点到掷球线一共三步半,当我跨出最后半步,橙色的圆球从我手上稳稳抛出,

以切线角度落入球道,而我保持着标准的叉腿动作,目送着圆球准确地击中三号球瓶,

发出清脆的声响,其他瓶子犹如被机枪扫射般纷纷蹦跳着倒下,又是一个全倒。我得意

地回身向何敏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记分器上一只滑稽的鸭子挥舞着宝剑把十只瓶拦腰砍

为二十截。

  何敏不服气地站了起来,举起球来瞄了半天才丢了出去,可球又一次摇摇晃晃地滚

入了滑道里。她有些泄气,剩下一个球也不想打了。
我笑笑对何敏说:"打保龄球的技巧在于节奏感。"


  罗萍出院以后,就没再回学校。小宝怕她一个人在家里闷,就总是找机会叫上罗萍

和我一起出去玩,今天蹦的,明天泡吧,甚至还去汉阳攀了一回岩,几乎从不闲着。

  每次他都不忘提醒我叫上何敏一起出去。

  那天小宝从医院回来,看见了我送何敏下楼以后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立刻猜测出

我们之间有些不同寻常。

  这小子有时候挺傻,有时候又敏感得让我吃惊。

  其实我也很想再见到何敏。

  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可我们分明是在高康家第一次见面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我反复核对过自己二十多
年的记忆,肯定自己并不认识一个叫何敏的,甚至连姓何的熟人都不多。

  可这种似曾相识得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反而随着我们接触的增多而愈发强烈。

  我决心弄清楚这个哑谜,所以并不拒绝小宝的提议。


  "男女之间是要讲缘分的。所以,有了感觉就一定不要错过,"小宝看看我的反应,

接着补充道,"况且怡姐的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了。你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人不能总活在回

忆里吧?"

  "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说人话了?"我笑着给了他一拳,叫他别瞎说。"何敏可是高康

的老婆。我再花痴也不至于要挖兄弟的墙角吧?"

  "话可不能这样说,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这可是三国里的原话……"

  我怕他继续说下去,忙岔开话头:"对了你最近怎么转了性?是不是对罗萍动了心?

我可告诉你人家罗萍可是很专一的,哪像你跟播种机似的。"

  "我并不否认我的过去。谁没有过去呢?哪怕过去是错误的,我也不会后悔,只要我

有机会从头再来。人重要的是把握将来,"小宝语重心长地拍拍我的肩膀,"不要让幸福

从眼皮底下溜走。"

  我不得不承认小宝说的有些道理,发现自己需要对这个我一向认为没睡醒的除了胡

闹什么都不会的小子重新认识了。

  可小宝下面一句话就露出了本性。

  "所以我从不放弃和任何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深入发展的机会。只有和她上过床,你

才能真正了解她。"

  我跳起来,掐住小宝的脖子,警告他不要乱来。

  "罗萍可是受过伤害的,我可不允许你对她胡作非为,小心我阉了你。"

  小宝被我掐了个半死,还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想我是真地动心了。我不会对不起你,更不会对不起她。相信我一次。"

  我放开了手,心头回响着小宝的那句话。

  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吗?


  我起身拎起一只球:"首先要挑选一只重量合适的球。一般来说,球越重就越稳定,

击倒的几率就越大。"我叫何敏留意我的姿势,"然后就是正确的姿势和节奏。记住正确

的步法一定是三步半。将球举过头顶,"我跨出了第一步,"眼睛、肘关节和球道保持一

条直线,"我跨出了第二步,"将球心瞄准第二、三号瓶之间,"第三步也已跨出,"运用

腰部力量、送球、滑步……"当最后半步收回来的时候,球已经笔直地飞出,因为要演示

所以速度慢了,只击倒了七只瓶子。

  何敏已经有些跃跃欲试,我替她选了个九磅重的球,提醒她注意节奏。她依我所言,

果然打倒了几个瓶子,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大叫起来,我有些尴尬地四处张望。

  那边小宝也在耐心地教罗萍,可能进展不大,罗萍不太高兴,小宝和颜悦色地在哄

她。

  另一个球道上,一个屁大点的小孩居然次次都是全倒,我仔细看时,他自己发明的

姿势却叫我哑然失笑。只见他双手托球,助跑后一个全身俯冲把球推出,趴在地上目送

着球击倒了所有的瓶子,然后得意洋洋地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这样也可以打全倒真是

让我大开眼界。

  我回身一边表扬何敏有进步,一面提醒她姿势还不够标准,她性急地又拿起一个球,

回头问我对不对。我走上前去,在她身后站好,替她摆正手臂的角度,扶着她的腰叫她

挺直,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记住节奏,用上腰部力量,出球要自然,眼睛始终直视前

方,好了,去吧。"


  何敏突然变得呼吸急促,手忙脚乱地把球随便就丢了出去,一个瓶子没有击倒不说,

自己还差一点摔了一交。

  我皱着眉头说:"怎么回事情呀?才夸奖你有进步来着。"

  何敏不服气地看着我说:"谁叫你刚才干扰我的?再来!"


  她在我的调教下果然进步神速,有一局还打了187的高分。

  那边罗萍和小宝也有说有笑起来,神情有些亲昵。我想,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吧?


  打完了四局以后,何敏还是兴致不减还要来第五局,我连忙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再

打下去手要残废了,挥手叫过小宝和罗萍,问他们要去哪里坐坐。

  "就去楼上的茶座吧,"小宝说,"环境还不错。"

  我笑笑叫小宝拿主意。


                      二

  茶座里很幽静,布置模仿的是十四世纪伦敦街道,墙上挂着八角型的煤气街灯,地

上铺着圆形地砖,楼梯扶手看得出来是橡木的。看来茶座的主人装修的时候还颇费了一

番心思。

  透过尖顶镂花的落地长窗,可以看见号称"武汉外滩"的沿江大道上川流不息的往来

车辆,还有远处灯火通明的长江二桥。

  点过饮料后,小宝和罗萍就坐在一旁窃窃私语,罗萍不时被小宝逗得咯咯笑。小宝

一定又在卖弄他那些不入流的笑话。

  这几天来经过小宝的努力,罗萍开朗了许多,似乎已经忘却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看着他俩,我不知是应该欣慰还是应该担心。

  "你的保龄球打得挺好呀?"何敏问我。


  "也不算了。偶尔出来消遣一下。你呢?好像很少出来玩呀?"

  "没人陪我。"何敏一边回答一边留意身旁衣着正规的男士和他们反差很大的女伴。

气候已经转凉,女士们似乎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展示自己妙曼的身材。

  "我的同事基本上都成家了。一下班就要赶回家买菜接孩子什么的。"

  "哦?那高康呢?他不陪你吗?"我有些不解。

  "他?他有时间只会叫我上他们家吃饭,陪老爷子聊天,要不然就是一家子人坐在电

视机前发呆。他说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不过这样的男人现在可不多了,"我安慰她,"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这些年了他

改变了不少,变得成熟多了。"

  "是啊,"何敏不知怎么有些神情萧索,"他不抽烟不酗酒,别的女孩他从不多看一眼。

我真怀疑你说起高康以前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现在的高康没有缺点,简直乏味透

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何敏,她却笑着对我说:"你知道你和高康最大的区别在什么地方

吗?"

  我摇摇头。

  "你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和你在一起不会有任何压力。如果没有高康……"

  何敏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话里的暗示让我有些心猿意马。


  茶座正中的隔断里摆着一架擦得铮亮得三角钢琴,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身着曳地长

裙坐在那里弹奏,本来是很有意境的,可惜她反反复复只有两首:《少女的祈祷》和《

水边的阿迪丽娜》,女孩自己一脸的倦容,不时还要弹错几个音符,茶座里的客人要么

充耳不闻,要么就是听得昏昏欲睡。


  何敏鼓动我去弹一首,我说不好吧,其他客人会有意见的,可她一个劲地说没有问

题,罗萍也凑热闹说还从没听过我弹钢琴呢。我只好站起身来走到那个女孩身旁,说经

理有事情找她,她毫不怀疑地起身走了。

  我坐在琴凳上,把话筒调到合适的角度,对着何敏那边说:"下面这首歌送给5号台

的何敏和罗萍两位小姐,祝她们天天好心情。"

  何敏遥遥举起茶杯示意,我微笑着点点头,开始和着钢琴的旋律开始哼唱:


  " I been time

    when I walking around

    watching the train goes by……"


  这是一首我一直很喜欢的英文老歌《It might be you》,和林怡热恋的时候,我经

这首歌的旋律其实很简单,所需要的技巧也并不复杂,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古老

的街景,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突然发现自己的嗓音其实还是很有穿透力的。


  何敏再一次用那种意乱情迷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随着琴键的每一下敲击而砰砰跳

动。


  四周蓦然响起一片掌声,waiter匆匆走过来对我说:"17号台的客人点唱一首《心太

软》。"说着递给我一百块钱。

  我的好心情瞬时被这意外插曲破坏殆尽,声明自己也是客人,waiter连声向我道歉。

  我叫上何敏她们结账离开了这里。

  夜色中的沿江大道上依旧人流如织,罗萍和小宝走在前面,亲热得宛若情侣。

也许是怕被人群挤散,何敏的手自然而然地挽上了我的胳膊。

  我坦然受之。


                        三

  很长时间没有回公司,那件事情已经逐渐平息了下去。打电话回公司,是个陌生女

人接的电话,说老马不在。我问起小晏,她说已经辞职走了。


  杨教授果然从武汉消失了,据说他和老婆离婚以后又去了法国。


  我替罗萍办好了退学手续,她说对武汉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决定回深圳,

那里毕竟有她的父母,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说不上是意外,但是多少有些突然,小宝对我说他辞去了电视台的工作,要和罗萍

一起去深圳。

  经过这件事情,罗萍懂事了不少,小宝也像脱胎换骨般地变了一个人。也许他们俩

在一起是会幸福的吧?我想。


  可是谁又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呢?


  在送他们上飞机之前,我望着这两个我曾视为自己弟弟和妹妹的人,心里感慨万千,

真心祝福他们能够得到幸福。

  小宝和罗萍的眼睛红红的,我笑骂着叫小宝以后不许欺负罗萍,小宝诚恳地向我保

证,还说以后生了儿子一定让他认我做干爹。

  罗萍啐道:"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

  小宝开玩笑说:"我也没说儿子就是和你生的呀?


  罗萍嗔怪着要打小宝,我笑着说飞机快要起飞了,催促他们去领登机卡。


                        四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小宝和罗萍走了以后,家里平静得几乎有些寂寞,我甚至开始怀念以前三个人一起

的日子,虽然有些嗑磕碰碰,但是大家毕竟是快乐的。

  每天睁开眼,不用操心要叫醒小宝;每天做饭的时候,不用担心今天要准备几个人

的分量;每天看电视的时候,不用担心为抢遥控器而大打出手。连麻烦也不用我再操心

照顾。

  他们去深圳时,也带走了这只精灵古怪的猫。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特别容易胡思乱想。晚上待在电脑显示器前,有时会真切地听


到小宝和罗萍在客厅里吵吵嚷嚷,刚想出去劝劝,声音却又消失了,我才突然意识到他

们已经走了。有时我竟然会在幻觉里感觉到麻烦在我脚前蹭痒,发出满意地呼噜声。

  我知道我在烦躁不安,胡思乱想,可我想的最多的还是何敏。

  这个迷一样的女孩,不知不觉占据了我的大部分的思想。她究竟和我发生了什么?

我们有过过去吗?如果我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我该怎样面对高康?想来想去想不清

楚,索性不再去想。


  武汉的秋天虽然过于短暂,但是秋天里,阳光灿烂,暖风袭人,觉得自己应该多出

去走走。


                      五

  一天从网上下来,接到何敏的电话,说她刚下夜班轮休,问我想不想去游泳。


  "游泳?"我有些迟疑,"现在都什么季节了。你和你的病人待的得太久了吧?"

  何敏却没有理会我的幽默:"你究竟去不去呀?"

  我们约好下午6点在英东游泳馆见面。


  英东游泳馆是武汉为数不多的室内恒温游泳池,虽然票价不菲,夏天时经常人满为

患,因为旺季已过,并没有几个顾客.

  从更衣室里出来,发现五年以前买的游泳裤依旧合身,怕胖的女人一定会羡慕我的

身材,我却只为自己没什么曲线的胸部而感到有些尴尬。

  何敏一身天蓝色的两件式泳衣,衬托得她没怎么见过太阳得皮肤更加白皙。我看得

有些发呆,她对我嫣然一笑。

  "你该戒烟了。"

  "哦,什么?"我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戒烟以后会胖起来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机会我会试试。"


  水池里几个套着游泳圈的小孩在拼命扑腾,救生员不知跑哪里吹牛去了。我在游泳

池旁边蹦了几下,又做了几个热身运动,一个不留神,何敏已经扑通一声跳下了水。

  我赶紧也跟着下了水,尽管是恒温游泳池,我还是有些受不了,在水了游了一个来

回才逐渐适应。

  何敏开始还跟在我身后努力地游,可慢慢的我发现她脸色不大对,嘴唇也发紫了,

我对她说如果受不了我们就上去,她哆嗦着给我一个微笑,突然叫了我的名字一声就往

水底下沉。我慌忙把她救上岸。

  我给她找来一条浴巾披上,又给她按摩抽筋的腿,抱怨她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


  何敏望着我,她的眼神不知为什么那么柔情似水。

  "白天,抱着我,我好冷。"她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

  她的话似乎有一种魔力,使我无法控制自己。

  我轻轻把她搂在怀里,感觉她柔若无骨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温暖。

  "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

  "为什么问这个?"

  "告诉我。"

  她的呼吸拂过我的耳旁,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脏在我胸前跳动。

  "我喜欢长发的女孩,长发的女孩一定自信;我喜欢有一点忧郁的女孩,那样的女孩

会很诗意……"

  "你喜欢会跳舞的女孩,会跳舞的女孩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你喜欢会游泳的女孩,女

孩游泳可以保持身材……"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诧异得无法自制,她却宛若梦呓般继续着。


  "如果你要哭泣,

  请靠紧我的胸膛;

  如果我想飞翔

  请你做我的翅膀……"


  我突然知道了她是谁,大声地说:"你是wings,你就是我的那个笔友!"

  她对我微笑,可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我找你找了好久……"


  我一把推开何敏,全身有如电击。

                        六

  我不记得我们是怎样出的游泳馆,怎样一路上像孩子一般又哭又笑,又怎样语无伦

次地讲述着分别以来各自的生活,又是怎样把何敏带回了家。

  似乎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我们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却又突然沉默下来。

  好半天我才重新开口。

  "你究竟是什么时认出我的?"

  何敏却笑而不答,叫我给她找一件替换的衣服。

  我找了一件干净的旧衬衫递给她:"你不会是想……我能不能考虑考虑?"

  "你可别想歪了。"她轻笑着说,"我室友的老乡来了,要睡我的床。我不想回家听我

妈的唠叨,所以借你这里过一夜。"

  她又是狡诘地一笑:"如果你不老实,我会大叫非礼的。"
我只有苦笑。


  她穿着我的衬衫从卫生间里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我猜想着她裹在我的衬衫下

面的无限风光,不由想入非非。

  我伸手想捉住她,她却轻巧地躲开了,然后在我面颊上吻了一下。

  "明天我还要上班呢。"她走进卧室,从门后探出了头,"听话,乖乖地去睡觉吧,啊。"


  我听见她从里面把门锁上了,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夜色静谧得有些诡异,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索性走到阳台上,赤裸着上身,

任晚风吹凉心头的躁动和不安。

  今夜的月光很好。
听说月圆之夜会发生许多不寻常的事情。狼人会在月光下变身,吸血鬼会在夜色中

展开黑色的翅膀寻找猎物。而我注定要在今夜为爱情而疯狂。

  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一个温软的肉体紧紧搂住了我,我的心头

却出奇的宁静。

  "我也会叫非礼的,"我揶揄着说,"你考虑好了吗?"

  何敏靠在我的肩胛上,突然咬了我一口:"我为了今天等了十年……我不会后悔……"

  我猛然回身,狂热地迎接她的双唇,感觉她的身体犹如炉火般熊熊燃烧。


  天堂之门又一次在我眼前打开。

  我在自由地飞翔,因为我重新找到了翅膀。


                      第七章完
一手臭牌打遍天下
一手臭牌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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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  发表于: 2005-11-17   
第八章 堕入尘埃
Break out


                        一

  接连几天没有何敏的消息。

  回想分手时的情景,隐约已经感觉到哪里不对。


  那天我睁开眼,何敏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床头俯身看着我,她的眼神充满伤感。

  "怎么了?"我伸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她却侧身避开。

  "这件事情我会向高康解释的,你不用担心。"可我总感觉自己辞不答意,因为何敏

的表情并没有因此而稍有改变。

  我想爬起来,她却按住了我。

  "你接着睡吧。我去上班了。"

  走到门口,她回头似乎想和我说些什么,却只是挤出一丝凄楚的微笑,终于什么话

也没说。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她毅然转身离去。

  听着她匆匆下搂的脚步声,我躺了下来,心想着女孩子还真是多愁善感。

  枕畔还残留着何敏昨夜的气息,我忽然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恐慌。


  接连几天没有和何敏联系上,我本来想和她商量一下,可总是找不到她的人。打到

她办公室,说她几天没有来上班了,还说她回家准备婚礼去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

  结婚?她和谁结婚?我心头有如重锤击打



  情绪在希望和失望的巨大反差中交错着,我仿佛置身迷离的旋涡,不辨方向。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我终于拨通了她家的电话,找到了何敏。

  何敏的语气冷淡得犹如陌生人。

  "约个时间,我们出来聊聊?"

  "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可谈的。"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高康回来了……我们还是不

要再见面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分明尝到了嘴里的苦涩,情绪从失落而至羞愧,从痛楚而至愤怒。

  我算什么?午夜牛郎?

  谁也不能就这样把我像只旧鞋般就这么丢在一旁。

  我必须让何敏给我一个交待。不然我一辈子不能原谅我自己。

                    二

  "一切只是场游戏,不是吗?"我凝视何敏的双眼,她却低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在医院的门口堵住了她,不由分说地把她带到了我和高康高中

时的母校。

  天色已晚,教室里面已经熄了灯,空空落落的操场上,就着昏暗的月光,依稀可辨

的是掉了漆的篮球架和几排双杠,还有秋千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吱吱呀呀的响。

  我指着教学楼四楼顶头的那间教室,告诉何敏自己在那里度过了高中最后的时光。

何敏一直显得心事重重,不发一言。

  "你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问她,看她不说话,便自顾

自地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坐下,点燃一支烟,陷入了沉默。

  何敏仿佛梦游般抬起头来,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

  "先是在高康家再次见面,我一眼就认出了你,然后就是回忆,无休无止的回忆。我

曾经为重逢而欣喜,也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这次再见是不是命运的安排,让我能够重

圆了一个做了多少年的梦。"

  "结果证明这一切是个错误?"我问她。

  她却避而不答,"知道吗?这里的一切对我是多么陌生又是多么的熟悉,所有这些你

都在信里对我描述过。十二岁那年,每个星期只有收到你的来信的那天是我最快乐的日

子,你的每一封信我都会反反复复的地看,看到几乎能背下来为止。那时侯,我不止一

次地幻想见到你时的情景,期待能够有一天成为你的女朋友,然后嫁给你。如果不是你,

我不会想当医生,不会上医科大,不会遇上高康,当然,也不会遇到你。知道吗,你对我的一生影响多么大。"

  "造化弄人。"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字眼。

  "可是突然有一天,你不再来信,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开始我怀疑邮局把信弄丢了,

还是一封接一封地给你写信,可是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你始终没有回信,我开始

怀疑自己那里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每天我都会从梦里哭醒,我的心都碎了。"

  "是我错了,我不是告诉你我要高考,时间很紧,后来你又搬了家,我一上大学就给

你写信,信被退了回来……"我笨口拙舌地试图解释,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什么都不重要了,"何敏突然打断我,"明天我就要和高康结婚了。"

  我又一次沉默下来,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一直到烫着了手指头。

  "这他妈算怎么回事。"我突然很想骂人,很想把什么东西摔烂、砸烂、踢烂。我怕

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地走。


  "可是我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尽量平心静气

的问。

  "对不起,"何敏温柔地望着我,可她的温柔让我不寒而栗,"你不是曾经的你,而我

也不是曾经的我。我们都已经长大的,改变了太多太多,不再是那个可以想哭就哭、想

笑就笑的任性的孩子。我二十二岁了,我必须寻找我的安全感。"

  "又是安全感。"这个字眼深深地刺伤了我,可我无言以对。

  "那么,是我的错。"我意识到她已作出了选择,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祝你和高康白头偕老。"我试图对何敏微笑,可笑容苦苦的。

  "你可以,"何敏依旧梦游般地望着我,"最后吻我一下吗?"

  "No!"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英语,只知道自己已经怒不可扼,"I said no !"

  我转身离去,何敏在我身后轻轻哭泣。


                      三

  我被人从睡梦中摇醒,好半天才弄明白身旁那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我并不认识。

  "大哥,想过性生活吗?"听口音敢情还是个天津人。

  "多少钱?"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以为是卖茶叶蛋的,随口问道。


  火车站前的候车大厅里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我的行李不多,她显然把我当成倒卖

车票的了。

  "提钱做嘛呀,"她以为来了生意,顿时显得兴致勃勃,"玩玩嘛!"

  "去你妈的吧,"我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本来我就一肚子气,"你做我奶奶我还

嫌老呢!"一面四下打量附近有没有巡警。

  中年妓女看出我用意不善,还嬉皮笑脸和我闲扯,"哟哟,还不好意思呢,一回生二
回熟,买卖不成仁义在……"

  "警察!"我大吼一声,把她吓得落荒而逃。

  看看时间差不多,我提起行李,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剪票处。


  元旦前夜,离高康和何敏的婚礼还有十五个小时,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我离开了这

个让我伤心的城市,坐上了南下的列车。


                      四

  四个小时以后,火车驶抵了三湘重镇长沙。


  长沙是一个与武汉极其类似的城市,一样有满街的时髦男孩女孩,一样有疯狂打折

的豪华商场,一样可以横穿马路无须顾忌,这让我顿生许多亲切感。所不同的是这里的

人性格更为温和,穿着打扮上也更为港化,也许是离广州较近的缘故吧。

  一下火车我就买了一张长沙地图,仔细寻找着自己要去的地方。

  天空已经开始飘起细雪,我喜欢这种雪在脸上渐渐融化的感觉,于是紧了紧衣领,

选择了在清晨步行。

  我穿过人民路,又走过整个芙蓉东路,到达了长沙交通学院的宿舍区。

  这里是林怡的家。

  我知道林怡应该还在她深圳的别墅里,为着她的丈夫,或许还有孩子,幸福地准备

着早餐,我只是在这个时刻分外地想念林怡,想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我想看看林怡长大的地方,看看她和我说起过的那间简陋的小屋,那棵春天结满榆

钱的老榆树,还有她家阳台上芬芳的茉莉花。


  院子里只有几个起来晨练的老太太,见我是个陌生人,满面狐疑地上下打量我。

  我主动上前去搭话。

  "请问您知不知道林世文住在哪里?"

  老太太仔细思虑着,好像没有想起来。

  我提醒她:"哦,他爱人姓陆,很早就去世了。他还有一个女儿,在武汉上的大学…

…"


  "是了,我想起来了。"老太太见我说的这么详细,疑心尽去。

  "前面那栋房子就是,第二个门洞,三楼右手边,阳台上摆着花的那一家。"

  老太太给我指明了方向,还热心地要带我过去,我婉言谢绝了。


  站在林怡家的窗台下,我逡巡良久,不知道她家是不是还有人。

  我还是决定上去。
知道一些林怡的情况也好。

  我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眉眼依稀和林怡有些相似。

  "你是林睿吧?"我笑着对他说,"我叫白天,是你姐姐的同学……"

  屋内突然传出重物坠地的声音,我和林睿赶紧冲了进去。

  一个女人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我把她抱起来,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怡!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一张我曾多么熟悉和爱恋的脸庞,如今却是如此憔悴。

  "白天,白天,你终于来了……"

  "我来了,"我把林怡紧紧抱在怀里,"一切都会好的,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我的心都要碎了。
      五

  我终于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年前,正当林怡准备回武汉和我结婚的时候,一个电话把她叫回了长沙。原来,

她的父亲,一家公司里的深得领导信任的会计,耐不住老年寂寞,被一个比他小二十岁

的女人勾引得神魂颠倒,鬼使神差地相信了那个姓晏的女人的花言巧语,从公款里取出

了150万现金交给了她,去参加国家明令禁止的所谓高息集资。老人以为这件事情神鬼不

知,等到年底利息到位,本金平账了就可以和自己的红颜知己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谁

知那女人拿了钱以后就失踪了,老人也因此被检查机关收审,如果钱追不回来,就要在

监狱里了此残生。

  林怡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这时候她公司的老板找到了她,表示可以替林怡的父亲

归还这笔钱。

  唯一的条件就是林怡必须嫁给他。
林怡不愿意自己相依为命的父亲在监狱里结束自己苦命的一生,考虑了三天三夜,

只好嫁给了他。

  我可以理解林怡为什么要开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和我解释清楚。

  "这需要解释吗?"林怡对我凄苦地一笑,"我想让你就这样忘记我。反正我在你心里

不是一个好女人。"

  我无言以对。

  我的目光投向了桌上一个翻倒着的相架,我拿过来看,是林怡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林怡依然高贵,美丽,可洁白的婚纱掩饰不了她眼里淡淡的哀伤。

  我突然注意到了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回头问林睿:"这就是那个男人?"

  林睿点点头,不解我为什么这样死死地盯着这张照片。

  "后来呢?"我接着问。
林怡的父亲被免于起诉,在林怡结婚后不久,就在懊悔和忧愤中去世了。

  林怡安排完了父亲的后事,本想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她突然病了,先是持续不断地发低烧,胸闷,四肢无力,后来竟发展为内出血,医生经

过仔细检查,又会同专家进行会诊,最后得出结论,她患了一种叫李-雅氏综合症的罕见

怪病,其表现为内脏器官功能的逐一衰竭,先是肾脏和肝脏,等到波及心脏,就已离死

期不远了。国内还尚无有效方法医治,换句话说,这是一种绝症。

  林怡的丈夫在留下一笔生活费之后,扬长而去。

  等林怡花光了这笔钱,无力继续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只好从医院里出来,回到了

长沙。她能拖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

  我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来长沙,林怡却安慰我说,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她

谁也不怪。

  我给林怡联系住进了长沙最好的医院,从银行里取出了所有的钱交给林睿。

  医生却告诉我说,林怡现在的身体很虚弱,随时都有病情恶化的可能。

  "况且,你这笔钱最多可以支持一个月,她必须住无菌病房,需要特殊看护,需要注

射大量的抗生素。光是每天血液透析的费用就是一大笔。"

  唯一挽救林怡生命的方法就是把林怡送到国外去治疗。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给哥哥打了一个长途,简单地讲了林怡现在的情况,问他那里

有没有办法。哥哥答应我尽力去了解。

  后来他给我回话,说他的导师的同学在澳大利亚悉尼大学医学院,已经研究这种疾

病很多年,在治疗方法上取得了重大突破。

  "但是手术费非常昂贵。"哥哥告诉我。

  "多少钱?你给个数目?十万还是二十万?"我看到了希望,急切地问。

  "如果采用最新的转基因疗法的话,"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我,"大约需要六十

万美金,折合成人民币将近五百万。"

  五百万!

  我几乎要疯了。

  回到医院里,看着林怡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我发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爱她,比

任何时候都不愿意失去她。

  我把林睿叫到病房外的走廊里。

  "我要回武汉处一些事情,最多两个星期就回来。你姐姐的病已经有办法了。相信我

一定可以把她治好。你要好好照顾你姐姐。"

  林睿眼神中是无比的信赖,我感受到了肩头沉重的责任。

  我坐在林怡的病床边,告诉了她我会去武汉一段时间。林怡微笑着点点头,似乎想
说什么,我把头凑过去,听清楚她在告诉我,她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为我生个孩子。

  我隔着隔离帐幕握着她的手说:"别这个样子,等你病好了,我们就结婚,我们会生

很多很多孩子。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知道吗?"

  林怡点点头,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一刻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我不能允许林怡再次离开我。我暗自发誓。

  我必须这样去做,为了林怡,我别无选择。



                        第八章完
一手臭牌打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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