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夜晚是在中国的中东部位,临近黄海之滨,姣瑕的月光下,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滩更显的寥落无际。海风肆无忌惮的吹过来,把原本平静稳重的海面撩的越发激动,顺着风势,一个浪头一个浪头的挑起,然后再和海风回应着转过头去,在月亮的照耀下,亮白的浪花似乎是她能够展示最美的刘海。这是美丽的大丰,这方圆800里沙滩是大丰最宝贵的宝藏。这里的海似乎有了人性,进而能表现出如此的美丽和力量。特别是九龙港为最,有古语曰:“九龙港港连港,潮汐多变不寻常,无风也起三尺浪,早上夯基晚上光。”在九龙港的滩涂成陆后,这里生活着勤劳的渔民们,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编制么自己的美丽生活。在这里也流传着很多同样美丽的神话故事。海还是那么霸道的冲击着岩石,试图让岩石罅隙里的空间都充满自己的气息。传说在大自然的罅隙里,因为一些未知的原因,构成了天然的录音系统。即便是在几千年之后,还是可以在某种自然条件下重新放音出来,有古战场的撕杀声,有路过行人的说话声,还有生息在这里动物的鸣叫声。
“啊……啊……”
这一连串的喊叫声,可不是什么自然的留音,它发自于一个大院子里,显然是被毒打后的叫喊声。夜色已经很浓了,可是叫声却很轻易的将它撕出了一个裂口,挣扎着传的很远很远。
这个院子是这一带最大的院子,院子三进三落,飞檐琉璃,庄重古朴,很是气势的样子。光是那门上的黄铜扣环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没错,这个正是我太爷爷唐振兴的府第。他是族里的族长,自他接手族长以来,族里的人都很佩服他的德行。解决了很多和外族的纠纷矛盾,他言语得体,挥洒自如,得到很多外族人的尊敬。并且在族里办了个私塾,每家的小孩,无论贫贱,都可以进去念书,即便是外姓的人家也都可以,而且他自己平时也亲自前往教训。所以大家对他都很敬畏。
其实这个院子并不完全是太爷爷家的,因为有一半是族里的,也就是宗祠了,太爷爷不愿意太浪费了,就把家建在宗祠旁边,这样即可以节约开销,也是威望的象征。不过今天晚上,似乎他的威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院子中央,坐在太师椅上的六旬老者,就是太爷爷,在他前面,左右分开坐着两排族里的长辈。有的叼着烟袋,有的吸着水烟,有的窃窃私语,也有的连连摇头。院子里,点了八支大蜡,依次排开,照的如白天一样。一般只有召开族会的时候才点这么多的大蜡,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太爷爷一声不发,脸色铁青,目光愤怒的看着堂下跪着的一个青年男子。而这些长辈也正看着这个青年男子,时而又看看太爷爷。“子安,你到底认不认错?”太爷爷大声的吼道。子安是我爷爷的名讳。而这个跪在堂下的正是我的爷爷唐子安。爷爷不说话,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睛里充满了稚嫩的自信,不,还有一丝自豪。太爷爷看到他的目光,一时火起,大喝一声:“家法伺候”,家法很快被请了过来,太爷爷没有犹豫,抓起家法劈头盖脸的打了上去。爷爷吃不住痛,叫喊了起来。但是太爷爷没有停,一直在打。
院子的大门禁闭着,同样禁闭着的还有内院的门。太奶奶在窗户下面,偷偷的看着外面的一切。她只是个女人,没有权利参加族会,她是外族人,45年前嫁入唐家,一直用心做好本分事情,处理好亲戚间的关系,料理好家里的杂务,相夫教子,甚是不易,更何况是族长的夫人呢。不过她很少说话,特别是涉及到族里的事情,她从不插嘴。只是太爷爷发火了,她会好言相劝,泄气了,会稍加鼓励。故而太爷爷对她也是恩爱有加,相敬如宾。她不知道今天自己儿子犯了什么族规,被如此重视,连夜开了族会,而且当家的还发了如此大的火。她不能出去看,只能躲在窗户后面,只等儿子叫饶了,好让小三子出去把他拉回来。不过也纳闷,平时爷爷并不嘴硬,打了几下就会讨饶,这次就是不说话。太奶奶好生难过,又是心疼又是有点生气。叫来下人小三子,问是怎么回事。小三子也并不清楚,只是说了个大概。
原来,爷爷在盐城的高中上学,放了寒假之后,没有马上回家帮太爷爷做事情,而是跟盐城的胡乔木一起弄了个什么《真理》杂志,宣传什么麻客死主义,还和同学们一起弄学潮,鼓动纺丝厂的工人闹罢工。最后和厂里工头打了起来,被赶来的警察抓了进去。然后通过县里的学督保了回来。县里的徐县长是太爷爷的远方亲戚,虽然平日里没有多大往来,但是对太爷爷的名望还是多少知道的。看到爷爷被保了回来,衣履不整,又吃了点苦头,倒也心疼了一下,毕竟挨着辈分,还是自己的内侄呀。索性好人做到底,帮他换洗了一番,叫了辆小车,亲自送到太爷爷府上。太爷爷见县长亲自临门,知道出了事情,忙迎了上去。
:“县长大人亲临寒舍,小舍真是蓬荜生辉啊。里面请,里面请!”
徐县长未有多言,看着这位比自己年长的远方亲戚,居然谈笑自如,不改面色,内心有点佩服。他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于是把事情跟太爷爷讲了一遍,太爷爷立刻叫爷爷到堂前,问道:
“子安,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闹事。”
爷爷看了看县长,就说:“日本人已经攻打了沈阳,我们国家都快要没了,我跟同学宣传抵制日货。”
太爷爷一听,怒不可息:“畜生,这么大个国家,你能救的了吗?”
爷爷说:“爹,你不是从小教导我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吗?”
太爷爷顿时大喝一声:“滚回书房去,把《朱子》的孝义抄100遍。”爷爷一听,赶紧退了下去,遛到房里跟太奶奶说话去了。
太爷爷回头也赶紧跟徐县长招呼:“犬子未能训教,真是无能啊。”
徐县长连忙说:“不碍,其实我看他天庭饱满,气宇轩昂,稍加培养,日后必是国家栋梁啊。”
太爷爷笑了一下:“唉,只愿平安度日也就罢了。”
徐县长听他这么一说,回味了一下也知道了他的意思,轻声的说:“日本人现在狠的紧啊,听说东台那边已经全部被扫荡过了,都是从泰州那里过来的。据说,就这几天,小鬼子就要到我们大丰了。我这个县长估计也当不长久了。”
太爷爷吸了一口茶,听他这么一说,手突然抖动了一下,茶水溅了点在大褂上,连说:“年纪大了,茶杯都拿不稳喽。”
徐县长见太爷爷这般说话,知道他的意思,谁都不愿意冒然的讨论这些事情,于是就告辞,临走的时候他嘱咐太爷爷:“反对日货没错,不过宣传马克思主义可是反党国的,令郎聪慧过人,切不可被误导,终身遗憾啊。”
太爷爷连忙作揖:“县长教训的是,我一定严加管教。”
送走徐县长之后,太爷爷脸色很难看,在堂屋里一直笃步。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然后又去叫来爷爷,两个人在房间里谈了些什么,然后晚上就被召集了族会。
小三子就知道这些了,说完后,他看着太奶奶,他希望太奶奶可以救救少爷,毕竟他们打小一起玩的,爷爷对他又很好,有什么好吃的也会跟他一起吃。看着自己的小少爷受苦,而且受了这么大的苦,当然是舍不得.其实太奶奶何尝不想救呢,只是她知道自己是不能开口的,不然就坏了规矩,要被人笑话的。我们很难想象在那个年代,人的伦理心态是什么样子的.她想了想还是看看外面动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