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子表姐一早打电话过来,借着她同事需要从我这里拿内衣的引子,我们聊了很多。
问最近去哪儿玩了,缨子说:就是去了秦皇岛的海边还有每个周末和朋友们聚会,这些你都知道吧?
群里一定有图片和聊天,我不知道,我总是充当瞎子和聋子的角色,不看不听,对社交网络没瘾。资讯发达年代,想说话的人越来越少。对于整天泡在群里瞎叽歪的人感到不可思议,也许他们闲的蛋疼。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原始人,生活在安静的小地方,有驾照不会开车,有朋友没应酬,白天店里赚两毛钱,夜晚回家写点小字,或者偷懒,有时候喝下两大杯浓茶都挡不住和周公约会,觉得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就是衣衫除尽纯棉相拥梦里胡作非为胡诌八扯。
城中缨子似乎是活跃分子,她有很多朋友,她进了很多圈子,比如跳舞的,瑜伽的,唱歌的,游泳的,驴行的,周末她们会去烧烤K歌等等,缨子娇小玲珑美丽可人,身上有着单纯的少女气质,有她在的地方阳光就会照进来,人们很容易感染她的温暖,她的生活像渡了一层金边。
她说:在秦皇岛的海边,一个人远离人群坐着,止不住眼泪哗哗的。
我大惊,问:为什么?什么触动了你?
她说:没有想到什么,就是一个人很安静的时候,就会陷入一种忧伤里,止不住流眼泪,这可能是真实的自己吧,过去的遭遇成为身体的一部分,热闹的时候感觉不到,独处的时候就显山落水。
那些年,我看见过缨子的幸福。女人的幸福大部分来自美好的婚姻,有那么一个人,个子高高的,帅的一塌糊涂,又对自己的女人宠爱有加,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缨子是掉到蜜罐里去的。蜜运到浓时,过江之鲫抓经济适用房,她手气好到爆,一把抓到二百多平米复式楼。
快要过年的时候,房子装修到尾声,只等来年入住。缨子打电话说:楼上的客房,给你留一间。
太过幸福,上帝会妒忌,伸出手抓了一把。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缨子的老公永远的走了。
即使那件事情发生的最初,我一次也没有看见缨子的眼泪或者听她过多的诉说什么。
她似乎过得平静,偶尔我从她的眼神里,扑捉到一丝游移躲闪不定。有一年我俩去成都,从济南开始她的状况频出,一直到回来济南,还在机场丢了行李。
直到有一天,她说:我要找个伴了,否则生病没了力气连个端水的人都找不到。
果真,她遇见了那个宠她的男人,第二次婚姻里的缨子,禾苗舒缓,眼神有力。
人们都说时间是医治任何创伤的良药。这句话也许是对的。
最近一次,单位里催促缨子把去逝老公的公积金取出来,很多年了,也有过物质不充足的时候,但是那笔公积金就封在原处,任由货币贬值贬值再贬值。直到主管部门一再催促。
取公积金要用到死亡证明等等。缨子去打开那个尘封的抽屉,那些冰冷残酷的纸张,让她崩溃大哭,她淹没在泪海里。一度她想永远的锁上,丢了钥匙,不要那笔钱了。
人们都说时间是医治任何创伤的良药。这句话也许是不对的。世间有些生离死别和深沉的情感,只是锁起来,不愿意碰触而已。
就像一棵大树,树干里埋藏着一切记忆伤痛的密码,任凭枝繁叶茂一派逍遥,其实忧伤已经深入骨髓,植入生命,成为你身体的印记。在某些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刻,忽然就流水叶落,清晰看见年轮刻下的痕迹。
缨子说一切不好的引起她伤感的东西,她都有意识的躲避,她说最近看了我的某个小说,是和死亡有关的,很难过,于是果断掩卷,她猜想我在写作的时候,一定感同身受历经悲喜颠簸。她告诉老公,一定好好给表妹上上课,情绪起伏对身体不好。
是的,那个小说写到后半部,有一天我坐在老公的车里,忽然毫无由来的泪流满面。怕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傻女人哭,于是低下头,眼泪擦去一层又漫过一层。
我想这是小说引起的伤感。写完了,就过去了,太伤筋动骨的文字我很少回头看。因为那个过程透支了你的感情。就像太惊心动魄的爱情你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起一样。
所以,我明白缨子的泪流满面。是忧伤深入骨髓。忧伤深入骨髓,要么历过死别,要么尝过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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