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是皮肉伤,打完吊瓶就可以回家。人生,总是在不幸中藏着万幸。
小侄见到我粗着嗓门叫了声:二姑。立马窜的没影。
小侄身高已经和我差不多,脸由去年的二寸盘变成四寸盘。姐姐的儿子和小侄一个班,加上四小姐,都是肥头大耳装门面的品种。
中国人的劣根性就是:三人行,必有俩虫。四小姐和小侄成了友好的虫子,剩下外甥孤零零一条龙,对着我用了一个成人化的词:姨,我很孤独。
我代替不了外甥的孤独。但是我弟弟两杯猫尿下去,努力撮合表兄弟俩,要团结友爱,一致对外,有欺负一个的,另一个一定要上去拉偏仗,趁机打击敌人一顿。
教的曲子唱不得。这种观念灌输无数遍,弟弟白灌了无数杯猫尿。真实的状态是:每当小侄被一帮小男生架起来胖揍的时候,我的外甥趁机上去打一拳,以报他在姥姥家被冷落的仇!
吃完饭还没收拾完碗筷,院子里有大嗓门说话,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每次回家,我的三大娘总是得到密报,闻风而来。故意走漏风声的人,当然是我母亲。
三大娘是我们家族里和我母亲关系最好的人,用时髦的词来说:闺蜜。从年轻到老年,一路走来成了老闺蜜。老闺蜜俩秋天的时候经常上山倒地瓜,所谓倒地瓜,就是人家已经收过的地,她俩再翻一遍,捡漏子。这事我小时候也干过,那时候穷,人们节约闹革命坚决不漏掉一粒粮食,刨了很长的地也捡不了多少地瓜。现在大家都去挣钱了,农活干的粗,老闺蜜常常满载而归。我三大娘今年七十但身形敏捷,每次倒地瓜她第一,我母亲屈居亚军。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小嫉妒,母亲跟我揭发了老闺蜜不光彩的一面,我的三大娘,经常去人家还没收的地里,偷上几个地瓜!而我母亲总是不屑与这些事情。
三大娘有一对龙凤胎和我同龄,但她觉得自己家姑娘笨嘴笨舌,从小喜欢我聪明伶俐识大体。每次回来,她都拿点家里的小东西给我,以表达对我的喜欢。上次给我的山地瓜,熬稀饭的时候放上一些,唇齿留甜,还有夏天她门前的处女南瓜,也摘给了我。我记着她的好。这次,她拿了一包炒熟的花生,三大娘家没有地,这花生,也是她辛苦倒来的。至于有没有猫腻,吃的人哪里去追究。
三大娘看见她的老闺蜜受伤,声音立即高了八度。她马上拿出冬天她的老公我的三大爷受伤的事,来安慰母亲。三大爷和我父亲不是亲兄弟,和父亲的老实不同,他是个善于钻营的人,挣钱的手段之一就是卖死狗肉。狗肉经他秘方烹制,美味无比,照样卖个好价钱。故乡冬天的清晨,三大爷在河边闲逛,远远的发现了一只死狗,他很鸡冻,走近一看是个狗皮!他欣喜若狂下河去捡,乐极生悲从河边斜坡上摔下去,后脑勺重重摔地,据说流了有三碗血。比我母亲多两碗。
三大爷嗜酒如命,革命的小酒天天醉,一天二十四小时喝三顿。受伤后只戒了一顿,第二顿就酒瘾难耐,说舒筋活血好得快。果然,现在什么事也没有,继续战斗在寻找死狗烂猫的食品生意上。
三大娘聊了半天才发现我的手臂被围巾吊着,看得出我的受伤比老闺蜜还让她心疼,她忽然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非要我拿着买点大骨头补补。她是真诚的,一点客套都没有,我当然不会要。
记起三大爷以前讲过他们的罗曼史,三大娘年轻的时候留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她的辫子往后一甩,屁股一扭,我的三大爷就被勾走了。
三大娘嘱咐我父亲照顾好她的老闺蜜。我劝母亲别太争强好胜。自从爪瘸后,老公无论把家务活干成个娘娘还是爷爷,我都选择性失明。相反,这是他历史上得到表扬最多的一年。他理个发我会说:侧脸好帅!男人这东西,是用来夸的,不是用来抱怨的。哪怕他转过脸来我说:猪头!
父亲早就不为财神的事生气了,相反他还自责早上为什么要出门。他喝了两口小酒,面色红润,表示我们走后,不但要拉个二胡,还要唱个京戏,保证我母亲社会主义物质精神文明双丰收。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这是我唯一会唱的京戏。忽然想起,父亲当年,是唱老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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