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段时间躺在床上,整晚上睡不着,脑子里简直像是有几个壮劳力在拉大锯,我呻吟着,“你们停一下让我眯一会儿吧,已经折腾我几天了。”然后公司里新来的财务经理就跳了出来,很狰狞地说“休想!”
公司去年11月份招进一个高级财务经理,埃及人,随之一切都在变化,工作负荷、工作气氛、人事关系等等。我是拿永久合同的,也打算在公司长期驻扎,因为我人生的下一步计划是孩子,所以稳定压倒一切。可我冷眼旁观一切变化,知道公司的财务部马上就要完蛋了。我开始睡不好,很快就发展成整夜的失眠。白天自然是无精打采,可是工作还是要做,而且是超负荷地做。做完工作,精神高度紧张,晚上更加睡不着。同事们很快也都发现了这个新经理专权、官僚,惟我独尊,及其热衷办公室政治,更重要的是愚蠢透顶,完全不像是个有学术背景的人,大家私下里开始喊他白痴。
超负荷的工作量已经让我情绪低沉,那种被一个白痴指挥来指挥去的屈辱感更是让我疲惫不堪。我虽然在欧洲生活不久,但是“平等”这一理念已经深植我心,我对公司里的清洁工都不是表面上的客气,而是真心的尊重,自然也不希望有人因为职位比我高就可以不尊重我、还有我的劳动。我每天满脑子都是工作,完全解脱不出来,我想我很快就会抑郁了,可我不想进医院,吃药片,治不好最后自杀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换工作了。我被当骡马使唤了太久,就是健壮如牛也不堪重负,何况我仅仅就是头小毛驴啊。我对小马说,既然公司对我如此不仁,我也决定对他们不义了。我准备另谋高就,工资要多些,活要少些,就是不知道在金球融危机的大环境下,这是不是基本上已经属于一个梦了。
即使是梦,我也下定决心梦一次。我把简历修改了一下,扔给了小马,他会替我打点接下来的一切的。小马连夜给我把简历上传到Monster Board上,第二天一早8:30就有电话打进。经济危机,猎头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既然对觅食还感兴趣,就说明我这个行当大约还是有需求的。不过两三天的时间,我已经接到无数个猎头的电话,小马对我在劳工市场上如此被追捧很眼红,因为他也把简历放在Monster Board上,想下海去给人家做个顾问啥的,却从来没有被猎头“追逐”过。
找工作真是辛苦,得到处去面试,还得把自己的身世对不同的人重复,回答一些愚蠢的毫无新意的问题。后来我才意识到大多数人不过是为了完成公司的谈话要求,手头上并没有工作机会。经济危机下,各个公司都在裁人,公司的招募计划大都滞后或者停止,其实忙碌的不过是猎头们。所以热闹了一段时间,我的电话也不再频繁响起。我希望再现三年前两周之内找到工作的愿望眼看着就要落空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面试邀请。
去面试之前看到猎头公司给的工作简介一般,所以也没有抱很大的兴趣。结果面试我的经理很和蔼可亲,让我感觉很好。回到家,小马把所有的细节都一一问到,然后很肯定地说这就是我的下一个工作了,接着就开始后悔不该刚刚签下我的那辆车的合同,因为这是个部门经理的职位,公司会配车。我看着小马捶胸顿足的样子觉得好笑,我只不过是去面试,人家没有说要用我啊。小马却肯定地说我还是不了解荷兰男人的行事风格,只让我静听佳音。
我在煎熬中度过了一周的时间,每次和那个白痴擦肩而过的时候都不得不努力地提醒自己冷静,控制着想抡椅子砸他的冲动。一周后果然我接到第二次面试的邀请,其实就是商量合同的细节了。我的心终于稍稍地安宁了一些,可以比较平静地去上班了,因为又看到了事业的转机和希望。但是我经常在心里问自己,我算不算是一个逃兵?
我虽然有很多的理由换一份工作,但是促使我做出决定的直接原因就是我无法忍受这个新经理的愚蠢。我是在凡事要坚韧、要服从的处事哲学的教育下长大的,但是人生观开始成熟的最关键的几年却是在欧洲度过的,我一方面按照西方人的价值观行为处事,却又不断用我已经熟悉的东方哲学评价自己的选择、生活。思想的不统一时常困扰我的一些决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矛盾体,很分裂的感觉,尽管我很少后悔自己的选择,甚至尽量豁达地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但是说服自己的过程还是很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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