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葱油饼

细细地将香葱切成葱花，将油渣切成细末，用温热水将面粉调成温软的一握。站在我家临街的由北阳台改装成的厨房里，我像一个演员在明亮的舞台上表演，一举一动都变得讲究起来。楼下小街上的街灯亮了，来来往往的过客都急急往家赶，他们并无一人驻足昂头，否则，我定会赢得喝采。
　　 我将面团均匀分成六小份，每份都似鸡蛋大小，它们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盆里，期待着与葱花和油的终生约定。
　　 第一个面团被我擀成了圆形，捏一小撮细盐匀匀地撒在圆饼上，再将它们轻轻地压进面饼里。灯光下，面饼上变出了无数颗星星，晶莹闪烁，好象少女的脸上扑上了一层带着荧光的蜜粉，更加生动，更加鲜活。我习惯性地用手指挖出一小团猪油，如同做面膜般地小心在面饼上均匀地涂上薄薄地一层，然后撒上一层油渣粒，再撒上一层葱花粒。此时的面饼拎起来时中间沉沉地下垂，竟然感到坠手了。它如同饱经世事沧桑的妇人，脸上不再有少女的鲜活，额头也不复往日的光洁，身上却有了生活的重负。
　　 我轻轻将面饼一点点地卷起成筒，将面筒两边的开口处紧紧地捏合。再将面筒拧成螺丝状，又按压扁，原本平展的面饼现在有了道道皱折，而这皱折又像树木的年轮，一圈套一圈的，在这道道的皱折中，油渣和葱花紧紧地相拥。我用擀面杖再次将这只面饼轻轻地擀开，这次擀压有别于前次，因为它的腹中已然饱含着猪油、油渣和葱花。“年轮”随着擀压一点点展开，透明的面皮已经紧紧和葱花、油渣结合在一起。
　　 面饼始终安静地任我摆弄，它知道我一定会将它打造成独一无二的葱油饼的。从严格意义上讲，此时的面饼还只是一只饼坯，要成为真正的葱油饼，这个饼坯还要经过炼狱般的考验。
　　 于是，它义无反顾地躺在油锅里，任由小火一点点地将自己白嫩的肌肤煎烤成苍老的金黄色。
　　 在第一只饼经受油煎火烤，渐渐散发出诱人香味的同时，另外的一个面团也在我的手中顺利地成长为葱油饼坯。
　　 从前，我不知吃下去多少只这样的葱油饼，饼的作者都是我的母亲。据说做饼这个手艺，是她当八路之前，在地主大宅门里当帮佣时，偷偷学来的。母亲每次做饼，第一只饼的馅料特别多，煎烤得特别焦黄香脆，因为她知道如同馋猫般的我，早已经在锅边觊觎多时了。而最后的那只饼，总是因为馅料不够，显得单薄僵硬，与那些料多油足的葱油饼们相比，这只饼像发育不良发枯面黄总也长不高的少年。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每当我们与她争抢着吃这个缺油少盐的饼时，母亲就说：“我血压高，多吃油对身体不好呢！”我曾嘻嘻哈哈地抢过来尝过，母亲为自己特别制作的饼，竟然一点也没有葱油饼的香味。——其实，在买什么都要凭票，每一分钱都要算计使用的时代，这种做法根本就是母亲的持家俭省之道。年年岁岁，以致于物质丰富了，日子好过了，母亲的这种习惯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改变了。后来母亲老了，由我来做饼，但我始终没有成功地让母亲完整地吃上一只“第一只”葱油饼。她总是浅尝辄止，连声说“好吃好吃”，然后再让给我，因为，她毕竟是老人了，虽然嘴里想吃，但她的脾胃已经消化不了这样油腻的食物了。
　　 母亲去世之后，我第一次自己做葱油饼时，特意也在第一只饼里加足了馅料，这是我给女儿特别制作的。做好后，我先咬上一小口，葱香夹着油香扑鼻而来，我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眼下，这次做的第一只饼正在锅里吱吱地叫着，它的身体渐渐鼓了起来，又忽地一声瘪了下去，好像一个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似地。我看见它开了口的边缘，冒出了丝丝的白气和点点油星。我用铲子铲起它，再重重地平抛在锅里。如是者三四次之后，葱油饼已经变得松散了，就像一本被读者翻读了无数回的老书，边卷了，皮破了，拎起来一抖，原先的那些“年轮”像书页一样一层层被翻开，中间也有意志不坚定的葱花和油渣点点落下来。——因此，葱油饼在我母亲老家山东，又被叫做千层饼。
　　 做最后一只饼时，葱花不够用了。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再剥几颗香葱。当我剥葱的时候，有一滴眼泪悄悄地挂在眼角。但是，楼下的行人看不见，刚进家门的父女俩也没有注意。我安慰自己，这是葱味儿刺激的呢。

CLEAN，看了文好象闻到了葱油饼的味道，那香味是在俺的意念里缭绕，可怕哦。

葱油饼对了俺的口味是因为俺就是地地道道的胶东人，胶东有句话：馋人馋福。这几天正好妈妈在我家，刚才背地里让她的两个外孙替俺嚷嚷了两句葱油饼好吃，今天中午俺的口福可就到了。

俺心里那个解馋那，现在口水已经直往肚里流了。

偶娘是胶东黄县银~~

ANMIN，没发现这坛子里烹饪高手云集吗，南北大菜，中西文化，样样都拿得出手，娓娓道来个个让人馋咽。

难怪文豪们天天打着减肥的大旗，干的可都是那填鸭的活呀。

阴险

QUOTE (joanlee @ Jun 22 2003, 06:54 PM)

难怪文豪们天天打着减肥的大旗，干的可都是那填鸭的活呀。

精辟 精辟

CLEAN看着随意，其实柔情似水。

文章下笔处，总牵扯你心。

QUOTE (lili @ Jun 22 2003, 07:56 PM)

QUOTE (joanlee @ Jun 22 2003, 06:54 PM) 难怪文豪们天天打着减肥的大旗，干的可都是那填鸭的活呀。

那，那，那，谁是鸭子涅？

比喻， 比喻。。。
这还用我给大文豪点破吗。。。

在家里养鸭子，想想都令人振奋！

您别太兴奋了， 赫尔蒙高 脂肪消耗的多。
白白消耗了， 多多多可惜呀。

那也是减肥嘛

QUOTE (clean0551 @ Jun 22 2003, 05:53 PM)

偶娘是胶东黄县银~~

呵呵...
你娘和俺是老乡..
现在..俺们叫龙口了...呵呵

ＬＵＣＫＹ，　好久没见，　俺和ＴＲＯＵＢＬＥ直着嗓子喊你也不理。　还是葱油饼把你引出来了。

你不知道....我谗着呐..
....
我上上个礼拜在一个没有互联网的小村庄里做义工(别夸我善良...这是graduation requirement)
现在我在落山鸡.....呵呵..我发现这里除了downtown....整一个中国小乡村...一堆的小平房..
呵呵...
...
我在呢..一直都看着你们呢...
就是 插不上嘴不是吗....

啊，　那你原来在哪儿呀？　米国全都是“除了downtown....整一个中国小乡村...一堆的小平房”

原来啊...原来在portland...乡下地方

哎呀，　０１年的时候，　我每个月都往ＰＯＲＴＬＡＮＤ跑。　怎么那会儿没认识你呢？

hehe...
so what do you think abou the rain of Portland?
yeah
it sucks...
oh well...i have one more year to go.......

hopefully i will get in some collge in california...so that i can say good bye to the freaking Northwester weather for my whole life.......

Come on. I love Portland: Cannon Beach, Mt Hood, Columbas River, Rose Garden, ... ... and warm winter.

last month, I went to Portland for a conference. (may 22-23)
All the locals thank me, bring sun shine up there. hehe..
I can see their excitment on their face. Oh, Sunny day... what a precious day. he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