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英儿老早就定好了十月一号举行婚礼. 这跟共和国成立日无关. 当然, 我们也绝没有想到, 这天会发生大地震. 选了这天完成婚礼, 只是因为她老公这天休假. 咱都是艰苦奋斗的新移民, 赚钱是第一位的, 婚礼, 只是一个形式.
新郎哥是我们从小学一块读书长大的邻居朋友. 说起来真好玩. 我有天在药店里上班, 好忙好忙, 有好多顾客, 人堆中我总觉得有个男人老盯着我看. 我不甘于给人家那么盯, 我也盯了回去. 这男人终于上前来说: 你认识我吗?
我已经给盯烦了, 还要问我认识你不? 鬼才认识你. 我连答都不想答. 这人又说: 你从广州来的, 是不? 这会倒转来是换我盯着他了, 干吗, 干吗, 我哪来的关你啥事?
他说: 你是阿平. 我吓了一跳, 哇, 连我的名字都知道, 你是谁呀 ? 他说, 我就住你们三府前街口三楼的, 记得不?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 也认得他了. 大叫: 你不就是大李子嘛 !
一个偶然带来一个必然的结果.
偶然的机会我碰上了这位大李子, 通过他又找到了另外一位小李子, 咱全部都是广州来的, 都是旧日的街坊邻居, 更重要的是, 我们都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窗同学.
大李子, 小李子, 英儿, 加上我, 就这么样在洛杉矶, 组成了新的海外四人帮. 我们一块出游, 一块到 Knott's Berry Farm 坐飞车, 上吊缆. 一块来我家做饭炒菜吃.
不知道啥时候起, 小李子跟英儿对上了眼, 然后, 就跟我们宣布要结婚了.
我和英儿回到屋里, 发现全屋革命形势一片大乱, 不是小乱, 而是大乱. 电视机的视频亲吻着地毯, 花盘里鲜艳的花四平八稳地睡在了地上, 泥土也撒了一地, 碎的瓷器呀玻璃啊到处都有, 就象是天女散花. 我和英儿边收拾, 边胡说八道: 哇, 英儿你真厉害, 知道是你的婚礼, 地球一大清早也要先来抖三抖.
英儿和我到发廊去做头发, 谁知道, 刚用水湿了头, 却突然停了电. 我们用广东话取笑着: "真系洗湿佐个头, 吾结婚都吾得啦". 发廊的老板娘当然无法收我们的钱. 我们就这样湿着水滴滴的头发又跑回到了家里. 很是狼狈.
大洛杉矶地区包括了八十多个小城, 小李子的哥哥和母亲住在另一座城市, 虽然他们结婚的新房安在我家, 但结婚嘛, 总得循规道矩, 新郎跟新娘需要到小李子的家里, 给他母亲大人行个礼,还要拜一拜祖先的神位的.
小李子开了车来, 载上英儿和我, 一路狂奔了要去他母亲的家.
这时候的马路跟往日的马路完全地不同, 刚给大地震震过的米国人民, 个个如同惊弓之鸟, 喘着大气, 加上不断的余震, 人们都尽量地停留在屋子外面, 所以, 到处可以看到人, 如同全体蚂蚁都出了洞. 又加上停电, 所有的交通灯指示都没有了, 每个路口, 都得停下车来. 走走停停的, 马路上排起了长长长, 望不到尾的车阵.
都说地震的时候天气也一样跟着怪异, 那天的洛城, 很热很热, 那个太阳看上去很不一样, 露着点点狰狞的脸孔, 喷发着火舌一样的烫气. 洛杉矶名副其实变成了烙山鸡, 热气蒸腾, 一眼看过去的每一幢楼房都觉得摇摇晃晃, 象是快要倒了, 连电线杆都觉得是歪的. 争先恐后进城的, 出城的车队, 都好象是在大撤退逃难似的. 我想: 战争的场面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
我坐在车子的后座, 看着前面我的这两位朋友, 今天的新郎官, 新娘子. 我忍不住就哼了段无离头的游击队之歌: 没有电, 湿了头, 你们都要结婚去. 地震了, 塞车了, 你们还是要结婚去!
好不容易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 才到了小李子母亲的家, 余震又袭来了. 地震造成大洛杉矶广泛地区的停电, 小李子母亲家的煮食炉是用电的, 没有了电, 连烧个咖啡喝都不能. 而电话线路也全部中断, 那一刻真的深刻体会了甚么是坐困愁城啊 !
幸好, 下午三点过后, 部分地区开始恢复用电, 英儿预先订了拍结婚照的那家店开门了. 他们俩也还来得及照了一辑漂亮的婚纱照, 留做永久的纪念.
晚上宴请的客人也有不到的. 我和英儿的共同朋友CINDY, 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 很惊奇婚礼还如期举行, 但她说她不来了, 因为整天里她都给吓死了, 更害怕夜晚时候去到饭店, 突然又地震起来, 又会停电, 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天的客人除了恭喜一对新人外, 话题都离不开这天早上的大地震,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独特经历. 大李子给我们讲述了他的故事: 他早上七点半离开家, 开车上班去, 开着开着, 突然觉得车子有点不对路, 怎么车子一跳一跳的? 待他庆幸车子又回复正常的时候, 他分散了精神欣赏大街的风景, 哎, 奇怪呀, 看在眼里的全是满街的玻璃, 留心再看仔细了, 哇 , 不得了啦 ! 这整一条商业街所有商铺的玻璃橱窗全都给打烂了. 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 : 洛杉矶已经变成了罪恶之城, 黑社会一夜之间就把所有的商店都打砸抢了. 他又很怀疑地自问自已, 哎, 怎么这么严重的事情, 居然没有一架警察车来的呢? 他得快点开车赶到公司去, 好快快报警呀 !
我们听了他的故事, 全都笑到肚子疼了, 就差没有喷饭.
夜晚十一点, 英儿夫妇和我老公, 还有我, 回我们的家里. 还没有打开门, 就听到屋子里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我迅速地开了门, 扑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 哈喽, 电话那边传来我母亲的大声呼叫: 阿平, 阿平. 我答: 妈妈, 我是阿平, 怎么了?
爸爸抢过了电话: 哎呀, 阿平, 你们还好吗? 你们那里不是发生了大地震了吗? 你这一整天跑哪里了? 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 刚才打通了, 又没有人接.
可怜我的父母, 从大地震开始, 直到跟我通上话的这刻, 整整十五个小时, 在太平洋的那一边, 不眠不休不吃地守着电话机. 我是如何的内疚啊 !
英儿新婚的半夜里, 猛烈的余震又再次袭来. 我朝着英儿他们的房间大喊: 快跑啊 ! 我们两公婆和他们夫妇共四人一齐跑到了黑漆漆的大街上.
不可否认的, 英儿的婚礼, 除了婚礼, 还真的昏了你 !
但他们夫妇在地震中建立起来的婚姻, 是牢固和幸福的, 他们现在拥有一双儿女, 一个美满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