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森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仰面看了看天，见头顶正上方的那块云彩还在，就暗自不知是哭还是笑地咧了咧嘴，心里一下子像有蚂蚁在四处爬，分不出个东西南北了。
子森妈妈在大姐子木和二姐子林联合欺负子森的时候总说：“可不一定哪块云彩会下雨。我们家三丫头保不齐就成了事， 到时候你们后悔得哭都来不及。”
子森知道自己不如她俩长得好看，又加上是家里的第三个丫头，不招人待见也是情有可原，所以子森从来没有为此计较过。 倒是老妈每每逮到机会就迎头痛击所有冒犯子森的假想敌人。不知道子森妈妈是不是因为把子森生丑了觉得对不起子森，才肯这样为子森两肋插刀的。总之，子森知道，不管这个世界如何，老妈一定是看好她的。
今天是发高考通知书的日子，子森故意晚来了一会儿。进教室以前钟子森看着那团厚厚的云似乎就要大兵压境一样地砸到自己头上时，十二万分地同意着老妈的那段经典语录， 并且没来由地就开始憧憬那光环叠绕，无比灿烂的复旦校园了。不就是480分嘛，哪里就有那么难? 我不考也就罢了，真要参加了，还能有从我网里露出去的鱼吗？ 就算是高考前有那么些小状况，凭借我钟子森一向脑子大过头的绝顶小聪明，到个基本录取线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子森就是这样还算有信心地自说自话地走向教室的。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子森从来都不是一个用功读书的主，在老师眼里她永远是副业大于主业。在大声叫喊着“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 让我来编织你们”的同时，子森一会儿是办了份报纸，一会儿又搞了个园地，再下来就是折腾个什么全年级的团体舞比赛啊，又是张罗个什么义务献血啊，用子森自己的话说：怎么一天到晚就忙活我一个人儿啊。才是一个中学生，她就已经被她的同学称为以极大的热诚去“抛个头颅，洒个热血”的奇人了。 仗着在学校里颇有威望的语文老师宁安的娇纵，子森是一波不平一波又生地连绵冲击着学校的安定团结。在同学们俯首贴耳地跟那些什么铁路线矿藏啊，什么“安史之乱”啊， 还有什么本年度的重大新闻较劲的时候，子森会趁着班主任孙启家不在，悄悄叫了她最好的朋友谢咪和路玲玲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如果回来的时候跟孙启家撞个正着，子森只好一边作着揖一边点头如捣蒜般地说：“敬爱的的小孙老师， 下回我一定改，一定改。要是再不改，你别让我考大学。”
子森那时是非常讨厌考大学的。就那么点事，至于从高二就开始翻来覆去地做题啊，背诵啊，黑白颠倒起三更睡半夜吗？尤其是子森进了文科班，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历史啊，地理啊不都在书上写着了吗，用的时候去查一查就好了，为什么非得把它们一字不差地记下来啊， 那不是浪费青春吗？ 子森于是就觉得俗人才上大学，有成就的人都是“在人间”读“我的大学”，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冲着汹涌的波涛大声疾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那番壮志豪情让子森往往一边想一边就会很激动，常常是沉浸在自己的蓝图里心无旁骛地慢慢描画，而且还就越描画越钟情。以至于有一天子森在《读者文摘》上看到了一篇鼓吹建设美丽大西北的文章后，就马不停蹄地给甘肃省委书记写了封信，宣称自己如何如何向往广袤无垠但富饶厚重的西北大地，准备弃学从戎，把时不我待的一腔青春热血都贡献给那块火热的土地去。但这封看了能让人眼睛着火的热情迸发的信，因最后落到了老奸巨猾的小孙手上而告夭折。当时小孙答应不告诉子森的妈妈钟子森同学这离经叛道的想法，而子森付出的代价就是把英语课本中的一半课文都要背过，还得帮小孙改十本英语作业。那会儿子森背着课文的时候还咬着牙嘀咕：好你个小孙啊，平时跟我称兄道弟，假惺惺地对我好，这哏节上，你六亲不认，出手毫不留情啊，算你狠。
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子森。正开锅一样喧闹的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在互相打听着考分，有的说自己不来也知道结果，有的说比估计的考得好太多了，早知道这样就多熬两个晚上的夜， 说不定就当上范进了，也有比估计的分低很多的。上了480分本科分数线的只有韩立群，曲红斌和肖磊3个人，还有两个文体特招生勉强考够了350分的文化课基础线。一个56人的大班，只有区区五个人上了本科线。
子森考了468分，小孙说这个分数很尴尬。
小孙还说他们19级5班的这个高考结果更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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