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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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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9-10-25   

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龟去来兮:<一>家庭作坊的美丽与梦想无关   
来源: 网上无名 于 05-02-21


这次回到深圳,发现楼下原来的小小家庭士多店已经没有了,换成一间叫做“好百年理发”的小型发廊,标价为理发5元,洗吹5元,洗剪吹10元,几乎比北京街头的剃头挑子还便宜。

对比美国大华旁边儿“花想容美发厅”三十美元外带小费的剪发价格,我喜出望外,跑下楼去修剪自己本来没太大必要修剪的头发。

一进门,就向师傅讨要发型书来作参考,答曰没有。
“那我怎么理发?”
“你怎么理,当然要看你自己喜欢理什么样的,不用看书的。”

我说那就长碎吧,我想留头发。于是金黄头发的各位师傅当中,走出一位,扯出一块布,蒙在我身上,在我头上开工。

这时我才发现,他只使用一种理发工具:剪刀。

剪了很久,我的头发式样还是没什么变化。可他说已经剪得很好了,问我是否满意。我说前边实在看不出什么,您拿块镜子帮我照照后边儿吧。

金毛师傅羞涩地笑了,说他们没有镜子。

“不会吧!没有镜子?!”
“确实没有啊。昨天被小孩子打烂了嘛。”看我吃惊,师傅反倒理直气壮起来。

我哑然失笑,起身回家洗头去了。

大侠看我贪便宜剪的丑样子,说他要换个高档的地方,剪个靓头,再享受一下靓妹的按摩服务。他出去享受了很久才回来,进家门时,头上顶着一个参差不齐的板寸,发型倒是时髦青年的,可惜头发的主人老了一些。

我还是更喜欢楼下这家小店,虽然手艺潮了点儿,好歹性能价格比还行,国内现在正在流行这种说法。

更主要的是,从十余年前移民到了深圳,心中一直有个暗暗羡慕的职业,就是想当这种开小店子的店主人家。

记得当年还租住于福田区莲花北村,属深圳最早的高尚小区之一,环境幽雅,生活方便。小区里有不少洁净的小杂货店,经营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店家前边开店,后边住人,大多都是三、四十岁的潮洲人家,安居乐业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一群人,天生有生意头脑,货进得好,生意不错。老公进货打牌,看店子;老婆带孩子煮饭,也看店子。开饭的时候,店门口一张四方小桌,摆三、四盘小菜,几碗老火靓汤,间或有支啤酒旁边站着,边做生意边吃饭。不吃饭的时候,门口摆的是一套工夫茶具,小孩在地上爬着玩儿。

每次看见人家吃饭,我就馋,想象自己有一天,也能想得开些,把我在意的都抛掉,开这么家小店,拉扯着满面油污的孩子,拴着眼睛老实不下来的老公,守着一小块儿天地,过日子自得怡然。

十多年过去了。我在过去这些年里,干过很多不同性质的工作,算是个公认的跳槽大户。甚至后来跳到美国,仍然不老实,美洲大地东南西北地继续折腾。

折腾了一大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唯一的变化,是添了满面的风尘。

刚开始回来,看不到早先的店铺,还失落了一小下儿,可很快就把喜爱转给这个小小的发廊了。

每天我都会下楼几趟,有时去隔壁的沃尔玛买东西,有时在前边的楼下买啤酒蔬菜,有时就单是带孩子出去放风。

一出楼门,孩子们就直冲向发廊,因为它的门口养了一只兔子。

兔子笼里总有很多小粒的兔子屎,还有被啃剩下半截的胡萝卜,与小屎粒儿搅在一处,让我发誓这辈子不再吃胡萝卜这种东西。

孩子们不像我这么刁,总是将小手探进笼子里,把屎拔拉开,将胡萝卜捡起来去喂小兔兔。

我就站在发廊门口,假装看孩子,其实在看店里边剪和被剪的人,其乐无穷。

最开心的是,被看的人从来不抗议,不觉得被人打搅或者被人偷窥,大概也是我的孩子们掩护打得好吧。

一来二去,终于被我看明白,这里一共两对金发夫妇,育有黑头发之一儿一女。他们每天互敬互爱,日复一日地剪头发,洗头发,吹头发,洗菜,煮饭,吃饭。

他们的作息时间,一般比我们稍迟一步。当我在厨房刷碗的时候,从阳台望下去,往往会看见他们开饭。两个孩子先吃,有一位妈妈陪着,其他人仍然在别人的脑袋上忙活。等先吃完的人腾出手来,他们便被替换下来吃饭。饭桌搭在发廊正门口,旁边绳子上晾的是给客人洗头用的毛巾,还有他们自家的衣裳,常常就是前一天我看见两个孩子身上穿的那件。

等到我上床睡觉前,去各个房间检查门窗,又会看到他们的店正拉上铁闸关门。他们这才算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去过他们的家庭生活,大概也只有洗洗睡觉的力气,不过可能也会花时间计算一下一天的收获,高兴一下。

如果有一天他们关门晚了,我总会觉得夜晚还没有真正降临,睡不踏实,怕错过什么热闹。

次日,我刷早餐用过的碗筷,他们正在开门。他们的闸门一开,小区的一天才仿佛正式开始,溜狗那小伙子拉着一只热情冲动的大笨狗出动,送煤气罐的大哥骑着他的黄自行车冲来冲去驮四只黄瓶子四处乱窜,那边儿的麻将桌也哗啦啦支起来了。

我相信这两对在深圳创业的外乡人,也是有着很远大的理想。他们一定希望待到有一天赚够了钱,就可以不用这样亲自辛劳。最好可以做个连锁店的大老板什么的,收钱数钱之外,就是吃喝玩乐。而两个孩子,终于也不必天天守在店子门口,哪里都去不了,一部小小的电动车是他们每天游戏的全部内容。

小的时候,看到这样的人,总暗自希望他们真的是有高远的目标的,否则难免会同情他们。

我现在绕着地球转了一圈,又回到坐落在深圳罗湖区黄贝岭地区的这个老旧的小区,天天从讲潮洲话的老阿婆手里买菜心和苦瓜吃,心里才真真向往眼睛所看见的一种生活形式,而不再是原来风花雪月化了的所谓的文人的大众理想。

如此的缘故,我看着这间小小的店子,同它的主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盼着它用开门来打开热闹的日子,同时,思念着我已经离开的遥远的异乡,我在美国颠沛流离的日子。

我把这个思念也叫作思乡,因为没有去过那个异乡之前,我就不会有这样的思念,所以我在回到故乡的时候,发现自己同时离开了另外一个家乡。

我察觉到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背叛,因为我在不知不觉中认可了过去这些流浪岁月我慢慢长大的一些价值观。当然了,我也不能说这价值观是空间赋予我的。恰恰相反,它一多半应该是来自于时间。也就是说,只要我仍然是活着的,就算过去我是活在其它的场所,或者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个楼门洞儿里的小小的家,我仍然有相当大的机会拥有现在的价值观。因为人说,三岁看小,八岁看老。我早已经过了八岁了。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客观而科学地说明我的意思,只能拘泥于一些不可能发生的假设。事实是,我因为羡慕楼下金发夫妇的生活方式,而思念我在美国的一些观念,希望自己能回到穷苦而简单的生活,眯眯地不作声地笑。

也不能说过往的我是完全高兴的,因为当时我虽然没有对物质的奢望,却天天梦想着回归故里。不过那点奢望,也似乎只是个小小的不如意,因为那个世界的我,根本是比较无欲无求的。我可以为听到一段音乐,或者看到一小段喜欢的文字,而定定地沉迷。每天睡觉之前,心里都是安安静静的,因为刚刚数算过我当天的得失,简单明了,不费思量的获得得和失去。

那时候,每天孩子们睡觉之前,都会点蜡烛。家里所有的灯都关了,留一个小小的蜡烛,全家围坐着,每个孩子可以选一首当天最想唱的歌,大家一起唱。有一段时间,一个孩子老点生日快乐歌,搞得我不奈烦,终于在百般努力之下,将这孩子的爱好改成铃儿响叮噹,算是稍稍波澜壮阔一些,没那么无趣。

每个孩子的歌唱完,他/她就可以有权利吹熄一次蜡烛。如此轮流,直到所有孩子都吹过了蜡烛,房子里面全部黑下来。我们全家就在黑暗中一起祷告。这时候,我家老二往往会倒在我腿上,小脸向上看着我,窗外微弱的月光照着他黑亮的眼睛,眼里都是满足。

那些温柔的夜晚,今天我在自己真正的家里想到了,竟然心痛。自从回来,日日都忙,大侠的应酬也多,再也没有全家一起点过蜡烛,唱过歌。

写到这里,我听到楼下发廊的铁门关闭的声音。他们要打烊回家过自己的日子了,对外而言,他们今天的game over。他们一走,我又觉得自己的一天也该结束,可以关电脑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忙碌和所谓奋斗的生活,何时才能真正game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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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9-10-25   
Re: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二> 不必太认真?

昨晚给孩子们吃的是炒疙瘩,可能硬了点儿,今天一早,孩子之一跑到我们睡的主人房来,拉了泡屎,就把我们洗手间的马桶给堵了。

这房子我们自己有阵子没住了,所以说是孩子闯的祸,有失公允。我们不在期间,曾经有若干我们认识不认识的人用过这座马桶,在里面堆积过什么我们并不知道。更何况,当初装修找的是便宜的施工队,很可能下水道最初就没装顺当。

不管怎样,这卧室里边儿的洗手间总是不能漂着臭大粪的。问题要彻底解决,否则我们晚上睡在床上,随时都有被半夜偷偷溢出来的屎汤子冲走的危险。

大侠派我下楼找专业疏通公司来,希望可以将管道彻底清通,以防后患。

可巧小区里就有一家这样的公司,名叫中通,听起来好象能把全中国的管道都疏通,不用它用谁?

牌子很大,门脸却小,藏在一栋居民楼的二楼,颇费了些周折才找到。进得门来,发现客厅堆着许多民工样子的人,多半都是这家公司的雇员吧,正在看电视里的潘美辰唱“我想要有个家”,场面壮观,动人。

我转头走进一间办公室,问电话边上的女人,可不可以帮我疏通一下堵塞的下水道。她说“当然可以,留下地址,你回去等吧。”
“那能不能再找个人帮我把抽油烟机清洗一下?”
“可以。下午吧。”
答复得都是胸有成竹。

果然很快,负责疏通的人来了,穿一身灰色西装,左手公文包,右手一把胶皮搋子,很职业的表情,直奔事故现场,衣服也不换一换,抄起搋子就在我们的马桶上面干起来。

“能行吗?是不是需要专业疏通工具?”大侠小心发问。
“这就是专业疏通工具。”西装举起搋子晃了晃,我眼见着上面的几滴液体落到了我的牙缸里,也不好意思提醒他。

忙了一会儿,西装发现弄不好。正愁眉不展,突然看见角落里面我们自己的一把搋子,说这个好用,同时伸手拎过来,果然就顺利地将马桶里面漂着的大便给通下去了。

为了证明他的工作成效,他特地向我们借了一只桶,装了水,向马桶里倒进去。不想竟然弄巧成拙,水在马桶里转荡了N的N次方圈,才算勉强下去了。

“我觉得您还是最好用疏通机器帮我们通一下,不然这水都下得这么慢,回头拉泡屎,很有可能又堵了。”

“不用。已经通了。”

“水是可以漏下去了,可您瞧这速度,大便可就困难了?”

“那你现在放点大便进去试试?”

“我现在没有啊。要不然这样,咱们再多等一小会儿,让我酝酿酝酿。回头要是再堵,您就给我用专业工具弄一下?”这还是我头一次看见大侠卑躬屈膝的一面,足见他对马桶的重视程度。

“不会再堵了。再堵也是你们自己弄的,跟我无关。我已经给你们疏通了。而且我们这两天没有机器。”

“我可以等。过几天也行。”

“过几天也没有。”

“你们不是专业公司吗?怎么会没有机器?”

“没有就是没有。快给钱吧。”

“不行。再堵了我找谁去?”

“再找我们,不过得再付钱。”

“你没弄好,我现在不能给你钱。”

“你不给钱,我今天就不走了!”说着,西装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这一坐,给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一向身手敏捷的大侠都没来得及闪躲,被他一屁股坐在了脚上,哭笑不得。

我没大侠那么好脾气,马上气鼓鼓地说,“我们不是不给钱,你何苦这样儿。好,你就在这儿坐着,我去你们公司找你老板去。你老板要是不管,我就报警。我还不信没人管得了你,你还能赖上我们了不成。”

他则更气鼓鼓,瞪我一眼,头一低,对着自己的脚喘粗气。

我回到刚刚来过的公司,还是一群人坐着看电视。刚才接待过我的女人,听完我的投诉,安排我坐在人群中一起看。节目已经换成古装片。正气不打一处来的我,看见那任歌星演的令狐冲,心里暗骂一句“你丫也配”,抬屁股又进了办公室。

“我不想等了。您现在没有在忙,可不可以帮我解决一下?你们的人现在正坐在我家里,我希望你们能尽快把他请回来。”

“我得打个电话给我老板,看他怎么说。你再出去等一下吧,坐一会。”

“不用坐了,我就站在这里等可以。”

她和他老板在电话里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嘀咕了一阵,叫我过去接电话。

电话里是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略带些口音:“小姐,我问你,你的马桶现在还有没有大便?”
“没有,可还是不通畅。”
“只要是大便没有了,我们就已经完成任务,你不用管我们用什么方法,什么工具。”
“我确实不能指挥你们用什么工具,不过,你们总要等到它确实没问题了再拿钱嘛,更不应该这样赖在那儿不走。我跟你说,我不是不可以给你们这钱,可你们自称是专业公司,我就要跟你讲讲这专业运作的道理。”
“我们是专业公司,所以你要信任我们才是道理。早上我们去的时候,你的马桶里有大便,对不对?现在你的马桶里没有大便了,对不对?问题帮你解决了,你就得付钱,对不对?我们确实够专业,没有可挑剔之处,对不对?”
“你们的人在我家里地上坐着,还说专业?您可不可以培训一下您的员工,学习跟客人正常理智地沟通先?!”
“他肯定是无法沟通下去才这样的。我已经跟他通过电话,他说他已经非常迅速专业地帮你们解决了问题,把你们马桶里的大便冲下去了,可你们就是故意赖着不给钱。”
“我们赖着?。。。总之他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请你尽快让他离开我家,否则我会请保安或者警察出面。”
“你把钱给他,他不就会走了吗?”
“唉,是我没讲清楚,还是您成心听不懂啊?我跟您说,他越是这样,我越不给他钱。我倒想看看,这问题究竟能不能干干净净地解决好。”
“不是大便下去了吗?下去了就是通了,通了就要给钱,给钱他就会走。”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我们的对话已经无聊到了扯皮的程度,而我也快要开始胡言乱语了。为了尽快停止浪费时间,我加重了语气,说,“这样吧,您看如何。你们就等多一会儿,过了今晚,如果没有任何问题,明天一早,我付双倍的钱给你们。我绝对不是那种赖人钱财的人,只是要个合理的结果而已。我的地址和电话你们都有,随时可以去找我,我跑不了的。如果您同意,请您现在就让您的手下从我家里出去。”
“那好吧,我马上打电话给他,让他回公司。”

哈,我出师大捷,傲然地在电视的武打电光之中,穿过瞪视我的群众目光,向外走去。

回家的路上,正看到西装迎面过来,身边两个同事样子的人,正与其愤然交谈着,都没有看见我。我想,这公司老板电话打得倒快,西装脚力也好,竟然我才下楼,对方已经走了一大半的路。

我趾高气扬地走进家门,冲着家里喊:“搞定了!要是今天没问题,明天咱就给钱。孩子们,多吃点儿,有屎就赶快拉,谁拉得多,就奖励谁吃糖糖。”

“不用了,我已经把那小子给打发了。”大侠窜出来,手上握着孩子们的遥控器,将遥控汽车正开得满屋子飞奔。

“这是阿华送的那车吗?给我玩玩儿。”从他手里夺下遥控器,让他专心讲述事情的经过。

“这小子还真不好对付,差不点儿没把我给气死。你走之后,我看他老跟洗手间地上坐着,就把他拉到客厅沙发上。这下儿他急了,竟然摸出手提电话,报警了!说我打人,让警察过来抓我。”
“他还挺有自我保护意识的。那后来呢?警察来了吗?”
“来了,五分钟就到了。深圳的公安部门整顿过了,咱们现在的警察队伍牛逼吧!一进门儿,问了下儿情况,警察就点着那小子的鼻子开骂,说你以为我们公安干警整天都没事做呀,这么点屁事也报警。然后他还提醒我说,要千万小心,这种人经常故意引着人动手,让我不要轻易上当。要文斗,不要武斗。”

“人民警察人民爱,人民警察爱人民。后来是警察把那小子赶走的吗?”

“警察让他走人,那小子还呲歪,警察就劝我别跟他计较。我想想也是,人家警察都宽容了,老百姓还不得学着?所以就给了他钱,把他给打发了。”

“这通折腾,钱还是给他了。那咱到了儿,是输了,还是赢了?”

“当然是赢了。咱们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就在精神上打了一场大胜仗,还架起了警民互爱的桥梁,可喜可贺。走,我请你和孩子出去吃饭,好好庆祝一下儿。”

这事儿过了几天,等我们的家终于算是个可以居住的家了,便请朋友来玩儿,谈笑间说起此事,引起朋友一片哄笑:
“你们两公母怎么在国外住得都傻了。超生一大堆孩子还嫌不够忙,这种破事儿也闹腾得跟搞项目似地,忒认真了吧。再者说了,人家也不容易,闻了半天你们家的臭屎味儿,没功劳还有苦劳呢,你们至于那么抠儿吗?I服了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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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9-10-25   
Re: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三> 我之弱势群体

这次回国,纯粹是为了图自己高兴,对国内我们有的没有的都不甚清楚,就一大家子杀将回来。

这一回来,才发现自己一穷二白,要面对很严峻的现实生活。

回国之前,请朋友帮忙找人重新装修房子,就已经令我们欠了一屁股债。大侠选来选去的公司,也不过是他看着顺眼,连待遇都没谈定,回来了还不知道一个月到底能给他多少工分儿。又正赶上春节,一时半会儿没薪水出。眼看我们就要揭不开锅,有好心的朋友借钱给我们,而又有更好心的朋友趁春节包了大大的红包给我们的孩子,善意地接济我们。

可这人民币真不如美元经花,一张张的百元大钞,把钱包塞得快爆炸,可出不了两天就被我们糟蹋光了。

我说老这么又借又要地过日子可不行,回头工钱发下来,发现还不起债务,可就只能全家抱头痛哭的份儿了,所以,咱们要勤俭持家。

不巧有个在美国的华人朋友,偏偏挑这个时候,开始立志将她三岁有余的女儿培养成生长于异乡的华语作家,打长途电话来,托我帮她买全套小学语文课本。回想自己的文学青年时代,我还焉有不帮之理?

于是去了深圳书城,那是深圳唯一一个我所知道的可以买书的地方。为了省钱,我决定不再打车,所以是坐大公共汽车去的。还带着女儿,令她大开眼界,兴奋地问我能不能以后天天坐公共汽车。

能,当然能,我一边回答,一边对她狞笑,心想,小姐,你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书城很大,青少年书籍占了三楼整整一层,可惜没有课本。课本专柜倒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课本,只有无数多帮助同学们成为尖子生成为奥数冠军成为英语演说家的辅导材料。孩子们挤来挤去,把这里搞得特别红火,似乎多买一本辅导书,便向出人头第又迈进了一步。

书店没有供顾客坐的椅子,孩子们就席地而坐,认真地翻阅那些枯燥的读物,与美国青少年不学无术的没心没肺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不知应当欣喜还是忧虑。

挤出人群,去服务台问有关教材的去向。小姐给我抄了一个电话号码,说是教材部仓库的,我得问那里。

事不宜迟,回到家我就赶紧打电话。

接电话的好象特忙,匆匆说你要课本,就来买吧,要赶快,我们很忙。

于是又打电话给大侠,问他能不能找个车送我去买,他说今天的车都不在,让我自己打车去。

“那在哪儿啊?”
“清水河,布吉那边儿。”
“特远吧。”我本来就地理很差,离开得又久了,根本没丝毫的概念。
“不远。”

我才不能信他的,问他也是白问。他从来都不知道节省,为了舒服,去广州都说不远,不肯坐火车去的。

我就豪情万丈地下楼了,发誓一定要坐公共汽车到达此地。

一步步走,一步步问,问我搭哪一部车可以到布吉,得到的答案总是不同。结果是,我从华丽环岛走到了孙逸仙心血管研究所,步行约40分钟。

总算是看到有一路巴士,开往八卦岭。据说从八卦岭,我可以找到去往我的目的地红岗新村的车。

我就毅然决然地上了,在八卦岭下车,可放眼望去,没找着传说中我应该搭乘的那路车。

怎么办?

印象中八卦岭是个混乱的所在,但这车站清静,可见我还没有到达八卦岭的中心地段。于是我问路人,请问八卦岭在哪里,问完就后悔,因为人家肯定说,这就是八卦岭。

我又确实不知道应当如何问才问得清楚。

扔了枚一毛钱的硬币,选了一个方向走下去,发现自己的成果是,从体育馆的一头走到了另外一头,又用去将近半个钟头时间。

好不容易看见了救命的车站牌,竟然有要坐的车。车也来了,不料,向包里一摸,发现我没有零钱了。

还是残存一线希望,走到车门边,巴巴地问司机,是无人售票吗?司机并不回答,只白了我一眼,车门一关,将我心宜的那辆公共汽车开走了。

这时已经快到中午,气温高起来,我捋胳膊挽袖子,就差把裤管也挽起来了,还是热。更加觉得自己已经很累了,也很烦了,差点儿一招手就上了的士。一转念,我想,我不能就这么前功尽弃,刚才省了的钱和费的功夫都白搭了。我今天还死心眼儿,非坐公共汽车到地方儿不可了。

于是开始四处寻觅可以帮我换零钱的小铺。为了不被人当成外地人,我还特意回想了一下儿,确定我应当用散纸这个词,而不是零钱。

可也没用,照样没人换给我。

大家拒绝我的理由都是不同的:
“刚开门,还没散钱换。”屁话,你丫要是中午才开门,我一头撞死在你这门上。
“散钱?哪里换?银行喽。”我要是有一身功夫,我就一拳把你那狗嘴打歪,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没有,没有!”什么没有,我都看见了,你不就是想让我买东西吗?我就不买,还不信这邪了呢。

可惜我最后还是信了,因为我一共走了半个钟头,问了十余家店,没人肯换给我。

我最后试运气的是一个报亭,对方说没散纸,我说那我买你报纸你有散纸找吗?
“有”
“怎么又有了?”
“你买东西就有。”

我气恼地攥着新买的南方都市报,一边儿回头往车站走,一边儿想,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换点儿零钱并不是会对这些店主造成任何损失的行为,可他们为什么就不愿意帮我个小忙?甚至连个笑脸都不愿意给我?

还没走回到车站,我就想明白了。原因很简单,这事儿也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

更何况,我是典型的弱势群体,我应该认命,没啥好抱怨的。

终于上了我该上的车,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我想起来半年前回国探亲之后回美国,曾经同一位同样是刚刚探亲回来的华人朋友交流过。

我诉说着种种对国内的留恋,她却恰巧相反,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回来了。我笑她反应太夸张,她不以为然,说:
“你知道不知道北京的出租车后备箱里都装着什么?不知道吧?那我告诉你,是煤气罐(液化石油汽罐),因为是上头要求的,为了节约汽油还是什么。司机不愿意,危险,麻烦,费钱费事。乘客也不愿意,没法拉大东西。可某些得利的权势们愿意,你们谁敢不听?你说北京好,那是因为你不用打车,你出门有车接车送!你代表的是强势群体,我是典型的弱势群体,那感受能一样吗?!”

坐在颠簸的公共汽车上,朋友义愤填膺的声音又回到我耳边,让我更加下定决心,今天誓死要把弱势做到底。

天公做美,给我制造机会。

下了车,根据大侠的指点,应当是走两百米左右就可以到我要找的新华书店,但我不确定是左边还是右边的两百米。我看着右边儿像,因为相对没那么荒凉。可为了把稳,我还是特意问了车站的几个中学生/她们犹犹豫豫地认可了我的问话,说应该是吧。我就勇往直前地去了。

顺便说一句,本人天生对数字感觉奇差,所以两百米对我而言,其实等同于N米,所以我就一直走了下去。

大概走了半个多钟头,一路沙土,同我的汗水混合在一起,挑战我忍耐的极限。

身边是正在修建的桥梁,还有土,还有垃圾,还有捡垃圾的大娘。

终于我走怒了,可找不到人问路。

终于见了一家修车铺,我几乎是乞求地,问一位等车出铺的大哥,这附近有新华书店没有。

大哥一扬手,指着我走来的方向,那个我下车的地方,已经是小小山坡下面的一点,说就在那里,你去吧。

好,总好过刚才向上爬,可我知道仍然要走二十分钟。

这些他妈的小赤佬,不知道你们就说不知道,老师没教过你们不要不懂装懂吗?我心里狠毒地骂着刚才那帮学生。后来到了才发现,他们指的方向其实是对的。这教给了我两个道理,一是,人在疲劳和恼火的时候,是不理智和不通达的;二呢,就是对数字有良好的概念,是弱势群体赖以生存而不至于被走累死的一个先决条件。

找到书店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太粗心,书店其实是个仓库,于是我就没看见,当然也没看见写在楼背面墙上的“新华书店”四字。

因为这个要命的错误,我来得晚了,以至于楼上楼下地奔,也没找到一扇开着的门。

我没有手表,但已经惊恐地想到,可能我最怕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书店的午休时间到了。

在仓库门口,看着搬运工人叼着牙签走动,我的心一点点沉落下去,为自己不肯花钱打车的举动懊悔,也为自己的贫穷气恼。

手里刚买的报纸,一个字还没看,就已经被我抓得很难看。身边过来一女工,从我手中拿走了,边拿边说,哎,是今天的报纸吗?拿来看看啊。

我像电影里失去亲人而失魂落魄的女主角,眼睛没有光泽,只在眼角有若隐若现的一点泪,对从我手中拿去的报纸漠不关心。

“哇,现在的机票好便宜。你看,从香港到夏威夷才一千块!”

我看了一眼她指着的广告,木木地回想起来我和大侠在那个一千块就能飞到的地方,度过的世界上最浪漫的假期,仿佛那个假期不是我的,而是我昨晚在电视上偶然看到的,而且是看了就好羡慕了一阵子的。

“对呀,便宜,不过我都没想过要去。我只想买书而已。请问,您知道不知道这里下午几点开门?”
“哦,两点吧。还早呢,你吃过没有?那边有食堂,不然你去吃点东西再回来等嘍。”
“不会吧,为了几本书,等一中午?我好不容易才找过来的!”

我的失望引起了大姐的同情,说,你买什么书?

“小学语文课本。”
“怎么不通过学校集体买?”
“帮朋友买的,要一套而已。”
“一套?那不用去办公室的。那边,仓库里,进去问问,看他们愿不愿意卖给你。”

我在心里给这大姐磕了一响头,知道我碰上了同一个阶层的姐妹,感激涕零地进了仓库。

里边有一圈工人在吃盒饭。我小心翼翼走过去:
“请问,我可不可以买一套小学语文课本?”

大家都盯着我,停了手里的筷子,却不说话。

“一套?”终于有人答了,我在心里又磕头。
“嗯。”不敢多说一句。

那人起身,竟然放下正在吃的饭盒!

我们向里边走的时候,一位领导模样的女人进来,对大家说:“要不要吃水果啊?楼上有。”

“不用了,刚刚吃过饭”,回答的声音没有问话那么自得,可是坚定。仿佛间,觉得这个声音就是我的,代表我的群体,无奈和坚强幽默地混合在一起。

终于,书交到了我的手上:
“一年级二年级的上册没有人民出版社的了,江苏的行吗?差不多的。”

行,只要不是美国的,就都行。

我珍爱地捧着人民和江苏的这一摞书,死不撒手。

算钱的时候,对方说没有零钱找,要等零钱就等到下午上班。

我不用找钱。

没有袋子,要袋子就要等到下午上班。

我不用袋子。

我低三下四地抱着书,出了门,毫不犹豫地窜上一辆的士,十几分钟的功夫就回家了。

唉,我也有我打车的理由。我啥本事都没有,分分钟人家都有权利说不卖了,让我把书还回去。

而且,我累了。

从前几次回国,都是短期旅游性质的,朋友招待得极其周详,每走一步都有车接车送,每吃一口都是最火的酒楼最贵的菜。人家在国内混得比我们好,总说美国回来的穷,可怜,让你们好好享受享受。所以每次回来都是乐得要命,觉得这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在美国的中国同胞实在是太苦了。

现在我们要扎下来了,就不可能再接受同样的礼遇。自己的轭,难道永远让朋友来负不成?

我没有车,没有电话,没有钱,没有手表,没有稜角,没有情趣。我这弱,是装的吗?

晚上我问大侠这个问题,上了一天班儿的他苦笑说,你不能算是弱势群体。你这还在成天没完没了地思考,抱怨,呼吁。等到有一天你属于那个群体了,你剩下的恐怕只有无可奈何了。

我立刻想起我奔走在各个店铺之间,试图将我的五块钱换成五张一块钱,那时候,我的无奈是有些虚假的,因为我心里不断地责问拒绝我的人,你为什么不能帮助一个不会伤害你的无足轻重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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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9-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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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地盘和鸡的关系

在美国的时候,每每遇上麻烦,比如被坏人恐吓了,或者被警察捉拿了,诉棍出身的大侠总会咬牙切齿地说,这他妈的要是在国内,老子能怕你?在咱的地盘上,不整死你丫停的就算便宜你了。

就是为了能经常整死人,而不至于被人整死,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投回了祖国的怀抱。

我告诉孩子们,这下你们就玩儿命折腾吧,天大的事儿有老爸罩着呢,咱在局子里有人。

孩子便开始撒开了欢儿地淘。很快,我们家就容不下他们了,每天得带他们出去放几趟风。

最常去的,是小区那头儿的一个非法菜摊,除了卖菜,还有活蹦乱跳的家鸡,新鲜的鲤鱼。有时候碰上杀鸡,他们能乐疯了去,尽显其凶残秉性。

不过,自然有修理他们的人。

那一日,又是看杀鸡,爸爸陪我们去的。我忙着在小贩的草莓筐里挑草莓,同时怪她的货不新鲜,让她便宜点儿卖。爸爸像老鸡护小鸡一样,护着三个孩子看杀母鸡。看到鸡脖子淌着血,振翅欲飞,扑楞楞血也甩开去,吓得周围人跳后躲避,我家小崽自然也不例外。

这一退不要紧,正巧有个的士头人货车驶进小区,并不减速,径直向孩子们撞上来。

我正回头看见,一声尖叫,扑将过去,抓起一个孩子往旁边拎,老爸去抓另外一个,剩下那个立在车前不远处傻笑,于是被我们抓住的两个以为我们在跟他们闹着玩儿,挣脱了我们,又往路上跑,欲与孤立那小子联盟。这一切都被货车司机看在眼里,可他竟然不减速,冲着孩子们继续撞过去,没有任何要停车的迹象。

我急眼了,一脚狠命踹在紧贴孩子后背的车前保险杠上,车才停住。

我抓了孩子,放在一边,自己绕到车的左侧,对着车子破口大骂:“你怎么就那么狠,硬往人身上撞啊?!撞了孩子,对你也没有好处,何苦来的?明明都看见了,你怎么就不能停一小下儿?”
车窗摇下来,露出司机威严的横肉。他的肉微微颤动着,话音从开合很小的嘴里吐出来:“你不把孩子带好,撞死活该。”
“我已经在拼命抓他们了,你不是没看见!”
“那是你们的事。”
“你怎么就那么坏!”这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个会骂人的人,可说完了这句,我想了半晌,才又补了俩字儿:坏蛋!
“你再说一句?”这时,那中年男人旁边的另外一中年男人阴森森地开了口。我向车里望去,发现里面装了前后两排壮汉,都是一样的阴沉。

这时,老爸看见我斗不过人,比我还不会吵架的他,为了帮不上我而难过,只得一步跨到了车前,紧贴着车,一副你们要敢欺负我女儿和我孙儿,我今儿个就把老命搭上的架势。我看到一车的人,却已经没了这勇气,因为当天刚刚看了《南方周末》上边关于温州苍南“少年五街帮”的报道,生怕这车里就坐着卢立清这样的黑帮老大。要是那样,别说我老爹,我们全家今天恐怕就得连锅端了。

我赶紧拉了老爸和孩子,回家了,当时只觉得家很远,而在这个适者生存的世界上,自己就像刚才那只待斩的母鸡一样微弱、渺小。

晚上大侠回来,跟他唠叨起这事儿。他当时正忙着在虚拟的帝国二代战场上奋勇撕杀,头也不回地对我说,“慢慢适应吧,且得有一阵子呢。以后上街千万小心,离车远点儿,孩子手抓紧点儿,你哪儿知道身边儿是些什么来头的人。”

我本来想跟他计较一回,不过一拍脑门子,就明白过味儿来了。今年是鸡年,可不见得是鸡的好年。这不,一过鸡年,家家都要吃几只鸡。虽说这些无能的东西在电视上都出尽了风头,最后还不是一样被吃。终归鸡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唱歌跳舞演电影的。

所以说,其实哪儿都不是我们的地盘。哪儿啊,都是旁边儿那人的地盘。就算咱在局子里有人,也架不住咱在黑社会没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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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09-10-25   
Re: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五> 你们就继续砍吧

慕容雪村有一本书,叫《天堂向左,深圳向右》,刚看的时候觉得写得臭,可看过大半本的时候,才发觉是本好书。

其中在第三十章中,写到陈启明的儿子丢了,有这样一段:

“为了找儿子,陈启明在报纸、电视和电台都登了寻人启事,悬赏十万,后来又增到二十万,过了一年多,还是踪影全无,陈启明一狠心把赏格加五十万。重赏之下,必有好事之徒,那时不断有人打电话过来,提供各种虚无缥缈的消息,陈启明为此花了不少钱,从广州到西安,从上海到四川,腿都跑细了,也没找到儿子的一根头发。找到最后,陈启明自己都绝望了,想起儿子用胖乎乎的小胳膊搂着他,嘴里不停地叫爸爸,心里就像刀扎一样。每次失望而归,摇摇欲坠地走进空荡荡的家,他总会想起当年的情景:黄芸芸一脸讨好的笑,儿子乍伸着小手,颠颠地扑进他怀里,一边叫爸爸一边咯咯地笑。而仅仅过了一年,一切都已经万劫不复,老婆疯了,儿子丢了,陈启明问自己: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那时他有很多钱。因为“伊能净”商标的事,肖然给了他200万,他投资的影楼和建材生意也开始赚钱,账户一天比一天充实,但这又能说明什么?赚钱是个好事,但赚来的钱留给谁花?他的生活已经是一塌糊涂,一个人吃,一个人睡,家里乱糟糟的,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每天吃外卖,一屋子泡沫塑料,空气中飘着一股馊饭的味道,实在看不过眼时,他会打扫一下,但打扫到一半就会停下来,浑身力气全失,心想:我这又是为了什么?我还需要干净么?那就继续找吧。不停地找,绝望地找,毫无意义地找。肖然劝过他,刘元劝过他,最后连黄仁发都劝他别找了。陈启明表面上答应,转过身去却依然如故,除了找儿子,他还能干些什么?儿子毕竟不是他们的,在这繁华而凄凉的城市,有无数东西可以分享,但生活,谁又可以帮着分担哪怕一丁点?2001年底,湖南益阳破获了一个专门拐卖婴儿的犯罪团伙,共救出57个被拐卖的孩子,他们分布在广东各地,有的被挖去双眼,有的被抽掉脚筋,然后躺在繁华路口和香火茂盛的寺庙门口乞讨,讨到的钱全部上缴,完不成任务就没有饭吃,有时还要挨打。陈启明闻讯赶去时,黄振宗已经不认识他了,他歪着小脑袋,又黑又瘦,身上破破烂烂的,像只饿了很久的小猴儿,陈启明抱起他,感觉万箭穿心,听见他像念经一样地嚷嚷:“老板老板发善心,可怜可怜苦命人。”还没念完,陈启明就哭了起来,浑身剧烈地颤抖,眼泪叭嗒叭嗒地落到儿子身上。”

这本书中,这一段留给我的印象是最深的,因为从我十多年前到深圳起,身边就总是有这样街头行乞的孩子。

在火车站的最多,会一直跟着,一个或者两个,一边跟一边念念有词,不外是“姐姐姐姐行行好”,“姐姐姐姐给口饭吃”之类的。

当年无名还很年轻,常被小朋友称作姐姐,觉得很亲切,而且是可以为公平正义理想等等一切美好的东西付出生命的年纪,我就从口袋里掏钱出来,塞给那个执着的孩子。

后果相信很多朋友都是知道的,而且读的时候正在冷笑呢。

当下,从身边的各个角落,突然杀出二、三十个五、六岁的孩子,小狼一般扑向“姐姐”,我本能的反应就是抱头鼠窜。整个场面惊心动魄,简直就像一个策划好的外景表演,导演从全深圳搜集了年龄和体型都差不多的小小孩,给他们脱了衣服和鞋子,只留破烂的裤头,身上脸上涂满炉灰,带着有点忧郁又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演绎深圳版的“编辑部的故事”之黑非洲赈灾。

后来,通过朋友,通过报纸,通过书,通过谣传,所有的途径都告诉我,导演是有的,不过是人贩子而已。

这事儿人人皆知,但没人能管?

再问就是,管谁呢?人贩子良心泯灭,孩子们也都逐渐冷了血。他们在一个残酷的世界中搏击着,只不过是为了能生存,能活着,其它的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在乎,也没有理由在乎。直到他们长大了,就变成高大的不完全的肢体,卧在同样的街道上。

有一次带孩子出去买东西,就经过这样一个成年人,四肢没有了,骨瘦如柴,膝盖骨虽然有皮包着,但因为下面空荡,所以给人的感觉是骨头恐怖地裸露着。

女儿在他面前停下了。

“妈妈,他在干什么?”她从前也问过这个问题,在美国的高速公路出口,看见抽着烟穿着皮衣拿着漂亮招牌讨钱的壮汉的时候。
“宝贝儿,他没有东西吃,管大家要吃的。”
“他为什么没有吃的?是因为他不好好学习吗?”
我含糊地点了下头,不敢正面回答她。可是她并不满意,又问下去:
“不对吧。他没有腿了,怎么去买吃的?”
“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没办法赚钱,所以没办法用钱买吃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没有腿呢?是因为他淘气吗?我是不是淘气也会变成这样啊?”她一定要问下去,没发现我都快哭出来了。

我应该告诉她,孩子,就算一个人不淘气,他很乖,很懂事,也不一定就不会变成这样。可是,她会继续问我,为什么呢?

再回过头看慕容雪村那个源于真人真事的故事,我又犯了老毛病,开始往自己身上想了。

深圳属弹丸之地,却居住着一天比一天多的人,熙熙攘攘。孩子随时都有丢掉的危险,包括我的、你的、我朋友的、你朋友的。

到有一天,不论是谁的,总之是我认识的一个孩子,就这么丢了,被剁掉胳膊腿了,被仍在人民桥的过街天桥上了,被我看见了,被我认出来了,我站在他面前,我说什么?我要是还能呼吸还能言语的话,我想说,把他们的四肢斩断扔掉的人那,你们把我的也斩了吧,把我的手脚扔进垃圾桶里去,让我也横在天桥之上,请你们不要停手,这样砍下去,让我们为你们赚越来越多的钱,让你们能奢华宴乐。我实在是很好奇,你们究竟有没有流泪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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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9-10-25   
Re: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六> 再见酒吧

先做一些说明,大家才能明白我们为什么会一大把年纪还去泡什么酒吧。

首先,人人都知道我好酒,大侠好色。酒吧一般有酒又有色。

其次,美国酒后驾车查得很严,警察是猫着的,所以此等畅快的所在,我们俩都可望而不可即。再加上我们孩子数量偏多,很难找到人家愿意带为保管,一直只能在若干崽子昏睡之际,自己偷偷摸摸在家里看倆毛片儿,小酌一把,寥以自慰。中国就好多了,警察一般待在固定的地方等侯犯事儿的人,所以我们犯了事儿时不易被捉拿。更重要的是,我们在中国压根儿没车,喝多了顶多吐在的士上或者朋友的车上,陪钱赔不是,可绝对不至于进局子。

最后,我们的朋友都是非常爱我们的,知道我们在美国过的苦日子,成天惦记着找机会带我们好好快活快活。

于是我挑了个妈妈高兴的时候,说,妈,我们有事儿要跟阿芳谈谈,等今天孩子们睡了,我们出去找个地儿谈,您帮我们盯一眼孩子,成吗?

去吧,去吧,去办事要紧!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说重要的事儿,妈妈就都舍命支持。可要是我出去挥霍金钱和青春,她准伤心。

为了不让她伤心,我说我儿子不能老是当黑户儿,得让公安局的阿芳给想个办法,妈特骄傲,因为她女儿认识的都是能办大事儿的人。

我也以为我能顺便谈谈这事儿,免得回头被妈查问。

一个朋友来接,说阿芳选这地儿好,是深圳最能制造一夜情的地方。

我和大侠彼此嫌弃地相互看了一眼,暗怪阿芳不会安排,让我们俩都难作人。

不过也好。一夜情嘛,应该是在安静的清吧比较有土壤来酝酿。所以,至少我可以跟阿芳谈谈孩子的黑户问题了,倒也不算白跑。

可是阿芳竟然请我去了一巨吵无比的地方,叫“夜色”酒吧,英文名叫“yes”。

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疯狂地爱过这种场所,喧嚣的音乐,迷醉的人群,粗犷的搂抱,妩媚的挑逗,和对漫漫长夜那所有可能发生的遭遇的无限向往,让每一个晚上都不可抵挡地吸引着我。我就是黑夜里嘻笑的精灵。

可一进去,我才对自己的老迈傻了眼。那叫一个吵,震得我耳屎直往外掉。几个台上的歌手很是卖力气,嗓音嘹亮,舞扫四方。

刚落坐,阿芳眯眯笑着说,酒我已经点好了,要了瓶伏特加,不够再要。

“你也太猛了吧?喝点儿啤的得了,我酒量可不比从前。”
“你不是就爱趁着人声嘈杂偷喝烈酒吗?怎么变了?不过没事儿,有我呢。”阿芳为了压过歌声和人群的吵嚷,提高声音搂着我的耳朵喊了一嗓子,刺得我差点儿晕过去。

有她?世界真变了。以前我狂饮无度的时候,我们的对话往往是相反的。我死活儿要劝她陪我喝两杯,可她一般只陪我喝一口,然后就劝我要节制,要自律。现在可好,老人家连伏特加都上来了。

大家开始玩儿骰子,赌酒。阿芳一杯一杯地喝,都没有要醉的意思,可见她其实天生是一善饮的主儿,只是以前没被发掘出来。

喝到我开始担心了,问她老公,她会不会已经喝醉了。他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没问题吧,我们一般都是跟各自的同事和朋友喝,没一块儿喝过,不太了解,不过她从来没有醉着回家的时候。

我只得认输,抛开斗酒的他们,拧着头看别人的热闹。

刚好现场演唱结束了,我长舒一口气说,太好了,能清静会儿了。芳的老公幸灾乐祸:“呵呵,还是唱歌的时候清静一些。”

可不?我下火线时间长了,连日程安排都忘了。演出结束,就该蹦D了,热闹才刚刚开始而已。

其实这场子并不算大,所以也就格外挤。大家穿得极少,认识不认识都被拥在一处,暧昧地紧贴着扭动着疯狂着缠绵着。DJ也不失时机地在音乐中间插播黄色笑话,而滚动屏幕上的笑话也都是关于男人和女人的下半身,让我这久经沙场的老将看了都脸热心跳,恨不能将大侠一脚揣回家带孩子去,我好能快活一番。

可惜,原来能一蹦四五个钟头不下场子的无名,如今已是上了年纪,连上场的力气都没了。

大侠一进门儿,就开始忙活,频频以上厕所为名,四处流窜,寻觅美女。我怕他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也去厕所遛哒了两趟,帮他把把关。

他进男,我进女。我不知道男厕那边儿如何,女厕还真让我长见识。首先这四壁都不能空着,要贴点儿关于套儿啊插啊的技巧类短文,为初学者指点迷津;而马桶呢,倒是一般的马桶,不过四周的隔段都是装了镜子的。不论向哪个方向看,都能看见自己,还有马桶。

自己拉屎的样子,我这还是平生头一回瞧见,感觉有些异样。不过我相信这些镜子对于已经决定好今晚一夜情去处的幸运的姐妹们,应当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可以休整状态,对自己的身体作临战前的最后调试。

怪不得主持人说,这里已经促成了无数对临时情侣,那也都是靠着酒吧主人费尽心机。

除了这些应景的小东西,这里还有特殊的服务。夜至一半,主持人宣布速配时间已到,让大家将自己今晚的择偶标准以及手提电话号码写在小条子上,交给主持人,由主持人宣读,在场的其他人可以按照各自的需求,当场打电话取得联系。

大侠抓起电话:“刚才那个说她不在乎已婚与否,也不在乎年纪太大,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我打一个。靠,电话没电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主持人的声音适时响起:“如果您不方便通过手机联系,也可以使用您桌上的电话。”我们这才发现,每张桌子的角上,竟然都设有电话机一部。

牛,这生意做得牛!

不过我没听到有我中意的男人,其实也是因为自己的年龄早过了漂亮小伙子愿意搭咕的极限,只能自暴自弃。于是我把注意力放在了看戏上面,目标很快瞄准坐我左手边儿的一位女士,因为她有点儿像我,半老徐娘,装扮落伍,表情冷酷。

她进门时,带着个中年男人。俩人都表情严峻,显然有重大的恩怨要了。

坐下了,也要了一瓶跟我们一模一样的伏特加。不同的是,我们兑了橙汁,纯为娱乐。他们则是硬拼,来者不善。

我们一帮才喝了大半瓶,他们已经一瓶下肚。其间男子在座位上吐过一回,也有两回脸灰白着去了洗手间,还有一回,刚站起身来,女人就对他抬起只手,做个坐下的手势,男人乖乖地坐下了,而且忍着没敢吐。

大多数时候,男人都是闭着眼睛在桌上趴着,一只手耷拉着捏紧香烟,另一只手无可奈何地跟着音乐节奏拍打,拍到中间,会被女人推着抬起头来,两人碰碰杯子,一饮而尽,他再埋下头去。

最后一次走开,男人就没再回来。

女人点燃一支烟,冷冷地笑了。

不多时,过来另外一稍显年轻的男子,在女人面前坐下。两人又叫了一支伏特加,一杯一杯地饮了。

算起来,到我们离开为止,这杀手一样的女人统共喝了一瓶烈酒,可连一次厕所都没去过,堪称女中豪杰。

我佩服着她,随朋友离开酒吧。身边一光头猛男正开怀大笑着说,“我靠你,你不是也靠我,大家互相靠一靠,多他妈的NB。”

我靠,这酒吧。经过它,如同经过烂漫的山花。在岁月的路口,我踟蹰而行,不知道已经落伍的我,举步的那时刻,几杯伏特加把我喝醉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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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09-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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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路途

家里要装宽带(cable)。前一天,视讯公司打电话来,让我次日上午十一点半在家里等,有人来帮我安装。我问他需要多长时间,他说大概半小时。

我第二天就老老实实在家等。头天晚上跟朋友喝茶,害我跟咖啡因斗争了一夜,熬到中午已经困顿不堪,导致心情郁闷。可一直等到一点半,安装的人才来。

我们的门铃坏了,我得下楼去帮他开门。见门外是个二十刚刚出头的小伙子,又瘦又矮,从自行车上取下一只巨大的包,里面有线和工具什么的,背到肩上去,跟着我进门。

我看了一眼他的自行车,心里有点儿吃惊。一直以为,这样的技术人员,是要开着漆有公司标志的面包车到处跑的,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小自行车。

“你们公司不给你们配车吗?”
“不配,是我自己买的,”小伙子边说边指指他的自行车,根本没往汽车那方面奢望。
“不是说十一点半吗,怎么到一点半?”
“前边那单特别难搞,一下子就是两个多小时,线全部换过。”
“哦。”说着话,我们已经进了客厅。小伙子从衣袋里取出一对包脚的软纸鞋,抖开了,套在脚上,径直走向书房,放下背包就开始干活。我蹲在他身边看热闹,正好听到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

“你是不是还没有吃午饭?”
“没事,”他没有表情,也没有要跟我搭话的意思。
“要不要我帮你煮碗面吃?”
“不用。”
“弄完了才吃?”
“今天看来是没得吃了,后边接下来还有六个单要做。”
“做不完又怎样?”

他始终是不抬头的,也不再回答我没完没了的问题,搞得我也不再好意思打搅,只好转身去厨房拿饮料给他。

拿了绿茶,正撞上他从书房出来,有点儿气急败坏的样子,“又是麻烦,跟刚才那家一模一样,信号不好,多半要重新接线。”

果然被他猜中,线要从客厅接过来,费时费力,而且多了很多检测工序,一下子又是两个钟头。他显然已经颇不耐烦,可是并不敷衍,完事之后,竟然还让我再检查一下有线电视收播情况如何。

很不幸,我发现电视屏幕出现横纹,是从前没有的。得,他又一切从头来过。

他皱着眉头气嘟嘟地干活,我怕给他添乱,就坐到客厅沙发里面去假装看书,心里在想,他这可是专业人才,在美国好像是赚得挺多的那一类人,有技术,人工又值钱。

于是又忍不住过去搭话:“你为什么要那么着急?你们公司应该根据时间和难度付你报酬嘛,不能单纯计件。”
“没有办法。”
“要不要我帮你向公司反映一下,这样不合理嘛。你那么辛苦,又没偷懒。何况你要处理的情况更复杂,需要更多的技术呢。”
“都是这样的啦。”他是泰然,我是鼠肚鸡肠。

小伙子走后,我本应该迫不及待地开始疯狂上网,因为此前我一直都只能去网吧查查邮件,然后迅速赶回来带孩子,郁闷至极。

可是我抱着他没喝的饮料,由着电视上播放什么儿童智力大比拼,电脑上亮着网上的花边新闻,自己进入了呆滞的状态。

表情呆滞,脑子里却很乱,不知道跟自己的困倦有无关系。做梦似地回想起回来这一个月发生的许多事情,还有自己的许多混乱不安,突然一片忧伤,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像午夜的黑暗一样无声地潜了过来。

我小时候就知道,祖国就是母亲,就是我老妈。而我现在,用小学老师的话说,是回到了祖国母亲温暖的怀抱。我为什么不快乐呢,心里都是抱怨和惆怅。如果是这样,我的母亲和我的妈妈是不是宁可我作个不孝的孩子,到远方去流浪。那样,至少我的心里是思念,是牵挂,是对她一份永久的祝福。那时候的我,是对多么地爱她。

我坐在沙发上,开始无声地哭,像一个不断与妈妈争执的孩子,争累了,争得两败俱伤,伏在妈妈的肩上,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在她老旧而柔软的衣服上,说,妈妈你原谅我好吗?妈妈请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样。妈妈,我从小是一个乖乖的孩子,沿着一条顺畅的路走到今天。就在昨天,我回来之前,还在梦里见到你慈祥的模样。我带着大包小包的向往,飞了好长的时间,我回来了。可是究竟是你老了你变了,还是我变成了一个你不再乖巧的女儿?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飞回来的这条路,比我冲出去那一片丛林更要艰难?我是一个多么自私的孩子啊,想守着我今天的终点,又想看着我昨天的起点。妈妈,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不是因为我的抗争我的不满,而是因为,我这个人在过往的日子里停留,可我的眼神是忧郁的,是你天天为我祈求让我有一天能够彻底抛弃的忧郁和悲伤。

在寂静中我仿佛听见妈妈说,孩子,你要么就走吧,去寻找一个你不抱怨的地方。如果你找不到,至少有我始终不变的嘱咐;要么你就留下来,别再抱怨,开心地过日子,好么?你的过去算什么?你的将来又算什么?我生养你的时候,不是为了你的过去,也不是为了你的将来。我只是迷恋你在我怀里甜美的笑脸,单纯,平静。

唉,可不就是这么回事?每个人的道儿都不同,这再正常不过,否则就会交通堵塞,或是心力交瘁,如我。我们可以非常上进,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轨道,过上与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我就是这样的,小伙子有一天可能也会是如此。

可是,走的路越多,我就越不能没心没肺地过活。

千里万里地走回来,我的收获,应该是再也不愿意为了其它的一些无谓的理想,放弃看似特别简单特别自我满足的快乐。我又为什么下意识要把我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去说给别人听呢?说给我的故乡?我对我以外的人了解吗?我对我陌生的故乡又知道多少?我是见过类似的人群,过着不同的生活。但又如何?各人过各人的安生日子,其实比什么都好。就是这么回事儿。

想着,我就不哭了,抛开怔怔的老妈,上网玩儿去了。现实的复杂和简单我分不清楚,正如网络的真实和虚幻。

也许这才是我注定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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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09-10-25   
Re: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八> 温柔的烧烤之夜

那一夜,是深圳最常见的没有风的一个温暖的夜晚。同阿芳等朋友出去疯玩儿到半夜,他们这帮夜猫子还嫌不尽兴,提议去足浴,俗称洗脚。

我说脚就不用洗了吧,我晚上洗完澡出来的,脚也洗了。再说,我怕疼怕痒,不愿意有人抱着我的脚丫子搓挠,会紧张出毛病来。众人笑我不解风情,说只要是稍微上点儿档次的享受,我都躲,让人觉得怎么招待我都跟害我似的。

于是阿芳拉我去她家楼下吃烧烤。

“这么晚了,吃烧烤?”我脑子里马上浮现出烧烤的场面,韩国式的,坐定了,先上小菜,把人喂个半饱,再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烤那些个大骨头,不容易熟,特累胳膊。这么宵夜法,还不得宵到天光?

“我们明天还上班,都没说什么,你还不乐意了。走吧,你肯定喜欢。”阿芳现在已经从一个磨磨唧唧的大面瓜变成了一个爽性的女强人,并不由得我反对,就把我塞进了车里。

难怪她那么有信心,原来是街头的烤肉摊。

就像每个城市在不同时期都曾兴起过的烤羊肉摊一样,架着长方形的碳炉。只不过上面的东西丰富很多,除了羊肉,鸡翅,鸡胗,鸡心之外,还有茄子,豆腐干,豆角,韮菜,牛丸,种类繁多,都是用细长的竹签子穿着,在碳火上烤香,放在边上没有火的地方,就着碳的余热慢慢再煨一回,类似老火汤水滚之后的那种煲法,同时洒孜然和辣椒,让辛香渗到骨头里去。而最后再回到火上去简洁地一烧,是用火力把有的没有的,食物、调味、气氛,一块儿揉一把,才能热热地递过来,便不是一般的香嫩。

摊子孤零零立在午夜的街角上面,借着一点路灯光,本来是默默的,就因为炉子上这些冒着热气的吃食,给这个角落烤出好多热气来,让我联想起很小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父母领着我在北方寒冷的街头,坐在临时支起来的早点摊上吃豆腐脑和油饼,旁边就是摊贩蒸小笼包子的炉子,弄得包子们冒着热气,穿过竹笼子钻出来,再早再冷都不会让我感到寂寞。

阿芳趁我回她家撒尿的工夫,点了东西,叫老板摆好一圈砖头高的小塑料板凳,中间一张是放吃食的。

等我转回头来,只见我的朋友已经围在一起,昏暗里穿着笔挺的西装、时装,坐着或者蹲着,一人拿着一串东西在吃,辣得直嘶哈,除了衣服,简直就又变回大学的时候翻墙出去就着烟屁吃炒田螺那帮浑不吝。

“你们也忒不够意思了吧。不等我就开吃!”
“要趁热吃。有你的,别急。”
“要啤酒了没有?”
“让老板派伙计去买了。”

说着,朋友递了串烤豆腐干过来,特辣,过瘾,更想透心凉的冰镇啤酒。

“会不会太晚了,卖啤酒的小店都关门了?”
“不会的,还早。”
“不早了。你没看就咱们几个跟这儿吃?”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我们坐着,聊着,吃着,不知不觉间,周围竟然多了很多人,有坐着吃的,有站着排队等吃的,还有买了钻回车上边开车边吃的。刚才还冷清的街角,突然醒了似的,热闹起来。

原来深圳的夜生活才开始呢。

“真好,”我忍不住感慨。
“好吃吧。”
“好吃!在美国哪儿能吃着这么解谗的东西?有时候不远千里地去趟唐人街,也不过是吃顿相对来说还算地道的中餐,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你们真可怜。”
“我们算不错了。最可怜的是住在没几个中国人的小地方那帮同胞们,别说好的中餐馆,连自己做,都找不全调料。”
“那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说着,我把签子上最后一束韮菜塞进嘴里,伸手去抢新送上来的茄子,同时伸手的朋友都迅速地将他们的手收了,不敢跟我这可怜人争抢。我被众人宠着,每一样东西都吃遍了,还不收手,硬是又撑着要了一跟烤香肠,就着最后半瓶啤酒给吃了,才拍拍肚子说饱了。

阿芳笑言,还说不来,来了比谁抢得都欢。

“你可没告诉我是露天的这种,啤酒还能对着瓶子吹。”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街头,吃了满地的竹签子,喝了一长排啤酒,还说了好多好多开心的闲话。究竟说了什么,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记得,没有一件说到的事情是不开心的,连细碎的夜风都在温柔地听。

当晚回到家,已是凌晨三点。一路回来,发现街边的饭铺酒肆还都灯火通明,客人如潮。快要到家的时候,经过爱国路的春节花市,竟然塞了很久的车。逛花市的人们摩肩接踵,在灯光与鲜花之间流连,呈现给我一个久违了的不眠的都市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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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09-10-25   
Re: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莲花好!      
lotus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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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09-10-25   
Re: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小麦好!!!

好久不见你了。 忙什么呢?
我随你
marilyn 离线
级别: 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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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09-10-25   
Re:Re: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引用
引用第9楼lotus于10-25-2009 11:28发表的 Re: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
小麦好!!!

好久不见你了。 忙什么呢?

莲花,请看南瓜饼的帖子。
echozhang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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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09-10-25   
Re: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专业顶好贴!
第一要真诚,其次要善良,最后要我们永不相忘
笨笨牛 离线
级别: 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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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09-10-26   
Re:转贴海龟的故事 - 龟去来兮  by网上无名
哈哈,谢谢lotus 的分享,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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