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天气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得暖和,在我感情发生变化之前的我的那些好心情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最近,一直是我一个人,很少有人来找我,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别人找不到我的缘故,我把一切与朋友联络的工具都藏了起来,假装自己找不到。
自从上次的事件以后,蚊子很长时间没来看过我了。正是春夏交替的时候,是旅游的黄金季节,蚊子他们的生意一定很好,我不知道她对我的一些牵挂会不会被数钱时候的喜悦所冲淡,我有点害怕被遗忘。
可是,我依然还坚持着每天一个人打发时光。
我觉得我写不出来东西了,并且因此而更加凭添了苦恼。
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现在的状况,我是说我在春节之后与梁小舟的感情之间出现的问题,我知道许多人会同情我,我要告诉你们一个事实,你们听了之后或许会对我感到失望。
我想跟你们说说关于钱的事儿。如果你坚持认为一个摆弄文字的家伙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谈人民币有点不合适的话,那么我只能换另外一种你们可以接受的说法,让我重新说一次开场白:我想跟你们说说关于生活的压力。
其实我最想表达的意思是说,虽然没有了梁小舟,可是我仍然得生活下去。你看,我还有十几年的房屋贷款没有还清,我每个月还得有几千块钱的花费,在梁小舟没有离开之前,我正准备买一辆汽车……这些都需要钱。你千万别跟我说,生活的压力与梁小舟的离去无关,实际上,随着梁小舟的离开,我自己生活的压力更重了,从前两个人分担的这些问题全都跑到了我一个人的头上。当然,我并不是告诉你我现在很穷,我的意思是说,我需要更多的钱,我相信作为读者,在这一点上你完全同意我的看法,但问题的重点是,我们怎么来赚更多的钱。
说起钱,我得感谢梁小舟,由于这些年里我们俩的花费基本都是由他一个人承担的,所以那天我翻开存折看了一眼之后居然有点惊讶,因为我发现我的存折里还有不少钱,这些钱足够我什么也不干,在家里呆上五六年的,可是我却不能高兴起来,我告诉自己我必须得存更多的钱,如果你一定让我告诉你原因的话,那么我说,因为我没有了依靠。女人的依靠有两种,一是男人,一是钱,现在我没了梁小舟,就只能去赚更多的钱。
是的,像我这样一个人要存钱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多多的写字,把每一个字都换成人民币。可是,我已经说过了,我最近写不出来东西。
我写东西很快,许多与我合作过的公司和许多我的朋友,他们常常向新的朋友介绍我的时候很随意的加上一句,“张元儿写东西像拉屎一样快!”很多次我都十分地感到奇怪,他们这帮俗人为什么喜欢用拉屎这么稀松平常的事儿来比喻我崇高的工作,更让我感到不安的是,他们是怎么知道我拉屎的事儿呢?
2、
我觉得我得去看看心理医生了,我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类似忧郁症之类的心理疾病或者厌食症也说不定,因为我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出过家门了,似乎也没怎么吃东西,尤其让我感到惶恐的是,我总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想不起来我在前一天都在房间里做了些什么。
当我决定去医院的心理诊所看大夫之后,我就给星光打去了电话,如今是一个“熟人好办事”的年代,所以每次我决定要去医院的时候总是先给星光打电话。
星光给了我一个他同事的电话,说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人特别和善,热心肠,约好了叫我下午三点去医院的心理咨询室找她。
下午三点,我准时到达了星光所在的医院,心理咨询室找到了星光电话里说的那位姓白的大夫。
白大夫稍微有点胖,人长得特别喜庆,她站在你面前,还没开口说话得时候你就能感觉到她脸上得笑容,嘴巴在笑,眼睛也在笑,等她开口跟你问候并且向你伸来一双手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信赖和好感。我就是这样。
在一间小粉红色的小房间里,我们坐下来聊天。
“小张啊,你的情况我听星大夫给我说了,你不用紧张,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们人的情绪总是在不断的波动,别担心,咱们先谈谈,之后呢我再考虑是不是给你开点什么药,视情况而定……”她给我倒了一杯水之后在我跟前坐下来,我发现她的皮肤保养得挺好,非常有光泽,特别是眼角,几乎看不出来什么深刻得皱纹。
“小张啊,你放松,跟我说说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想肯定是因为我的面部没有表情,让白大夫误以为我很紧张,其实我的内心十分放松,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想到这里,我假装被她说中了似的做了一个深呼吸,展现给她一个我自认为十分完美的微笑,笑过了之后才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忘了刷牙。
没想到,看到我的笑容,白大夫又强调似的给我来了一句,“小张,不是跟你说了吗,叫你别紧张。”
“哦,哦,白大夫,我没紧张。”我赶紧跟她解释,“我一点也不紧张,真的。”
“那你跟我说说,你现在心里又什么感觉?”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笔记本,手里拿着一支笔,想是随时准备记录我的病情。
“心里什么感觉?……”我自己想着,但什么也想不起来,突然间我发现白大夫身后的书架上放着饭盒,饭盒盖子上有个馒头,我本来心里没什么感觉的,一看见那馒头,感觉立刻来了,:“白大夫,您架子上的馒头有人吃吗?”
她有些错愕,转过身去看见了饭盒上的馒头,疑惑地说:“没人吃啊,中午我在食堂打的,没吃了。”
“那给我吃了吧。”我真诚的向她请求到,“我昨天早上一直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一看见您这馒头我就觉得有点饿了。我心理没别的感觉,就是有点饿。”
白大夫一听,赶紧把她吃剩下的馒头递到我跟前,又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袋方便面来搁饭盒里泡上放到我面前。
“谢谢您了。”我接过馒头,咬了两口,“白大夫,您这有酱豆腐吗?”
“哟,那可没有。”她显得挺抱歉。
“行,没事,麻烦您了。”
我一边吃东西,白大夫一边跟我说话,相信我的情况星光跟她多少透露了一些,否则的话,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不会突然多了那么些个同情。
“其实我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最近常常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有点冷,从心里往外冷,盖三床背子,捂一身的汗,还是觉得不暖和……”
白大夫微笑着,站起来又给我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才坐下来跟我说话,“小张啊,咱都是女人,大姐对你的事呢多少也有些了解,大姐年轻的时候也经受过感情上的不如意,这感情啊,最是伤人呐……”
“是啊,白大夫,可我就想不明白我怎么会好么秧儿的觉得冷?一不感冒,二不发烧的。”
白大夫喝了口水,慢慢的说到:“张元啊,跟你说说我的经验吧。”她忽然开始有些腼腆了,“人,从心里来说都需要一个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这个人在我们生活当中的时候呢,我们都觉得踏实,突然有一天因为某个原因离开我们生活的时候,由于我们已经习惯了有这个人的日子,在他离开之后会忽然觉得不适应,得试着习惯另外一种生活,你的这种情况实际上是对生活里突然的变化还没有习惯……”
“白大夫,要是你在家里出现这种情况你怎么办?”我喝干了最后一口泡面的汤,把饭盒放回桌子上。
她微微红了脸,“说实话,你同样的问题我也遇到过,觉得冷,从心里往外冷,那时候我母亲刚去世,我心情十分低落,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哭,然后觉得冷,所以我先生就会在那个时候抱着我……”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我是说,抱着安慰我。慢慢的,我在他怀里就会放松,然后跟他交谈,这样慢慢就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想到,雪峥也是在这家医院里上班,并且还是星光带的学生,不知道我待会去找星光的时候会不会遇到她,要是遇到了我该怎么办呢?说话?不说话?抽她一个嘴巴?两个?对,抽两个嘴巴再踹两脚……临走的时候要不要在往她脸上吐口唾沫呢?带血的那种……
我正琢磨着这事的时候,发现白大夫正诧异地看着我,大约我走神的太厉害了。“哦,是啊,放松,您的这个办法好,抱着,然后跟他交谈……我得尝试一下,不知道您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话一出口我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连忙跟人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白大夫,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您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要跟他聊聊,因为……最近有个女性杂志上我开了一个专栏,是的,专栏,专栏您知道吧?就是专门写一些好丈夫……我想跟您先生聊一聊……”我觉得自己笑得脸有些僵硬,一定显得很慌乱。
再看白大夫的时候,她一脸的尴尬。我一看见她的表情,立刻下了决心,走,飞快的,离开医院这鬼地方,趁她还没被我气糊涂。
我看了看手表,佯装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做焦急状,我说:“白大夫,我得走了,我刚跟一个杂志的编辑约好了,今天下午有个访问……您看,要不我们改天?”
她深深地看着我,语重心长的说到:“小张啊,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你得相信我……”她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心里说真对不起白大夫,如今我还能相信谁呢?我连自己都不相信。
“小张啊,这样吧,今天你时间也挺紧张,那咱们就先到这里,不过你的问题我得说清楚了,你现在神经高度紧张,长久下去你的精神会出现问题,你也知道,精神上的问题可大可小……”
“您是说我有可能得精神病?”我吃惊不小,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家住在平房里,用公共厕所,有天夜里我拉肚子起来去厕所,刚走出院子门口,就感觉后背一阵发紧,转身一看,是个患了精神病的中年女人,满身恶臭又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从垃圾站拣来的一双没底儿的运动鞋,把两根鞋带系到了一起,一把挂在我脖子上,她双手拽着鞋带使劲儿把我往她怀里拉,喃喃自语地说到:“鞋坏了,妈给你买了新的,穿上试试……”一边说话她腾出另外的一只手尽情地摸我的脸,似乎还想亲我来着,未果。至于未果的原因,是因为我当时一下子窜了起来,并且连滚带爬地进了房间。
那次是我为数不多的受过的几次惊吓当中的一次,我吓得半年都说不出来话,整日里躲在被窝里念叨“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据说,我的英勇的母亲在经过无数次心里斗争之后曾经有过把我送到精神病院的想法,至于我最终幸免的原因,另据我英勇的母亲回忆说,就在她下定决心叫救护车来接我的前一天,她心血来潮对我进行了一次测试,考我古诗,因为我打三岁开始能把《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她问我答,大概情况是这样的:问:两只黄鹂鸣翠柳,告诉妈下一句是什么? 我答:一行白鹭上西天。
又问:西塞山前白鹭飞……下句?
我答:东村河边乌龟爬。
再问:洛阳亲友如相问?……
又答:就说我去打酱油。
……………………
我妈每次说起这事来都恨不得拿个放大镜我,她说:“我就纳了闷儿了,说你没病吧,成天痴痴呆呆,跟傻子无异,说你有病吧,只要我说出来个上句,你回答得连个奔儿都不打,活生生自己给编出来的……”
说实话,我自己不仅感到奇怪,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我小的时候居然有如此高超的文学造诣,当然,时至今日,我已经不记得了,不,应该说,我从来也没有记得过,所有这些,都只是从我母亲那里听来的。不管怎么说,我活生生给她编排出来的故事让我母亲大人坚信了一点,我没毛病,只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所以她坚决地把我留在了家里,直至痊愈。
说句实话,我真不敢想象,我这样一个具有崇高理想的有志青年如果当年被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在今天将是一个怎样的悲剧。
当然,这些只是我生命的一个小小的插曲,或者说是意外也不为过,人的一生当中,又有谁没有过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呢!我想说的是精神病患者。
是的,精神病人的确很可怕,就算这么多年以后,我再次想起那个险些葬送我大好人生前程的精神病妇女的呆滞的眼神和扭曲的脸,我还是心有余悸。尽管我承认,我一直是一个对自己关心不够的人,但是我对天发誓,我想活着,健健康康,干干净净,头脑清醒的一塌糊涂并且想抓住一切的机会发财致富,我对人生的追求跟你一样。
是什么时候,我开始变成了一个悲观的人呢?
是什么让我变成了一个悲观的人呢?
3、
如今在我的周围好人真多,医生对我耐心细致,朋友对我关爱有加,电话里我跟唐辉一念叨,我的病情,那厮立刻给我送来了一根鱼竿叫我没事的时候去护城河边跟那帮退了休老头去钓鱼,他说钓鱼是一个对我来说最完美的运动,其一是因为我这个人太懒,钓鱼不用动弹,只坐在那里就行了,这符合我的一贯爱好,其二,每天围绕护城河转悠着玩儿的都是一帮吃饱了没事干的退休老头,由国家或儿女供养着,除了挖空心思地给自己找老伴儿就是满世界转悠着找人说话,我这样的疑似自闭症患者一到他们中间,不出两天一准变得心胸开朗谈笑风生的一塌糊涂。
我对唐辉的提议将信将疑,鉴于我实在写不出一点象样的东西,思量之后决定扛起鱼竿直奔护城河。
说起钓鱼,我又想起了梁小舟,想起了我生命当中第一次去钓鱼的经历,也许你会觉得不以为然,但是对于我来说,那是很难忘的,也许,我所难忘的并不是钓鱼本身。
一九九七年的夏天,我跟梁小舟,靓仔还有蚊子四人一起去碧溪钓鱼,那时我们刚刚离开大学校园不久,没有多少社会经验,显得年轻而稚气,刚到停车场门口就与人打了一架。因为一件小事。
那次去碧溪靓仔从他爸爸一个做大生意的朋友那里借了一辆丰田的大吉普,他的技术不高,在马路上开车还凑合,一遇到个倒车,钻小胡同什么的就歇了。
我们当时计划把车停在外边的一个停车场里,那的车停得密密麻麻,我们的车又大又笨重,靓子瘦瘦小小的骨骼坐在里面,从远处看颇像无人驾驶,要说靓仔,一点不含糊,勘察了半天地形,瞅准了一辆奥迪旁边的空地,一猛子扎了进去,还算顺利,我们收拾了车里的东西转身要走,从车前边跳出了两个年轻人,看样子跟我们差不多大小。其中的高个子的一个喊住靓仔,:“这不能停车!”
“怎么不能停啊,这不停车场吗?”
“那也不行,我们的车在这停着呐!”
“你车哪呐?”梁小舟把靓仔拉到自己身后,走上前去问了一句。
“买东西去了,一会就回来。”
那人话来没说利落,蚊子拉着梁小舟,“别废话,走咱们的。”转身又朝着那俩人嚷嚷了一句“哥们真有远见,您有这工夫占车位还不如提前先上八宝山排着去,到时候省得你们再等着,那可是大事!”说着我们四人一起向垂钓的河边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一声脆响,好象什么东西给砸碎了,扭头一看,果然那俩孙子把副驾驶一侧的玻璃给脆了。
“怎么着哇?告诉你们别不听劝啊,你不把这地方让出来我今天把车都给你砸了。”其中的小个子手里还拿着一块石头,仿佛他刚治好了痔疮那么洋洋得意。
我和靓仔一时间愣在那里,想不出来一个对策,而梁小舟和蚊子则一前一后像首长和警卫员那样朝那两个倒霉的小子走去。
没说话,梁小舟充分发扬他在大学里面稳准狠地揍人作风,一拳将小个子打倒,咬牙切齿地问他,:“还砸不砸啦?你再砸一个我看看!”大个子走上前来,梁小舟又一脚踹在那家伙两腿之间,噔时,他躺在地上开始做驴打滚状。
小个子见了,有些慌张,迎着梁小舟又一次挥起的拳头大声叫嚷着:“你有胆儿,你有胆再打?!操!”
在一边的蚊子像猴子一样蹿到梁小舟跟前,给他加油,:“有了追求谁还需要胆儿?!胆儿就是正义的拳头,胆就是扫黄打非的坚决,你丫的不就会假装大尾巴狼吗,我是流氓我怕谁?!”她指着梁小舟跟那傻小子穷白活,说话间从地上拣起半拉砖头硬塞到梁小舟手里,“咳丫的!”蚊子命令到,同时又像猴子一样地跳了出来。
梁小舟一点不含糊,举起砖头就要行凶,那小子一见梁小舟要来真的,撒丫子就跑,结果那半拉砖头结结实实掉梁小舟自己脚面子上了,那天之后的半个月里,梁小舟没出家门。
其实那次不能算做真正意义上的钓鱼,虽然我们已经站在了垂钓园的岸边,靓仔连鱼食都钩好了,想到有可能被梁小舟胖揍的那俩小子有可能叫上同伴来寻仇,靓仔连个商量都没有,抓起外套就往停车场跑,把车开到路边上吆喝我们,“嘿,哥儿几个,过来!”我们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派梁小舟过去,他们俩嘀咕了一阵之后又招呼我跟蚊子,“过来,你们俩快过来。”我们俩过去才知道这俩家伙是想开溜,蚊子又免不了把靓仔给阴损了一顿,“行啊靓仔,你是得跑快点,要不然人家过来人一巴掌把你拍成底版!”正在僵持着走还是不走的时候,就只见身后开来一辆普通型的桑塔纳里坐了四个男青年,刚挨过楱那俩哥们看见我们大叫一声,“就是他们!”当时我有点蒙,就听见他们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之后感觉蚊子像个蚂蚱似的,从我身后两尺多远的地方一下蹿进了车里,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被梁小舟一把拽了进去,屁股还没沾到座位,靓仔就已经让这大吉普飞了出去,险些撞到路口的杨树上。汽车飞奔上了四环路之后,我才发现,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大家都显得十分紧张,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居然我们连鱼竿和梁小舟挂在椅子上的外套也没来得及带回来。
快到家的时候,蚊子叹了口气,“看来以后发财了要买车还是得买好车……”
我连忙接过来把蚊子的话补充完整了,“那是,跑地快啊,一踩油门一百八十多迈呐……”
靓仔怀着极度地不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梁小舟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嘿嘿干笑了两声。
那天晚上在我们家,梁小舟买了许多鲫鱼,我们做了米饭,还有红烧鲫鱼,清蒸鲫鱼,醋溜鲫鱼,还有一个鲫鱼豆腐汤,吃得我好几年一看见鱼就忍不住打嗝,最搞笑的是,我们可爱的靓仔在喝完了四瓶燕京啤酒之后瞪着通红的眼睛吹着满嘴的酒气学着蹩脚的天津话对我说,“二他妈妈,给烙五张糖饼,明天有拨咸带鱼……我得去钓……”
蚊子在靓仔对面,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靓仔没躲过,被蚊子打了个结结实实。
梁小舟一瘸一拐地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出来,拍了拍靓仔地肩膀,说:“兄弟,我对你别的要求没有,只求您钓那拨咸带鱼的时候抽空把我那衣服跟鱼竿给捎回来。”
梁小舟冷峻的表情把我跟蚊子乐得直掉眼泪。
也真是奇怪,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我还记忆这么深刻。我得告诉你,我的记忆力并不好,我十个月会说话,三岁学会直立行走却直到六岁才有记忆,六岁之前的日子,在我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从我家往护城河边走,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在这十五分钟里我把我生命里唯一的一次与钓鱼有关的往事,几年以前的我们在我的回忆里非常鲜活,特别是蚊子,我仿佛又听见她像激进份子那样挥舞着胳膊嚷嚷:“有了追求谁还需要胆儿?!胆儿就是正义的拳头,胆就是扫黄打非的坚决,我是流氓我怕谁?!”还有靓仔仓皇的表情以及被板砖咳了脚面子的梁小舟咧歪了的那张嘴……
迎着照耀在我身上的那些光芒,我眯缝着眼睛仰望太阳的方向,我忽然想起了毛主席,想起老毛头的话,我坚强的挺直了腰板:操,唯心主义最省心!钓鱼!
4、
我记忆力那些年轻的梁小舟,我幻想中满头银发的梁小舟,我心中呼唤千百次的梁小舟,我梦里渴望的梁小舟,我终日为你担忧的梁小舟,我用十年光阴死心塌地爱着的梁小舟,我愿意为之舍弃生命的梁小舟,我太阳一般热烈的梁小舟,我月亮一样皎洁无暇的梁小舟,我海一样博大,山一样深沉的梁小舟,你是我的父亲,我的孩子,我的朋友和爱人,你是我的生命里不能剥落的孪生体,是我最最难以割舍的一段记忆,是我久久不能忘却的温存,是我命里注定的一个劫数……
梁小舟,其实你什么也不是。
5、
对于我来说,钓鱼的乐趣并不是钓鱼本身,而是老围着护城河转悠的那帮老头。
最近的一段时间,我见天的扛着鱼竿往河边跑,跟那帮老家伙打成了一片。我通常把鱼钩挂上鱼食往河里一扔就不管了,看身边的老头下象棋或者跟他们放风筝,闲聊天,偶尔,我看着他们玩得兴高采烈的模样会觉得他们可真幸福。其中有一个干瘦戴眼镜皮肤白皙的老头,他总是一个人拿着空筝在一边抖,也常常拿着各种各样的风筝在河边放,累了,他就坐在自带的马扎上,笑呵呵地看着河对岸,有时候,看见有鱼上钩了,我跟老头玩得正欢的时候,他会自己做主,帮我把鱼竿拉起来,再装上鱼饵放回水中,有一回他居然给我钩上来一条一斤多的鲤鱼。
我从他的衣着和神态上判断,老头退休前肯定是个老干部,他抽烟斗,看不清楚牌子,但是看得出来一定很贵,因为他每次抽完了都仔细地擦拭,逐渐的,他对我也产生了好奇,一天傍晚,我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盯着鱼漂的时候,老头跟我说话了,“姑娘,又来钓鱼啊?”
“是啊,老先生,您也出来散步啊。”
他点了点头,把马扎放在我旁边坐下,掏出烟斗,抽了起来。抽了几口,他怀着强烈的好奇心问我,“姑娘,最近我常常看见你来钓鱼,你不上班?”
“我初中毕业,找不着工作,在家呆着也烦。”我也点了一颗烟,“您今天不放风筝了?”
“嗨,总放也没啥意思,一个人干啥也没意思。”他显得十分失落。没等我问,就自顾地说下去“老伴儿过世了,三个儿子都不在北京,为了孝顺我,退休以后给我买了一个三室一厅的大房子……”说到这,他指着马路对面新开发的高楼,“呐,就是那个楼房,在这都看得见……”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又是一个高尚社区,我估计这小区的房子不低于七千块钱一平米,现在的老头啊,真幸福!我忍不住又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挺好的啊,您一个人在这安渡晚年。”
“好什么呀!”他对我的观点反映激烈,“孩子们一年也不回来几趟,退休了,我见天闷得直发慌,饭也不想吃……这两天我琢磨着找个保姆……”说到保姆,他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忽然闪出光亮,“姑娘,要不你来给我当保姆吧!”他的的上身向我的方向倾斜着,非常有诚意的看着我,“真的,姑娘,正好你没工作,到家里给我当保姆吧,管吃管住,一个月六百块钱,家里其实没什么活,也就是收拾收拾房间,做做饭,衣服我一般自己洗……”他顿了一下,“其实,我想找个保姆主要为了有个伴儿……”
他说话的工夫,我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一个月六百块钱,六百块钱相当于我给时尚杂志写一篇艳粉小说的稿费,这样的小说我一天能写八个,的确,我写字写得顺了一天一两万字跟玩似的,我不在乎这六百块钱,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人民币,这是真话,可是我离不开,就在不久以前,在一本杂志上看见唐辉写的一篇文章,题目非常血淋淋,叫做《就让我用人民币划破你的处女膜》看过之后,连我这种不怎么爱钱的家伙也忍不住有了想振臂高呼的冲动―――人民币好坚挺啊!!我觉得唐爷最近的修炼有了成果,他又进步了。
想了片刻,我非常爽快的答应了老头。你一定以为我是为了解闷和治疗我的忧郁症,其实不是,我是想挣老头开给我那每月六百块钱的工资,况且,吃饭睡觉都是免费的。我没撒谎,我说过,梁小舟的离去让我更加感觉到的生活的压力,我得赚钱养活我自己,虽然我还有数目惊人的一笔存款,我仍然想赚钱,虽然我告诉你我一天能写八段故事去换钱,可是我的问题在于,最近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想知道除了卖淫和写字我应该还有别的方式去赚钱,哪怕只是一点。当然,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卖淫活动,我只是想更形象地告诉你,写字对我来说就像妓女脱光了衣服躺在嫖客的床上那么简单。
那老头见他的提议得到了我的首肯很是不一般的高兴,扛着他的小马扎就带我先熟悉一下他家的环境,也就是我今后将为之奋斗的地方 。
果然不同凡响,老头家的厕所都比我家客厅大。整个家里布置的十分素雅,三室一厅的房子老头自己睡一间,另外朝阳的一间被他布置成了一个书房,门口的地方悬挂着一个挺叫人肃然起敬的名字“满廷芳”看来这老头还是个有学问的人,难怪看起来跟他们只会饶世界遛鸟聊闲篇儿的老头们有点不大一样,第三间屋子里比较简单,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写字桌,不用问,这间肯定是我即将要下榻的“工人房”。
老头领着我在房子里转了一个圈,见我站在他的书房门口一直对着“满廷芳”三个字发呆,他笑呵呵地给我解释到,:“是个书法家朋友给我提的,书房嘛,自然书香遍地,所以教满廷芳。”
“哦,真不错,您家环境挺好的。”我指着满廷芳三个字对老头恭维到,“原来是书法家的手笔,难怪看着这么大气。”
他显得有些惊讶,“哟,原来你还懂书法?”
“不是,上中学那会儿练习过几天……”我话还没说完,被老头又拉进了书房,指着一整面的墙壁叫我看,“这里还有,你再看看这个,这个是我自己写的。”他有些得意地指着墙上挂着地一幅书法作品给我看,是一首诗词,毛泽东的《沁园春.雪》。说实话,尽管我不懂半点书法,我还是觉得那些汉字地笔划之间透露着刚劲,他写得非常用心。
“好,写得好!”我夸张地惊叫起来,老头先是一机灵,之后看见我地表情,显得更加得意起来,跟我说,“我写了一个礼拜才写完的。你快说说,怎么个好法?”看来这老头平常的日子过得是真寂寞,好容易在家里看见一个活人,一会不闲着让你跟他说话。
“好,好,字写得好。”我继续拍他得马屁,乐得他何不拢嘴,意识我接着往下说,“好,就是好!”
“你快说说怎么好法啊?”
“这个……您看啊,您这词写的:千里冰,封万里雪,还飘长城……”我一边跟他忽悠着自己差点没忍不住笑出声来,毛主席伟大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活生生叫我给篡改了,真是罪过,罪过。
我说完了这一句之后老头立刻不言语了,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天,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少壮不努力,老大涂伤悲啊!”不用问,肯定是在影射我了?
“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张元,弓长张,一百元那个元。”我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他从冰箱里给我拿了一罐可口可乐,打开了递给我,“哦,张元,像个男孩地名字嘛!我姓刘,今年七十六了,你看看你管我叫爷爷合适不合适……”
“不,不,不,刘老,我真没您想的那么小,我父亲才六七岁的时候我爷爷就去世了,我就没怎么机会用爷爷这个称呼,您看,这冷不丁的我还真不习惯……”我一边说话一边喝了半罐的可口可乐,“要不这么着,我就暂时先称呼您刘老,或者刘老师,不,不,干脆就刘老吧,这样既表示对您的尊敬,也符合我的身份,我是您的保姆啊……”
我这么一说,老头乐开乐花,又把他平常的一些生活习惯跟我叙述了两遍,把周围的超市,菜市场,公共汽车站等设施给我画了一张草图,讲解了三遍,确定我记住了之后才放我走,我答应他明天一大早就来他家正式上班,捎带脚从南来顺把早点给他买回来。
晚上回到家,接到了星光地同事白大夫给我打来的电话,她询问我的心情,尽量避免了医生对病人说话的语气,但是我还是感觉得到,在她的眼里,我还是一个病人,尽管,我的心情开始好转起来,她仍然有理由从医生的角度来判断我是否正常,不为别的,就凭我那天在医院里问她的那句“请问您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她就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我的精神已经开始不正常。
这生活当中的有些事情你说不清楚,解释不明白。
既然我不能成为一个贤淑的温顺的令男人满意的女人,那么就让我成为一个优秀的病人吧!我真不明白,人们都怎么了,我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成了他们眼中的病人和没文化的保姆。
我的不明白与世界是否变化快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