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其实是命题作文,我要求一个韩国的女学生写一篇为什么她一到假期就想回韩国的作文。她可以把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但我总挑剔她的文章没有情感。我说,一篇好的作文,就好比是一个鲜活的人,他应该是有血有肉有骨头有灵魂的,并且,人在呼吸,躯体是温暖的,血是流动的。你的作文,现在只是骨头挑起一张皮,完全看不出内里的情感,你的喜怒哀乐。如果今后你作为一名科研人员,你可以写出很规范的科技论文,但作为一个活着的个体,我看不出你的存在。
我于是给她布置了许多带有感情倾向的文章,要求她写,抒发出自己的情感,如“母亲”,“童年的记忆”“心情”“怀念故乡”等等。我不太在意她的语法是否正确,是否有错别字,我更在意的是内涵,是否言之有物。语法和错别字,只要多写多练习就会顺畅。我跟她说,你写一篇,我也写一篇同样题目的,看看我们写的有什么不同。于是就有了这篇命题作文。)
怀念故乡
我常常梦回故乡。
在异国他乡静谧的夜中,我会不由自主置身于家乡合肥的街头,也许是六安路口,也许是环城小路。在梦中,我迷失了,似乎清晰地闻见炸串子的味道和环城河一股股隐隐的水草臭。
每次回国前的一夜,我便兴奋得难以入眠,忙手忙脚地收拾行李和铺得满床的礼物,这个给大姑,那个给小舅,生怕有一丝的疏忽或遗漏。然后就是漫长的旅途,坐飞机渡海,再换火车赶夜路。
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睡在家里的床上,听风雨敲打窗楣,忍不住叹口气,唉!舒服。
第一天回去的感觉与梦中相同,亲切的乡音,脏兮兮的马路,四周罕见绿树。回家洗脸的时候一挖鼻孔,黑碌碌。
过了两三天就开始烦躁,觉得家乡由熟悉到陌生,很多不适应。餐馆里得扯着嗓门大声说话,地板和餐桌一样油,马路上游烟无数,边走边提防着路人是否会把新衣烫个洞。
心平气和地出门,气鼓鼓地回家,出门又和人争斗了。刚从银行取的钞票拿出去花,被指是假钞,然后塞回一张不知是什么面目的纸张,叫你有口难辩,不由得嗓门提高,唇枪舌剑,怒极之处面色桃红,泪花灿烂。然后就学乖了,每次从银行取钱就把钞票号码在柜台边记录在随身小本子上,等待下次有用武之地,并洋洋得意自己设下的圈套等不良商贩来钻。等了好几天也没人上钩,有种算计别人而不得逞的难受。
刚买的100块电话卡,没用两次就欠费了。跑电信局去打单,被人拒绝,说要电话卡主人凭身份证亲自去打。任凭我们说得舌燥口干,解释说卡是自己掏钱买的,也没人理睬。跑去买卡的代销店,明明就是那个站柜台的卖的卡,硬是不承认曾经收过我的钱。情绪总是在激昂中澎湃,气堵胸闷,心有不甘,感觉自己是个铳头,被放在任意一张案台上待宰。
于是每天一起身就处于斗志昂扬状态,时刻准备着,调动起吵架的情绪来。每天要花大量的时间在与商贩讨价还价,斤斤计较着称盘,用戒备的目光直视每一个陌生人迎面。累,倦怠,怀疑,怒,开始不耐烦,想回那个遥远的国度,恢复往日平静的生活,这才刚回魂牵梦萦的家乡俩礼拜。
刚上飞机,转头就对爱人说:“三河酒家的黄豆板鸭应该打包带一个回来。”
循环往复,又开始在异国他乡的梦境里闪回故乡,依旧绿水青山,天空湛蓝,亲人和朋友的脸都笑盈盈的,乡音无改。与国外那些不曾去过我家乡的朋友聊天,把家乡描述得象天上人间,物价的低廉,风景的恬淡,生活的适意,还有一只红灿灿的小龙虾在眼前转呀转。
现实的故乡与梦中的故乡总是差距很远。我常常怀疑自己是否让梦境停留在一个杜撰的空间,让自己活得有个期盼,假想出不存在的伊甸园。
说来说去,都是家乡的缺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自己眼中那样一个身上到处长着疤赖的地方充满情感,总是念叨着要回家回家。
新加坡再好,住得再习惯,我口中的回家总是回合肥的安大。而每次返回新加坡,都说,我回新加坡了。
那个地方叫我又抱怨又留恋,多少年不在那里居住,风物依然会活灵活现地成为小说的情节,想来是因为“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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