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家(2012) 左手一司机,右手一只鸭,后座还有一个胖娃娃,初三我们回娘家。
后座除了胖娃娃,还有我在DY的姨妈妈。
姨妈和我母亲是姑表姊妹,同根生的亲戚像风筝各自零落民间多年,在生四小姐的前一年,断了的线辗转接上头,从此我在这个城市有了娘家人撑腰。这么多年,在姨妈家有时候比在婆婆家感觉还自在。大家庭人多事多,山东老式婆婆有点皇太后的小余威,妯娌间偶有金枝欲孽的小意思,厨娘没有用武之地,总是假装勤快,成了大家庭的洗碗工。到姨妈家,她宠爱每个孩子,无论多大,于是我有农奴翻身做了主人的感觉。
我和姨妈的女儿缨子表姐是生活中和驴道上的好姐妹,在我们尚未认亲之前,她和我老公是传奇上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两人一起冲锋陷阵打妖怪,后来现了真身,才知道眼前的妹夫就是游戏里那个叫九妹的人,网络世界里她一直把他当成女人了。强悍的命运和缘分,就是这么挡也挡不住的。
阳光很好,高速通畅。一路上和姨妈说着话,她浓重的鲁西南口音,我听得似是而非,偶尔附和两句假装听明白,老人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总需要年轻一辈来倾听,仅此而已。姨妈建议我和老公说说话,给司机同志提提神,司机同志很有自知之明的说:她跟我说话不用两分钟就睡着了。以此看来,少了和他秉烛夜谈的那份知音感觉,我在睡眠方面像个猪一样没心没肺的,还多亏嫁了这个男人。
看见了吉他的标志,我的老家到了!姨妈看着不同于她老家鲁西南的现代化新农村,由衷的说了句:怪不得白菜这么聪明伶俐,原来是镇上出来的大闺女!姨妈的话让我这土包子瞬间闪闪发光,可爱的姨妈啊,我要是城里出来的,是不是就成了孙悟空那样万般皆能耐了?
睡了一路的四小姐醒来,说了句老家话:唠唠(猪)。
老姐妹相见,分外激动,不必细表。姨妈和我母亲同岁,两姐妹一照面,仿佛镜子,映出城市农村两副面孔。姨妈被四小姐形容为像个科学家,戴上眼镜要去做实验了。而我母亲看起来满面沧桑,要老好几岁。一瞬间,有些心疼。母亲见到我,第一件事就是摸我的腿,她要检验下她那超级臭美的闺女到底穿的有多少,她恨不能做个高腰大棉裤把我塞进去才放心。
我在本地的另一位姨妈没来,她的两个儿子我的表哥来了。这是表哥和东营姨妈的第一次见面。表哥说鲁西南人实在,值得交往。席间又提到W城的人只会耍嘴子,讲个段子逗大家一乐:几个人去W城亲戚家做客,到了饭点主人很亲切的留下吃饭,一人一小碗面,主人对着这些农村的大胃王说:使劲吃使劲吃,锅里还有刚货(很多)嫩!大胃王们很快风卷残云吃完,很实在的去盛第二碗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哪有一根面啊,只剩汤了!
绘声绘色讲这个段子的是我的大表哥墩柱。我和表哥之间互叫着小名,我们无需知道对方的大名。二表哥叫稳柱,还有个三弟叫留柱,三个柱子各有风采,在乡下人都跑到城里打工的年代,墩柱老老实实在地里墩着,墩到四十一枝花,在村委里谋个小差事替老百姓跑腿不亦乐乎。稳柱最沉稳,自力更生混到公务员,前年搞起了第二职业回乡办小工厂,去年还是热火朝天的,今年一问,倒闭了!
中小企业的倒闭潮,从南到北汹涌而来,海啸般冲击到我们这个曾经热火朝天发展的山东乡镇。时代大潮如此,小小公务员岂能稳住?弟弟说,我们当地有十几个老板跑路了,不过好像没能力出国去,蚂蚱再蹦跶也还是这片草地,不免为他们担心。本县著名的首富程瘸子显然跟这些小老板不一个档次,虽然腿脚不利索,但还是狂卷3个亿跑到加拿大。走之前,靠房地产发家的瘸子一屋多卖,疯狂至极。走后对下属尚存的一点余恩,发短信说:你们看着什么值钱的东西,尽管拿吧!
当年改革春风吹遍每个角落,现在大船将沉鼠先窜,看来无一幸免。我说稳柱表哥长得像老江,稳柱慢条斯理喝口小酒,笑嘻嘻的说:哪里,我咋像那个蛤蟆!
姐姐一家也来。趁着四小姐用拥抱表达爱意的时刻,我十分含蓄的拥抱了我的姐姐。自从姐姐生了一场病后,忽然间角色互换,她依赖我,我疼惜她,就像疼惜自己的妹妹了。
四小姐和她的表哥们玩得不亦乐乎。她似乎忘记了她此行的重大使命。她来姥姥家复仇了!
深仇大恨源于在姨妈家的那一晚,我和缨子表姐聊天,缨子说她从小到大一直受宠,即使物质不丰富的年代她也从未缺过什么。我表示羡慕嫉妒不恨,但我的不受宠的苦难史却被表姐的小手指勾出来。小时候母亲说:仨猫瞪着六个眼。我和姐姐这两只馋猫,在物质匮乏岁月里仅有的一点好吃的面前,四只眼睛是干瞪着的,好东西都让弟弟那只小馋猫吃了。不仅如此,我俩还得一个主外去地里干活当劳力使,一个主内喂猪做饭当烧火丫头用。
上学后我意识到了母亲的重男轻女思想,头顶三个旋的倔丫头开始反抗。我拿粉笔头在我家墙上连拼音加字的表达了我的愤怒:偏向儿!
我说得好玩,四小姐听得眼泪快要出来了,她愤愤不平:凭什么姥姥那么宠舅舅虐待你?她表示回老家不但找姥姥算账,还要虐待舅舅的孩子。所谓的虐待,就是所有的零食都不给舅舅的孩子吃。愤怒的小鸟说出一句很成人的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四小姐把大礼包的糖都挑走后,似乎就忘了复仇这回事。很快和她的两个哥哥打成一片了。
一天的功夫,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见缝插针,去见同样回娘家的我的发小玲。玲开了两个出口吉他的工厂,忙里偷闲还偷生了第二个孩子,目前她正努力一两一两的减肥,我深知减肥路上的血泪史,为了表示对她的支持,我带了件调整型内衣给她。
玲的二丫头,已经两岁多,活脱脱妈妈小时候的摸样,不过细看,要比妈妈那时候秀气很多。玲的娘家一屋子人,有个小娃娃被大人抱着,露出两个白胖胖的屁股蛋,像两个发得很开的白馒头,我恨不能上去咬两口。玲说她的孩子就是黑,特别是小屁股蛋更是黑的像窝窝头。也许只有发小,我们才可以这样口无遮掩的损自己损对方。
玲说年前遇见初中同学,同学惊呼她越来越好看了,从小到大包括谈恋爱老公都没说过这等甜言蜜语,玲受宠若惊,忙问漂亮在哪里,同学说:你不知道你上学的时候有多丑,脸就像那烂掉的豆芽菜一样,现在胖点还好看了。一句话让玲的心荡了秋千。某天他们家生豆芽,玲挑出根烂掉的豆芽菜在老公面前晃了晃,黯然神伤道:看,我小时候就是这模样...
下午三点我们返程。车子驶过这个名称在字典里专属的乡镇的街道,姨妈再次拿来和她那开发石山飘着白粉的老家比,她说:俺老家要是这么好,俺住娘家就不走了!可是她不知道,驴粪蛋子大多时候是表面光,路边那些新开发的商品房,有多少是空巢?
为什么,我的梦里从来没有现在老家的模样?全是那些参天梧桐掩映下的小街小巷,一个黄毛丫头心里藏着小欢喜的独自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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