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雨点刚刚落下,店里的植物刚刚在前天喝饱雨水,绿意盎然完全不理会秋意浓,所以不必端出去沐浴天恩。老天爷用三场雨来给国庆长假凑热闹。
隔壁四岁小羊跑过来报告:阿姨,下雨了!
过了一会儿,小羊又跑过来说:阿姨,下雨了!
我叫他小羊,小羊是时下流行的暖男。中秋节的下午三次跑过来祝我节日快乐。某晚我留给拾破烂的老人内衣包装纸盒子,他奶奶奶奶的叫着帮人家往袋子里收拾,末了还帮我把门口打扫干净。在我带巧克力的时候,我会趁机撺掇他叫我妈妈,那时候愿望一定达成,我又有一个小孩子了。
我在小羊的提醒下到门口看雨,这时候雨下的大了,灯光照耀下一朵一朵的雨花砸在地上。小羊被关进羊圈里不会第三次来提醒我下雨了。
打烊时分,出门收拾东西,遇见隔壁摄影店老板娘,也要关店门。当我返回店里把电脑和背柜灯关了,只留天花板的灯悠悠亮着。这时候,隔壁老板娘忽然过来了。
她问:“你准备怎么回去?就骑车回家吗?”
她家有车停在后门,不过我不准备搭车。我说:“是啊,我有伞,骑车走。”
“雨下的这么大你一手骑车一手打伞,多危险啊,为什么不让你老公来接你呢?”
原来人家没有要我搭顺风车的意思,我这自作多情的。看看门外的雨,似乎没有刚才大了,完全没必要劳司机大驾。
“究竟是他不来接你还是你自己不想?”隔壁老板娘紧追不舍,她似乎要搞清楚这个有点怪异的邻居究竟过了怎样凄风苦雨的日子。
我说:“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啊,这点雨小题大做吧?”
这句顽固不化的话似乎惹起了隔壁老板娘的感概,她开始给我上课:“女人啊,别太要强了,其实男人喜欢女人撒娇示弱,你越要强他越不把你当回事。你看你整天骑个自行车,那年还把胳膊摔了,这么辛苦干嘛呢?不会享受挣钱挣得再多也没用。”
我已经快遗忘旧伤,人家记忆鲜亮。这话让我在一瞬间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在逞强。婚姻之初,老公对我说过一个惊天秘密:像她老婆这样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为什么没有嫁有钱人而是被他捡了大西瓜,原因在于“你不会哄人不会撒娇,脾气又直又倔。”自此漫长婚姻我努力学习撒娇大法,似乎在中年闹妖成功。偶尔心血来潮对着电脑前专注的男人揉肩捶背蜜意柔情,然而,揉着揉着捶着捶着,不觉手劲加大,十几年婚姻生活做老妈子的新仇旧恨化作指尖一股力量,终于有了复仇的机会!
反思的结果是我没有逞强也没有故意示弱,这就是我,我就是这样。小时候在母亲面前不是个受宠的孩子,长大了养成独立的个性,天生野草一样,需要在纷乱的尘世里随意摇摆的自由。我自从驾校扫盲班以优异成绩毕业后就对汽车这庞然大物产生了抗拒,我内心无比崇拜那些把这怪物开的呱呱叫的女人。当然,我的两轮宝马穿梭自如停靠方便也让我感觉良好。我夜晚回家甚至把宝马当成手推车,撒脚丫子走路。一天的讨生活结束,我一个人在夜的街头完成内心欢喜与痛的交替,犯病的时候也会凶猛的流眼泪,然后投入家的灯火扮演世俗给我定义的角色。下雨天我有时候不喜欢打伞,一手扶把一手插裤兜一边心里唱歌或者忧伤或者快乐,内心像个小女孩一样透明。被老公称为十五岁的智商,何须别人打扰呢?
隔壁老板娘还在给我上课,说什么她近些年从隔壁的隔壁那里学到很多东西,女人要打扮自己勇于花钱老公才会疼爱等等,我虚心听着,我在穿衣打扮花钱不抠门方面绝对比她早开化,我认为花钱打扮自己或者花钱旅行愉悦的是我自己,这与老公是不是疼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在婚姻里保持了适度的原生态,有依赖但从不故意取悦他。但我知道男人恋家其实是恋老婆孩子。女人是家的灵魂。
OK,我和隔壁老板娘不在一个频道上。她难以理解我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自由,她也许以为我在婚姻的天平上失去砝码,所以风里来雨里去。
活的如此不精致,以至于惹起公愤了。
她一番苦口婆心,我还是没有给老公打电话,雨势渐衰,我要抖擞羽毛扑棱棱飞在夜的街头。况且,他来接我,我今晚喝的一碗粥如何消化,我这喝凉水都长膘的女人。连店里养的植物都油亮闪光叶片厚重丰满,人家夸奖植物的美好,我毫不谦虚的说:和店主一个品种,胖乎乎的。
我要锁门,这时候小羊一家出洞,小羊爸妈拿着拖把就着雨水,把门口打扫的像狗舔的一样。他们今晚吃了肥美的螃蟹,他们的世界弥漫着横七竖八的腥气。
隔壁老板娘一番苦口婆心没有换来我的开化,她于是问小羊的妈妈若是下雨天用不用老公来接?女人的热情像摊开的大饼,一定要烙的黄金酥脆才证明厨娘的优秀。
小羊妈妈说,不用自己打电话小羊爸就主动来接。
夜里看见小羊爸爸的大奔头闪闪发光。这对年轻的夫妻来自湖南,我怀疑湘地男人都长着毛主席一样的大奔头。
刚在野草的自由里自我感觉良好,小羊妈这么一说马上觉得自家老公粗心大意。但忽然想前一阵小羊爸妈吵架,羊爸至少摔了六个耳光给羊妈,羊妈每花一分钱都是要向羊爸要的。
谁的婚姻会一帆风顺?关起门来,冷暖自知。
雨完全跑了。我在跑回家前拐了弯,去后街张哥店铺。张哥是电脑奇才外加老愤青,和老公关系铁,两家聊天,我常常不自觉和张哥站队,队伍那边,是我的共产党员老公。张哥翻墙技术超过蓝翔技校,老公对这个世界的平和看法让我怀疑他要活到一百岁赚足共产党的退休金。喜欢儿子的张哥命里是一张丈母爹的脸,老婆生千金两枚,他取名为:千千万万。将来女儿嫁了,千千万万不要忘了他这个爹。老大千千和四小姐同学,这天孩子们去另一个城市拓展了,千千妈是家委会的,一定知道孩子们的一些内幕。
千千妈把前方图片给我看,午餐一大桌子菜,我说:“吃的还不错。”
千千妈说:“好什么啊,一天三百多标准,连点荤都不见,糊弄孩子。”
我说:“反正俺家孩子胖,吃素点正好减减肥。”
同一件事,不同的心有不同的眼睛。千千妈心疼孩子吃不好性价比低,而我想到胖蛋四小姐趁机减肥。就像我自以为自得其乐的野草生活,也会人神共愤。
说笑间我把摄影店老板娘今晚对我的担忧告诉千千万万的父母。张哥开玩笑说:“打个电话给你老公,就说下大雨了,看他来不来接你。”
于是我拨通电话,预做轿中人。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玄幻小说的老公果然不知道下雨,他说:“天气预报没说有雨啊,行!”
向着一百岁目标挺进的简单男人就是这么爽快,今晚的一碗粥我要如何消化?看来他才是我减肥路上的障碍。于是赶紧对着电话说:“雨小了,我自己回就行。”
在人家要当护花使者的那一刻,我还是恢复野草本色来的舒服。
黑夜黯淡了事物,清晰了内心。我一手扶把一手打伞,两轮宝马奔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想,若是我嫁了心细如发的男人,会不会也心安理得做娇弱的花,风雨有人护炙烤有人疼?可想想自己没有闭月羞花之容玲珑委婉之性,这么粗枝大叶的女人很可能消受不起。女权再解放,女人最终也只能嫁一个男人体验一种生活,所以,想象无罪。这么天马行空的想着,忽然雨势像敲锣打鼓一样凶猛起来,打伞的手有点吃力,野草在风雨中接受洗礼。
唉,我有点后悔没有让司机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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