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女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四小姐的生日。也许只有在这个日子,我才会想起当年生产时的一幕幕。
“袋鼠妈妈,有个袋袋,袋袋里面,装着乖乖。”从如晕车一样的反应中坐在公园的山脚唱着《春光美》数着日子,袋鼠妈妈走过了酷热的夏到了深深的秋,当大肚子再也挤不进公园的那个小铁门后,小袋鼠就要跳出来了。
孕育生命是一个美妙的过程,生孩子却是过鬼门关。在13亿人口已不是确切数字的伟大祖国,普通女人生孩子,就如同毫无尊严的母猪上了屠宰场。
记忆里的疼像毛毛虫,蠕动着走远。爬楼梯,散步,用尽各种办法,瓜已熟蒂却不落。据说急脾气的女人生孩子快,我的一位同事生孩子时急的头发都竖起来了,结果孩子半个小时就出来了。看来我的脾气还没有急到火候啊。过来人告诉我,只有当你疼的不能再疼时,再进待产室,因为进了待产室就与家人隔绝。于是谨遵教导。属马那年生孩子的似乎特别多,连医院的走廊走加上了病床。医生似乎也忽略了我。两天两夜。当我痛到跪在医院冰冷的地上哭泣连路过的老太太都流泪的时候,深夜,袋鼠妈妈变成了千千万万母猪中的一员,终于上了屠宰场。
一排排的大肚子,凄惨的喊叫此起彼伏。夜里值班的是一位实习小护士,年轻的脸上面无表情。残酷的待产室,没有亲人陪伴,除了痛的挣扎,还有很深的孤独感。在里面的每一秒中都那么漫长。女人,在成为母亲之前,一定如动物般走过炼狱。出现快要生的迹象时,我被叫进产房,那时候已经连走路都不行了,还好,这小姑娘搀扶着我。
产房里有个难产的,撕心裂肺的嚎叫。后来请妇产科主任上场,用产钳把孩子活生生拖出来了。地狱里走过煎熬的油锅,这产妇遭了多大的罪啊。医生见惯了生老病死,在好梦被打扰的时间里态度恶劣。就连给自己接生的医生对那难产的产妇心烦意乱:喊什么喊!拿着鸡毛当令箭!
这个城市最好的医院妇产科,有一个临时加的最简陋的产床。简陋到没有任何支撑,一个老母猪自己搬着腿生崽子!多年后我想起来,怀疑是那医生故意为之,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母猪在屠夫冰冷的态度里,大义凛然上了临时产床。好在母猪不是娇气的,再痛也不会大喊大叫。母猪以无比坚韧的态度赢得了屠夫的尊重。这是每个女人的宿命!记忆似乎存在着盲点,撕裂的细节似乎忘了还是自己不愿意想起?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在经过了两天两夜天翻地覆的疼痛而没有打一滴催产素后,2002年11月21日(农历10月17日)凌晨三点多,我终于等来了和四小姐的约会。医生提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对着我晃了晃,毫无感情的语气说:看好了,是个女孩。而后就去给孩子洗澡。
我渴望抱抱我的孩子。医生给四小姐洗完澡用小被子包好。那个难产的也生了,是男孩。不知为什么,两个孩子各自交换了位置,侧对着彼此的母亲。于是,我只看见了四小姐的半个脸。男孩不停的哭,似乎被产钳打扰了,后来才知是难产造成的缺氧。这丝毫影响不了四小姐,她舒舒服服的裹在小被子里,早就不哭了,我看见她乌溜溜的一只眼,新生儿据说视力很弱,但我分明感觉,我们在进行眼神的交流。那一刻,所有遭过的罪,都化成青烟。
在痛与血里看见这人之初最美好的眼神,从此刻在我的记忆,是一个母亲永生难忘的画面。
电影里女人生完孩子,婴儿趴在母亲的胸前的一幕,在我这里没有上演。医生省略了。半夜三更的,任务完成了,哪有这门心思。
但这却成了我生孩子记忆里小小的遗憾。这遗憾,像心头的朱砂,有时黯淡,有时却红的耀眼。四小姐的婴儿时期,我常常把她高高的举起,和她一起大笑,然后让她趴到我的胸前,体验这种母女间心跳连在一起的奇妙感觉。我想,如果医生当时那么做,我会不会像电影里母亲一样,留下激动的热泪?
2010.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